瓔珞一襲素衣坐在雕刻飛鳳龍紋的銅鏡面前,在燭光下閃着光暈的銅鏡,鏡中的自己面容姣好,彷彿是二月的桃花,淺淡的臉色彷彿可以窺視所有人事的悲歡,漫長而捲曲的頭髮恍若瀑布一般傾瀉至腰底,上面掛了一片玫瑰花瓣,還有水滴順着發線的紋路絲絲縷縷的流淌下來。
槿湖從自己的身後站過來,拿起梳子精心的輸着簡單的髮髻,恍若流雲的髮髻在她的手下不過一刻便掛在腦後,乍看上去並不複雜,卻極是清新淡雅,彷彿是尋常的小家女子。又在旁邊別一支素蘭的雕花扇的步搖,再配以側襟繡錦菊紋的綢緞袍子,竟像是下凡的仙女,不染一絲的塵埃。
瓔珞伸手拿起梳妝檯前的胭脂扣輕輕地抹在自己淡白的嘴脣上,瞬間便開出鮮紅的花朵,只是這花,似乎太過明豔了,與妝容有悖,槿湖兀自愣了一下,瓔珞笑笑,拿起一旁的帕子,使勁的將那一抹腥紅狠狠地拭去。
秋日裡,殿內有恢復了薰香的習慣,瓔珞特地讓槿湖燃了自己猶剩下的些許的暹羅花露,淡然悠遠的香氣瀰漫在整個鸞鳳殿裡,叫人不由得心馳神往,恍然若醉,只想要無限的逗留下去。
果然,剛打點好這裡的一切,禦寒卿便踏入了中宮的大門,微芳緩步過來稟報,瓔珞整理了衣裙,也走上前去。禦寒卿隻身一人,並沒有什麼侍從在旁,瓔珞微微欠身行李,卻被他攔住,只道是:“沒有外人,不必拘禮。”然後便攜着瓔珞的手一路走向內殿。
或許是殿內的香氣吸引了他,他便只是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不覺得更重了,可是腳下依舊沒有停住。瓔珞看着他一襲蒼藍色正襟的短褂搭配銀白色緙絲錦緞的袍子,走起路來搖曳生風,身上淡然的龍涎香,竟有些隱匿不見了。
內殿的圓形雕花鏤空的蝙蝠紋黃梨木的桌子上,赫然擺着些樣式精緻的點心,禦寒卿與瓔珞相攜着坐下來,瓔珞道:“聖上日理萬機,想必此刻已然是餓了,快來嚐嚐我這裡獨有的茶點。”
禦寒卿微笑不語,拿筷子夾起一塊櫻桃杏仁玫瑰露糕片,悄然的送入空中,然後細細的咀嚼,瓔珞看着他,說:“怎麼樣?”見他忽而眉頭皺起,心中不免升起一分忐忑,徑自攪着自己手裡的明黃絲帕。但見禦寒卿終於舒展了眉心,舉起大拇指來,這纔鬆下了一口氣,忙又夾了一片放進他面前的麻姑獻壽花紋的青口小碟子裡,“聖上喜歡,就多吃些,改日批奏摺累了,我就讓宮裡的小順子給你送去。”
禦寒卿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半月的窗櫺邊上,瓔珞疑惑着跟過去,他輕輕地轉身,將瓔珞摟入自己的懷裡,心裡悄悄地說着:“你我之間如此客套,你可知我心裡有多傷心。”瓔珞擡眼看着他不明就裡的愁緒,竟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安靜的呆在她的懷裡。
第二日,自從新晉
的小主們進宮至今已是兩月了,李嬤嬤說道:“按着宮裡的規矩,娘娘要在見了她們之後決定是否由其中的小主侍寢了。”瓔珞心裡一緊,日子卻是過得這般的快,像是高山的流水,緩緩地從高處一路低行,在看不見入口的敵法就消失不見,讓人徒然的心裡發慌。
會見小主們的地方自然是在中宮,一大早那些小主便由柳蘇等人領着她們,從遠處的儲秀宮各個偏殿裡向這邊走來,按着宮裡的規矩,是不能乘任何車輦的,以示誠意和尊重。初秋的豔陽依舊高高的照射在這座經久的宮殿上,一路走來,衣服都濡溼了,於是便在偏殿裡換衣服,這是一貫的習俗,時間久了,就成了不成文的規矩,誰也不想一臉狼狽模樣被皇上皇后看見,這樣可使大不敬的,也是萬萬不妥的。
瓔珞端坐在正殿的中心位子上,左右兩旁各是貴妃柔佳和賢妃果嬰。果嬰看上去神色平靜,而柔佳卻是一臉的輕蔑與高傲姿態,冷眼看着依次入座的各位新人。至於蕭允兒,自從上次的欺君事件,雖沒有被處死,可使如今住在冷宮裡,也算得是生不如死了,而德妃素紈經歷一次不堪的事情也無心再留在宮中,只是整日的在自己的殿內禮佛,倒是心靜。
瓔珞看一眼站在一旁神情恭敬,但穿着與一般宮人不同的柳蘇,流綠色的錦緞袍子,映襯着她的肌膚格外的白皙如雪,瓔珞便想着,她雖然早已指婚給公子翌,可使自從西夏被大宋一舉打敗,這件事就擱淺了下來,按着她的資質,被進封爲後宮嬪妃,是早晚的事情。
諸位小主在各自的管教夫人的帶領下一一向瓔珞請安,瓔珞看到了靜立一旁的依容,心裡陡然一震,進來事情繁多,竟是把這事給忘了,當真是糊塗,而度娘正站在依容的身後,臉色淡然,似乎宮裡的人事紛擾都與自己不相干,除非依容詢問些什麼,她纔會微微的勾起嘴角,恭敬地作答。
瓔珞看着那一個個新鮮而貌美的面孔,看着她們無知的心靈爭先恐後的踏入這場宮廷裡最慘烈的爭鬥中來,不覺得心生憐憫。只覺得心情並不好,只是粗粗的挑選了幾名模樣好看着也還穩重的人,參加第二日的宮宴,便急急的讓那些人都散去了。
瓔珞無心各種繁瑣的儀式,忽而有下人來報,說是小皇子不只是得了什麼病症,渾身的瑟瑟發抖,一時有些止不住,瓔珞心裡一急,也顧不得旁邊的柔佳和果嬰,一個人急急的朝小皇子的偏殿跑去。
外面旭日初照,正空的高度俯瞰整個皇宮,瓔珞不理會身後槿湖的叫喊,只是一路向着偏殿狂奔而去。小皇子躺在巨大的牀榻上,還沒有大人的手臂般長,這一看去,竟消瘦成這個樣子,嘴脣發青,分明就是中毒的症狀。一旁的太醫急急的診治着,額角不斷地滲出細密的汗水,過了一會兒,流年亦從外面急急的趕來,瓔珞看着他,他
便只是衝瓔珞安慰似的點了點頭,復又俯身到牀邊去,專心致志的拿起手裡的銀針,向着小皇子的太陽穴刺去。
每下一針,瓔珞的心裡便如同是萬箭穿心,只因爲自己一味的沉淪在那些對於過去的糾結裡,竟忽略了自己的孩子,現在想來,讓自己着實的一番後悔。瓔珞急切看着自己的眼前的一切,卻插不上手,眼圈紅紅的,強忍着不讓自己的淚水流淌下來。
不出一時,禦寒卿也從承乾殿趕了來,竟是突然中斷了朝中的事務,撇下滿朝的文武百官而來。瓔珞看見他來,彷彿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裡含了很久的淚水瞬間便傾瀉而下。
禦寒卿牽起瓔珞的手,緊緊地抓在自己的手心裡,瓔珞感到一瞬間的安心,卻不知道更大的憂傷還在等着自己。
眼看着過了晌午,偏殿裡還是一番緊張而繁忙的景象,宮人們忙碌着進出,可是外人卻看不到這其中的辛酸與艱苦。槿湖端了冰糖蓮子雪梨羹放到瓔珞的面前,說道:“娘娘,您已經一天沒吃過東西了,還是多少的吃一點,也好有體力守下去啊。”可是無論槿湖如何的勸說,瓔珞卻並不反映,禦寒卿接過槿湖手裡的雪梨羹,對着槿湖擺了擺手,槿湖只得低頭退下去。
禦寒卿將麻姑拜壽合併和合二仙的碗擺在手裡,舀了一勺雪梨羹送到瓔珞的面前,瓔珞似乎是極生氣的樣子,竟將他手裡的碗打翻到地上去,並開口道:“他是我的孩子,他現在徘徊在生死的邊緣,你叫我如何吃得下。”話還沒有說完,便隱在抽泣裡。
滿屋的宮人已然跪倒一地,卻並不見禦寒卿發火,只是摒退了他們下去,偌大的宮殿裡只留一兩名宮女和正在搶救的太醫。屋裡瞬間的清靜下來,卻讓人的心更加的慌亂了,眼看着屋裡的空間被讓出來,瓔珞站起來,不住的在殿內來回的走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只是搖晃着扶住旁邊的屏風,上面是鮮紅的牡丹緙絲繡,那般豔麗,像是泣血的啼鳥,讓人觸目驚心。
本是晴好的天氣,晌午過後不覺得竟陰風大作,天空被大片的烏雲遮罩起來,不一會兒便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雨勢漸次打起來,拍打着窗戶,還伴隨着閃電雷鳴,站在殿內的槿湖忙上前去關了窗子,然後款款的走過來,把那一碗早已涼透了的冰糖蓮子雪梨羹端了出去,想是又到了晚宴的時候了,小廚房已然忙了起來,縱然是主子並不吃什麼,按規矩還是要做得。
這時,流年卻與幾名太醫從帳內走了出來,各自像是舒了一口氣,卻又是眉頭緊皺,瓔珞急切的迎上去,問道:“怎麼樣了?”流年擡手作揖,並看了一眼一旁的禦寒卿,道:“回皇上皇后,小皇子這是中毒的症狀,至於是什麼毒品,微塵還要拿了嘔吐出來的穢物回去太醫院詳細調查,至於小皇子,能不能醒來,就要看今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