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掌櫃根本沒注意商崇宗一直在給他擠眼睛使眼色,也不去看滿桌人吃驚的神色,端起酒盅一飲而盡,咂咂嘴又道:“哎,商兄啊,你也莫怪我,來時候路上你雖都已經說了讓我幫你在家人面前隱瞞,但我還是覺得這等大事最好不要瞞着令堂以及尊夫人。家人做什麼用的?還不是危難之時同舟共濟?哪有偌大的重擔只有你一個人硬抗的道理?”
沈掌櫃不看商崇宗氣的發青又不得不隱忍的臉,又對坐在正當中的老太太誇讚道:“老夫人,商兄在外頭可不容易,爲了將料子銷出去可着實費了不少的勁兒,託了不少門路,你們也別怪他,其實那批料子破的呀,要不是我恰好需要,還恰好趕上了,這料子窩在手裡一準兒三五年都沒人要,就是個賠”
桌上氣氛詭異非常,老太太塗了鮮紅蔻丹的蒼老手指攥着白瓷杯子,冷笑的看向商崇宗。商金氏以及商語蝶先是驚訝,後是難以置信。商少靖低頭不語,高深莫測。商少瀾直白些,瞪着大眼直直盯着商崇宗,好像要在他爹爹身上燒出個洞來。
紅繡和商少行也都默契的做驚訝狀,不讓人看出他們已經知情的破綻。這會子紅繡心裡已經樂翻了,好毒辣的商少行啊,居然使出這個損招來
老太太握着白瓷杯子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還是強自壓下了這口氣,在外人面前,她不能一點面子也不給兒子留,待這個沈掌櫃離開了她再跟不孝子算總賬
沈掌櫃笑吟吟的又說了些有的沒的,笑道:“商府真乃大家風範啊,小小的一餐晚宴也備的如此豐盛,在下猜想宮裡頭的御宴也不過如此了。”
老太太臉上掛着慈愛的笑:“今日聽說沈掌櫃的要來,特地備下了宴席,另外,今日也是紅繡的生辰,大家一同聚一聚。”
“諸葛姑娘的生辰?”
沈掌櫃驚訝的站起來,又轉向商崇宗,道:“商兄,這可是你的不是了,諸葛姑娘的生辰,你怎麼不先知會我一聲呢,讓我如此空着手就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商崇宗鐵青着臉不知該說什麼,他只想說:我跟你沒這麼熟都沒告訴你紅繡住我府上,何來通知你她近日生辰?
紅繡汗汗的看了眼商少行,這位沈先生的表演也太過頭了吧。趕忙繃着剛纔高高在上的語氣,閒閒得道:“小沈啊,來了就來了,好生吃頓飯樂呵樂呵便是,還要什麼禮物。這樣就很好。”
“那可不成,諸葛姑娘的生辰在下如何能怠慢”沈掌櫃義正言辭,拍着腦門想了想,道:“有了在下爲家母尋了樣好東西,正好就送給諸葛姑娘”
說罷急忙忙從懷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方形精緻紫檀木盒,當着衆人的面打開了盒蓋。裡頭正躺着一顆懸珠。
此刻天色漸黑,屋裡頭點着燭火,照的宛若白晝,所以何種鴿卵大小的懸珠光輝也不甚明亮。但如此貴重的禮物,還是人家要送給自己老母親的,如今卻當場拿出來送給紅繡,衆人也都直了眼睛。
商金氏與商語蝶臉上的表情尤爲精彩。他們雖然生長在大富之家,吃穿用度樣樣都少不得精緻,可懸珠這等稀罕物,他們手頭上也是沒有的,即便有,也要鎖在各房的小庫房裡頭,哪能這樣說見着就見着。
沈掌櫃又道:“這懸珠就送給姑娘,夜晚照個亮,總比燭火絹燈要方便安全,掀開蓋子便是了。”
紅繡忙搖頭推辭,“小沈你也太過客氣了,給令堂預備的懸珠,我怎好收下呢?你還是帶回去吧,不然我心裡頭也不踏實。”
誰知紅繡話音剛落,沈掌櫃竟然面現懊惱之色,幾乎是捶胸頓足的道:“看看我,怎麼能拿如此粗鄙的東西做禮物送給諸葛姑娘呢?姑娘這樣精緻的人兒,這樣小顆且粗糙的懸珠,着實是配不上你啊”說罷抓了珠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這種小珠子,只配摔個響兒博姑娘一笑。”
衆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沈掌櫃,好好的一顆懸珠,就這麼給摔了,還是一個這樣讓人無語的理由?
紅繡小嘴微張,也是驚訝的半晌合不攏嘴,更別提她對面的商金氏和商語蝶、金藝嵐了。是女人,對珠寶便鮮有抗拒能力,如此珍惜的寶珠就這樣毀在自己面前,任誰一時間也都反應不過來。
這牛X裝的有點大發了吧?不少字紅繡看向商三少,就見三少爺絕美無瑕的俊臉上滿是笑意,一雙上挑鳳眸裡有着對周圍人反應的滿意。紅繡無語的抹了把額頭,看向沈掌櫃,無言以對。
“諸葛姑娘,您再瞧瞧此物。”
衆人的注意力再次被沈掌櫃吸引過去,紅繡往他手上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沈掌櫃手中的,是一枚鵪鶉卵大小水滴狀的鑽石南楚國竟然有鑽石,而且能切割的如此完美?
在燭火下,鑽石泛着水樣的光澤,晶瑩剔透奪人眼眶,一整桌的人此刻都移不開眼,老太太和商金氏眼睛都已經發直了,商語蝶更是直接站了起來,伸着脖子看向沈掌櫃的手上。
沈掌櫃笑着道:“此物名曰‘金剛石’,乃是我花高價買了來,預備珍藏的,據說此物極爲堅硬,光是將金剛石從原石打磨到現在這樣七十四面晶瑩之狀,徹底呈現出它的美感,就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
說到此處,沈掌櫃從腰間拿下一個紫龍晶的配飾,拿起手中的‘金剛石’用力往上一劃,然後伸手一掰,珍貴的龍晶的配飾便“一刀兩斷”,切面整整齊齊。
“諸葛姑娘乃是天人下凡,白玉爲膚,青緞爲發,芙蓉爲面,寒梅做骨,這枚‘金剛石’,也只能配得上這等受上天眷顧而生的美人。在下就將此物贈予姑娘,作爲壽辰禮物吧。”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瞧不出材質的銀色細鏈子,將鍊墜下端的花苞狀卡扣掰開,把手裡的鑽石小心翼翼的鑲嵌進去。鏈子何該就是爲了這枚鑽石打造的,卡扣大小合適,沈掌櫃拽了拽,確定寶石鑲嵌無誤,這才雙手遞了上來。
在所有人豔羨的目光中,紅繡接過了那枚“鵪鶉蛋”,入目一瞧,水滴晶瑩,泛着幾乎可以忽視掉的淡藍色光澤,如此精緻的做工,如此純淨的寶石,真可謂罕見奇珍
誒?目光落在項墜那個花苞上的時候,紅繡險些疑惑出聲,上頭刻了非常小的兩個字“行”和“繡”。
紅繡猛然擡頭,對面的商少行鳳眸中盛滿了柔柔的暖意,不知已經看了她多久。她心裡的那抹柔情,如翻江倒海一般洶涌而來,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句:“小沈,你的鏈子我就收下了,我很喜歡。”
沈掌櫃如釋重負,笑道:“諸葛姑娘喜歡就好啊,來來,各位,我敬各位一杯”
接下來的晚宴面上和諧,可衆人皆若有似無將目光放在紅繡的脖頸上。
那條鏈子她已經戴上,鑽石也藏在衣服中,他們再看也是看不到的。紅繡的脣邊一直掛着笑容,是怎麼都無法忍得住的,今日可真算是雙喜臨門,瞧了商二爺的難看,又得了鑽石的項鍊。
用罷了飯,沈掌櫃起身告辭,商崇宗出去相送。
紅繡知道待會商二爺必然要與老太太解釋一番,不想做那個沒有眉眼高低的人,便先行謝過老太太,告辭而去了。
回到馨苑自個兒的房間,坐在銅鏡前卸妝,摘了頭上所有的頭面,也換掉了交領的外袍,只穿了平日常穿的杏色對襟褙子,外頭罩着件水藍色的棉比甲。這會,紅繡才又將鑽石拿了出來,低頭細細的看着,眸光中滿是溫柔。
“小姐,那就是三少爺給您的金剛石鏈子?”梅妝笑問。
“嗯。”
“纔剛我與丹煙姐姐在外頭候着,下人們都已經傳開了,豔秋姐姐出來將事情說了一遍,大夥就都在想是不是小姐與那位沈掌櫃的有什麼交情,他纔會贈如此貴重的禮物。您不知道,語蝶小姐纔剛走的時候氣的鼻子都歪了,上了轎子都聽得到她在小聲說一些小姐的壞話。”
“隨她好了。”紅繡站起身走向牀邊,還沒等坐定,就聽外頭傳來朵兒的聲音。
“小姐,三少也來了。”
“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商少行也是極爲注重禮節的,向來都注意避嫌,即便她是他的未婚妻子,他們也是要注意一些,免得下人們說三道四對她不利。
披了件斗篷出了房門,就瞧見商少行負手站在長廊處,並無進屋的意思。
紅繡笑吟吟走過去,商少行也笑着看她,待她走近了,商少行低聲問:“喜歡嗎?”。
紅繡點頭:“喜歡。纔剛就說了的。”
“嗯,我走了。”說完竟然轉身要走。
“你大晚上來,就爲了問這麼一句?”
商少行頭也不回的道:“是。”
看着他瘦高的背影,紅繡心裡頭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