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被踩踏的吱嘎聲在夜裡顯得尤爲響亮,好像每一下都踩在人的骨頭上,發出相同的響聲一般。
紅繡也不知自己是冷的還是怕的,總歸是打了個哆嗦。聽着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不自覺的長大一雙杏眼。
破舊的木門被吱嘎一聲拉開,一位身材佝僂頭髮雪白的老婦人探出了半個身子。
“小寶兒,怎的這時候……姑娘,你找誰?”
“這位婆婆有禮了,”紅繡福了一禮,可憐巴巴道:“我等是趕路去往帝都大梁城的商旅,不料遇上大雪耽擱了行程,未能到達預定的地點,好容易才找到這座小村落,我們一行人想在您這借宿一夜,天寒地凍的,還望您老行個方便。”說罷又行了一禮。
老婦人見紅繡年輕輕的姑娘衣着不凡,身旁連個小丫頭面露焦急,在瞧她身後的幾人各個俊俏且穿金戴銀,應該不像是劫匪一類,再加上若是她不收留,可讓人家姑娘還去挨着家敲門不成?
思及此,老婦人點頭,蒼老的聲音滿是慈祥,還帶着些莊戶人家少見外人的羞澀。
“借宿倒是可以,只是家裡地方窄,一共就兩間房,還要你們在堂裡頭打地鋪將就一宿。”
紅繡面露喜色,連忙點頭:“無礙的,有個暖和地兒就已經很好了,多謝婆婆。”掏出方纔準備好的銀子塞給老婦人:“婆婆,這算是我們一行人借宿的費用。”
老人家一輩子住在山野之中,哪曾見過這麼大塊的銀錠子,當下已經直了眼,隨即連忙擺手:“不不不,借宿不過是小事,怎還能收你們的銀子呢。”
“婆婆您就收下,我們住的也踏實不是。人吃馬嚼的哪能讓您破費呢。”
老婦人一聽,也覺得紅繡講的有理,推脫了兩下便也收下了。
紅繡這廂道了謝,商福全與車伕們忙着去餵馬,紅繡則是與商少行、姬尋洛、趙姬和君小魚一同來到了土屋中。
屋子本身不大,再加上他們人多,顯得更加窄了。土牆上有辯駁裂痕,地當間擺着木桌和條凳,桌上一盞油燈,正竭力散發着光亮,只不過光芒有限,屋內還是昏暗的很。除此之外,屋中再無旁物。趙姬嫌惡的蹙眉,連她身後的丫鬟也是眉頭緊皺。
老婦人面露難色,“難爲您們幾位了,這連個炕都沒有。蓋房的時候沒預備住人的。”
紅繡忙搖頭:“多謝您了,您緊着去歇着,有個暖和的地兒已經很不錯了,稍後我們可能還要皆您的竈間一用。”
“竈間就在外頭,你們隨意。”老婦人又交代了兩句,便轉身回了裡屋。
不多時,商福全領着三位車伕回來,從外頭柴房抱了稻草,將屋子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又從自個兒包袱裡翻出兩件外袍鋪在稻草上,請商少行、紅繡和姬尋洛趙姬等人過去坐下。
紅繡搓了搓凍僵的手,瞧着梅妝和丹煙對着包袱裡所剩無幾的乾糧發愁,笑道:“乾糧不夠了?”
“是啊小.姐,纔剛我們去竈間瞧了,老婆婆家也沒有多少糧食,僅有番薯罷了,咱們這麼些人,就是將剩下的糧食都吃了也不夠啊。”小.姐是金玉打造的金貴人,怎能吃番薯充飢呢,再說在座各位主子各個錦衣玉食慣了,番薯怎麼吃得慣。
“有番薯還不好辦?囫圇個的扔爐膛裡烤着就是,切成小塊熬成番薯粥也一樣美味。”紅繡不僅懷念起連翹在世之時,兩人沒吃沒喝,整日以番薯醬黑豆充飢的日子,現在想來似乎恍如隔世。
梅妝和商福全遲疑的望了一眼商少行。商少行斜靠在土牆上,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聲音淡淡的道:“吃番薯也很好。”
有了少爺這句話,他們心裡纔有了底,忙下去準備吃食。車伕三人都是老實人,在屋裡陪着各位主子也是坐立不安的,便也到竈間去幫忙了。
丹煙將沾溼的帕子遞給紅繡,“小.姐,您擦把臉,缸裡的水都結冰了,奴婢稍後去給您鑿冰燒水,再好好梳洗。”
紅繡站起身來,紫貂的斗篷上還沾着稻草也不以爲意,並未接丹煙遞來的帕子,而是朝外頭瞧瞧,道:“雪花潔來潔去,是乾淨東西,你去尋個盆將雪化了便可用,用不着鑿冰取水那麼麻煩。”
丹煙一怔,隨即笑開:“是,奴婢這就去。”
下人們各自有事去做,屋裡安靜了下來。趙姬看了閉目養神的商少行一眼,隨即笑着對紅繡道:“妹妹似乎格外熟悉莊戶人家的生活,番薯煮粥、化雪取水,姐姐想不到的,你都想得到。”
“姐姐說的是,早些年紅繡家境貧寒,食不果腹也是常有的事,兄長帶着我,雖然竭盡所能,依舊是免不了吃些苦。”紅繡知道趙姬的意思,無非是想說她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扒拉個草堆就當窩了。可她本來也不是什麼金枝玉葉,在現代更沒有做什麼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小.姐,她愛如何說,也都隨她吧。
趙姬點頭,紅繡坦然應對,沒出現她預想中的羞惱,讓她覺得有些無趣,只將話題轉移到紅繡的兄長“諸葛公瑾”gongzi身上。
商少行與姬尋洛二人盤膝而坐,@**?**腦海中浮現的,是當初在諸葛府中步步艱辛,冬日連個暖衣裳都穿不到的乾瘦丫頭。與現在相比,他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精緻美人和那時候的低等下人是同一個人,也很難想象一個不被諸葛老爺承認的外室女,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她吃的所有苦頭,他們都是一步步見證的啊。每思及此,他們心中對紅繡,皆有數不盡的敬佩憐惜。
番薯粥和烤番薯不多時便備好,紅繡津津有味的吃了,在草堆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挨着梅妝和丹煙和衣而眠。趙姬嫌惡的蹙眉,少用了一點番薯粥。乾硬的草堆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怎麼是人睡的。可見商少行安靜的睡下,她也不好再有異議,只能忍下來,翻來覆去半宿才入眠。
清晨告別了老婦人,一行人繼續上路,君小魚甩着手裡的皮繩白了紅繡一眼,“瞧你明明是個有錢人,還那麼小氣。”
紅繡一怔:“君姑娘何出此言?”
君小魚冷聲道:“人家老婆婆家境困難,咱們一大堆人連吃帶喝的,你就給那麼一點銀子,又不是沒有多的給不了,不是小氣是什麼?山外頭的人是不是都像你這麼吝嗇……”
“君小魚”
姬尋洛怒極的大吼一聲,嚇得小丫頭一哆嗦,手裡的皮繩掉在雪地上。
“你吼什麼”擡手,剛要抖一抖袖子,脈門便被姬尋洛掐住。
商少行冷眼旁觀,不發一言。趙姬倒是微笑起來。
紅繡搖搖頭,道:“上車吧,咱們還得趕路。”看來君小.姐是怎麼瞧她都不順眼,有些解釋的話,等回頭姬尋洛氣順了自然會講給她聽。
窮鄉僻野的一戶人家,突然之間一夜暴富的結果不是被人懷疑就是被人惦記。她給的銀子多了,不是害了人家?夠他們用的不就得了。
趕往大梁城的一路,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趙姬對商少行處處獻殷勤,已經將喜歡二字明白的刻在了額頭上,她與紅繡閒談的話題涉及到各個方面,就是不提她是商少行未過門妻子的事。而君小魚對紅繡的莫名第一也越發根深蒂固,姬尋洛每日除了照顧好紅繡用藥,大多數時間都在防範君小魚給紅繡下毒,總之一路上過的熱鬧非凡。
到達大梁城已經是臘月初一,天氣越發的寒冷起來。衆人在客棧下榻,決定休整兩日再啓程回南楚。趙姬更是抓緊了時間,每日來客棧報道。
“小.姐,您要出去?”
梅妝和丹煙見紅繡起身抓了那件紫貂的斗篷,忙放下針線簸箕。
紅繡一邊系領口的帶子一面道:“趙姑娘眼瞧着快來了,這兩日能說的話題都被我說的差不多,着實想不起與她還有什麼共同語言,既然相見兩厭,還不如不見,讓她與三少爺好好交流呢。”
“如此不是讓她有機可趁?”
“還是那句話,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若三少爺喜歡她,我在場也阻止不了他喜歡,隨他們去吧。你們也穿厚實點,隨我出去,我今兒要去尋些鴨毛鴨絨回來。”
“小.姐要鴨毛鴨絨做什麼?”
“給三少爺做件羽絨背心保暖。”紅繡摸着身上的貂絨,總覺得他自個兒捨不得穿給了她,自己想欠了他很多是的。雖然大梁城中什麼都有,商少行也換上厚實的貂裘了。可她還是覺得該還給他人情。
一路來到市集,問了許多地方,紅繡終於籌集到一大包的鴨絨。梅妝和丹煙在後面跟着,還順道買了不少糖食點心。
主僕三人說笑着回客棧,剛剛拐出市集一條街,前方突然有一個俊俏的gongzi攔路。
“諸葛姑娘,敝上請您到樓上一敘。”
紅繡詫異的抿脣,這不是蘭妃嗎?她的主子,北冀國皇帝濮陽元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