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繡不得不承認,宛月姑娘的琴技絕對是她前所未見的高超,她禁不住閉上雙眼靜靜聆聽,似乎看得到城外長亭送別的一幕,聽得到友人臨別的贈言以及馬車在官道上漸行漸遠愈來愈小的車輪聲。
她的詞是剽竊而來,可宛月姑娘的曲子卻是真才實學。紅繡心中不免生出敬佩,對青?樓這種地方本就沒什麼好惡之分,如今更高看了宛月一眼。
一曲彈罷,餘音繞樑。紅繡啪的一合折扇,輕咳一聲道:“宛月姑娘琴藝高絕,天宮仙樂也便是如此了。”
話音剛落,房門吱嘎一聲推開,俏丫鬟詩琴見了紅繡一愣,隨即微笑着道:“公子來了,我們姑娘已經等候多時了。”說罷將紅繡引進屋內。
仍舊是上次所見的香閨,不同的是屋內人換做相對而坐的兩位美女。男裝的紅繡瀟灑俊俏,女裝的宛月睿智溫婉。二人相視一笑,宛月親手爲紅繡斟酒,道:
“多謝姑娘前些日所贈之詞,解了宛月的燃眉之急。前兒城外送別之時,‘把酒祝東風’在‘明月曲’之後再次驚豔四座。宛月着實得了不少好處。不過未得你應允,我未敢將你的名諱報出,只的虛應下文人墨客的讚頌,面兒上光溜了,可心裡頭着實羞臊的緊。”
紅繡微微一笑,宛月流落風塵,卻帶着些尋常女子沒有的直爽氣,將話攤開來說,免得費心思揣摩猜想,她喜歡這樣直來直去的對話方式。
“宛月姑娘嚴重了,姑娘的曲子纔是動人心絃的關鍵所在。至於說那些虛名,紅繡着實不在乎。”紅繡動作瀟灑“刷”的一聲展開摺扇搖晃兩下,垂落胸前的長髮被吹到身後,笑道:“虛名累人,宛月姑娘應當明瞭。”
“正是如此。”宛月笑着道:“況且姑娘現下的情況,也不缺那些勞什子的虛名了,於商人的角度來講,沒有利益的事情,你又怎會去做?”
紅繡聞言,撲哧一聲笑出聲,手中摺扇“啪”的拍在手心,“知我着宛月也,不過你這心思,怕是從三少爺哪兒來的吧。”
“也不止是三少爺那兒來的,”宛月輕嘆一聲,“宛月在西樂樓中,可謂是閱人無數,時間久了,混出些不入流的花名兒,那些貴公子富商賈談事兒的時候皆會來我的屋中,有我在中間撮合作陪,若是談成了生意便會給予些好處,像我送姑娘的那套閉月天工針,就是如此得來的。接觸的商人多了,總該耳濡目染的學會了些吧。”
紅繡笑着點頭,道:“宛月姑娘冰雪聰明,若真正經商,也定然不輸於男兒。”
“你還不是一樣?”
二人相視一笑,宛月再次爲紅繡斟滿了茶湯,紅繡不動聲色的只與宛月閒扯一些有的沒的,決口不問宛月此次相邀的真正意圖。
少頃,茶水注入了第三道,宛月淡淡的道:“紅繡姑娘與三少爺是如何相識的?”
紅繡眨眼,心道她終究還是穩不住了?
“或許是命運安排吧,宛月姑娘與三少交情匪淺,想必許多事情都瞞不過你,此刻也無需紅繡贅言了。”
紅繡女扮男裝的事宛月知道,且看商少行之前似乎對宛月頗爲信任的樣子,他們之間的事說不定商府里老太太和二老爺未必知曉,宛月卻已經知道。她也沒必要說謊話來打自己的臉,太極撥回去就是。
宛月一怔,想不到紅繡會如此回答,事前預備好的臺詞有些變動,用不上似的,只道:
“宛月許多時候,皆羨慕姑娘可以是自由之身,清白之人,我雖是清倌人,在風塵中經事多年,仍能保全自己實屬不易,不過在外人看來,我早已經是齷齪不堪。承蒙三少爺擡愛,對宛月照顧有加,我心中甚爲感動,也甚爲滿足。”
@**?**?“嗯。”紅繡搖着摺扇,淡淡的應了一聲。
“其實三少爺並非外表瞧起來那麼狠辣陰險。”
紅繡疑惑的張大眼。聰明絕頂,手腕高明,這纔是在外人眼中商少行的形象吧?56書庫不少字“狠辣陰險”似乎是她私人給商少行下的定義,宛月怎會知曉?
宛月似乎看穿紅繡的心思似的,笑道:“三少爺有一雙慧眼,且與宛月幾乎無話不談,再加上我對姑娘的粗淺瞭解,也大致推算出一二。初識三少爺約莫是六年前了。那時候他父親去世不久,商二爺對家產虎視眈眈,爲了保住屬於父親的東西,纔剛十四歲的三少爺毅然站了出來,挑起了重任。在人前,他是風光無限手段高明的後起之秀,可只有在我這裡,他纔會找得到一些安慰,才能表現出真實的性子。其實,他也只是個脆弱的男人罷了。”
紅繡挑眉,宛月今日話說了一堆,繞來繞去,中心點還不是圍繞着商少行?她想告訴她她對商少行有多瞭解,她們早就相識,且互相信任嗎?
無奈的搖了搖頭,紅繡突然對此行失去了興趣。宛月姑娘再多才,如今在她眼中也只不過是一個爲了愛情可以放棄身段的普通女子。
“宛月姑娘。”紅繡聲音溫和,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平淡的說着:“我知你與三少爺相熟,三少爺若是願意與姑娘往來,紅繡是不會參與的。”言下之意是商少行是否要迎娶她做妾侍那是他的事,她不會管。
婉約聞言一愣,奇怪的看了看紅繡,隨即笑道:“姑娘真是直率之人,宛月沒看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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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繡與宛月對飲了幾杯茶水,覺着無聊便告辭離去了,本以爲“小三”會做些什麼出格刺激的事,可想不到她們是以和顏悅色“談判”禮貌理智“交流”爲這次見面畫上了一個句號。
待紅繡出了宛月的房間,從花屏後走出一人。白色的長袍上綴着很淡雅的淺粉色梅花,烏髮垂於腦後,面色略帶蒼白,不是商少行是誰?
宛月見了他,起身爲他斟茶,道:“方纔的話您都聽見了吧?56書庫不少字”
“是,聽見了。”
看着商少行沉靜如水的臉,宛月眸光神情,只道:“我已然盡力爲你試探了。可紅繡姑娘沒有一點反應。絲毫沒有正妻與妾侍見面該有的火藥味,此事只說明兩個可能,要麼紅繡姑娘城府頗深,真正情緒深藏不露,要麼紅繡姑娘心中怕是根本就沒有你。”
“嗯。她是不在呼我是否會納妾的,其中代表什麼,我也瞧得出了。”
此時的商少行,分不清腦海中的真實想法爲何,甚至武無暇去思考他今日爲什麼要做出這樣“試探”的愚蠢舉動。心下只是被不知名的情緒擾亂的一團糟。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端起紅繡方纔用過的茶盞,呆呆的看着杯口的位置出神。宛月是聰明人,知道男人在何時該惹,何時該哄。所以宛月什麼也沒說,似乎也絲毫不介意商少行利用自己試探紅繡的行爲,只是任命的嘆了口氣。
“宛月,我先行一步,若有事便使喚人來商府找我。”
“是,多謝三少爺。”
宛月的香閨一天迎來兩個角色容姿的賓客,如今望着商少行漸行漸遠的背影還有些出神。她對商少行的心,商少行應是知曉的,只是所有事情他皆完美的藏在心底,一點不露出破綻和矛頭,她瞭解商少行的爲人,此次他對紅繡的關注,已經明顯超出了往常任何一次面對任何一名女子。
她咬了咬下脣,若是商少行並未來找她試探紅繡,她是不是也會好過一些?
商少行離開後,宛月遣開了詩琴,獨自一人在秦案前撫琴,不多時,只覺得一陣清風迎迎面從敞開的窗子襲來,擡頭,對上從敞開的雕花木窗分身而如的人的冰冷雙眸。
“主子有令。”
“什麼命令?”
“主子讓你儘快殺了諸葛紅繡。”來人聲音低沉沙啞,仿若被砂紙拉過一般。
宛月蹙眉不悅的哼了一聲:“我心中自有分寸,還請你回去吧。”
“主子說只要你殺了她,往後三少爺身邊定然有你的一席之地,就算做正妻不成,側室的位置也保住了。”
宛月閉了閉眼,面前浮現出紅繡方纔灑然二小的俊俏小臉,以及商少行在得知紅繡並不在乎他時候的落寞俊顏,她只覺煩躁猶如藤蔓一般迅速爬滿了心房。
“我知道了。“冷冷的應了一聲。她對紅繡的確有一些愛才之心,但並不能因爲一個不相干的人左右了她的生活。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爲了能在商少行身邊留的長久,也爲了讓商少行過的幸福,似乎殺死紅繡是最好的辦法了。
見宛月不言語,來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如黑色的電光一般躥出了窗口。
宛月握緊了拳頭,既不想得罪了三少爺,也爲了自己的未來着想,或許,她真的該出手了。
商府自家產業的裁剪師傅果真不是吃素的,先前量身之後定做的那些個襦裙衣裳,今日皆一股腦的搬進了馨苑的門。梅妝數着搬進來的箱子,一共有五個,便覺得口水直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