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行言罷,隨紅繡來至於書案前,拿了梅花籤,又擡手研磨,他的身形似乎越加消瘦,一陣暖風裹着花香從敞開的雕花木窗送來,拂動他衣帶漸寬的絹袍,隱有飄逸脫塵之感。
紅繡站在他身旁,欣賞古色古香的如畫美景中美男安靜的如清風的姿態。
少頃,商少行研罷了墨,擡起頭對她微笑,道/sss/紅繡,勞煩你了。”
“三少爺無須客氣。”紅繡略微汗顏,得知南楚國並非/sss/所處的時空中任何一個歷史中存在的國家,她剽竊的更加自如了。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歐陽修的《浪淘沙?把酒祝東風》是紅繡腦海中第一個浮現而出的送別詞,她徐徐念出第一句,商少行伏案預備記錄的手便是一頓。
擡起頭,瀲灩鳳眸中完全是毫不加掩飾的激賞,繼而奮筆疾書,灑脫的字跡帶着傲骨落在梅花簽上,不多時,便衣將整首詞記錄完畢。
“想不到紅繡如此文思敏捷,當真叫人歎服”商少行雖然從商,可於詩詞書畫方面頗爲愛好,他之所以與宛月走的很近,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便是因爲宛月是個難得一見的才女。如今更加俏麗的才女便在/sss/眼前,商少行語氣難免因激動而失去了往日慣有的清淡:
“若是紅繡身爲男兒,定能拜相封王,你腹有詩書,更有經天緯地之才,真是可惜啊。”
“可惜?”紅繡笑着搖頭,淡淡道/sss/你們男人總是覺得女兒家做不了/sss/,我卻不這麼認爲。身爲女子,在先天體力弱於男子的情況下,更要奮發圖強,只知女紅女戒,三從四德,只知後宅爭寵,相夫教子。這樣即使能苟安一世,又有何意義?”
紅繡言辭激烈,說罷了/sss/都覺得好笑,她竟然與一個正兒八經的古代男人談女權、談/sss/生存的意義,是不是腦袋秀逗了。
商少行將晾乾的梅花簽收好,緩步來到紅繡跟前,低頭深深的望着她。
紅繡擡頭,詫異的看向商少行含笑的俊顏。剛欲詢問他要做/sss/,卻看他緩緩擡起左手,修長如白玉雕琢一般完美的手指,輕輕撫上了她右耳垂上他送的鎏銀白瓷月牙耳墜子,聲音宛若呢喃。
“紅繡,你真的是個寶藏。”
紅繡心跳莫名的快了起來,不着痕跡的躲開,在心中告誡/sss/商少行爲了徹底收服她爲商家賣命,又在使美人計了。
“三少爺不是還急着去西月樓?”
“哦,是。”商少行猛然回神,奇異的發覺/sss/竟然心跳加速。可瞧向紅繡,見她面色如常,立時覺着放下心來,還悄悄有了些失落。
“我先走了,若有事便差人來喚我,至於杜氏的事,我已經與祖母解釋過了,你從前在諸葛家與她們諸多糾葛,她現下來捏造事實毀你清譽藉以復仇,也不難解釋其中原委,我想二嬸聽了祖母的,也不會來擾你。”
紅繡感激道/sss/多謝三少了。”
“是我該謝你。宛月看到此詞,定會欣喜若狂讚歎連連的。”
“小小一首詞而已,三少爺莫再客氣,我送您。”在誇獎下去,她非要找地縫鑽不可了。
忙完一天,到了月上枝頭,紅繡卻提不起興致繡活,早早讓三婢女下去休息。
窗外涼風陣陣襲來,七月十五月圓之夜,明月卻隱沒於烏雲之中,在枝椏上只偶爾露出半個面龐,將冰藍清輝撒落下來,將樹影投射於窗紙上。
坐在梳妝檯前,從妝奩抽屜中取出姬尋洛送的雕花木盒,紅繡面色平靜的輕撫盒蓋上的精緻雕刻。纖指緩緩掀開蓋子,有柔和的白色光芒漸漸照亮了她的脖頸、下巴、嘴脣、鼻樑@**?**,直至她似乎受不了刺目的光輝閉了閉眼,屋內的燭火已經被盒中的“月光”掩了下去。
“/sss/,這麼想我?睹物思人嗎?”56書庫不跳字。
戲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紅繡擡頭,正瞧見一身紅綺長袍的姬尋洛坐在房樑上,瀟灑的一腿伸直一腿曲起,懷中抱着一個大酒罈。
“洛尋。”
紅繡仰頭望着他,一/sss/竟不知該說些/sss/。想到白天杜氏的話,她心亂如麻,腦海中浮現的是那日在暗香閣樓頂,他們共飲一罈酒時候姬尋洛瀟灑肆意的笑容,還有她失足跌落之時他飛身相救的情景。
前世她忙於事業,並未成婚,於男女的感情她懵懵懂懂,連一場像樣的戀愛都沒談過。可她不是鐵石心腸,她只是一個平凡的/sss/,也有蠢蠢欲動的感情,只不過包裹在這副十五歲的身軀之中的是個三十歲的靈魂,所以許多事情她都做得到隱忍,做得到剋制。
但是,隱忍和剋制,不代表她不會難過和心痛。
她不/sss/與姬尋洛的關係算/sss/?若說從前她對他僅是友情,自從那夜一同去屋頂看過煙火,她就開始覺着他們之間,似乎比/sss/多了些。現在看到他,她只是覺得心頭略微酸楚。
但紅繡只能是紅繡,容不得半分失控,心中所想,她不想輕易表達,瞬間無語凝噎之後,立即換上平日的笑容。
“你何時來的?這些日又去哪兒逍遙了?”
紅繡話音剛落,面前紅影一閃,姬尋洛已經悄無聲息的落在她身旁,只有迎面撲來的涼風撩動紅繡額前的碎髮。
姬尋洛望着懸珠柔和的光芒下一身素白長髮披散的安靜人兒,心中有千言萬語,到了口邊,只化作一聲酸澀的輕嘆。
他是大夫,見慣生死,更知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過皆是匆匆流雲飄過罷了,一切莫強求便是順應天道,沒見過有逆天之人久命的。可如今,他滿心滿腦都只是無奈。
二人目光交匯,半晌無語,一陣大風吹來,木窗被吹的晃動,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和着窗外樹葉的沙沙聲,顯得夜色格外寂寥。
良久,姬尋洛挑起紅脣,揚了一下手中的酒罈,故作輕快的道/sss/紅繡,你可願與我共飲一杯?”
紅繡聞言微笑,點頭道/sss/好。”
……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層層烏雲照射在紅繡臉上的時候,她在臥房的房頂伸直了已經麻木的雙腿,仰頭,對着酒罈喝下了生平第一口燒刀子,從喉嚨到胃部,都宛如被點了一把火,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喝這麼難喝的“飲料”,也是一種暢快。
她來到古代一直身不由己,在夾縫中求生掙扎,每一步的踏出,都會換來或多或少的傷痕,在壓抑的生存中,她獨獨缺了這口暢快。
再次仰頭,姬尋洛剩下的那壇酒被她喝盡,抱着酒罈,彷彿還看得到昨夜細雨之中姬尋洛微醺之下仍舊蒼白的臉,聽得到他無助無奈的聲音……
“紅繡,我爹孃逼我迎娶諸葛綠綺。當年的指腹爲婚他們二老相當看重。”姬尋洛坐在紅繡身旁,天色漸漸陰沉,涼風更甚,似乎有雨要來。
紅繡微笑,“那,你就聽命吧。諸葛大/sss/也是個美人兒,不會委屈了你。”
“可是,我喜歡的是你。”姬尋洛言罷抱着酒罈狂飲,似乎只有如此纔會消除心中的痛楚。
紅繡無言以對,她該說/sss/?她與他並非戀人,沒有到生死契闊的地步,於時勢,她是商少行的未婚妻,也不能在解除約定之前作出任何打/sss/臉的事,她能要求一個男人等她,等她解決事端之後再來談一場戀愛?這根本不可能。
姬尋洛望着紅繡姣的側臉,酒意略微衝上,他藉着酒勁直言不諱道。
“紅繡,我喜歡的是你,可是父母之命我不能不從。我雖然並非/sss/孝順之人,但姬家於南陽,也算是有頭有臉的。若諸葛家並未發生變故,諸葛綠綺還是他們家的大/sss/,我可以悔婚,可以不聽我爹孃的話,但現在,我不能不娶。若現在悔婚了,姬家必定落下嫌貧愛富的罵名,我爹孃丟不起這個臉,我也丟不起這個臉。”
“我/sss/。”紅繡微笑望着他。
“不,你不/sss/,”姬尋洛一把抓住了紅繡的肩頭,懷中酒罈盪漾,酒水灑落在他們膝頭/sss/爲/sss/世事總是如此無奈,我喜歡的人就在眼前,我卻不能娶,只能爲了那些狗屁臉面,去做違背真心之事。我肆意多年,難道這就是報應,是我將‘肆意’用盡了的報應?哈哈哈……”
姬尋洛的笑聲漸漸隱沒於喉間,變作哽咽。抱着酒罈,他仰頭再度狂飲,紅繡卻見他的眼角有晶瑩的淚水滑落,和着酒水,一同溼了肩頭。她的心也跟着揪緊了,酸楚之意涌上,幾乎溼了她的眼角,但她必須冷靜。
仰起頭望着烏雲滿布無星的夜空,紅繡冷靜的說:
“洛尋,你清楚的,生於世間,就要被世事牽絆,你我都有責任,都有身不由己的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來便是讓子女無法抗拒的枷鎖,可誰叫我們生於這個年代?反抗不了的,便只能適應。適應不了的,也要忍耐。”
“不,我不想忍耐。”姬尋洛將酒罈置於膝頭,雙手抓着紅繡肩頭搖晃,哽咽道
/sss/紅繡,爲何你總是如此冷靜,你難道不心痛嗎?還是你……你心中無我?我的事,與你並無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