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師師命人捧出的是兩盆春蘭,就放在正廳中央,圓形的席位佈置讓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左邊一盆,花葶細長,花型大而豐美,外三瓣圓闊而尖,淺綠色中略帶黃色,觀音捧,大鋪舌,舌上倒品字形三個鮮紅點。右邊一盆,花杆白帶微紅,葉色濃綠,花瓣外三瓣特別緊圓,宛如梅花花瓣,舌瓣短而圓,微朝上,舌尖起微兜,尤如童子劉海。
兩盆蘭花一放到廳內,一股幽幽蘭香便在廳中瀰漫開來,淡雅到極致,一點也沒有令人覺得突兀。
在場的都是識貨之人,兩盆蘭花一出,都認出是春蘭名種,紛紛鑑賞起來,還有人離開席位,上前細觀。
威遠伯夫人鄭氏看了半天,百無聊賴道:“不就是兩盆花,有什麼好看的。”
在她旁邊的席位上坐的是刺史府的夫人楊常氏和小姐楊燕寧。楊燕寧瞥她一眼,淡淡道:“這是春蘭名種,一名龍字,一名宋梅,都是蘭中極品。”
她聲音並不高,但語氣中那種淡淡的傲氣卻是誰都聽得出來的。
鄭氏看了看周圍人似笑非笑的神色,就知道人家肯定又在暗地裡嘲笑她的粗俗沒見識了,臉上雖然有點不好看,但卻也直率地道:“我是粗人,不懂什麼名種不名種,不過這花的香味倒是真好聞。”
楊燕寧不太願意跟她說話,只顧扭過頭去。倒是對面桌上的趙慕然笑着迴應了一句:“我也覺得蘭香極好聞,紀姐姐這兩盆花養得真好,香味似乎比別的宋梅龍字都要濃郁高雅。”
“是麼。”紀師師微微一笑,擡高了聲音道,“來人,將花兒撤下。”
便有兩名丫鬟輕巧入內,捧起宋梅和龍字而去。
正在賞鑑的夫人小姐們都有些意猶未盡,刺史夫人楊常氏微微蹙眉道:“紀姑娘請我等前來賞花,卻原來只有這兩盆,宋梅和龍字雖然名貴,但也並非稀少不可見。況且紀姑娘未免小氣,不過才觀賞這麼一小會兒便將花兒捧走,莫非是怕我們孟浪,弄壞了你的花不曾”
楊常氏的長相,任誰看了都覺得一團和氣,但這一番話說出來,卻有些太過犀利了。
屏風後面的李安然聽着,都不由說一句,果然是母女相肖,楊燕寧那般冷傲,原來也是繼承了母親性格的緣故。
紀師師卻並不着惱,仍舊微笑道:“並非我小氣,這兩盆蘭花雖然名貴,但若有哪位夫人小姐喜愛的,師師便是雙手奉送也願意。”
楊常氏挑眉道:“哦那麼紀姑娘特意辦這個蘭花宴,如此鄭重其事,又是爲了什麼”
其他人也覺得今日這蘭花宴有些名不副實,所謂賞蘭,居然才兩盆,而且纔看這麼短短一點時間,因此楊常氏說完之後,也有不少人出言附和。
紀師師恍若未聞,只仰起頭,閉着眼睛在空中嗅了一下,緩緩道:“諸位不覺得蘭香馥郁,沁人心脾麼”
她修長潔白的頸項如同白玉一般,動作嬌媚優雅,令人忍不住受到感染,也跟着輕嗅空氣中的香味。
這香味,從兩盆蘭花端出來的時候就飄散在空中,花在的時候衆人也不覺得異常,但此時花已被捧走,香味卻仍然沒有絲毫的減散,許多人聞了一下之後,便忍不住又聞一下,一聞再聞,只覺今日這蘭香比平日所遇更加淡雅更加雋永,竟是越聞越有些上癮起來。
終於,忠靖侯府的大少夫人嚴秀貞開口道:“這蘭香,頗有些不同尋常。”她看着紀師師,“紀姑娘養蘭果然有些超越常人的門道。”
鄭氏方纔也稱讚過花香,此時聽到嚴秀貞也這般說,便覺得自己的意見得到了別人的認同,也高興地道:“可不是,我就說這花香特別好聞。”她努力嗅了一下,又道,“真是奇怪,那兩盆花端走都這麼會兒了,怎麼花香還是這般濃郁”
紀師師這才笑道:“諸位莫怪師師故弄玄虛,這花香纔是師師邀請諸位蒞臨,真正要鑑賞的對象。”
她說着,擡手啪啪拍了兩下,便有兩名嬌俏的丫鬟走進廳來,分別走到兩邊屏風前的樂師之中,從人羣中捧出一隻小瓶,用托盤託了,然後端到廳中央。
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香味其實是由這兩隻小瓶散發出來的。
兩隻小瓶都是無色的水晶瓶,只有指肚大小,敞着口,裡面裝着淺淺的紫色液體,廳中光線明亮,這些液體微微泛動,流動之間彷彿有生命一般。
女人天生就對亮晶晶和色彩斑斕的東西沒有抵抗力,鄭氏便第一個說道:“這是何物”
紀師師擡手擺了一下,兩名丫鬟便端着小瓶分別沿着兩邊的弧形席位,一個一個地給賓客們展示。
這兩隻小小的水晶瓶中,裝的都是蘭花香水蘭貴人,作爲展示用的試用品。
蘭貴人的香味便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如蘭似麝,高雅又暗含誘惑。
李安然在屏風後面仔細地觀察着每一個人的表情,發現基本上所有人都被這特殊而美妙的香味給引起了好奇心。
兩名丫鬟在給大家展示的同時,紀師師便娓娓說道:“師師有一好友,乃是香料世家出身,平生鑽研香料水粉,數日之前她新制得一瓶奇香,送於師師,名之爲香水。”
趙慕然天性活潑,在聞過這蘭花香水的美妙香味之後,便先問道:“這就是香水”
紀師師道:“正是。諸位眼前這兩瓶,乃是以蘭花爲主料製作的香水,名爲蘭貴人。”
“蘭貴人。”趙慕然點點頭道,“這蘭香高雅貴氣,這個名字倒是貼切。”
她旁邊的嚴秀貞對這蘭香這很感興趣,對紀師師問道:“這香水有何用處”
紀師師道:“這香水乃是女子化妝之物,只消抹上幾滴,便可以遍體生香。”
她一面說着一面站起來,從丫鬟托盤中取過水晶瓶,倒出幾滴在自己左手腕上,用右手腕輕輕研磨開,然後塗到自己兩邊耳根下。與此同時,她腳步輕盈,已經走到了廳中央,隨便舞了一個圈,衣袂翩然,衆人便覺一陣香風從鼻端拂過,再看場中紀師師,恍如天外飛仙,不禁悠然神往。
人羣中,便有葉春兒拍手讚道:“果然奇香。這等妙物,師師姐豈可獨享,必送妹妹幾瓶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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