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策說三天後要出門,溫柔懷着複雜的心情掐着指頭在數。
頭一日,陸策白天帶着洗竹出去,直到夜裡纔回來,帶回一隻鳳頭八哥送她解悶。
第二日,一個叫雲淡的貼身小廝回來,拿了一疊似乎是帳冊的東西給陸策,他在書房裡閉門看了一日。
第三日,陸策一早起來,將洗竹和雲淡兩人叫到書房內閉着門說了半日的話,回頭出來,那雲淡又消失不見了,而洗竹傍晚時分就開始替陸策收拾行裝,預備次日出門。
好像很神秘的樣子,不過溫柔猜想他在忙的一定是生意上的事,平日倒沒瞧出來,他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少爺,還挺有經商的頭腦,難怪敢同家裡鬧翻,因爲不怕斷了經濟來源。
第四日大清早,溫柔起牀後還在梳頭,洗竹就站在簾外回了一聲,說他要和陸策出門去了。溫柔淡淡“嗯”了一聲,忽然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不像嫁了人,一心牽掛着夫君的婦人,只好再多問一句,“什麼時候回來?”
“小的也不知道,許是五六天,或者十天半個月的,沒個準數兒。”洗竹在簾外恭謹回話。
“沒事了,你去吧。”溫柔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對着鏡子露出一個笑臉。心想拘謹了這數日,總算可以自在過兩天日子了,只是心裡爲何還有淡淡的離緒呢?
她沒有出去送陸策,躲在房裡吃了一碗雙皮奶,然後自個與自個下五子棋玩,又支開丫鬟開了箱子將這幾個月攢的錢拿出來數,算算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開家小酒樓的錢,這可是她的夢想,只是需要的本錢太大,目前攢的錢還不夠零頭呢!一時鬱悶,她又將錢丟回箱底鎖好,攜了一本書,準備去池邊的樹陰下坐坐,戲戲水,翻翻書。
誰知剛出門就撞上迎面進來的小環,溫柔見她一臉憂忡之色,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小環蹙着眉,不知該怎麼說纔好,猶豫了一下,反手將門帶上,拉着溫柔走到裡屋道:“姐姐,你有沒有發現梅香這兩天神情有些不對?”
“梅香?”聽見她原來是爲梅香擔心,溫柔原本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了,笑道:“她這兩天舉止是有點瑟縮的樣子,話也少得多了,倒像是剛來咱們家時的模樣,大概是不習慣現下的日子吧,你多寬解她,沒準再過兩日就好了。”
“可是……”小環低頭從袖子裡取出一本帳冊,遞給溫柔道:“糕餅鋪子裡這兩日的帳有些不對,你自個看吧。”
溫柔接過帳冊,翻開看了看,皺眉道:“怎麼買食材比往常多花了一倍的錢?最近生意比較好麼?也不對啊,收入反倒少了!”
“生意和以往一樣,姐姐,你再仔細看看。”小環拿手指着某一行,教她看清了,又翻到前面的帳目記錄上去對比。
“這——”溫柔擡眼道:“每種食材的採買價格都比往常的都要高出兩倍!”
小環咬着脣遲疑道:“糕餅鋪子要用什麼食材我一向不懂,都是由梅香囑咐夥計去買的,照理說,我該懷疑那個負責採買的夥計從中揩了油,買食材時多報了帳,可是……”
“說下去。”溫柔將帳冊往桌上輕輕一擱。
“我連着幾日去糕點鋪子裡收帳都沒收到,夜裡追問梅香每日花銷和收入的賬目來記帳,她又總是推脫說太累了,敷衍過去,直到昨晚才交了半吊錢來,向我報了帳,而且只告訴我一個大約的數目,並沒有細帳。”小環嘆口氣接着道:“我又追問了半日,她只說隔的時日長了,想不起來,我讓她盡力想想,她纔將幾樣不常用的食材採買數量和價錢告訴了我,我再一對帳,就覺着不對了。”
溫柔沉吟着沒有說話,擱在帳冊上的手拳起又鬆開,鬆開又拳起,最後坐了下來,拿眼望向小環道:“你確定是她?”
“我昨兒一夜沒睡着,翻來覆去總在想這件事,覺着她沒有必要這樣做,但帳目的確不對……”小環低下頭道:“早起我見梅香眼下也是一片淡淡的青烏,想必也一夜未睡着,候着她出門去了鋪子裡,纔來找姐姐拿個主意。”
溫柔望着帳冊發了半天愣,這才長出一口氣道:“這事還是謹慎些好,沒得教梅香寒了心,先把那個負責採買的夥計叫來問問。”
小環答應一聲,卻沒有去,猶豫道:“找什麼藉口將他喚出來呢?梅香在鋪子裡不可能不知道咱們將他喚來問話。”
“那就不必將他喚來,你去鋪子裡查視的時候順便問他兩句。”溫柔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心裡一時亂得很,見小環轉身要出去,又忙道:“等等,你不必直接問帳目的事,只問這兩日有沒有生人去鋪子裡找過梅香。”
“姐姐的意思是——”小環沉吟着。
“這段日子以來,我們待她並不苛薄,我不相信她無緣無故會做這種事,總有什麼原因吧!”溫柔嘆了口氣,情緒一下子變得很糟糕。其實不用查證,她也知道這事基本可以斷定是梅香乾的了,難怪這兩天她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敢擡眼瞧人。
小環出去了,溫柔再沒心思做任何事,只開了房門,坐到遊廊的紅漆雕欄上吹風發呆。廊下吊着那隻陸策送的鳳頭八哥,歪着頭瞧她,溫柔衝着它做了個鬼臉,齜牙一笑,結果那八哥一驚,撲着翅膀尖叫道:“好樣的——”
“噗嗤”,溫柔忍不住被它逗笑了,原本還以爲這隻傻鳥不會說話呢,買來三天了,從沒聽它開過口,冷不丁來這麼一句,還真是令人驚喜。
正逗着八哥,想瞧瞧它到底還會說什麼,誰知它反倒不開口了,只顧着低頭啄米。這時溫柔聽見身後一陣腳步聲響,回頭一瞧,卻是溫媽媽帶着丫鬟香蘭走了過來,向她笑道:“有件事兒我琢磨了一夜,想聽聽你的意思?”
“什麼事?”溫柔心想怎麼今兒人人都有事啊?不過看溫媽媽臉上帶着笑模樣,倒不像是煩心爲難的樣子,這才心裡略定。
溫媽媽將香蘭支走倒茶,坐到溫柔身邊笑道:“我想,給你和剛兒請個琴師如何?”
“琴師?”溫柔詫異極了,不知道她怎會莫名其妙想到這一出。
“昨夜我瞧見剛兒一直在研究棋譜,想着你眼下得了閒,也該學點什麼了。”溫媽媽笑道:“聽說大戶人家的姑娘,從小就要學琴棋書畫這些風雅的玩意,這樣將來嫁了人才好討得夫婿歡心,夫妻倆吟吟詩,作作對,這才叫夫唱婦隨!”
溫柔睜大眼,望了溫媽媽半晌回絕道:“娘,我不想學。”
“哎,怎麼不想學呢?”溫媽媽好意勸說道:“你如今只是個妾的身份,出身又不好,想要被扶正那是不可能的事兒,眼下姑爺沒討正妻和妾室,你日子還好過,若是今後他有了別人,你拿什麼去爭寵?雖說你有一手好廚藝傍身,可是嫁到這樣不缺廚娘的人家,日日親自下廚是有失體面的事兒,再者說……”
“娘!”溫柔打斷她道:“我眼下沒有心緒學這個,不如你先找個琴師教剛兒吧,我看他對這些東西挺有興趣,多學點也好。”
即便要學,也要她自個喜歡才學,而不是拿琴棋書畫來當作爭寵的手段!說句不好聽的話,何止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會這些?勾欄裡頭的花魁娘子也會!那她是不是還要去學那些媚眼如絲,巧言調笑?最重要的是,她沒必要這樣去討好陸策或是她將來的真正夫婿,她若是當真嫁了人,夫婿要納妾,還指不定誰要休誰呢!
溫媽媽望了她一會,低聲嘆息道:“你怎麼總是不聽勸呢?”這個女兒,向來與她意見不和,幾乎到了她說什麼,就要反對什麼的地步了,真搞不明白,怎麼母女倆的關係會變成現下這樣。
“娘——”溫柔無奈道:“你不能將自個的想法強推到我身上。得了閒,你還是好好歇着,將養一下身體,找丫鬟們陪你抹抹紙牌,別想這麼多事情,徒令自個煩惱。”
溫媽媽長嘆一聲,還想說話,就聽得頭頂上八哥緊拍了兩下翅膀嚷道:“沒錯——沒錯——”
她未出口的話頓時僵在舌尖,再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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