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二年的十二月,一場大雪覆蓋了廣袤的長江南北數千裡土地,也將移山鋪上了一層銀裝。江南的雪就跟江南的山水一般,小巧、素雅,小小的玉元觀和小小的山坳,有如披上了一層淡雅的素錦。
周無憂早已將這些天打獵所得的兔皮剝下,鋪在了臥房牀榻上,奢侈的用書房中上好的宣紙將破損的窗戶重新糊上,再用幾塊大石在臥房中搭建了一個簡易竈臺,埋上竈臺中剩餘的木炭,燒上一鍋熱水,一個溫暖的供暖臥房便成型了。
周無憂的傷勢盡復,臉上的痂痕已然消去,身上的傷疤也大都褪了,只留下些淡淡印子。小腿的骨折居然被自己奇蹟般的養好了,沒有留下一點殘疾,不得不說是一件讓他高興的事情。
脖頸上掛着的小玉墜還在,只是這麼久了,周無憂一直不知此物何用,左看右看都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墜而已。
周無憂提着柺杖,帶了個麻布口袋,翻牆出去了。他計劃弄幾隻野兔回來熬湯,這東西不僅可以充飢,兔皮還可禦寒。最早的那根木杖已經斷折,自己前個月找到根好木料,削製成了一根上好的木杖,這根木杖更加結實,分量也更沉一些,而且杖身筆直,實在是柄好工具。?? 鴻隙3
周無憂來到林子裡,在一個土洞前看了看,又在周圍的雪地上仔細查探,看到一串凌『亂』的動物爪印,不禁微微一笑。
自從頭一回在這個土洞中抓到兩隻野兔,他便留了個心眼,在裡面撒上一些小米、野果之類,然後每隔十日再來查看,往往能發現有野鼠、野兔之類遷來此洞安居,便都成爲了周無憂的盤中餐、身上衣。
他也不急,躲到十幾步外的一叢灌木後,耐心的等着。半個多時辰,便見兩隻肥碩的灰鼠從洞中探出尖嘴,長長的鬍鬚顫抖着,嗅着外面的氣息。周無憂得知洞中確切有獵物,便從灌木後鑽了出來,幾步趕到洞口前。
灰鼠忙縮回了身子,周無憂便將適才蒐集的一蓬鬆木堆放在洞口,點燃火折燒着,頃刻間,濃濃的煙霧便順着洞口灌了進去。他又飛奔到數十步外的一顆松樹下,那樹下正是土洞的另一出口。
將麻布袋口對準出口整個罩住,不透一點光進去,獵物出來時以爲還在地道內,徑直便會往裡鑽,這是最省力的捕獵方法,周無憂三個月來百試不爽。
果然,不多會兒,猛然有兩個活物鑽進了麻布袋,周無憂趕緊拉住袋口向上一提,好傢伙,怕不得有六七斤的分量。用木杖對着麻布袋猛敲了幾下,將灰鼠擊昏,也不去看,將口袋紮了個結,放在一旁。
從口袋中找出幾根碎骨、小米、榛子之類,全部扔進土洞中,周無憂美滋滋的扛着布袋就走。他要到林子深處弄些青棗回去,這東西冬天也能生長結果,最是爽脆,林中深處便有好大一片。
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周無憂來到那片棗林處,用柺杖順着棗多處捅了幾下,瞬間落下一片雪花,將頭髮脖頸全都蓋上了一層。暗笑自己太着急,將雪花抖落,彎下腰開始拾棗。撿了三四斤,裝到另一個麻布袋中,周無憂扛起兩個布袋,便往回返。
卻忽然聽見身後似乎有人輕輕喊了一聲。雖是大冬天,周無憂也立時嚇出一身白『毛』汗。這三、四個月來一直是自己一個人,猛然聽到有人說話,一時之間還真是不適應。
定了定神,他將兩隻布袋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往聲音來處走去,手中木杖握得緊緊的。約行十來步,轉過兩顆棗樹,發現有人躺在地上,衣袍髒破不堪,已辨不清顏『色』,髮髻散『亂』,嘴脣上還有血跡。看上去,依稀是一個道人。
周無憂在周圍查看了一遍,確定只此一人,便又回到那道人身邊,推了推。
那道人半睜開眼,無力的叨咕了幾句,周無憂聽不清,將耳朵湊到道人口邊,卻聽他道:“小友,煩請小友……援手,送貧道回去……必有厚報。”
周無憂猶豫了片刻,自己在此躲避了三四個月,也不知外面怎生一個光景,若是尚有官兵追捕,怎生是好。可若是將這道士扔在荒郊野外不理,豈不是害了他的『性』命。當下道:“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那道人若斷若續道:“小友,煩請將貧道……送至林外……玉元觀,貧道乃觀中道士。還需攙扶一二,貧道……已然乏力了。”
周無憂一愣,不由臉『色』古怪,自己在人家地頭好吃好喝了那麼久,卻不想在這裡遇到正主了。
他不是殺人滅口的主,壞人『性』命、奪人道觀的勾當是絕計做不出來的。當下只得把道人攙起,揹負在身後。道人指了指地上,他又將道人落在地上的包裹拾起來,道人將包裹接過,緊緊挎在肩上,方纔好似鬆了口氣。
周無憂又回去撿起自家兩隻布袋,一併系在腰間,便往玉元觀迴轉。他此時已經一十三歲,因從小強健體魄,吃得也好,此刻背上的道士也不重,帶上兩隻布袋,仍舊不累。
到了觀門口,那道人從腰間『摸』索出一串鑰匙,遞給周無憂,周無憂按指點取出一把,終於將鎖了自己數月的鐵將軍打開,頭一次堂堂正正由大門而入。
也不待道人指點,周無憂直接揹着道人來到臥房,放置在牀榻之上。那道人『迷』『迷』糊糊間也沒發覺有異,閉眼道:“還請小友往右首邊……丹房內,第二個……架子上有個黃木葫蘆,請幫貧道……取來。”?? 鴻隙3
周無憂趕過去,果然見第二個架子上有個黃木小葫蘆,以前曾打開過的,只是當時發現裡面都是些黑灰『色』的粉末,刺鼻的『藥』氣薰的人眼淚直流,便再未碰過。
將葫蘆取回,周無憂又取了些清水過來,那道士將道袍敞開,周無憂駭然,只見那道人胸口一片青紫之『色』,瞧形狀隱約是一個手掌印。道人用清水合着葫蘆裡的粉末,捏成薄薄一層,敷在胸口青紫之處,又灌了些粉末進口裡,喝了幾口水,長喘了一口氣,倒在牀榻上『迷』『迷』糊糊間便睡着了。
周無憂用溼巾將道人臉角和身上稍作清洗,終於瞧清這道人的相貌,五六十歲,面相極好,一縷長鬚在下巴上飄灑。
周無憂呆立良久,將那道人頭腳放正,脫去道人袍服和鞋襪,蓋上被褥。他又倒了些水補進鍋內繼續燒着,坐在鍋旁,怔怔出神。
既驚訝於那道人胸前的傷勢,又感觸於多年後故人重逢,一時之間,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
適才他已看清,這道人依稀便是八年前臨街巷遇到的老道,回想起這座道觀的名字,便終於肯定,那道人正是當年的玉元子。卻不想,多年後竟然在此重逢。先前是自己奔波逃亡,最後關頭攀崖而下,不知不覺間來到此處,依仗這老道的道觀養好傷勢,逃得一條『性』命。此刻養好傷的自己,卻又在林中將受傷的老道救了回來,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
果然是應了那句話,有緣千里來相會。
然後,又想起道人胸口上的手掌印。前世武俠小說也讀過,似乎什麼玄冥神掌便有這樣的效果?『摸』了『摸』脖頸上掛着的那方小玉墜,想起郭如龍曾經言道,這物事與一門絕世武功有關。難道這世上真有小說中所描述的那些神奇武功?如果真有,能夠學一些倒也不錯。
這老道既受此傷,說不得也是武林中人,卻不知他的成名絕技是什麼?八卦掌?兩儀劍?師從何門何派?莫非全真?亦或武當?
不得不說,周無憂前世深受武俠小說之害,此刻滿腦子的各種武林門派和絕世奇功。
要是能從他身上敲點功夫出來……
周無憂不禁『露』出愉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