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當冬天來臨的時候,天字谷甲區的生活也越來越豐富多彩,滑雪、打雪仗、堆雪人的遊戲讓老頭們臉上的皺紋也多了——不是因爲歲數變老而增多的,是因爲笑容多了。
李副執事又一次開始例行巡視靈崖山各區的事務,他要在冬天結束前編制完成靈崖山第二年的收支計劃,爭取向總門多申請一些資源。在天字谷的事務房內,看完了一年的收支賬本,李副執事滿意的誇獎了姚管事幾句,忽然提起了半年前送過來的那個小子,說是想要見見他。
姚管事很是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那小子果然後臺夠硬,連李副執事都專門要來見見,好在自己當時沒有虧待了他。
見面的時候只有兩個人,李副執事和周無憂,姚管事只能在外等候,說明他在上層的眼裡,仍然不是自己人,這一點讓他延續着多年來的鬱悶,也更加堅定了調離靈崖山的決心。
李副執事想再旁敲側擊打聽一下週無憂在總門高層之中到底是什麼身份,卻又不好明問,猶豫了片刻,想起一事,隨口道:“小子,在這裡過得怎麼樣?”?? 鴻隙8
周無憂很感激這位和顏悅『色』的執事,沒有他的安排,自己也不能如此清閒,恐怕此刻已在某個礦洞中做着苦力活了,甚至丹田被廢也是很普通的事,所以恭敬道:“很好,多謝執事關心和照顧。”
李副執事微笑道:“何必客氣。嗯,對了,聽說少門主上月成婚了……”
周無憂心頭一震,勉強道:“哦……是百花門那位若溪姑娘?”
李副執事見周無憂連新娘子的閨名都知道,愈發確信了這小子和總門高層之間必定有極密切的關係,有了這個證實,他便心裡有了些底,雖然不知這小子到底屬於那一頭的人,但手中有了這張牌,將來或許有用。李副執事聽說蔣執事的職位會有所變化,於是動了這個心思,這些年來日常事務都是他在『操』勞,憑什麼他就只能在別人下頭俯首聽令?
自覺收穫滿意的李副執事又安慰了周無憂幾句,便欣欣然離開了天字谷,他要趕回去打聽打聽這小子的底細,然後再定行止。他這一走,姚管事更加對周無憂着意看重了些,姿態也放得很低,多了些刻意的小心。他的這種小心討好卻碰了一鼻子灰,似乎人家對自己不是很在意,自己拍過去的馬屁也落到了空處,沒有得到半分反應。這讓他腰彎得就越低了些,等把周無憂送回甲區,鼻尖上竟然微微冒了些汗。
周無憂對姚管事的刻意套好沒有任何反應,不是他不懂人情世故,更不可能是他孤傲冷僻。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他懂得比誰都透,更何況以他現在的身份,拿什麼在人家面前裝清高?要放在往常,他必會誠心接納,以他的手段,令對方心情舒暢是指顧間的事。
但這會兒卻不比尋常,他的心『亂』了。
周無憂的狀態出了問題,甲區的狀態也跟着出了問題。沒有了他的出現,老頭們早起打拳的時候興致便有些缺缺,龍不拘甚至在推手過招的時候連續輸給好幾個往日裡自己都不拿正眼瞧上一瞧的主。六對六的球賽踢起來也乏味得緊,大家不僅有些跑不起來,甚至有些時候因爲動作過大而發生了爭執。
“你他孃的怎麼踢人啊!”莊小子指着以一個粗野的飛鏟將自己鏟翻的魏小子怒道。
“你嘴巴放乾淨些,老子先碰到的球!教練說過,這叫好球!”魏小子一陣冷笑。
……
“無恥!你假摔!你就是個騙子!”狄秀拎着褚二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口水直接噴在了褚二的鼻子上。
胡大沖過來一把推開狄秀,叫道:“你再動我二弟試試!玩不起別玩!我三弟講戰術的時候你沒聽過麼?這叫‘合理利用規則’!”
……
“我說老趙,你今天棋下得很臭啊,這條大龍我就不客氣了啊!哈哈……唉,老趙,說說的嘛,何必急眼呢……你這是去哪兒啊?”劉老頭一把沒拉住轉身離開的老趙頭,有些憤憤:“不就是輸棋嘛,真是輸不起,小心眼!”
……
“姓龍的,你他娘雪球裡面怎麼還有石頭?你這是玩呢還是打人呢?我跟你沒完我!”胡大頭上捱了一下,感覺有些疼痛,那雪球碎落在地上,居然包着一顆石子,頓時大怒,衝上來對着龍不拘就是一拳。他這一動手,褚二也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朝龍不拘扔了過去。
龍不拘擺開太極推手的架勢,力道牽引,便將胡大帶飛了兩丈,直摔在狄秀身上,將狄秀壓了個狗啃泥。斜身一讓,褚二的石頭便從他眼前掠過,砸在了莊小子的頭上。這一下子便如點了火一般,一羣老頭衝上來,『亂』打成了一團。
“住手!都給我住手!”匆忙趕來的劉老頭和趙老頭一邊喝止,一邊拉架,無意中身上也着實捱了些拳腳。他二人畢竟資歷較老,威望素著,終於還是將衆人分開。一堆老頭鼻青臉腫的坐倒在雪地上,喘着粗氣,誰都不吭聲。?? 鴻隙8
良久,不知是誰悶聲說了一句:“教練已經三天沒出屋子了……”
狄秀向胡大道:“教練到底怎麼了?”
胡大期期道:“他說,呃……身體不適……”
狄秀怒道:“還當人家大哥呢,怎麼回事都搞不明白!”
魏小子嘀咕了一句:“昨天晚上本來可以吃到肉的……”
衆人一陣沉默。幾個月以來,大夥兒習慣了早起的時候,在那個年輕的身影帶領下打拳,習慣了球場上準確到位的裁判哨聲,習慣了每隔一段時間便能吃上一頓帶肉的飯菜……習慣,確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大夥兒習慣了圍坐在少年身旁聽他東拉西扯,習慣了少年不時教給大夥兒的新鮮玩意,習慣了少年對大夥兒比賽時優劣好壞的品評以及獎懲,甚至習慣了少年時常在廚房中的大喊聲:“別搶,別搶!都有啊,乖!”
這三天裡,大夥兒非常不習慣,非常彆扭,然後很自然的,做什麼都很搓火。
老趙頭看着老劉頭,試探道:“老劉,要不,你去看看?”
老劉頭愣了愣:“啊?呃……哦……”
龍不拘忽然拍拍屁股起身:“我去!”
衆老頭隨在龍不拘身後,小心的來到周無憂居住的木屋前。龍不拘回頭看了看,猶豫了片刻,鼓起勇氣,踏步上前敲門。他的手正要敲下去,木屋的門卻開了。
周無憂站在門口,看着外面圍着的一羣老頭,臉『色』有些憔悴。大夥兒看着他,都沒敢說話。龍不拘幾次想問,話到了嘴邊,卻自己嚥了下去。
良久,周無憂道:“今天太極推手比賽!我當擂主,你們一個個上。”
比賽的結果不想而知,老頭們東歪西倒的跌坐在圈外,大口喘着粗氣。龍不拘已經從圈子裡被摔出來六七次了,此刻也終於沒了力氣。周無憂環視一週,發泄般的喊道:“還有誰——沒有了?都輸了!罰跑三圈!”
於是,衆老頭在周無憂虎視眈眈的監視下,圍着那座空地上的簡易球場開始跑步……
“褚二,跟上!你想惹教練生氣啊?”
“老吳、老竇,你們倆沒吃飯啊?沒見教練盯着呢?”
“小盛、小丁,你們倆別說話!”
按照老規矩,龍不拘在前面領頭,劉老頭跑在隊伍末尾,挨個提醒着前面那些偷懶的傢伙。隊伍跑得很嚴整,速度也不慢,周無憂在一旁很想挑些『毛』病出來,好發泄一通心頭憋着的火氣,卻找不到藉口。看着這幫老頭們賣命的集體跑圈,他忽然笑了。和這幫老頭相比,自己那點事兒,又算什麼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