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州,白本家府邸。
“夠不到……”
拼命向上伸着手的少女,因爲要去拿最頂層的檔案,卻因爲身高的差異而鬱悶不已。
“你要這個嗎?”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秀麗被嚇了一跳,腳下一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陣淡淡的香氣傳來,她微微一怔……這種香氣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沒事嗎?”清亮的聲音,那雙彷若是慘碧色的眼眸靜靜凝注,流水一般不見一絲波瀾。
“秀麗小姐……”提示她的失神,名喚白,真的男子,以最紳士的方式扶住了秀麗。
“啊……”意識到目前狀況的秀麗臉微微一紅,掙脫了真的懷抱,那淡淡的香氣總讓人有一種悄然而生的貪戀,“對、對不起……”
真搖了搖頭,示意無妨,同時遞上了手中的東西,“秀麗小姐在找這個嗎?”
“啊,謝謝。”秀麗看着真手中的文檔,有些遲疑,有些猶豫。
真淡淡一笑,拿過文檔,隨手的翻閱起來。
“……你在調查當年白州的神仙草事件嗎?”他語氣淡淡的,靜靜地掃了她一眼。
秀麗沒來由的心裡一顫,那其中的鋒芒銳利讓人很不舒服。
“我……”
“不用解釋什麼……”真擺了擺手,“你是奉了王的命令來調查,所以,作爲白家的一員,我會向你提供所有我知道的情況。”
秀麗正色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可以這樣幫助我,白真大人。”
真忽然笑笑,“當然,如果是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沒有辦法了。”
秀麗不置可否的一笑,深吸一口氣,“那麼,當年調查的人員是……”
真的視線落在了遠方,緩緩道,“當年白家接受王的請旨,來處理這件事情……白家宗主受命調查……一年之後,管風疾暴斃,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白家宗主?”秀麗下意識的重複了這個詞。
“啊,”真平靜的道,“白家宗主很少出現,所有的事物,基本上是由玄武大人全權負責……至於管家,還有當年神仙草的事情……都是白家宗主……”他忽然一笑,“但是,白家宗主的身份即使對白家而言,也是一個秘密……大多數的族人不知道宗主是何許人也……我也是一樣。”
秀麗一怔,難道說……所有人都不知道茗夜的身份嗎?
“……不過,對白家而言,恐怕宗主就相當於玄武大人了吧……他執掌了白家的一切。”真接着道。
“白家……似乎有很多在訓練的武者呢。”秀麗忽然開口道。
“嗯……白州本來就是天下武者雲集的地方,很多朝廷的將領都是出身白家呢……”
“……那麼,訓練刺客也不是沒有可能吧……”她自言自語喃喃道。
真如同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輕輕一笑,“秀麗小姐……您有沒有去逛過蓮奧城呢?”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少女微微一怔,似乎來到這裡以來,就一直呆在府邸內,連蓮奧城也沒有好好的看過。
“去是很好啦,”秀麗有點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腦袋,“但是……這裡的東西我還沒有全部看完,所以……”
“是嗎?”真輕輕一笑,“那麼,有人可能要失望了……”
“有人?”她不解。
真微微頷首,淡淡道,“陸清雅大人和榛蘇芳大人……他們已經在全商聯蓮奧分部恭候多時了……”
然而,此刻的管家,卻在度過相當不平靜的一天。
下午,面色慘白的家人,跌跌撞撞的衝進了龍天的房間。
“不、不好了……龍天大人……”
正在處理事物的龍天不悅的顰起眉,提着筆道,“什麼事情,這麼慌慌張張的。”
已經沒有一絲血色的家人,顫抖着扶着門框,已經搖搖欲墜的模樣讓人有些擔心。
“……茗、茗夜大人進廚房啦!”
啪嗒一聲,龍天手中的筆掉在了地上。
一直睡到中午的龍蓮被很吵得鐘聲吵醒了,心情不快的他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推開門。
管家不知何故已經亂作一團,拿武器的拿武器,報訊的報訊,所有人來回奔走着,面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皺起眉。
從走廊的另一端,看到龍天一臉凝重的走了過來。
“……”
龍天停住腳步,一臉嚴肅地看着龍蓮,“你就是藍龍蓮吧,你不是管府之人……所以,此事與你無關,還是快點離開吧。”
“究竟……”
轟的一聲,彷彿整個府邸產生了巨大的震動,如同地震一般的強大力量,還有滾滾的黑煙也飄起……飛出去的家人,還有面如土色的侍從……
龍天堅定的雙眸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恐懼之色,緊握的雙拳,目光緩緩移到了龍蓮的臉上。
“龍蓮大人,趁着……趁着還沒有完成,您還是快點離開吧……否則……”
龍蓮再次皺了皺眉,衝着冒黑煙的地方走了過去。
“哇!他要做什麼!”
“沒有辦法的!沒有人能夠阻止……”
“小哥……快停步吧,雖然你很勇敢,但是……這是絕對沒有回頭之路的……”
幾乎要哭出來的管府家人追在了後面,但這並沒有阻止龍蓮拉開了廚房的大門。
嘀嗒、嘀嗒。
不知道是什麼人心跳的聲音,完全石化的衆人,配以那呼嚕呼嚕的沸騰聲響,站在板凳上,興致勃勃烹調着什麼黑色不明糊狀物體的茗夜無辜的轉過頭。
“啊啦,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咚。
是一個家人暈倒的聲音。
少女跳了下來,神色嚴肅地摸了摸那個人的額頭,“怎麼回事?難道是太累了嗎?一定是營養不良……嗯,讓他吃一點我的特製茄子湯一定會好一點吧……唔,可是還沒有煮熟啊……”
面色慘白的龍天在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不、不用了……大小姐,我想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吧……您、您的茄子湯……他恐怕是無福消受了……”
茗夜雪白的手指輕點嘴脣,“唔……這樣啊,那好吧……”
龍蓮有點認真的看着那鍋奇怪的物體,緩緩開口道,“喂,那個……”
“嗯?”
他還沒說下去的瞬間,嘴巴就被龍天等管家衆人全部捂住。
“沒、沒什麼……哈哈、哈哈……”一面發出意味不明的哦呵呵傻笑,龍天一面試圖在最快的時間內籌劃逃跑事宜。
“是嗎?”她有點不解的道,“話說回來,龍天你沒事吧?看起來流了不少汗呢……”
“我、我只是剛剛有點訓練過度而已……”
“這樣啊……”她笑咪咪的用勺子盛了一碗冒着泡泡的黑色不明膠狀物體,“那麼……作爲你努力的獎勵……我的特製茄子湯就由你第一個人來享用了。”
……
似乎可以聽到時間的流逝,而管家的不敗男人,管龍天也在面臨人生最大的一次挑戰。
是選擇在完成自己宏遠之前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是從此逃走,浪跡天涯。
事實如此,當這個高傲的男人接過湯碗的瞬間,整個管家對他們的龍天大人的敬意,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臺階。
——不愧是龍天大人。
即使在龍天倒下之後,他們也不由得讚歎,在這樣噩夢一般的茄子湯麪前,磨鍊着他們的心靈和肉體的雙重考驗,自茗夜的茄子湯存在的那一天起,就並未停止過。
而這也成爲了管家在後來越來越強的原因……但是,不明其所以得後世史學家依舊對這個家族武者的強大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他們的災難也顯然沒有結束。
“真是的,不要學小孩子躺在地上啊……”對於陣亡的龍天,茗夜輕輕撇了撇嘴,龍蓮認真的看着鍋中沸騰的黑色物體,嘟囔一句。
“爲什麼要在湯裡放茄子啊……蘿蔔不是更好嗎?”
嘀嗒……彷彿可以聽到時間的流動,欲哭無淚的管家衆人,就連吐槽也失去了原動力,哭着坐在一旁的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了語言能力。
——完全不是這個問題啊……
雖然很想要仰天長嘯,但是,因爲知道茗夜以及其茄子湯的殺傷力,所以所有人都在這一時刻適時地保持了緘默。
——總感覺還是什麼都不要說比較好。
這恐怕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了。
茗夜皺了皺眉,似乎對龍蓮的說法頗爲不滿意。
“你在說什麼啊……茄子不管哪種意義都是健康有益的好東西呢……多喝一點茄子湯,會對身體有好處哦……”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是……這看起來真的是茄子湯嗎?”龍蓮攪動着黑色液體,“看起來更像是焦油或者……燒焦了的豆瓣醬呢。”
少女的眉角抽動了一下,“你這麼說還真是失禮呢……”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舀了一碗,笑道,“不過呢……只有嘗過之後才能評論吧?”
……嘀嗒嘀嗒嘀嗒……
顯然某人的心已經到了嗓子眼,因爲越來越緊張的室內氣氛……完全被石化的衆人徹底的失去了語言。
龍蓮猶豫了片刻,還是接過了湯碗。
所有人的視線緊盯着這個二十歲的少年,直到他喝完之後,才瞪大眼珠,如同看到上古的怪物一般驚恐無比。
“……放太多鹽了。”龍蓮認真地道。
咚!
身後是一片人倒地的聲音。
就在龍蓮一臉莫名的轉過頭去,茗夜也嚐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確實呢……下次應該可以改進不少吧。”
在茗夜繼續投入那意味不明的料理中去時,龍蓮也被衆人眼淚汪汪的拉到了外面。
“哇!不愧是龍蓮大人!”
“龍蓮大人!大小姐就交給你了!”
“那可是從大小姐出生到現在沒有人可以忍受的酷刑啊……”
“龍蓮大人……以後請多多拜託了!”
從一開始的冷眼相對,到如此帥氣的喝下了茗夜的“地獄之湯”,龍蓮終於順利地贏得了管家衆人的絕對敬畏。
“這裡就是全商聯嗎……真的是一點也不起眼呢……”
秀麗小聲嘟囔一句,眼前樸素到極點的建築讓她有些提不起精神,好像刻意壓低風頭,謹慎做事一般……這讓她對接下來的計劃有點沮喪。
真依舊穿着那件玄青色的長衫,在冷風中顯得異常蕭索,波瀾不驚的眼眸無端浮起淡淡的笑意,略帶凌亂的長髮在風中輕舞,那深邃的眼眸,猶如秋日的一點寒星……讓人不自覺地追隨。
“也許是受了白家的影響吧……”他揶揄一笑,隨即淡淡道,“幾位多日不見,想必有很多事情需要討論,我在那裡……也許會不方便……”
秀麗一怔之下,有些失措,正欲解釋,真輕輕擺手,微笑道,“白家依舊歡迎幾位,如果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隨時來就行了。”
她沉吟半晌,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請替我謝謝玄武大人的好意。”
真的綠眸中,流星般的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那麼,請多保重。”秀麗衝他頷首道。
“……什麼嘛……才幾天啊,已經勾搭上白家的人了嗎?”
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傲慢的聲音,一如往日小女笑謔,淡定自若的面容之上,帶着肉有若無的沉思,冷冷的一哼,“看來幾天不見……變笨不少嘛……女人。”
“清雅!狸狸!”驚叫出聲的秀麗讓蘇芳皺起了眉頭。
“不用這樣吧?不是白家的人已經告訴你我們在這裡了嗎?”
秀麗正欲解釋,清雅已經忙不迭的道,“這還不簡單,只是想讓我們感受一下久別之後,重逢的喜悅吧……說不定還有些驚喜的成分呢……”
一臉輕蔑,清雅冷淡的話語讓她額角爆出了青筋。
“果然……你還是從我面前失蹤會比較好……”
“……啊啦,非得說得這麼絕情嗎。”
“哼……”
“嘛、嘛……好啦,”蘇芳擦了擦汗,果然這兩個還真是不適合在一起,“清雅,我們也許應該交換一下這幾天來的情報……”
“確實呢,”清雅把雙手抱在胸前,挑釁道,“那麼,我們就來聽聽你的‘發現’好了。”
秀麗低着腦袋,,肩膀因爲即將爆發而抖動着,“……你這傢伙……”
“對前輩說這些可是不禮貌呢……秀麗。”清雅的脣邊浮現妖豔的微笑。
修行!
秀麗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關於幽靈的存在……我認爲有六成以上的可能性跟白家有關,作爲訓練之地,彩雲國之內沒有比白州正適合的地方……但是……”她抿了抿脣,在白家期間,她也嘗試着去尋找,但是並沒有發現有關於刺客的任何線索。
“什麼都沒有發現……嗎?”清雅沉吟半晌,挑釁一笑,“看來不過如此呢……紅秀麗。”
她“唔”了一聲,微微仰起頭,哼哼道,“那麼……你又有什麼發現呢?”
清雅露出了相當微妙的神色,彷彿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憤憤,淡淡的道,“有趣的東西可以說是發現了不少呢……”
她立時摒住了呼吸,可是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冷淡的轉過身走進了全商聯的大樓。
“喂!”她不滿的叫起來,卻被蘇芳拽住了衣袖。
“……”
“有什麼事情嗎?狸狸。”
蘇芳抿了抿脣,欲言又止。
“……狸狸?”
“……秀麗,”他微微垂下眼眸,試探道,“你覺得……爲什麼我們會被派來做這個任務?”
她一怔,遲疑道,“爲什麼……會這樣問呢?”
“首先,對手可能是彩七家的名門之一……其次,是在這樣一個交通、通訊都很封閉的地方……好像……好像就要我們來送死一樣……”
她猛然一震,似乎再也說不出話來。
“……真是的……”蘇芳有點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腦袋,“總之……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我們就逃吧……白家不見得真的會殺朝廷親派的御史,任務完成不完成……活着回去纔是第一要旨……那傢伙叫我這麼告訴你……”
“那傢伙?”
“清雅啦……這幾天他在全商聯的資料室裡呆了好幾天……不過有點奇怪呢,他似乎一直在調查八年前的那個‘神仙草’事件……似乎還諮詢了全商聯的醫師有關神仙草中毒的症狀什麼的……”
秀麗心下一凜,急道,“那麼……他有些什麼發現?”
“什麼都沒有……”蘇芳搖搖頭,“好像所有的資料全部都被什麼人抹消了一樣,事件以管風疾的暴斃而告終。”
“的確……他們什麼都沒有留下呢……”
“難道說……”他不禁睜大眼眸,“難道說你也在調查這件事情嗎?”
秀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追着清雅走進了樓內。
這個高傲的男子一臉悠哉的坐在那裡,靜靜地翻閱着手中的文件。
“清雅……”她緊握的雙拳有些冒汗,“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清雅挑了挑眉,“什麼?”
“……白家當年執行調查管家一案,確實是又先王親自經手的吧?”她嚥了口唾沫,“有沒有存在這樣的可能性……管家和白家作了某種交易,爲了保存管家黑道上的名譽……而秘密處死管風疾,而讓這件事情不了了之呢?”
他沉下了臉,“爲什麼會這麼想?”
她一時怔愣,最後擡頭挺胸道,“女人的直覺!”
清雅噗嗤一聲笑了,“哎呀呀,看來你還有身爲女人的自覺嘛……但是……我覺得不太可能哦。”
“爲什麼?”
“白家雖然不是一個很高傲的家族,但是,卻是一個很有原則的家族……”清雅正色道,“說實話,連白家與這件事情有關我都會有所考慮……”他忽而一笑,“但我還是會站在客觀的立場上考慮這件事情,白家宗主身份不明……而白家的全部事物都是由昔日‘白家七子’之一的……白玄武,你已經見過了吧。”
她遲疑半晌,不知何故,當她面對白玄武的時候,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說不上是在哪裡……但是,總覺得哪裡有什麼問題。
“如果……是白玄武全部策劃了這件事情呢?”她忽然道。
跟進來的蘇芳不由得一顫,清雅的想法是“白家的某些人”,如果是宗主在其中的話,事情可能會發展成昔日茶家的情況。
“理由。”清雅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
“我不覺得白家有什麼人可以偷偷摸摸的揹着全族做這種事情。”想到那如同秋日寒星般的綠眸,秀麗沒來由的大了個寒顫。
“確實不是沒有可能,但如果是這樣的話……”清雅緩緩地移動着視線,“我們最好有一輩子留在這裡的打算。”
“哼,我可沒有死的打算。”
“宣言的話還是算了吧。我們就算死了,只要一句遇難失蹤,在白州就是最完美的計劃……所以……”清雅一字字道,“我們如果要查這件事情,必須聯絡管家。”
蘇芳皺了皺眉,“但是……八年前的事情確實與管家有關吧,全商聯難道不可以嗎?”
“你也看到了吧,這些天他們給我們的幫助非常有限。”
蘇芳淡淡的瞥了一眼秀麗,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三個人各自陷入了沉思,一場風雨已然悄悄拉開了序幕。
茗夜悠哉悠哉的飲用着茶水,龍蓮坐在她的對面——這似乎已經是每天在管家府邸上演的情景。
“差不多了吧……”她輕輕放下茶杯,笑道,“如果不去看秀麗的話……她也許會有危險呢。”
“沒有關係吧,現在的話,心之摯友知道怎麼做……”他忽然緊握着茶杯,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如果想說什麼的話,快點吧。”她微微把頭轉向一邊。
“……”他閉上眼睛,輕輕道,“說了,有用嗎?”
“沒有。”她毫不敷衍的答道。
“你還真是頑固啊……”他笑着咋了一下舌,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少女秀美的臉上呈現出一抹精緻的怔忡,如同帶着深深的眷戀一般,琥珀色的眼眸中,隱隱有星光流轉。
看到清雅走進來,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怎麼樣了?”
“他們讓我們‘看着辦’……”清雅露出一抹冷笑,“州尹會派兵,但是,暫時拘捕白家代理宗主這種事情,他們覺得好像是瘋子一樣……這裡是白州的地界,但是,這個地方,卻是連王冶不敢妄動的……所以,當年‘神仙草’的事情纔會委任白家。”
“那麼……是否有可能讓管家來參與這件事情呢?”蘇芳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秀麗,忽然道。
“……”
清雅意味深長的看着秀麗,“事到如今,這恐怕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你們是否可以跟我攤牌呢?有關那位‘茗夜小姐’的身份。”
“她和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
“是不是說得太絕對了?”清雅冷冷的道,“白家三十七代宗主,白鷺兮與天下第一美人,紫茗萊公主的女兒,也是現任白家三十八代宗主……昔日,被先王委任統帥天下武者,也是白家不世出的武術天才……八年前裁決管家宗主管飛翔之案,最終不了了之,之後離開白家,繼任管家宗主之位……當朝白大將軍的嫡親姑姑,我有說錯嗎?”
咕嘟。
秀麗不禁嚥了一口口水,隨即一種被愚弄的想法浮上了水面。
“開什麼玩笑!你早就知道了嗎?”
“哼,這種事情你認爲有可能瞞得過我嗎?”清雅少見的說了一句違心的話,事實上,雖然曾經懷疑過,但是這些資料卻是來自皇毅。
“嘛、嘛……”蘇芳忍不住開口道,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實在不好受,轉向清雅,“既然你已經知道,茗夜小姐已經在多年以前離開白家……那麼,這次的事情,應該跟她沒有太大關係纔是。”
“是嗎?”清雅淡淡的道,“如果我是她,既然和這件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就應該撇的遠遠的纔是,如果這件事情與白家有關,她——白家宗主,就是國王砧板上的魚肉……就算權無關聯,她的腦袋恐怕也是會被第一個獻上……”
“怎麼……會?”
“天真的想法還是適可而止吧,這根本就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清雅嗤笑道,“首先不說朝廷中的人會不會放過白家的這一把柄,如果王還有一點腦子的話,絕對不會因爲白家的緣故而有所偏袒,這樣一來,作爲不可違背信義的名門望族,白家存在的意義也就隨之消失了。”
秀麗沒有開口,而是陷入了沉思。
“清雅……”蘇芳神色微變,靜靜開口道,“無論白家宗主是否與此事有關,她還是管家的當家……如果她想對我們不利的話,你認爲她有多少機會。”
清雅靜靜的道,“你認爲如果她有什麼危險的舉動,我會讓她與我們同行嗎?說實話,到現在我也猜不透她的用意……”
“如果能抓住白家的代理宗主,他肯招認這件事情與他無關的話……茗夜小姐也不會有任何責任吧?”秀麗忽然道。
“抓住白家宗主?這種癡人說夢的事情還是算了吧,你怎麼做……”蘇芳皺着眉頭,忽然睜大眼眸,“難道說……”
“賭一次,”她咬了咬下脣,“……我賭茗夜小姐與這件事情沒有關係!”
“請求管家支援嗎?如果沒有關係,她也一定會全力想幫……”清雅摸着沒有鬍子的下巴,露出了笑容,“確實是值得一賭的東西,但是……紅秀麗……”
他微微揚起下巴,露出了幾分玩味的笑意,“你知道要付出的是什麼嗎?不僅僅是你的性命……可能會使王無法在面對整個彩雲國的武者……即使代價如此,你也好放手一搏嗎?紅秀麗。”
她輕輕地咬着下脣,忽而擡頭,“那麼,就由你來擬定一份書面的聲明好了,將我的安全保衛工作,正式轉交給白家,同時離開蓮奧城……這樣一來的話,一旦出什麼問題,白家也會失信於人……這樣可以了嗎?”
蘇芳一怔之下,僵立在了當場。
這的確是一個想對比較安全的方法,但是這樣一來,只會逼得白家釜底抽薪而已,秀麗的生命很可能受到威脅。
——就算死,也要爲王挽回頹勢嗎?
清雅收起眼底的嘲笑之意,轉過身,冷淡道,“走吧……”
“啊,去哪裡?”
“調集蓮奧所有可以調集的兵士……前往白本家府邸……”
他淡淡地開口道。
靜靜的房間內,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
彷彿是什麼動物皮革的皮料,默默地擦拭着玄青色的劍身。
“你似乎每天都在做這件事情呢。”
聽起來很無趣的聲音在背後想起,她的臉上卻滿是虔誠,連一絲波瀾也難以發覺。
“……玄意在地下埋藏了幾千年……據說,是天降神兵,不會生鏽,或者是變鈍的……”
“會生鏽的不是劍哦……”淡然平靜的聲音緩緩響起,似乎本身就沒有什麼變化,黑色的長髮用一根細繩系起,跪坐在堂前,毫無情感的聲音緩緩道,“……是心哦。”
“……劍生鏽了可以重新鑄造……但是,心一旦生鏽……就只能消失殆盡了……靈魂什麼的,只會存在於人的心裡……失去了,就永遠無法再變回原樣了……”
“心……嗎?”他若有所思。
“等到發覺去珍惜一切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已經不會再回來了……生鏽的心……永遠不會再回頭的靈魂……”
她穿了米色的粗布小衫,如同一個遁世的隱者,微微側過頭,“……就算一直等待下去也是一樣……”
“所以,你選擇逃避嗎?”他緩緩開口。
“嘛……有的時候,放一放也不是一件壞事……但是,這隻會是暫時的吧……總有一天,一切都必須解決的時候,面對這一切的,只能是我一個人而已。”
“爲什麼?”因爲不需要轉彎抹角,所以,他如此問道。
“因爲……只有這一個人……我是無法逃避的……”她的眼神停留在遠方,因爲沒有辦法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他靜謐的神色環繞着淺淺的等待和希望。
“一個人?”他下意識的重複道。
“一個給了我希望和未來的人……”她轉過身,衝着他微笑道,“如果沒有他,今天的白茗夜只會成爲第二個白玄武而已,如果沒有他,今天的白茗夜不會站在這裡……如果沒有他,今天的我……只會是一個白家宗主而已。”
她亮出長劍,劍落,連風聲也沒有激起絲毫,玄青色的光芒指向他。
“……如果想要阻止我……就與我一站,你可以留下死去的我,但是……永遠也無法留下活着的白茗夜。”
“我不知道。”他微微垂下眼簾,向她伸出了手,“但是……等待一定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只有一點點地希望也沒有關係……請……”
他擡起頭,“請讓我爲你實現一個願望……”
她呼吸一窒,緩慢的,露出了哭泣般的笑容。
“……忘記這一切吧,就算是消失……我想要的,也許只是最後的自由而已……所以……”
“……請不要增加我的束縛……”
“風的味道……改變了……”
玄青色的長衫在冰冷的空氣中獵獵起舞,看起來過於單薄的身形靜靜佇立於凜冽的寒風中,冷淡的嘴角浮起漠然的微笑,看起來甚至有些生硬。
“……我等待與你一戰……白茗夜,所以,不要浪費時間,快點來吧……”
幽深的黑暗,靜靜吞噬着一切,夾雜着血液腥甜的美妙香氣,近在咫尺。
一抹銀色揮起,他輕輕舔了舔乾裂的嘴脣。
——快點來吧,讓我看看……你是否可以和你的母親一樣將我擊敗。
秀麗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的轉過頭去,身後的空空如也讓她露出了怔忡的神色。
“怎麼了?”對於她的心不在焉,清雅微微顰起眉,因爲已經靠近白家府邸,衆人的緊張心情也在逐漸升溫,如果說他們有一絲勝算的話,毫無防備的白家,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了……然而對於洞悉一切,包括王派遣御史來到這裡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的白家,這些有多少可能性呢?
“感覺……好像被什麼人監視着一樣……”她小聲嘟囔一句。
“不用擔心,那個狸貓小子已經離開了……接下來的問題應該不會很大才對……我們的命本來就捏在他們的手上,只要不逼着對方殺人滅口,事情也不會變的太糟糕。”
“哎?”她微微睜大眼眸,“難道說……你是在安慰我?”
“哼,”清雅冷淡以對,“現在的情況,我們應該說是在一條船上吧?不想送命的話……就算討厭也應該好好合作纔對。”
“……”
——這種不好的感覺是怎麼回事?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她用力的咬着下脣。
——究竟……忽略了什麼?
白本家府邸依舊沉寂,寧靜到甚至沒有鳥叫的簡陋屋子。
因爲沒有任何抵抗,秀麗和清雅輕易的進入了內室。
“白家代理宗主……白玄武,我以監察御史之名將你逮捕……請放棄抵抗……”
因爲太過順利,清雅習慣性的說着那一番話,秀麗卻不知何故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直到推開門的瞬間,一代名臣,陸清雅的身體完全的僵硬在了當場。
深紅色的血液,粘膩的貼在衣襟之上,瞪得很大的雙眼彷彿訴說了那之前的難以相信,完全冰冷的身體以及一擊斃命的致命傷口——
“……至少已經死了三天……”清雅咬牙切齒道。
三天?
秀麗身形幾乎有些不穩。
——這麼說,自己見過他一面之後,他馬上就死了?
清雅仔細的檢查着傷口,空氣似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秀麗緊咬着下脣,一言不發。
“看來你輸了,紅秀麗。”他冷冰冰的口氣帶了嗤笑的成分,自嘲的隨手弄亂自己的前發,“本來以爲白家的代理宗主就已經是最上面的傢伙了……沒有想到……哼,現在還不承認嗎?能做到這一步的……只有一個人……”
“不會的!”秀麗斬釘截鐵道,“茗夜小姐不會是兇手!”
“還真是一個天真的大小姐呢,事到如今你還不相信嗎?虧我還……”他驟然停住語聲,冷冷瞥了她一眼,“現在呢,這個傢伙一死,我們先前所有的計劃全部被打亂,不過這樣一來,對手也很清楚了吧。”
“我們絕對還忽視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是嗎?”清雅雙手抱在胸前,露出了很有趣的表情,“那麼,你認爲我們忽視了什麼?”
她不知道,但是,總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還有什麼人,隱藏在暗處。
“小姐確實說對了呢……”很輕的笑聲傳來,隨着老舊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那貓兒一般慵懶的笑容再次出現在秀麗的眼前。
“新月!”她驚叫起來。
“喲,好久不見啦,大小姐。”
“你是什麼人?”清雅警覺地握住了長劍,因爲州尹的兵士都在外面,所以,他並沒有立刻採取行動。
新月劍一般的目光緩緩掃過榻上的屍首,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看來……事情有些不妙了呢……”
“嗯……”秀麗不由得扶住了額頭,這個男人與那個身在貴陽的晏樹相比,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剛剛說‘說對了’吧?到底爲什麼這麼說呢?”
“我可是敵人哦,這麼問我不好吧。”新月的脣邊露出魅惑的笑意,輕輕地捋開秀麗額邊的碎髮,如同情人的低語一般,在她的耳邊輕輕道,“想要知道答案的話……就跟我來好了。”
新月忽然躍起,風聲夾雜着金屬的輕吟,她注意到,清雅的劍,已然出鞘。
他呵呵的笑了,“這是大小姐的交往對象嗎?還真是小心眼呢……不過,小姐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也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
“啊?這究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秀麗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不要隨便轉移話題啊,這樣會被女孩子討厭呢……”
“……”新月走向秀麗,以最紳士的方式向她伸出了手,微笑道,“想要看到真相……就跟我來吧……不過,只能是小姐一個人而已哦。”
“好,我跟你走。”
“喂!”
“清雅!知道你很傲慢,但是這一次,我非得自己作主不可……”她毅然的轉過頭,毫不畏懼的迎上清雅的視線,“因爲我相信,這不是茗夜小姐做的。”
“根據呢?”清雅黑着臉道。
“女人的直覺!”她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新月靜靜的看着,忽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提了起來,紙鳶一般輕盈的掠了出去。
“……風的味道……”她低聲呢喃,靜靜眺望遠處茂密的樹林,一抹憂慮緩緩而升,“差不多了吧……”
“這裡面,有什麼嗎?”幽深不見底的黑暗,他也不禁有些發毛。
“在外面等我好嗎?”她下了馬,輕撫其鬃毛,擡起頭,衝他微微一笑,“我一定會回來,所以,不用擔心。”
“好吧。”他遲疑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她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認識你我很高興,藍龍蓮。”
他跳下了馬,“能問一個問題嗎?”
“嗯。”
“……管風疾,也就是你說的那個人……究竟是怎麼死的?”
她微微一怔,一抹痛楚不經意劃過面容,苦澀的笑容,如流水般緩緩綻開。
“……是我殺了他。”
她的聲音,異常平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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