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冷的空氣充斥着鼻腔,燕瀟睜開了眼睛。
空蕩蕩的庭院裡,是光禿禿的櫻花樹幹,蒼頹的景象中,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白色,在這寒冷中,瞬間勾勒出溫暖的氣息。
——下雪了嗎
揉了揉眼睛,燕瀟露出了微笑。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啊……早春下雪,是個好兆頭吧,也許會遇上什麼好事也說不定呢。
用過了早飯,燕瀟沒有任何懸念的來到了尚書令的執務室。
——又不在嗎?
發自內心的嘆息,他苦笑着搖了搖頭,堅決固守主子的人是不會那樣輕易低頭的。只是因爲與龍蓮的約定而留下的琦攸,並沒有履行任何尚書令的職責。
——我只能幫你留住他一年
儘管藍家的天才如此表示,起初燕瀟並沒有對此失去信心;但是,在這幾個月中,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沒有被這位把傲慢發揮到極致的尚書令所注意……不要說注意了,琦攸根本就很少在貴陽,整天跟着某位前任四處溜達,只有在芯苑和秀麗的雙重攔截之下,才肯不情願的來到這個辦公室坐兩天,然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算是要看我成爲王的覺悟,這樣的反應未免也太嚴格了吧。
生性憊懶的他難得露出了無奈的神色,尚書令的缺席對一個剛剛登基的王來說,實在是一個糟糕到了讓人想要抓頭髮的問題。
隨手從書架上取下書籍,對面傳來了兮哩嗦咯的聲響。
——不會這裡還有老鼠吧
雖然知道,皇宮的歷史是相當久遠的,但對於一向認爲東西會無限制長大的燕瀟而言,如果出現一隻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老鼠,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啊,可惡,這裡究竟多久沒有住人了?咳咳、咳……”
揚起的灰塵伴隨着書本落地的聲音,成堆的東西從書架上落了下來。
“小心!”忍不住驚叫出聲,燕瀟上前去拉住了對方的手臂。
“啊!”被嚇了一跳的人猛地轉過身。
那是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一頭長長的黑髮被整齊的束了起來,琥珀色的瞳仁瞬間讓燕瀟產生了不可思議的熟悉感,漂亮的五官襯托出了可愛的感覺——前提是他沒有被弄得一臉泥灰。
“……”沉默半晌,燕瀟開口了,“你是尚書令的部下嗎?”
這句話未免問的有一些強橫,聽起來很像是居高臨下的質問——他忍不住後悔了,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啦。
沒有想到這句話一出口,對方立刻變得憤慨起來。
“我是他的部下,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是那個差勁男人的部下,就算把天下所有的錢都給我我也不會幹的,那個豬狗不如的傢伙……如果讓我逮到他,我一定會讓他看到世界的末日,從此人生黯淡無光,每天在悲哀和哭泣中度過,然後把他那張傲慢到極致的臉剝下來,踩在腳底下……”
咕嘟。
燕瀟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看來琦攸給下屬造成了不小的怨念啊。
終於意識到自己找錯了發泄的對象,少年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對不起啊,我被那個傢伙坑害了,所以心情有點糟糕……你有什麼事情嗎?”
“……”燕瀟突然覺得這個少年是個很可怕的人物,把他惹火的琦攸實在是凶多吉少,爲了防止尚書令出師未捷身先死,他微笑着轉移了話題,“你是新來的嗎?以前沒有看到過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問題顯然把少年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怔愣片刻,少年認真地道,“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
“……”猶豫了片刻,燕瀟還是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我是這裡的官吏,藍青瓊。”
少年微微一愣,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哦哦,原來如此,藍家的人啊……”
微妙的神色讓燕瀟皺起了眉頭,“現在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紅、紅宇……”他飛快地答道。
“紅啊,你是尚書令的親戚嗎?”
“啊?是啊、是啊……我是他的表弟。”
燕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尚書令有沒有表弟我很清楚呢,我們可是同期哦。”
“我不是紅本家的啦,只是一個遠親而已。”少年一臉完全無害的笑容。
“……”
“……啊,我只是臨時來幫忙的,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你需要我幫忙嗎?”
“不了,我自己拿吧。”
非常嫺熟的拉開了抽屜,燕瀟拿出了尚書令的印。
一抹奇怪的神色浮上了這個名喚紅宇的少年的臉上,“你……拿他的印,是想幫他處理工作嗎?”
“嗯。”燕瀟沒有擡頭,輕輕把玩着這年代已久的古物。
“唉……”紅宇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種又不負責任,又傲慢,性格又惡劣……除了臉簡直一無是處的男人,爲什麼王會讓他當尚書令呢——”
把玩着印的手停下了,燕瀟擡起眼,“……可是他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不是嗎?”
“不努力的天才,就算勝過了辛勤努力的人,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這種傢伙每天爲所欲爲最後還能以高中狀元而收場,實在就是不把世人放在眼裡嘛……”紅宇搖了搖頭,“也真搞不懂王在想什麼,難道是——”
“難道是什麼?”燕瀟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皺起了眉頭。
“那個新王好男色?那個男人可取的也只有那一張臉了。”
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紅宇頗爲認真地點了點頭,哭笑不得的燕瀟只有沉默以對。
“……我只是臨時來幫幫忙啦,不過你的這張臉,在皇宮工作還真是一個危險的任務呢。”頗有感觸地拍了拍燕瀟的肩膀,紅宇露出了相當微妙的神色。
“我想,應該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憑我對王的瞭解,他應該是喜歡女人的。”爲了更正一下自己的堅決立場,燕瀟認真地表示,“不過,尚書令大人就很難說了。”
“啊?是嗎……”
紅宇搬起了桌上成堆的書本,燕瀟微微一怔,那個瘦小的肩膀要搬運這麼多的東西明顯是有點勉強了。
高高的書本擋住了紅宇的視線,非常鬱悶的向前邁着步子。
手上的東西忽然一輕,擋住視線的書本也消失了不少。
“啊……”注意到東西正在燕瀟手上的紅宇微微一怔,“不用啦,這些的話,我自己就可以……”
“逞強的話就不必了吧……小~個~子~”眼睛中帶着笑意,燕瀟騰出一隻手,輕輕地在紅宇的額頭上彈了一記。
“痛……”紅宇立刻露出了幽怨的神色。
——還真是一張可愛的臉呢
燕瀟露出了非常有趣的表情,相比那個漂亮到了讓男人也難以忍受的尚書令,這個少年更多了幾分俏皮的可愛——只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眸中隱隱有星光流轉。
總體上,燕瀟的外形與母親十三姬更爲相似,卻不似母親那般有一頭漂亮的直髮……髮色雖然相近,但卷卷的髮質完全繼承自紫家男人的特質,碧綠色的眼眸看起來有幾分深邃,但配上那張俊俏的臉蛋,卻完全沒有給人任何不妥的感覺,加上無時不在的笑容,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和力——不過其性格的本質是否如此就很難說了。
琦攸曾經一度抱怨這個外表好看的男子的多重性格給人造成了莫大的精神打擊,但當事人不以爲然的態度也確實讓人無計可施。
“還真是小個子啊,”燕瀟神色間閃過一抹促狹,“第一次看到比琦攸還要矮的男人。”
莫非是尚書令因爲身高而產生的自卑感才僱傭者這個……外表可愛的小個子?
歪着腦袋想了想,他揶揄的微笑緩緩地漾開,在身高上,那個年輕的尚書令足足比自己矮了半個頭,加上自己那位前任的種種行爲,尚書令好男色的傳言已經是沸沸揚揚了……
——不過,第一次看到容貌可以與那個傢伙相提並論的男人呢……
身高剛好到自己的肩膀,少年露出了相當不愉快神色,看着眼前這個英俊的年輕男子。
“……你有什麼意見嗎?”
“呵呵……”
“……啊,到了……”紅宇露出了孩子般喜悅的神色,“這裡……就是府庫嗎?好多書啊……”
燕瀟一臉好笑的走了進去,放下成堆的書本,敲了敲痠痛的肩膀,“……你還真辛苦呢。”
那可愛的表情讓燕瀟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腦袋,紅宇把書本放在了桌子上,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房間打掃好了的話,順便把這裡也打掃乾淨吧。”
冷淡到極點的聲音,漂亮的冷玉色長髮輕輕晃動着,一臉悠哉的坐在最裡面的椅子上,秀氣的手指翻動着書頁,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還真是悠閒啊
燕瀟漂亮的綠眸中閃過一絲鬱悶。
紅宇低下頭,纖細的肩膀顫抖着,那發出的殺氣讓燕瀟不禁也退後了一步。
“……對了,不要忘記把書本分類整理,還有幫我買那種黃色的松子唐……”
“……”燕瀟一度陷入了沉默,意識到危機的靠近,他不由得猶豫起來——究竟是爲了保住尚書令的性命而留下,還是明哲保身的退至一邊。
“啪”!
書本合上的聲音,年輕的尚書令走了出來……
因爲沒有穿朝服,琦攸身上套着的,是一向的便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燕瀟覺得他看起來好像比以前更加……
“……小心點哦,弄壞的書本我會全部記在你的賬上。”冷冰冰的口氣,勝似女子的姣好面容之上帶着一抹清冷的嘲諷之色,看到燕瀟時,輕輕地挑了挑眉,“你看起來很閒嘛……主上。”
非常沒有面子的被當面揭穿,燕瀟揉了揉腦袋,歉意地看了一眼紅宇——那個少年面露驚訝之色,可是,眼眸中卻連一分驚訝之意都沒有。
深邃的神色出現在燕瀟的臉上,輕輕瞥了一眼琦攸,“……真不想被你這麼說呢,相比你的不負責任……我應該得到讚揚纔是吧。”
“啊?是嗎?”
“原來你們都躲在這裡啊?”
輕盈的腳步,被人稱頌爲優雅化身的男子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相比一向得貴族氣質,楸瑛臉上更多的是一臉的不耐。
“……我說你究竟是怎麼回事?”一臉不愉快的楸瑛皺起了眉頭,“昨天整整遲到了半盞茶的時間,關於這個你究竟要怎麼解釋?芯苑最喜歡的糖果業沒有及時買回來……”
尚書令大人一臉黑線的模樣讓燕瀟沉默了很久。
——看來是發生了很多事情呢……怎麼辦?有點想要知道,又不太想要知道……
“嘛……”楸瑛閉上了眼睛,一副超級不滿的樣子,“這件事情還是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繼續討論吧,你最好給我一個恰當的解釋……”
“……”
琦攸一臉抽搐的表情看起來是想要殺人了……
雖然很想知道他們兩個大打出手的結果究竟是哪一方勝利,但是,無論缺少一個羽林軍將軍,還是一個尚書令都不會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那個……楸瑛大人,您有什麼事情嗎?”燕瀟微笑着開口了。
“哦……你不說的話,我都忘記了,”一抹恰如其分的無奈出現在楸瑛的臉上,從懷中掏出卷軸,“……是關於今年開展的武術大會的事情。”
“武術……大會嗎?”
“是啊,”楸瑛點了點頭,因爲被某位前任強迫,對這種事情沒有什麼興趣的自己純粹是湊熱鬧而已,“今年的武術大會,將要在半個月之後舉行……而且,今年的,會跟往年的不要太一樣……”
楸瑛遊弋的視線讓燕瀟面部肌肉輕微的抽動起來——爲什麼會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啊?
“……今年的武術大會,無論文官武官,只要報名,都可以參加……”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楸瑛瞥了一眼琦攸,但是尚書令立刻非常不爽的把臉轉了過去。
那表情好像在說……“想都不要想”——燕瀟毫無來由的想着。
——那傢伙一向是怕麻煩啦,可是……爲什麼,紅宇會跟楸瑛大人露出同仇敵愾的表情?
“……獎品,除了往年一樣的一百兩黃金之外,還有就是前三名可以出席今年的的櫻花茶會。”清了清喉嚨,楸瑛作出了以下的宣佈。
“櫻花茶會?”不明所以的紅宇不解的望着琦攸。
“……就是因爲某人一直整天逃跑不肯娶妃子,所以仙洞省就採取了這個舉措,與其說是什麼茶會,不如說是給一羣貴族小姐的相親會吧……那個傢伙,總是逃着不肯去呢,總共也沒有去過幾次……”溫柔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從琦攸的臉上流露出來,彷彿帶着一抹奇異的微笑。
——這樣的琦攸,“紅宇”第一次看到……
酸酸澀澀的感覺涌上心頭,他冷淡的轉身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燕瀟看了一眼琦攸,飛快地追了出去。
“……就是這個人嗎?”楸瑛開口了,語氣中帶上了些許嚴肅。
“是……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想揍你,”一步步邁了上去,楸瑛的沉聲道,“你這個混蛋究竟想利用別人到什麼時候……”
“不要開玩笑了!”琦攸驟然提高了聲音,“我不會幫小雪三決定什麼,如果你想指責這個的話,我覺得你是否有點小看她了,楸瑛大人。”
“……”冷冷的轉過身,“適可而止,你要是做什麼多餘的事情,我馬上會送她離開……就算是龍蓮的意思也不行……知道嗎?”
“……隨便你。”冷冷淡淡的聲音,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有所動容。
順着走廊一路跑了出去,那個瘦小的少年像小孩子一樣抱了膝蓋坐在荷花池中央的亭子裡。
“……”放慢了腳步,他一臉好笑的看着這個少年露出了女孩子一樣的表情。
“真是對不起,我先前失禮了,主上……真是萬分抱歉啊,主上……”
“我看你的表情像是在說‘你這個混蛋給我去死吧’……是嗎?”
悠悠的在紅宇旁邊坐下,燕瀟露出了有趣的表情,“對你說謊的事情對不起了……這樣,可以了嗎?”
紅宇非常不爽把臉轉向一邊,小聲嘀咕着,“我可沒有讓你向我道歉啊……”
“呵呵,真可愛,你臉紅什麼啊?”燕瀟哈哈的笑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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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嗯?”
“你爲什麼討厭琦攸啊?雖然性格是惡劣了一點,但是,似乎也並不是那種窮兇極惡的人吧。”
“……很早以前就很討厭他了。”低低的嘟囔一句,紅宇垂下了腦袋。
“是……嗎?”燕瀟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打起精神來吧!”拍了拍紅宇的肩膀,“對了,你會武術嗎?”
“……劍術的話,是學過一些吧……”
“那麼來參加武術大會吧,也許能參加櫻花茶會也說不定哦。”
“……我對那個沒有興趣。”
“獎金可是有一百兩黃金呢,爲了這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吧,啊、啊,我也想參加呢……”
白了一眼國王,紅宇道,“搞什麼啊?那一百兩不就是由你自己來出嗎?”
“是啊,所以不想被別的人贏走。”燕瀟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怎麼樣?一起來吧。”
“……”
“不要這麼一副表情嘛……你需要好好的放鬆一下啊……”
“我不覺得參加武術大會這種流汗的事情會是什麼放鬆……”
“啊,果然跟那個沒有情趣的尚書令一樣呢。”
“……好吧。”
“真的嗎?”
點頭。
“太好了,真期待呢。”
這個傻瓜一樣的口氣怎麼回事啊……真的是傳說中藍家的秘密王牌嗎?不知何故,紅宇對人生產生了小小的絕望。
總算整理好府庫的書本回到紅府,已然是傍晚了。
揉着痠痛的肩膀,聽到了琵琶的音樂。紅宇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走進內府的房間,一個美貌女子抱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靠在琦攸的肩上,呼吸均勻——看樣子兩個人都已經睡着了。
“……”看起來就像是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畫卷。
聽到紅宇的腳步聲,琦攸連頭都沒有怎麼擡起,輕輕撥弄着琴絃,注視女子的時候,就露出了極其溫柔的神色。
就是這個差勁的男人,每次自己吵着要他給自己的吹笛子的時候,都只會隨口敷衍,不到一天就忘的乾乾淨淨,只是來見一面父親,然後馬上就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算得到了自己離家出走的消息,他也只是一笑置之,隨口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繼續我行我素;賭氣來到皇城,不曾在乎過自己的他只是和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生活,對自己的,也只是利用和在“龍蓮叔叔關照下”的“照顧”……
……樂曲聲音停住了,他放下琵琶,脫下了自己的外衫,蓋在女子的身上。
向着外面指了指,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很用力的咬了下脣,紅宇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還是跟着走了出去。
“……你有什麼事情嗎?”琦攸皺起了眉頭,相當不滿的看着紅宇。
“沒什麼。”紅宇冷笑,“打擾了你和芯苑小姐的私人時間還真是不好意思呢。”
“……”琦攸露出了幾分尷尬的神色,囁嚅着,“只是秀那傢伙吵着要聽琵琶……”
“好了,多於的解釋就省了吧,你也沒有什麼必要向我解釋……何況,她現在不是你的婚約者嗎?”最後幾句的時候,蚊子一樣細小的聲音讓琦攸微微一怔。
紅宇低着頭,一時間沒有說話。
“……我很討厭你。”很久之後,他緩緩地擡起頭,認真地表示。
“……”
“怎麼不說話了?”
“我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接的‘討厭’,所以有點在意。”琦攸聳了聳肩。
——不過,看他的表情,完全沒有一點在意的感覺。
“……”低頭悶悶的笑了,紅宇索性把頭埋在了琦攸的頸項間。
紅家的少爺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不輕不重的拍着她的背。
“……你一直是個差勁的男人啊……”
“……是嗎?”嘟囔了一句,漂亮的淺褐色眸子內閃過一絲莫名。
“就算是被人討厭,也還是一個讓人放不下的傢伙,有的時候很溫柔,有的時候又很殘酷……有的時候也會讓人產生很奇怪的好感……即便如此,我還是很討厭你……”
“……我的話也是一樣啊,你實在是一個羅嗦的傢伙,偏偏又是龍蓮叔叔的繼任者……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承認你‘藍龍蓮’的稱號的……”
紅宇的琥珀色眼眸飛快地黯淡了,默默地鬆開了手,“我不是‘藍龍蓮’呢,即便有點小才能,我也不是‘藍龍蓮’……”
琦攸眯起眼睛,以深沉的聲音呼喚了眼前的少年——
紅宇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紅琦攸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叫過自己了。
“……不要這麼傲慢啊,你是小看‘藍龍蓮’嗎?還是說……你討厭這個名字?”
“沒有啊,那可是藍家最偉大天才的名字,也是許多藍家宗主的名字,我怎麼會小看它呢?”
——那是帶有相當嘲諷意味的語氣。
有點頭痛的揉了揉腦袋,琦攸淡淡的道,“……隨便你吧,反正,你只要好好陪在紫燕瀟身邊就好了,保護他的安全——這一點你還是可以做到的……等到時機成熟,我會按照計劃進行……”
琦攸並沒有以王的稱呼來稱呼燕瀟,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輕輕的看了他一眼,紅宇露出了很微妙的神色,“你現在……還不願意承認他嗎?”
“……承認什麼?”
“承認他是王啊?”
“不要開玩笑了,”琦攸眉宇間劃過一抹不容忽視的決絕,“他坐在那個位置上,王當然就是他,可是……我的主子是紫劉輝……”他的聲音溫柔而平靜,卻讓紅宇沒來由的心頭一顫,“就只是紫劉輝一個人而已……”
紅宇獨自躺在牀上,內心不免有些沮喪。
——他還真不是一般的頑固呢,不過似乎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
想起自己方纔抱住他的情景,紅宇不好意思地把頭悶進了被子裡。
——小雪……
說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用那個名字叫自己了,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是‘喂’啊‘喂’的,冷冷淡淡的表情也一直沒有什麼改變。
沒有賜予自己那個代表藍家的姓名,父親給自己取了和藍家宗主一樣的名字——雪。
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紅宇不知道,但是,有的時候,還真地蠻想探究一下,那個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的父親,爲什麼會對‘雪’這個名字如此執著呢。
“飛燕□□……嗎?”“他”露出了微妙的神色,出身藍家的“他”是爲數不多瞭解這個名字出處的人。
紅琦攸,還有他那個老爹多半也心知肚明……紫劉輝對燕瀟還真是報了很大的期待呢。
看起來不是那種單純的少爺,畢竟是在藍雪那的荼毒之下長大的,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敗下陣來,但是,就光光面對着紅琦攸這種無論精神還是外表都無比邪惡的男人,要想較量幾個回合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紅琦攸把自己推過來,多半也是想讓自己替代他待在王的身邊而已……
“世界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呢……”邪惡的微笑出現在少年的臉上,“想要開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哦——”
所謂櫻花茶會,與其說是賞花喝茶的風雅之事,不如說是給皇宮貴戚的相親會,不僅國王會到場,還有許多貴族公子小姐也會被邀請,如果能夠參加,對出身平民的武官來說,實在是一種莫大的奢侈——
“如果可以遇上那些溫柔可愛的貴族小姐,也許有機會也說不定啊……”
不知何時開始雙目放光的武官們在看到了楸瑛加上的報名要求之後,露出了真心感激地神色。
——已婚者禁止參加。
就是說少了很多對手啊,年輕的後輩武官們雙目閃爍着令星辰褪色的光芒,那些幾乎無法見到的雲上佳人也許近在眼前了。
被內心的激動包裹,武官們完全忽視了“文官也可參加的”條款。
“根本沒有什麼擔心的必要吧?有什麼文官能跟我們相提並論呢?”
正是因爲抱着這樣的想法,在比賽中,他們的自信也被完全的擊垮了。
“……羽林軍所屬,曹鄴,昏厥確認!勝者,紅宇!”
在裁判的武官面無表情的喊出這番話的時候,旁觀的武官們不由得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就是這個個子還不及自己肩膀的小傢伙,已經連續擊倒了數十位身強力壯的武官。
就算是人生註定如此,爲了優勝努力着的武將們,也沒有就此放棄希望,然而,不幸的事件還在繼續發生着。
母親因爲一百兩黃金而閃閃發光的眼睛已經把一切都凝聚在其中了,最終被威逼利誘,各種手段全部用盡之後,懷着如此複雜的心情來參加比賽的尚書令成爲了武官們的另一大噩夢。
——看起來有一點性別不明,但是沒有想到武功如此高強……
裁判的武官發自內心的讚歎着,實際上,他的外表也許比他的武術更有衝擊力。
無論是怎樣的對手,全部一個不漏的秒殺,如果不是用沒有刃的長劍,毫無疑問,這些武官都會就此丟掉性命——
“琦攸!加油!”
懷着無比熱情在場下大聲吆喝的門下省女長官無比激動的神色與場上少年一臉抽搐的年輕人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起來有一點尷尬的吏部尚書沉默着站在旁邊——頓時讓尚書令有了同病相憐的無力感。
“這還真是有趣啊,沒有想到主上也參加了……”輕輕敲擊着桌面,楸瑛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的皇將軍,露出了很微妙的表情,“不過這個結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並不是很意外啦……”
“……那個紅琦攸一定會進入決賽的……”沉默之後,皇將軍開口了。
“的確……不過我不覺得你擔心的事情會發生。”輕輕拍了拍同僚的肩膀,楸瑛笑了笑,“如果他想要殺主上,早就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
“是嗎……”皇將軍低低的嘟囔一句,“但是,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啊……”
這個殺氣是怎麼回事……
完成初賽的紅宇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那種包含着怨念的強烈殺氣確確實實存在着。
喝着粗糙的茶水,假裝沒有注意到武官們憤憤地眼神,轉過頭注意到熟悉的身影。
“啊,主上,您真的參加了……”略微挑高眉毛,紅宇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是想跟尚書令大人較量嗎?”
燕瀟穿的是標準的下級武官打扮,連帶着的長劍也是最普通的。
“呵呵,被你看穿了。”輕笑起來的國王眼睛裡閃爍着奇怪的神采。
相對於更多的才能,燕瀟應該算是一個標準的武者,想跟黑狼較量一下的心態應該算是很正常吧……紅宇歪着腦袋想着,不過,如果在這裡輸掉的話,想要留下紅琦攸也變成了一個很麻煩的事情,本來就對這個新王有些不滿,才能不如自己的話,就更加不必多說了。
有點感慨地拍了拍國王的肩膀,紅宇有些同情的看着他。
“好好努力吧,雖然是個很差勁的男人,紅琦攸的才能可不是能夠簡簡單單就可以一筆帶過的。”
“哦?那麼你認爲我會輸給他?”
下意識的擡起頭,國王一瞬間的神色讓紅宇僵在了當場,翡翠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有一種叫“危險”的東西輕輕的瀰漫開來……
——這真的是剛纔那個微笑着的國王嗎?
不熟悉的氣息散發着,彷彿根本就是兩個人。
“好好看着吧。”溫若蘭芷的氣息落在紅宇的耳畔,一抹古怪的微笑浮上燕瀟的面容,“我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類型呢……”
沒有意識到被燕瀟捉住的手腕已經被握得發紅,疼痛也變得遙遠起來——這個看起來溫柔若水的男子並非表面上的那樣簡單。
“……”半晌之後,燕瀟鬆開了手,溫潤的視線讓紅宇心底沒來由的一顫。
“也許你確實不一樣吧……”低低的嘟囔一句,紅宇悶悶的笑了起來,“不過不要隨便激怒紅琦攸啊,他可是像狼一樣危險的生物,一不小心,會被啃的連骨頭都不剩的……”
“沒有關係,我跟他是一類的人呢。”
寂寞的面容浮上燕瀟的俊顏,拍了拍紅宇的肩膀,“好好努力吧,你的本事也很不差啊,我也很想領教一下你的水準呢……”
“……”
最後的四強,武官們懷着無比悲哀的情愫看着最後一個武官被某位尚書令踢出了前三名,另一場半決賽則是——紫燕瀟VS紅宇。
瘦瘦小小的身體看起來一點也不禁打,但是幾場比賽下來,武官們掃卻了最後一分對這個小個子的蔑視。
——武藝相當高強,就算是對陣強手,也不一定會輸。
因爲父親是前羽林軍將軍,所以,燕瀟也被相當看好,一向的勝負賭注已經下了,目前是一賠一。
紅宇深吸一口氣,提了提長劍,這個男人恐怕是場上最難纏的對手之一了。
雖然童年時的基本劍法是習自父親,但是後天主要教授的,還是雪那,取勝是武術的關鍵——長期抱着這樣的想法,燕瀟的劍術融匯了武術之外各種各樣的東西。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銀光飛逝間,夾雜着滾燙的火花。
雖然力量上微處劣勢,紅宇卻是毫不含糊,儘量避其鋒芒,長劍使得更是滴水不漏。
在一旁觀戰的武官露出了讚歎的神色,能這樣使劍的人還真不是很多見,簡直連一分破綻都沒有。
——的確是很強。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是不容質疑的,更有將士已經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招募這個小個子進入武官的部門,這樣的一個人留作打雜實在是太浪費了。
琦攸轉過身,一臉無趣的走向了場下的楸瑛。
“這個沒有什麼意義吧,小雪的器量,即使是你也沒有百分百勝利的可能……”
楸瑛淡淡開了口,“你就這麼瞧不起紫家的繼承人嗎?”
“不是……”微微轉過頭,他躲開了楸瑛嚴厲的視線。
“那麼你呢?你認爲小雪跟你對決的話,結果會如何?”
“要是殺掉的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但是要擊敗就有點麻煩。”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楸瑛向着未來的女婿投去了無奈的視線,“琦攸,不要把殺人和武術放在一起相提並論啊,否則的話,那些不斷努力達到更高境界的武官們就太可憐了。”
“……是嗎?”低聲嘟囔一句,琦攸垂下了眼簾。
“……看來你下一場的對手出現了。”一抹深邃的笑容出現在楸瑛的嘴角,琦攸不由自護的轉過頭去,看到紅宇的長劍不是何時已被擊落在了地上,燕瀟輕輕喘息着,手中的劍卻是指着對方的咽喉。
“……勝者,紫燕瀟!”
雷鳴般的歡呼聲響起,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來自一旁觀戰的年輕女官們。
“最後一局了嗎?我可是必須取得優勝啊。”奇怪的光芒從琦攸的眼睛中投射出來,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彷彿從那雙奇異的眼眸內可以看到淡淡的,卻是不容忽視的嗜血慾望。
“……”
楸瑛不知道爲什麼開始有一點相信皇將軍的直覺了,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在知道這個小鬼身份之後,大吃一驚的自己曾經也抱着武者的心理想要與其一決勝負……在見了琦攸的戰鬥之後,微微沉吟之下,保留着實力的琦攸難以看出真正器量的深淺。
“借你的劍用一下吧。”再一次舔了舔嘴脣,在羽林軍乃至彩雲國第一武將的身上取下了那把花菖蒲之劍。
楸瑛非常不悅的挑了挑眉,但並沒有阻止他。
——燕瀟究竟能跟這個小鬼隊決到什麼程度呢?
這是楸瑛想知道的,曾經有一段時間住在楸瑛家中的燕瀟的劍術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步——楸瑛是相當清楚的。
也許比芯苑要強一些,可能跟自己的妻子不相上下;但是真正對決的話,又是一件很難說得事情。
沉默着的紅家公子走上了擂臺,花菖蒲之劍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華美的青色金屬光澤叫囂着,讓人有一瞬間的窒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臺下的叫好聲已經停住了,一種安靜的氣氛逐漸包圍了場上的人。
“下一場!紫燕瀟對紅琦攸!”
長劍如虹,燕瀟出手了。
夾着勁風的刺骨,短短的瞬間,長劍幾乎擦着琦攸的身體走了過去。
一招使空,燕瀟回神一般的轉過身,毒蛇一般的劍竟然從自己的身後攻了過來,舉劍去擋得瞬間,不知何時劍已然到了自己的左翼……
——好快。
這個外表清秀的漂亮男人皮層下面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冷汗從燕瀟的額頭順着臉頰落了下來,這句話沒有來由的出現在自己的腦海,面容華美的尚書令,在現役的時候,燕瀟並沒有真正的跟他對決過,只是在紅州的時候,聽那個獨眼男人提起過——
“……揮舞着兇刃的幽冥之神……”
對這個傳說一樣的稱呼,當時燕瀟只是一笑置之,現在,他有些明白了……
那不是爲了取勝的招式,那只是爲了殺死對方而跳的殺戮之舞,不是武將的紅琦攸,沒有任何取勝的心。
如地獄之火噴吐着妖豔的火舌,花菖蒲之劍在他的手中竟然變成了風一般咒縛,閃爍着決絕的靈魂,毫無掩飾的貪戀,是來自血液的溫度。
這已經不是武術大會了——燕瀟苦笑着,到底自己還是看輕了這個傢伙。
先前與紅宇的對決,雖然是打得很辛苦,但是,不失爲武者之間的切磋,此刻,完全變成了獵物和獵人的較量。
隱藏在人羣中悠然的喝着茶的,是已過八旬的宵太師和宋太傅。
“……這個小鬼國王簡直是在玩火……”宵太師皺起了眉頭。
“哼……”宋太傅非常不爽的轉過頭去,因爲被楸瑛排除在武術大賽的人員之外而暗自惱怒的他,已經決定了好幾個給這個自以爲是的羽林軍將軍的訓練項目。
“不覺得很相似嗎?宋。”空氣一樣吐出的聲音,讓宋太傅不由自主地看相了臺上,“那個小鬼的劍法。”
“……基本劍法是出自他的父親吧,沒有想到這套劍法還能流傳下來,真是值得稱讚。”
“不是紫燕瀟啦,我說得是紅琦攸。”
宋太傅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從猶豫變成了疑惑,最後變成了驚訝。
“……很眼熟吧,”喝了一口茶,撇着日漸蒼老的舊友,“不覺得這個小鬼跟那時的她很像嗎?”
一抹懷念輕拂過宋太傅的臉,“……虧你還記得她,沒有想到她的東西最後還是被留下了。”
曾經一樣爲國王而揮舞着兇刃的女子,使得正是這樣的劍式。
“記得她的人,恐怕已經沒有幾個了……邵可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呢。”
“那個小鬼的劍法,是出自縹家。”低沉的聲音訴說了這個事實,宋太傅卻突然哈哈的笑了起來,“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是嗎?”
宵太師沒有說話,雖然很討厭對方,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那個傳聞中的女子,縹鸞姬。
無論是她的生還是死,都讓所有的人輸掉了自己的籌碼,其中也包括了王和縹家。
“……鬼姬和先王,還有鸞姬他們真的存在過呢,宵。”憂傷的神色浮現在宋太傅的臉上,“我跟你不一樣,總有一天也會化作黃土的。”
“……這個小鬼是第三代了。”宵太師嘟囔着說出了這句話,“‘黑狼’究竟還有沒有存在的價值?當初邵可解散了風之狼,自己卻沒有離開……毋庸置疑,鄭悠舜讓屬於王自己的力量回歸不是一件壞事,可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紅琦攸的存在,會威脅到國王的安全……更不要說讓他做尚書令了,根本就是在胡鬧……”
“說到底,都是你們這些大人的錯吧。”宋太傅少見的用上了冷冷淡淡的口氣,“那個國王,完全是孤身一人,跟劉輝不一樣,他甚至沒有在皇宮之中生活過……能留在他身邊的臣下實在是少之又少,藍青瓊和茶嵐姬是劉輝唯一能留給他的,就算秀麗和絳攸……如果燕瀟不拿出一些實質性的東西來,即使原來是劉輝這邊的臣下,也很難服從於他。”
宵太師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第一次被宋這麼斬釘截鐵的教訓。
“……嘛,不要這麼說嘛,也給他準備了後援啊,會不會用就看他自己的了。”
劍舞飛虹,燕瀟的劍式幽雅而華美,而且在楸瑛點撥之下,更有了幾分氣勢磅礴的恢宏;相比之下,琦攸則是單純的多——沒有多餘的動作,每一招都是直指要害,沒有防守,只有進攻,似乎一切都是爲了把利刃刺入敵人的咽喉而練就的動作。
可是,在外人看來,卻似最簡單的動作,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似乎也沒有任何的危險性。
燕瀟只能叫苦不迭——只要一招,一招的退讓,他就可能把命送在這裡。
嗆——
悶悶的響起了聲音,衆人在那光幕之中看到了時間的停止,轉瞬的滯留,什麼東西開始了滋生蔓延。
兩個人握着的劍,同時指着對方的咽喉。
很久之後,傳來了金屬碎裂的聲音,燕瀟的長劍,竟然斷去了半截!
——勝負已判。
可是,琦攸卻並沒有放下劍,淺褐色的漂亮眼眸內,流光滑過一抹奇怪的神采。
一聲清脆的聲響,花菖蒲之劍飛舞在空中,深深地次入了臺中。
每一個人都驚訝得看着出現在臺上的少年,屹然是方纔輸給燕瀟的紅宇!
他站在燕瀟的前面,望着琦攸的眼睛,毫不掩飾那深深地敵意。很用力的咬着下脣,握着長劍的手,竟有一些不安的顫抖,即使沒有武器,紅琦攸依然有可能在瞬息之間捏碎自己的喉骨。
“……你已經贏了。”低低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少年擡着頭,靜靜地注視着琦攸。
紅琦攸輕輕的瞥了一眼刺入臺中的花菖蒲之劍。
“……不愧是藍楸瑛的佩劍,果然是好東西……”
……
“您剛纔的動作實在是太帥了!”
“這些便當也請多用一些吧……”
“可以的話,這條手帕您能使用嗎?”
“下次的話,我也爲您來泡茶吧……”
……
“喂……”
“嗯?”
紅家的少爺難得露出了非常不爽的神色,望着被女官們包圍着的燕瀟,“好像……勝利者是我吧。”
坐在高高的臺上,紅宇晃盪着兩條腿,忍不住失笑,“主上是好男人嘛,你的話,就算再過一百年也是不會受女人歡迎的——至少相比只是爲了錢去參加比賽的你是這樣啦~”
“他是好男人?”琦攸不由得提高了聲音,“而且也不是我自己想要參加的。”
“跟你比的話,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畢竟像楸瑛大人這樣的好男人已經是鳳毛麟角了。”
“他是你的叔叔吧?什麼‘楸瑛大人’的。”不悅的顰起眉,淡淡的瞥了一眼紅宇。
少年露出有點寂寞的神色,微微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鞋子。
“……真的,不想回去嗎?”
“啊啊,你那種試探的口氣是怎麼回事?你認爲我是隨隨便便就跑出來的嗎?”
“不是啊,只是很難想象他們會讓你來這裡。”
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紅宇微微轉過頭去,“‘自己照顧自己’不知他們的座右銘嘛?”
“……”
“如果,我剛纔不阻止你,你是不是會殺了他?”
嚴厲的口氣讓琦攸的視線飄忽起來,好像在注視着遠方的東西,“你認爲我會這麼做嗎?”
“如果你只是抱着‘殺掉他,紫劉輝就會回來’這樣的想法,那也是很有可能性的。”歪着腦袋想了想,“當然先挑釁你的他也有不對啦。”
“……”
“不過你居然會認真起來,還真是少見呢,印象中,只有幾年前你跟母親大人大打出手的那次……”
琦攸苦笑起來,“那個時候,如果我不全力以赴的話,一定會被茗夜大人殺掉啊……”
“……說起來,能跟母親那樣正面交鋒的,也只有父親了……”
把腦袋埋在兩膝間,紅宇露出了極其溫柔的微笑——就算眼前的這個男人那個時候只有十二歲,還是喊着“不想好好活下去的話,現在就給我去死好了”的母親——即使在這個傢伙渾身是傷的時候,也把他揍了個半死。
常常幾個月都看不到人影,自己以爲是偷偷跑出去的,走了幾天之後,又意外的碰上四處游完的雙親。
一點也不留情面,唯一一個知道紅琦攸身份,卻依舊把他當作小孩子看待的女性。
“如果你只是因爲自己有這個殺很多人的能力而殺人的話,你就連下三流的無賴都不如了……沒有什麼保護的信念,隨心所欲的揮舞刀刃,只是抱着莫名其妙的悲觀厭世想法的話,你還不如被紅家的人殺掉算了。”
毫不留情的說出了這樣的話,茗夜雖然是少見的美女,但在一旁聽着的琦攸還是露出了鬱郁的神色。
“母親的話,雖然整天跟父親吵架,嚴重的時候,兩個人還大打出手,但是,他們兩個始終也沒有分開……”埋着頭的紅宇悶悶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奇怪,“就算把我丟下,兩個人互相一句話不說的去旅行,最後還是會因爲‘湯裡究竟應該放茄子還是蘿蔔’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吵起來。”
“……”
“可是就算這樣,身爲小孩子的我卻也知道:母親一定是很愛父親的。”微微吐出一口氣,紅宇輕輕地笑了起來,“我那個時候就想,如果我也能遇上一個像父親這樣的人就好了……”
“……是嗎?”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琦攸把玩着花菖蒲之劍,“那麼,這樣好嗎?再沒有遇上那個人之前就進入後宮?”
“……大概,我已經遇上了吧。”
“啊?是嗎?”琦攸把劍收回了鞘中,“被你看上的男人,不是一般的不幸呢。”
“……”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紅宇站了起來,冷冷道,“放心,這種不幸是不會降臨到你身上的。”
微微睜大眼眸,看着紅宇離去的身影,他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
“……生什麼氣啊……”
然而,琦攸和紅宇都沒有注意到,那道追隨着紅宇背影的視線——終於擺脫了女官們的燕瀟露出了深邃的笑容,雖然的確是抱着想跟紅琦攸一決勝負的想法,可自己畢竟還是徹頭徹尾的輸了。
“……究竟是什麼人呢,居然做到這個地步……不過還是應該謝謝你,可愛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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