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屬於你的顏色雙花

只屬於你的顏色(雙花)

櫻落,帶着淡淡的花草獨有的清香,瀰漫在宮闕樓閣之中。

茶香四溢,淡粉色的八重櫻劃過絢麗的舞姿,飄落在淡青色的茶湯之內。

“真是好呢,絳攸,”年輕的羽林軍將軍,藍楸瑛露出了促狹的微笑,感慨似的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有機會跟你一起喝茶,讓我受傷的心靈也在今日得到了撫慰……”

聞名天下的能幹官吏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你再說什麼沒有營養的話啊!可惡的傢伙……不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毫無風雅的大吼出生,如果手上有任何諸如書本、□□之類的東西,絳攸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朝這個毫無節操的男人扔出去。

“哎呀,絳攸你總是這麼傷我的心。”楸瑛露出了遺憾的神色,似乎惹怒絳攸已經變成了自己娛樂的一部分。

絳攸哼了一聲,終於決定無視這個傢伙。

“啊,你們果然躲在這裡偷懶!”微微帶了惱怒的聲音,國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楸瑛和絳攸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因爲已經感覺到了國王的氣息,楸瑛的眉宇間帶了一絲不屑。

“躲在後宮裡假裝喜歡男人,不理朝政的傢伙……沒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們吧,何況工作已經全部完成了。”絳攸毫不在意給出了最準確也是最直接的回答,原本理直氣壯想借此理由從靜蘭和秀麗手中溜出來的劉輝頓時耷拉了腦袋。

——說到底……自己是最沒用的一個。

看着如同小狗一般的國王,楸瑛有點無奈的瞥了一眼絳攸,被譽爲“理性爲銅牆鐵壁”的他,還真是一點也不留情。

楸瑛懷着哀憐的感情,幾乎有點不忍的摸了摸劉輝的腦袋,之前在腦海中徘徊的,諸如:你是狗嗎?之類的疑問句,也就此撤銷。

“……工作還有很多呢,主上。” 聽起來很沉靜的聲音,絳攸終於注意到站在劉輝身後的靜蘭和秀麗。

那時還身爲貴妃的秀麗,立刻因爲頭痛而揉了揉太陽穴。

“啊,秀麗……其實孤是……”

“好啦,劉輝,多餘的理由就不要找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成爲你從執務室逃出來的藉口。”秀麗斬釘截鐵的話語讓劉輝徹底失去了希望,明明是想向楸瑛請教一下有關戀愛的心心得,但是在某位不知情少女,以及某位知情青年的圍追堵截之下,戀愛心得的請教,顯然已經沒有任何的可行性。

看到劉輝終於因爲秀麗的嚴厲而露出小狗一樣的眼神時,楸瑛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可就是這個動作讓秀麗不禁睜大了眼眸。

“……”

“小姐……”靜蘭輕輕的喚了一聲。

“啊……”猛地回過神來的秀麗叫了一聲,迎上楸瑛好奇的視線。

“怎麼了?秀麗小姐。”一如繼往優雅的視線,楸瑛以對待女性的溫柔笑容對着秀麗。

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個……我覺得,藍將軍好像劉輝的父親一樣呢……”

楸瑛“誒”了一聲,冷汗頓時冒了出來,自己有這麼老嗎?

劉輝對此卻採取了認真的應對態度,他點了點頭之後,“確實,有的孤也這麼覺得……”

“……”楸瑛被石化了。

“……那麼,孤的媽媽是誰呢?”劉輝繼續着這個話題。

“媽媽嘛……”所有人開始左顧右盼,摸着下巴尋找答案時,視線同時落在了正在喝着茶的絳攸身上。

“噗……”一口茶水噴出,絳攸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嗽起來,一張俊美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開什麼玩笑!我纔不是什麼媽媽呢!”大吼出聲的絳攸,沒有得到任何的同情,只是靜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我們什麼都沒有說啊,絳攸大人。”

“……”糟了!幾乎當場就要大叫出生的絳攸採取了正確的態度,即便如此,冷汗還是涔涔而落,想要說點什麼來轉移話題也變得有點困難了。

——他果然是默認了。

所有人臉上都寫着這樣的話,絳攸自從被黎深強迫去參加女裝大會之後,第一次有了一死了之的衝動。

“……我、我在吏部還有工作……”認識到自己一世英名已經悲哀毀掉的絳攸,擦了擦汗,用最快的速度逃掉了。

——儘管他走的是與吏部完全相反的方向。

“唔……這傢伙真是的……”露出好笑神色的楸瑛搖了搖頭,轉向秀麗,“那麼,主上就拜託秀麗小姐了。”

“我知道,不過……”秀麗輕輕一笑,“絳攸大人和藍將軍還真是要好呢……”

“嘛……”楸瑛眨了眨眼,“是我在命運的邂逅以及無數次被拋棄之後依然堅持不懈的結果嘛。”

秀麗不禁失笑,卻沒有看出楸瑛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低頭時,注意到楸瑛腰帶上的小飾物時,她卻微微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這……是貴陽彩紛閣的繡品嗎?聽說多年以前就沒有了。”

雖然只是一個用普通金絲銀線繡成的荷包,做工卻極其精巧,被譽爲彩雲國第一的繡品……一個小小的荷包,也可能價值連城。

“哦……這個啊。”楸瑛摘下荷包,漫不經心地在手中把玩,“是很多年前的東西了,那個時候,而且也不完全是彩紛閣的作品……”

一抹參雜着回憶的笑容浮上楸瑛的嘴角,默契的笑意緩緩綻放,一時間疑惑的少女沒有繼續問下去。

“那麼,恕我告退了……”向秀麗頷首施禮之後,楸瑛轉身向絳攸迷路的方向走了過去。

正文(上篇)

莊嚴的大殿之上肅穆而沉寂,如同一切都被重新裝塑過,脫胎換骨的衆人,站在這裡,等待着決定自己命運的一刻。不曾被打破的,除了自己那過於可笑的執著,便是那站在身側,露出一臉不合適宜笑容的男子了。

該說是他天性如此,還說是刻意做作?鶴立於衆人間的頎長少年,如蓮花一般高潔優雅。

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恐怕是多的有些過頭了,但他依舊笑意盈盈的站在那裡,溫柔,卻又帶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可就是這樣一個男子,當留意到自己落在其身上的視線時,便立刻轉向了其主人……

那青紫色的眼眸中似乎還帶了調侃探究的意味,對此,向來冷眼相對的絳攸有些窘迫,下意識的收回了視線,卻並不知道,在自己沒有去看他時,這個俊秀的少年就已經注意自己多時了。

不僅是因爲某種已經無法解開的孽緣,更重要的是,這位才華出衆年輕考生的方向感,已經變成了這位貴公子最好的調侃素材。

站在殿上的王者視線掃過每一個考生的臉龐,探究之餘,仿若帶了幾分廖有興味的笑意……當那琥珀色的眼眸凝注眼前的冷玉色短髮少年時,卻多了一分細不可見的鄭重。

絳攸並不知道,這個冷酷男子的真正想法,只是被這股視線注視着有些不舒服,直到一雙手在自己的面前輕輕晃了一下。

“發什麼呆啊?”他揶揄一笑,卻惹來了一旁指導官的低聲呵斥,也就在這個時候,王座上的男人皺了皺眉,大手一揮,站在旁邊的官員展開了文書。

“……一甲第一名,狀元,李絳攸……”

那是一個洪亮的嗓音,在周遭驚訝的目光中,一個十六歲少年緩步出列。

貴陽,紅府。

彩雲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狀元,李絳攸終於結束了長期的住宿生活,回到了所居住的紅家府邸。

正在書房整理的時候,一個好聽的聲音響了起來,擡起頭,一位非常漂亮的美人映入眼簾,她看起來大約二十五六歲,清新可人的氣質比她的美貌更加讓人難以忘懷,當看到這位女子的時候,絳攸僵硬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百合大人……”

女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少年言語之間,已經透露出穩重之意。

“聽說你已經狀元及第,恭喜你了,小絳……”

絳攸俊美的臉微微一紅,“說了很多次了,請百合大人不要再用那個稱呼來……”因爲有點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絳攸立刻閉上了嘴巴,興沖沖跑來的男子在走廊裡就叫了起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啊,我已經想要去哥哥府上正式拜訪了,快點幫我準備……”

“你又在做什麼啊,黎深,這一類的發言你已經超過一百次了,沒有一次是付諸實踐的。”百合斬釘截鐵的吐槽顯然進不了黎深的耳朵,他有點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還不是因爲你一次都沒有好好聽我說,快點啦……”小孩子似的推搡着百合,黎深終於注意到站在前面的絳攸,立刻板起了臉,“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進士什麼工作都沒有嗎?”

“……”少年臉上劃過一閃即逝的落寞,注意到這一點的百合不禁揉了揉額頭。

“今天我要給絳攸慶祝啊,這種事情你自己去做吧……”在她嘟囔着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絳攸卻突然開了口。

他似乎一臉平靜的笑容,淡然道,“這種事情沒有關係的,百合大人也有事情做吧。”

“……”一時語塞的百合有些惱怒的瞥了一眼丈夫,輕輕嘆息,正在她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絳攸已經首先微微頷首,告退了下去。

“……你究竟在做什麼啊,黎深!”憤憤不已的百合叫了起來,“不是答應我要給絳攸慶祝的嗎!爲什麼又要出爾反爾……”

“哼,你自己心裡也很明白……那個小子還不知道前面都是些什麼,如果這麼一點程度就尾巴翹上天,那根本連娛樂的意義都沒有。”黎深冷冷的道。

因爲知道這些,所以百合在絳攸離開的時候,也什麼都沒有說;然而即便如此,還是一個少年的絳攸未免也太可憐了一點。

“能不能爬上來,不是光有才華就行的……”正在她思緒之時,丈夫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卻讓她不由得笑了。

——難得坦率一回呢……

忍不住產生了作弄他的想法,百合佯作認真道,“我以爲黎深你一點也不管絳攸的死活,爲什麼會想到那一點去啊……”

彩雲國年輕的吏部尚書低聲說了句“囉嗦”之後,就沒有再開口繼續這個話題。

“看啊,就是他呢。”“聽說只有十六歲啊……”“……十六歲的狀元?騙人吧……”“好像是紅吏部尚書的養子……但是又不姓紅,還真是奇怪呢。”“哼,不就是一個大貴族的寵物嘛……”

各種包含着猜忌的話語紛繁至來,依舊沉默着的絳攸不動聲色的擦着亭臺的柱子,似乎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了。

“……看來今天也很有幹勁嘛,絳~攸~”

絳攸額角爆起一根青筋,無視周圍異樣眼光,且帶了調笑意味的男子無視他的不愉快,如同對待女子一般溫柔的接過絳攸手中的抹布,盈盈一笑,卻惹來了絳攸一定程度上的不爽。

“……說了多少次了,請叫我李進士,還有你那個語調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這個時候很閒嗎?如果是這樣去向魯禮部侍郎多要一些工作,我沒有功夫跟你耗。”

男子露出了略帶遺憾的表情,哎呀呀的笑道,“這可不行呢,因爲我已經向魯大人申請來幫你咯……”

“不必了!”這回是斬釘截鐵的回絕。

“真薄情……”男子一臉幽怨的眨了眨眼睛,看那表情,明明是快要笑趴了……“虧我一直擔心絳攸你會不會因爲擦柱子而迷路……”

被當衆揭穿老底的絳攸臉頓時紅了,憤憤地叫了起來,“藍楸瑛!”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的他,只要壓了壓聲音,“誰問你這個了!可惡!你喜歡的話隨便你吧……”惡狠狠的從男子手中奪過抹布,自顧自的擦了起來。

十九歲的楸瑛輕輕一笑——無論從何種意義而言,這個李絳攸真還是個有趣的傢伙。

總算在傍晚完成了工作,因爲還有成堆要分類的文檔,在最快的時間結束晚餐之後,兩個人又投入了無窮無盡的工作。

“喂——”沒好氣地聲音響起,對此,楸瑛也只是懶洋洋的答應了一聲,結果迎來了一本迅雷不及掩耳飛至的書冊,如果不是楸瑛在任何一種意義上都是一個武術高手的話,毫無疑問他會被砸中眉心暈過去。

更加確定這個名叫“李絳攸”的少年前途不可限量的楸瑛採取了正確的應對態度,放下書本,衝着微笑道,“有什麼事情嗎?絳攸。”

“哼……”微微側過頭,幾乎是隨口而出的聲音,“今天謝謝你了。”

楸瑛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真是少見呢,你居然會向我道謝……”

“吵什麼!我難得……”

“難得直率一回嗎?不過確實是很讓人驚訝就是了……”楸瑛託着下巴,饒有興致的看着絳攸,“如果只是用一下藍家公子的身份,沒有什麼關係吧。”

因爲絳攸並非屬於紅家,即使是紛紛踏至的流言蜚語也不足爲奇,然後身爲“藍雪那”的弟弟,藍楸瑛毫無疑問是一個真正意義上讓人不敢小視的人物——至少和什麼都沒有的自己來說是這樣。

在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情況下,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端着沉重的木桶,在成年人看來算不了什麼重量的東西,對只有十六歲的絳攸來說,確實是有些勉強了。

搖搖晃晃的搬至門廊,開始擦洗地板的他有些沮喪。

明明已經料到,就算自己取得這個成績,那個人也根本不會說什麼,更加不要說誇獎之類的事情了,反覆搓洗着抹布,他的動作因爲寂寞而沉寂了下來。

——自己究竟在做什麼蠢事啊……就算有朝一日,走到那個人的身邊,他也跟本不會注意自己……

不知是憤怒還是不甘心,骯髒的抹布被絳攸纖細的十指用力的握着,黑色的污水在指縫間滴落。

討厭這樣猶豫不決的自己,少年遲緩動作的將抹布丟進水中,蹲坐在青石板鋪成的甬道上。

就算這樣忍着,直到有一天可以出人頭地,又怎麼樣呢?這是報恩的心理嗎?爲了那個人……白玉般的牙齒用力的咬着下脣,直到一塊白色的方帕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又是他。

“出血了。”聽起來很平靜的聲音,這個時候,絳攸才感到到口腔內傳來的腥甜味道。

“……”沒有說謝謝,沒有接過方帕,絳攸輕輕撥開了楸瑛伸過來的手,沉默着重新拿起了抹布。

楸瑛沒有說話,眼前少年白色的進士服上面,已經污濁不堪,滿是泥污的臉看起來是那樣的寂寞,薄薄的嘴脣上,細細的血絲涌了出來。

擦洗地板的聲音響了起來,看起來有些許瘦弱的少年沉默着,彷彿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如果你是來幫我的,那麼沒有必要……相信這些事情我可以勝任。”冷漠的聲音讓楸瑛挑了挑眉,雖然本人絕對不會承認,但是這個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喜歡逞強。

“……聽說你是紅吏部尚書的養子。”微微拉高的語調,他看到絳攸擦拭地磚的手明顯一滯,然後繼續很快的擦了起來。

氣氛彷彿陷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凝固一般的空氣並沒有能影響到楸瑛,垂下眼簾,他用最細緻的目光觀察着眼前的少年。

絳攸緩緩起身,冷冷的視線讓楸瑛沒來由的心下一顫,那彷彿是比冰還要冷的聲音。

“……對不起,我想你是搞錯了。”

最拙劣的謊言,從那個時候他就是這樣。

明明已經非常清楚的楸瑛有些後悔,知道自己觸及了絳攸的傷口,他疾步上前,輕輕地拉住了少年即將離去的衣袖。

“……還有事情嗎?”像是一種變向的拒絕,楸瑛就連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了。

“……”嘆息着鬆開手,直到絳攸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後,纔開始嘲笑自己的迂腐。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多管閒事了?本來那也不是自己可以過問的事情,從藍家逃離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讓別人去正視自己的問題?

深夜,回到紅府。

“百合小姐……”因爲一時無言,絳攸微微睜大眼眸。

“啊,小絳你回來了……”露出一向的美麗笑容,百合衝着少年輕輕的招了招手。

“……”幾步邁進自己甚少進入的房間,絳攸看到百合時,不禁有些無措。

女子笑着向絳攸伸出手,手心的小小物體讓絳攸驚訝不已。

“這是……荷包嗎?”下意識的接過來,被荷包精美的繡工讓絳攸也不住感嘆。

“哎……這是送給小絳的禮物……”

當意識到“禮物”這個詞的時候,絳攸頓時留下了冷汗。

——似乎看到過百合在製作什麼東西,黎深還吵着要過……但是,百合卻以這是“送給什麼人的禮物”而毫不敷衍的把黎深的要求擋在了門外……

突然感覺到自己可能被什麼人暗殺而死,或者見不到明天太陽的絳攸第一次感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絕望。

“這……這個真的可以嗎?”他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荷包縫製的很精巧,在細微的地方也做了精心的處理,上面的金絲銀線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名貴之物。

然而,這卻不是身在紅家長大的絳攸驚歎的成分,在荷包末梢的地方,用很細緻的針法縫製了桐竹鳳麟的標誌——因爲在紅家經常可以看到,所以,絳攸不禁有些遲疑,雖然百合對自己很好,但都不曾將帶有這個的東西交給過自己。

“嘛……是禮物的話,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吧。”百合瞬間露出了有點心虛的表情,非常僵硬的把腦袋轉向一邊,“總之你先留着好了……還有不要告訴黎深啊。”

笑眯眯的說着“拜託你了”的百合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給絳攸除了一個多麼大的難題。

怎麼辦呢?還是因該歸還吧,在黎深大人沒有承認我爲紅家之人前,果然還是應該不要觸及這一類的問題吧。

兩根手指捏着荷包,在房間內發着呆的絳攸並沒有注意到身後走進的人影,直到對方非常不悅的顰起眉,提高聲音道,“……又在發什麼呆了,絳攸。”

並沒有可以掩飾什麼的聲音,傲慢的讓人幾乎要皺着眉頭問出“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非常悲哀的是……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萬人之上的紅家宗主,紅黎深。

“啊,黎深大人……”他起身,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卻忘記了在那之前把桌上的荷包藏起來。

暗叫不好的絳攸頓時僵在了當場,直到黎深把手伸向了放在桌上的荷包時,纔開始認真考慮自己下一步究竟是選擇奪門而逃還是跳起來把黎深打暈。

——後者顯然是毫無勝算,更加會把自己拖入某種深淵。

黎深前後翻轉着荷包,鼻子內輕輕哼了一聲,似乎是有些不滿。

此刻絳攸的腦中一片空白,直到那個妄自尊大的聲音再次響起。

“哼……她居然真的給你了……多事的傢伙……”口中不知所云的喃喃着什麼的黎深飛快的瞥了一眼絳攸,把荷包拋了過去。

險些沒有接住的絳攸不禁嚥了一口口水,緊張的看着黎深,“那、那個黎深大人……”

“……姑且先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好了,”黎深冰冷的視線掃過少年不安的側顏,“不要指望我會幫你,被別人吃掉的話就把東西交出來……沒有資格的傢伙,即使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絳攸的身體猛然一顫,不敢擡起頭去看黎深的眼睛,放在腿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發白的指節……指甲已然嵌入肉裡。

黎深微微擡高眼眸,似乎沒有注意到少年眼中的痛苦神色,轉過身。

又如同想起什麼一般的側過臉,淡淡道,“別和那個藍家小子太接近了,對你沒好處。”

接下來的一天,絳攸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即使是其他進士的冷嘲熱諷,他也沒有聽到一般的不予理睬。

直到夜深人靜的夜晚,他也沒有回到紅府,而是在宿舍內怔怔的看着百合交給自己的荷包,以及黎深留給自己的話。

——被吃掉的話,就把東西交出來……是在考察自己是否有身爲紅家之人的資格嗎?

低喃的話語脫口而出,少年精緻的面容流連着濃濃的憂傷之意,紅色綢面的荷包在暗淡的煤油燈下,散發着淡淡的光彩。

“絳~攸~”某個討厭的聲音響起,絳攸不用回頭,也知道這聲音出自何人之口,連姓名都懶得去糾正的他毫無精神的擡起眼。

“什麼事情?”

楸瑛輕輕挑了挑眉,看起來今天很沒精神呢,低頭注意到絳攸手中繡有桐竹鳳麟的荷包,一抹奇異的神色浮上面容。

“……要不要喝一杯?”因爲他看起來似乎不太好的樣子,楸瑛很認真地建議道。

“不用了……”

楸瑛微一沉吟,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補充一下,今天我睡在宿舍裡,如果心情不要想找人聊聊的話……隨時奉陪哦~”

絳攸一言不發的起身走出了房間,楸瑛有些不快的跟了過去。

在進士宿舍的庭院內,有一個池塘,絳攸像小孩子一樣抱着膝蓋坐下,遲緩的吐出一口氣。

——好冷。

明明已經入春了,天氣還是這樣。

低頭靜靜的注視着小小的荷包,上面繡制的桐竹鳳麟栩栩如生,華麗優雅。

“很漂亮的東西呢……有點像絕跡了的‘彩紛閣’手法,”楸瑛微笑道,“聽說彩紛閣在多年以前就被全商聯併購,其不傳之秘的繡工業變成了全商聯的專利……確實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呢,尤其是上面桐竹鳳麟的家徽。”

絳攸瘦弱的身子輕輕一動,把頭埋至兩膝之間,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冰涼的露水沾溼了他輕盈的冷玉色短髮,讓楸瑛心中不知不覺地翻起了一陣淡淡的惆悵,伸出手,輕輕地扶在了少年的肩上。

“……天氣很涼,你會生病的。”異常平靜的聲音,楸瑛溫柔的語調帶了些投降的意味,少年沉默的無聲答覆讓他不禁再次嘆息,正打算讓少年一個人呆一會、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被一隻纖細的手抓住了衣袖。

他詫異的看着少年,絳攸一言不發的身體已然僵硬了,好像對自己的主動緊張的要命。

抑制住心下好笑的心情,楸瑛停在原地,靜靜地等待着。

“……能不能……在這裡坐一會……”聽起來乾澀的聲音讓楸瑛再難以邁開步子,在少年的身邊坐下,他隨手拾起小石塊,打發時間一般的扔進池塘。

“……謝謝……”幾乎是細不可聞的聲音,在石子激起漣漪的短暫瞬間同時發出,卻讓楸瑛終於笑了起來,這更加讓絳攸心下一陣羞愧,幸好天已經黑了,否則他會發現,少年連耳朵根子都紅了。

次日。

按照兄長的意思去單獨見了國王,最後,來到府庫的楸瑛猶豫着停下了腳步。

“去府庫吧”——這是哥哥們給楸瑛的指示和建議,但楸瑛依舊很難想象,一個名不經傳的府庫主人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讓哥哥們也如此重視。

經過門廊的時候,看到了抱着成堆文件的少年。

楸瑛輕輕皺起眉,這並不是因爲少年纖細的身軀之前,站了一個肥頭大耳的官員——那可笑堆滿肥肉的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而是絳攸那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少見的帶有了一絲慌亂。

“簡大人……”他澀然的聲音響起,因爲單手把文件攏進懷中,顫顫的伸出手,“請把東西還給我……”

“原來這是李進士的東西啊~”官員笑眯眯的臉上陡然浮起一抹惡毒,把手中的小小繡品遞了出去,卻如同意外一般的落在了地上。

絳攸輕輕的“啊”了一聲,急忙伸手去撿,漫天的白紙落在地上。

……好痛……

咬牙忍住,肥胖官員的大腳毫不憐惜的落在了絳攸的手上。

“哎呀,真是對不起。”官員彷彿很抱歉的樣子,眼眸中卻連一絲抱歉之意都沒有,也沒有把自己碩大的腳從他的手上移開。

很痛……

火辣辣的感覺蔓延開來,他咬着牙,血絲在牙根處緩緩散開,手掌下面保護着的,是印有桐竹鳳麟的荷包。

——可笑嗎?明明不認可自己的存在,爲什麼還要這樣去保護着?

是啊,那是在探究自己是否有成爲紅家一員的資格?

在乎嗎?是不是紅家的人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唯一想做的,只是陪在那個人的身邊。

——只是這樣而已,然而,即使是這樣的請求,也顯得過於奢侈。

當官員終於緩緩移開腳,並笑着揚長而去的時候,他咬着牙,近乎絕望的看着被踩得青紫一片的右手……

這樣的手,不能寫字了吧?也許又會被罵了。

他苦笑着搖搖頭。百合也許會很心疼,黎深最多隻是說一句“你是笨蛋嗎”,或者是之類的話……

滿地的白紙,文件已經散亂不堪,需要重新整理……一個上午的工作,也全部泡湯了。

頹然坐下,他如同一個癡癡的孩子般凝注着小小的荷包,上面桐竹鳳麟的花紋繡的栩栩如生——是百合的得意之作,也是自己可以抓住的與紅家的唯一聯繫。

不想被放開,不想讓那個人轉身離去……這樣可笑的自己,如同溺水之人一般死死的抓住這自以爲是救命稻草的東西,因爲有不能違反的約定,所以黎深不會離開紅家,想要留在他身邊,留在紅家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切,都只是癡人說夢吧……

惘然變成了惱怒,他緊緊地握着荷包,彷彿要把它揉碎一般。

少年的身影落在他的眼中,並沒有去組織,只是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扶着柱子的手終於在半晌之後緩緩鬆開,只是在鐵石般鑄造的木頭上,留下了五個清晰的指印。

“……笨蛋……”低低的聲音,聽不出是惱怒還是黯然,卻帶有了什麼特別的情愫。

似乎是感應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絳攸把頭轉了過去。

——門廊空空一片,一個人都沒有……

是錯覺嗎?他問自己。

啪嗒。

筆不知是第幾次掉落,因爲腫到慘不忍睹的右手很難握住,絳攸不禁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雪白的紙上,因爲紛亂的墨跡而變髒,先前搖搖晃晃寫出來的生疏字體,也在瞬間變成了一團污黑。

真是沒用。

他嘆了一口氣,右手笨拙的包紮讓他幾乎難以拿起什麼東西,忍痛勉強用左手將毛筆塞入手中,搖搖晃晃的寫着,直到筆被什麼人從上面猛地抽走。

他驚訝的轉過頭,因爲聚精會神地在寫着,所以他並沒有看到對方走進來。

“……”你在搞什麼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楸瑛的臉色讓他不禁嚥了一口唾沫。

——好、好象在生氣……

因爲平時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所以絳攸很難想象有什麼事情能讓藍楸瑛生氣。

“你的手怎麼回事?”很平靜的聲音,卻帶了不由分說地意味,冷冷的視線落在了包紮的像饅頭一樣的右手。

“……沒什麼,摔傷了。”他把頭微微轉向一邊,因爲說謊的原因,聲音變得有些僵硬。

“摔傷了?!”楸瑛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毫不憐惜的抓起了他包紮粗糙的右手,幾下就扯開了繃帶。

暗紅色的血絲,還有青色的瘀腫,好像蘿蔔一樣的五指讓楸瑛倒吸了一口涼氣——比想象的嚴重。

一方面因爲疼痛,一方面因爲惱怒的緣故,絳攸失措的想把手抽出來,可是,對於武術高強的楸瑛來說,絳攸的力量實在是杯水車薪。

“你是笨蛋嗎?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憤怒的拿起了安靜躺在一邊的小小荷包,“爲了這個東西……爲了這個家徽,不管做什麼你都無所謂嗎?明明放不下自己的自尊,爲什麼還要去保護它!”

絳攸看着楸瑛俊秀的容貌之上,籠上了一層濃濃的陰霾之色,彷彿被什麼人觸及到自己最深處的痛苦一般,露出了近乎決絕的悲傷神色。

“……”一時間,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維持着一種微妙的沉默,直到絳攸微微垂下眼簾,露出了難得的苦笑,低喃道,“是啊,我是笨蛋……明明知道一點用處都沒有……還是希望那個人回頭看我一眼……可是,就是放不下呢,有些東西,即使過了多少天,多少年,也是不能放下的東西……”

楸瑛緊握着雙拳,看着這個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少年。

被藍家緊緊束縛的自己,無法掙脫,也無法背離……爲了藍家的名譽而捨棄自己最珍愛的人,爲了哥哥的幸福而選擇了逃離……

他的視線緩緩地冷了下來,拉起絳攸的手,走進了庭院。

“……你要做什麼?”感覺到楸瑛的失常,絳攸微帶詫異,直到這個藍家男子將握着荷包的手伸向了池塘,才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把他還給我……”因爲身材比楸瑛瘦小,加上手受了傷,絳攸只能拼命的去抓,卻又擔心楸瑛一鬆手把荷包扔進河裡。

“既然這個東西讓你執着到這個地步,還是沒有的好……”冷然的聲音再次響起,楸瑛揚起了手臂,鬼使神差一般,絳攸毫不遲疑的跳入了冰冷的池塘裡。

直至刺骨的寒意和窒息的痛楚傳來,他纔想起,自己並不會游泳。

冰冷的池水中,掙扎顯得毫無意義,無法接觸到空氣,一陣黑暗很快襲取了他的所有感官,莫名的疲憊傳來,他只感覺到越陷越深……幾乎要觸及黑暗的深處……

——又要迷失了嗎?不管是什麼時候……自己都沒有辦法找到路啊……

他平靜地訕笑自己的無能,直到向黑暗的更深處邁進……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人緊緊地抓住了自己,一雙青紫色的眼眸,如同秋日的潭水,凝望着自己……

好累……

下意識的握住了什麼,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楸瑛望着懷中的少年,三分惱怒,三分憐惜……他是笨蛋嗎?明明不會游泳……

難道爲了一個小小的家徽,他連命都不要了?

冰涼的手,緊緊地握成拳狀,因爲寒冷而皺起的眉頭……如同一個孩子。

——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楸瑛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這樣想,只是少年被池水浸溼的前發靜靜的貼在他的額前,過於蒼白的面頰逐漸泛起一陣淡淡的紅暈。

看樣子沒什麼大礙纔對。輕輕的嘆息之後,楸瑛發現自己對這個名叫李絳攸的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苦笑着看了一眼尚在手中的荷包,自己根本就沒有把它丟進池塘的打算。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瓜……

好黑,深到骨髓的黑暗……讓自己連逃脫都無法辦到……

就好像很久以前,久到自己難以想起來的時候……貧窮的父母丟棄了自己,在貧民窟長大,沒有食物,沒有禦寒的衣物……有的,只是無窮盡的飢餓和勞累,以及那些達官貴人的冷潮熱諷……

一個男人站在那裡,冷冷的注視着潦倒的自己……

——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我根本不需要你……

男人在冷笑。

——你真的認爲你那些所謂的報恩有什麼意義嗎?可笑……你認爲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有什麼不同,無論有沒有你都是一樣的……

很痛……彷彿內心的傷口被不加麻醉的扯開了,鮮血淋漓,自己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生生的拉開了一道口子……

他無助的站在那裡,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遠,留給自己的,只是冷漠的無視。

請不要走……黎深大人,請不要走……

死死的拽住男人的褲腳,倒在地上的自己毫無尊嚴可循。

男人嗤笑一聲,一腳踢開了苦苦哀求的自己,向黑暗中走去,自己癡癡的望着,拼命想要去追,卻連邁出一步也做不到……滿地的荊棘將自己刺的遍體鱗傷。

“……黎深……大人……”

坐在牀邊的男子不由皺了一下眉,伸手撫上少年的額頭。

看來熱度已經退了一些,這幾天的疲勞工作,再加上大冬天在冰涼的冷水裡泡了一泡,絳攸當天就開始發燒,一直到現在都還處在昏迷狀態。

三天了,熱度沒有退下來,不斷的胡話,還有額角的冷汗,不知因爲做了什麼惡夢而流下的淚水……讓楸瑛徹底的失去了在那之前的脾氣。

“真是拿你沒辦法……”嘆息着爲他換了毛巾,對從未做過這種事情的楸瑛而言,這一切未免有些難度,自己笨拙的手勢讓他開始考慮是不是因該去找個女官來做這件事了。

“唔……”隨着一聲低低的呢喃,少年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

“……我在哪裡……”雙眸無神的轉過,落在楸瑛的臉上時,露出了一絲驚訝,“……你是……”

“廢話別說了,大夫說,你一醒來就要喝藥。”惱怒的聲音裡卻融入了寵溺的味道,在屋內小爐上一直熱着的藥湯,呼哧呼哧的響着,濃濃的中藥苦味自空氣中傳來,尚處在低燒狀態下的絳攸沒有反駁楸瑛的提議。

用粗糙的白瓷盛放的褐色液體,微微的冒着熱氣,楸瑛在少年的身後加了一個墊子,絳攸只有虛弱恍惚的靠着,迷離的雙眼,緩緩吞嚥着楸瑛用瓷勺送到他嘴邊的藥汁。

“爲什麼呢……”總算喂着他吃完了藥,無奈的苦澀表情浮上楸瑛英俊的面容,“明明知道吧,這是沒有用的……”

“是呢……”自嘲的笑容,輕緩的聲音,絳攸的手依舊緊緊地握着小小的荷包,“但是……光是想到要放開我就已經痛苦的無法忍受了……怎麼辦呢?找不到路啊……說起來,我一直就在迷路……”

楸瑛沉默着,伸手拭去他眼角在睡夢中留下的淚痕。

“……到底該怎麼做呢?找不到出口,我也只有一直不斷的逃下去而已……這樣的自己真是沒用……”抱着膝蓋的少年眉宇間露出一絲痛苦,傷勢尚未恢復的右手隱隱可見青紫。

“……睡一會吧……”輕輕的聲音讓絳攸立刻露出了睏倦的神色,楸瑛有些冰涼的手讓他感覺很舒服。

“……能讓我在看一眼那個荷包嗎?”虛弱的聲音,帶着細不可見的懇求,楸瑛垂下眼簾,向着牀上的少年俯下身子,五指輕柔的覆上了對方的雙眸。

可以聽到少年微弱的呼吸聲,楸瑛沒有愚弄病人的習慣。

“不行……”溫柔,卻堅定到不容置疑的聲音,“你現在需要休息……如果不想讓自己在幾天內都下不了牀的話。”

絳攸少見的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躺下,無神的雙眸輕輕掃過,“吶……”

“嗯?”

“……”他伸出一隻手,因爲熱度和長時間沒有進食的緣故,少年虛弱不堪拉開棉被,想要下牀的時候,卻軟軟的癱坐在了地上。

“你瘋了嗎?”穿着薄薄白色內衣的絳攸,如果在着涼的話,病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了——楸瑛生氣的拉起了他。

“……瘋了嗎?誰知道呢?也許很久以前就這樣了……”因爲熱度,他的神志再度不清晰起來,苦笑着拉扯着楸瑛的衣袖,美麗的墨綠色眼眸呈現出一抹固執,“請讓我看看那個……”

楸瑛無聲的嘆了一口子,知道自己又輸給這個傢伙了。

“我知道了,不管怎麼說,你先躺回牀上去。”

在楸瑛的半拉半抱之下,他總算老實的躺了回去,楸瑛一臉不快的從懷中取出了那個精巧的荷包。

絳攸凝注着眼前小小的物體,露出一抹濃厚的自嘲之色,擺了擺手之後,用溫和的聲音緩緩道。

“……請幫我毀了它……”囁嚅的聲音,少年遲疑的開口道。

楸瑛溫柔的眸子瞬間冰冷,“毀了它,你就可以逃了嗎?”

他微微一怔,纖細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抓着牀單,留下一縷縷猙獰雜亂的痕跡。

“……逃到哪裡去?不管哪裡都是一樣……不會被承認,隨時會被一腳踢開……”他的手越來越緊,嘶啞的聲音傳來,“就算是當作一個寵物也沒有任何價值的我,竟然想要報恩……”他低着頭,透明的液體順着柔軟的直髮滴落在牀單上,瘦弱的肩膀輕輕抽動。

楸瑛沒有說話,只是輕柔的撥開絳攸的劉海,“我知道了……東西還是先放在我這裡,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想要了,再自己親手毀掉……好不好?”

少年遲疑着嘆了一口氣,緩緩躺了回去,抓着被子的手因爲受凍而變得有些發白。

看到他妥協,楸瑛總算放心的舒了一口氣,輕笑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準備一些吃的……”爲他重新掖好了被子,直到那平靜的呼吸聲時,才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爲他準備一些粥好了……

楸瑛想着,小時候自己生病了,玉華就時常給自己準備桂花粥的。

推門走出宿舍的瞬間,楸瑛似乎感到了一種不安的氣息,似乎有什麼人隱藏在暗處一般……猛地轉過頭,身後卻什麼都沒有。

是自己多心了嗎?微弱的,只是一閃而過的氣息,楸瑛微微皺起眉頭,短暫的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邁起步子走了出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絳攸總算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唔……”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看來燒已經基本退了。

好累啊,感覺渾身都沒什麼力氣,腦袋也暈暈乎乎的。他嘆了一口氣,自己太沒用了。

因爲不太記得之前的事情,他立刻就坐了起來,一旁的男子立刻就衝他露出了笑容。

“醒了呢,絳攸……”

“說過了要叫‘李進士’……”聽來很無力的聲音,楸瑛並沒有多做辯駁,把熱在一邊的粥端了上來。

“餓了的話,就吃這個吧……缺席了四天的李進士。”

絳攸的眉毛抽動了一下,臉頓時煞白。

“四、四天?我已經昏睡了四天?!”幾乎是立刻從牀上跳起來的絳攸,因爲低血糖的緣故軟軟的倒了下去,被楸瑛好笑的接住。

咕嚕嚕的可疑聲音傳來,絳攸的臉紅到可以滴出血來。

“唔……”因爲渾身無力而辦放棄的抓着楸瑛的衣襟,另一方面,這個俊雅的男人卻滿臉笑意的遞上了粥碗。

“好好躺着吧……”楸瑛在少年身後放了一個枕頭,讓他可以舒服的坐着,舀了一口沾着桂花的白粥,送到絳攸的嘴邊。

“我、我自己來就好了……”絳攸囁嚅着,看到楸瑛略帶血絲的雙目,一陣後悔涌上心頭。

“你確定?”楸瑛輕笑着,將粥送進少年的口中,絳攸紅着臉嚥了下去——那模樣,實在是太可愛了。

“唔……”有點不甘心的把腦袋轉向一邊,孩子氣的表情讓楸瑛再次輕笑出聲,看來這四天的不眠不休還是有點意義的。

喂他吃完,楸瑛放下了碗,發出輕輕的磕碰聲音,絳攸卻爲此起了雞皮疙瘩。

——好、好象在生氣。

像什麼人妥協不是絳攸的個性,但是,一想到這個人照顧了自己那麼久,也只有無奈的軟了下來。

“謝、謝謝……”比蚊子更細的聲音,楸瑛微微挑眉。

“還有呢?”

“……萬分感謝!藍進士!”氣勢磅礴的吼出來。他恢復得還真快,看樣子粥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楸瑛不禁想着。

半跪着坐在牀邊,楸瑛輕輕托起他的下巴,強迫他正視着自己,直到那臉紅的可以滴出血來,才輕輕一笑,鬆了手。

“叫……楸瑛就好。”

絳攸失措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溫熱的氣息輕輕的噴吐在自己的臉上,帶了曖昧的笑容,讓人流連,那中心的溫度,如同已經習慣了將一切掌握在手心一般。

“……楸、楸瑛……”遲疑而緩慢的聲音吐出,藍楸瑛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纔對嘛,絳~攸~”楸瑛笑着點了點他的鼻子,這種像對待女孩子一般的小動作讓少年賭氣地把頭轉向一邊,“我是不介意你繼續撒嬌啦……可是,如果不快點的話,會趕不上今天的吏部考試哦。”

絳攸微微一愣,然後大叫出聲,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外衣。

“可惡!你怎麼不早說!”如果讓黎深大人知道的話,自己不知道要被怎麼抱怨了。

看着絳攸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服,楸瑛一臉無辜的看着對方,“你又沒有問我。”

“唔……算了……”看着楸瑛若有若無的淡淡笑容,絳攸陡然浮起一個疑問——如果我不醒的話,他是不是也打算留下來照顧我呢?

拼命搖了搖頭,絳攸打消了自己這個愚蠢的想法,和楸瑛一起飛奔了出去。

“奇怪……怎麼一個人都沒有?”絳攸嘟囔着,因爲這裡是進士居住的地方,雖然談不上人聲鼎沸,但也不會這樣安靜,就在疑惑之際,手心一陣溫暖。

也許是因爲大病初癒,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擡起頭,看到了楸瑛臉上的凝重表情。

“什麼人!”低喝出聲,他把絳攸擋在了身後,“快點出來!”

絳攸一驚,不知何時圍上來的黑衣人幽靈一般的出現,猙獰的面孔,冷笑,“不愧是藍楸瑛,得到司馬家承認的男人……不過,你也就到此爲止了……”

楸瑛壓低聲音,“我會拖住他們,你去找救兵……”

絳攸心下一凜,這裡的人已經全部被疏散,要找救兵就要離開外廷……而從這裡到外廷至少要半個時辰,對於手無寸鐵的楸瑛來說,能支持多久呢?

“……”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絳攸遲疑着,因爲學過一些最初級的劍術,他不知道那些毫無意義的招數在這些人的手裡有多少用處。

另一個黑衣人輕輕揮手,“我們無意與藍家爲敵,請把李絳攸交給我們,之後我們就會離開……”畢竟上面要的只是李絳攸而已,沒有必要捎上藍楸瑛,而且,對於這個男人的拼死一搏,要想勝利,付出的代價也過於大了一些。

“好!”絳攸想都沒有想,“我跟你們走,但是請你們不要爲難他。”

楸瑛一怔之下,露出了憤怒的神色,緊緊地拉住絳攸的衣袖,“你做什麼!瘋了嗎?你知道他們是……”

“我不想欠你情,這樣的話,我們算是兩清了……快去吧,吏部考試遲到就不好了。”絳攸淡淡的道,然後掙脫了楸瑛的手,向黑衣人走過去。

“不要小看我!”他影子一般擋在了絳攸的面前,沉下臉,從靴筒中抽出一把短刀,朗聲笑道,“你們如果想來送死,那再好不過……誰想作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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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

幾位評審輕輕敲擊着桌面,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不耐得神色。

“還沒來嗎?李絳攸和藍楸瑛?”吏部侍郎微微冷笑,“不愧是紅藍兩家的公子呢,好大的架子。”

坐在上位的男子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拿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茶。

“紅尚書!”吏部侍郎惱怒的起身,“就算那個李絳攸是你的養子,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未免過分了一點吧!”

黎深淡淡的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是嗎?但是,取消這兩個考生的應試資格,我想還是去請教一下陛下爲好。”

所有人都噤了聲,左右顧盼着。

吏部侍郎強壓怒氣,忿忿的坐回去,黎深隨手召來一個小吏,淡淡的道,“去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主上,如果不快的話,那兩個小子就要危險了。”

那小吏低聲道了一句,“是。”便慢吞吞的退了出去。

“這樣可以了吧。”黎深冷然的目光讓吏部侍郎沒來由的心下一顫。

“……”

那個小吏退出去,眼神如同獵豹一般射出冷酷的光芒,輕輕招了招手,四處雲集的黑衣人立刻躬身頷首。

“首領……”

小吏壓低聲音,“……絳攸大人現在可能有危險,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在話語落音的瞬間,黑衣人也如同影子一般消失,一切又歸於了平靜。

那名小吏又露出了向來的卑微神色,低頭向內庭的方向走了過去。

傲然站在中央的男子,衣袂飛舞,華麗的亦真亦幻。

絳攸有瞬間的失神,沒有想到他會一強至斯,如八重櫻一般絢爛,遊走於其間,刺客們已經漸漸難以抵敵了。

——本來不想殺掉李絳攸,最多隻是讓他難以進入朝廷而已……沒有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

真是礙事的傢伙!黑衣人的首領沉下眼,陡然浮起毒計,拿起長刃,向着絳攸欺身襲了過去。

絳攸站在一邊,因爲難以幫到楸瑛而暗暗泄氣的時候,一柄白刃已經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退無可退!

他平靜地閉上了嚴謹,那一瞬間,想到的並非黎深或者是百合……反而想要再看一眼,那個俊俏男子露出的揶揄笑意……

沒有機會了吧。

他苦笑着,自己到最後都沒有說出“其實我很喜歡你”這樣的話,也許沒有自己的累贅,他會更輕鬆呢。

那是劍刺入肉裡的聲音,因爲沒有感覺到疼痛而睜開眼睛,震驚的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一如既往高大修長的背影,是那樣的無力和憔悴。

——他已然倒下。

刺入肩肘的利刃尚在其中,紅色的液體入泉涌一般沾溼了他的衣襟。

絢爛若此,美的不似真實,男子嘴角依舊掛着微笑。

“……你沒事吧?”

事到如此,他問“你沒事嗎”。

如此輕易,如此殘酷的扯開了少年心底的防線。

嘀嗒。

透明的液滴落在他的身側,和鮮紅的血液參雜在了一起,象閃爍的紅寶石一般美豔。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聲音越來越響,少年緊緊地抱住了他冰涼的身軀,黑色的長髮流雲一般的落下,因爲難以支撐身軀而辦撐着少年的身體。

“……我可是不會死的喲,沒有遇到美麗的女孩子……沒有開始我的百年之戀……”楸瑛清言淺笑的神情不變,猛地抽出了肩肘處的白刃。

“唔……”

因爲失血過多,楸瑛一陣頭暈目弦,踉蹌着走了幾步,猛地被絳攸從後面抱住。

“夠了!你們不要殺他!我跟你們走!你們不管要怎樣都沒有關係!”少年緊緊地抱住他,大吼道,“你已經夠了!已經足夠了!你是白癡嗎!”

楸瑛微微苦笑,因爲脫力的緣故,他無法掙脫開絳攸……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在接下去,自己也只是送死而已。

黑衣人冷冷一笑,正準備走上前去,那瞬間,非常奇異的情景發生了。

好像沒有放好的花瓶一般,黑衣人的頭顱靜靜的落了下去,脣邊還帶着那依舊冷酷的笑容。

空氣好像窒息了一般,黑衣人的同伴皆是面目慘白。

楸瑛突然間拉了絳攸,衝開人羣,跌跌撞撞的逃了。

黑衣人不愧是經過了長時間的訓練,即便如此,並未露出驚慌的神色,相顧使了眼色,正準備追上去的時候,一個三十上下的男子冷然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你怎麼樣了?”那樣的半天都沒有任何侍衛出現,毫無疑問,刺客是皇城中的人派來的了,絳攸不敢多做停留,爲楸瑛簡單處理傷口之後,儘快地向太醫院跑着。

“唔……”額角滲出了冷汗,楸瑛衝着絳攸虛弱的一笑,“我想……還沒死吧。”

“現在還說這種廢話!可惡!太醫院怎麼還沒到?”

楸瑛“哎”了一聲,重複道,“太、太醫院!?”

“你難道不需要醫生嗎?事到如今,你這個狀況還能參加吏部的考試?”絳攸不滿的道。

“啊,那個……”

“閉嘴!省點力氣吧,不然你真的會死!”

“可是……”

“不要再廢話了!”

楸瑛終於認命的閉上眼睛,直到絳攸跑到了吏部的門前,兩眼發直的時候,才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自己居然到現在還沒死真神奇呢……

“可惡!怎麼會是這裡?難道太醫院搬地方了?!”

楸瑛閉着眼睛,“我中途想告訴你,‘太醫院不是這個方向’,可是你完全不聽我說……”

絳攸臉紅了紅,不甘心的把頭轉向一邊,“……囉嗦死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冷淡的聲音響起,絳攸猛地擡起頭,那個一向傲慢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黎、黎深大人……”

黎深輕輕挑眉,注意到絳攸抱着的楸瑛時,在不被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皺了皺眉。

“哼……一羣天真的傢伙,”他輕輕嗤笑,轉過身,冷冷道,“你們現在來做什麼?你們已經不用來了。”

絳攸的心逐漸沉到了水底。

楸瑛忍着痛,試探道,“我們……失去資格了嗎?”

黎深沒有回答,只是向屋內走去,幾步之後,緩緩道,“紅藍兩家宗主提出申請,主上親自下達文書,你們的能力已經被承認,故而免去此次考試。”

“哎?”絳攸驚訝的睜大眼眸,黎深沒有再回頭,直到消失在門後,也沒有再看他一眼。

——黎深大人……作爲紅家宗主承認我嗎?

看着一點一點露出欣喜若狂表情的絳攸,楸瑛咳嗽了一聲。

想起他的傷,絳攸臉紅了紅,自己似乎太得意忘形了。

男子低頭在死屍中尋找着,直到取出一塊木簡時,冰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邵可大人……”出現在四周的黑衣人,正是紅家的護衛兵團——影。

邵可露出一絲苦笑,“你們應該很早就呆在絳攸的身邊了吧,黎深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爲什麼不出手呢?”

“我們要保護的只是絳攸大人而已,藍楸瑛的生死與我們無關。”

冷酷,也是非常冷靜的想法,但是邵可卻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黑衣人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僵硬,“而且,我們也很久沒有看到邵可大人出手了。”

邵可微微揚起眉,似乎有些不悅,把手中的木簡拋了過去。

“……這樣的話,黎深想要把吏部侍郎拉下臺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吧……絳攸那孩子的事情,我也沒有多事的打算……”

黑衣人爲一遲疑,再次向邵可頷首,便空氣一般的消失了。

邵可搖了搖頭,弟弟這種內向的感情,絳攸如果能再瞭解一點就好了……相比自己,恐怕百合把桐竹鳳麟的荷包交給絳攸纔是真正程度上的壞心眼吧。

絳攸一臉抽搐的端着茶水,儘管有了一段時間的假期,他還是露出了嚼碎黃連般的苦澀表情。

“絳攸,我要喝茶……”

“絳攸……我要吃東西……”

“絳攸,我要吃五香齋的點心……”

“絳攸……我要……”

絳攸覺得一陣頭暈,自從他受傷,到今天已經差不多半個月了,每天被他使喚來使喚去不說,還耍賴一樣的要自己留在宿舍照顧他。

看在這個沒節操的男人是因爲自己而受傷的份上,絳攸只有忍氣吞聲,開始幹起了藍府下人的工作。

每次自己問他“是不是會家去養病”的時候,那個狡猾的男人總是微微一笑,“我想和絳攸在一起嘛……”

不過比起這個,每次都面紅耳赤的自己實在是太沒用了。

就在絳攸一邊自我嫌惡,一邊推門走進房間的時候,不禁揚起了眉梢。

——牀上沒人。

難道是出去了?把茶水放下,絳攸走進了庭院。

劍華亂舞,櫻花片片而落,庭院中的濁世佳公子華麗無鑄的劍術讓絳攸爲之目眩,如天降之子般的華美,讓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注意到有人,楸瑛停下了劍,衝着絳攸笑了起來。

“笨蛋!”臉微微一紅的絳攸把頭轉向了一邊,嘟囔道,“你傷不是還沒有好嗎?再做這種事情傷口會開裂的!”

抱怨的話語讓楸瑛輕笑出聲,上前,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唔……幹什麼啊!”

“看樣子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楸瑛仔細的看了他的右手,應該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絳攸飛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跟你的傷比起來,這不算什麼吧。”

楸瑛笑而不語,把從懷中掏出一個沾染了血跡的荷包,歉意道,“ 對不起啊,因爲不小心……受傷的時候,讓他們把這個也弄破了……”

荷包上被利刃劃了一個口子,桐竹鳳麟的標誌也被弄得污濁不堪,可絳攸卻毫不在意的接了過來。

“沒關係……”

他爽快地回答讓楸瑛不禁微微睜大眼眸,“真的沒關係嗎……這個是……”

“我說了沒關係就是沒關係咯。”絳攸將東西收起來,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的淡淡道,“今天我要回去一次,看樣子你也已經好了很多……”

楸瑛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那麼練劍了。

“……好、好吧。”

入夜,紅家府邸。

因爲黎深的屋子還明着燈,絳攸立刻就推門走了進去。

“百合大人……”輕輕的呼喚了一聲,坐在牀邊的女子擡起頭,衝着他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你回來了,絳攸。”

深吸一口氣,絳攸走了進去,從懷中掏出了荷包,百合神色不變。

“……恕我冒昧,現在我還不能接受這個……”

“哦?”

“這個桐竹鳳麟是黎深大人作爲紅家宗主對於我的認可吧?”絳攸輕輕呼出一口氣,“我自認還不能做到這一點……所以,我希望等有朝一日,可以跟黎深大人站在同一高度對話的時候,再接受它……”絳攸衝着百合微微頷首,“謝謝百合大人的好意,但是,這個對我而言,還稍稍早了一些。”

百合沉吟不語,接過了絳攸遞上來的荷包。

絳攸躬身施禮之後,轉身退了出去。

一抹欣慰的微笑出現在百合的脣邊,雖然還不能完全讀懂黎深,絳攸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讓人讚歎了。

從內室走出來的黎深卻一臉鬧彆扭的表情,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荷包。

“哼……真是個笨蛋。”黎深嘟囔一句,轉向百合,“那個小鬼隨便怎麼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你爲什麼要給他這種東西啊?如果他誤解的話……可能真的會進入紅家呢。”

“因爲絳攸很遲鈍嘛,到這個地步也不能理解你對他的期望,所以我想稍稍出擊一下啊……”百合一臉人畜無害的可愛笑容,讓黎深再也難以生氣。

“……”

“絳攸會成爲一個很優秀的人吧……畢竟是在我的教導,以及忍受了我那噩夢一般夫君長達八年之久的罕見人才呢。”

若無其事說着失禮的話,看來,絳攸要達到百合的程度,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歷練。

幾天之後,因爲某種孽緣的因素,絳攸有三天的時間都一言不發。

——究竟爲什麼這個沒節操的男人會跟我分在一個部門啊!

雖然在黎深手下做事讓絳攸有點高興,但是不時如同某種昆蟲一般出現在自己旁邊的男人讓他有了要拔頭髮的衝動。

因爲夠不到最高處的書本而跳起來的絳攸,看到一隻修長的手從上面幫他把需要的書取了下來。

“是要這個嗎,絳攸……”笑眯眯的表情讓絳攸很想對準他的臉揍一拳。

“……”憤憤地把資料搶了過來,絳攸一言不發。

“哎呀,居然能跟絳攸在一起工作,真讓我開心呢……”

不說話。

“不如我們今天晚上去交流一下感情好了……”

沉默。

“其實桓娥樓很不錯啊,那裡的蝴蝶小姐非常漂亮呢……”

忍、忍……

“不過絳攸你厭惡女性,是不是比較喜歡男人呢?”

爆發。

“你你你你你你你這個沒有節操的笨蛋!給我隨便的去死吧!!!!!”

從那天開始,皇宮上空就開始飄揚着這樣悠揚的吼聲。

(下篇完)

尾聲

多年以後,皇宮。

“楸瑛……”劉輝的聲音把出神的楸瑛拉回了現實。

“啊,主上……”

劉輝有點奇怪地挑起眉,很少看見楸瑛走神呢,“最近……絳攸好像很忙呢。”

“嗯……因爲吏部的工作很多吧……”楸瑛微一沉吟,“主上,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呢?”

劉輝微微睜大眼眸,楸瑛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呢。

“這個……”遞出了一個小小的荷包,上面紅色的錦緞格外漂亮,精緻的針法讓劉輝不禁感嘆起來。

楸瑛微笑道,“如果可以,請陛下在上面繡點什麼吧……”

劉輝狐疑道,“這個是楸瑛的嗎?”

“嘛……是我託人做的……”楸瑛說的輕描淡寫,其實他爲了找懂得這種繡法的人,足足用了好幾年的時間。

年輕的國王點了點頭,開始仔細的打量這個荷包。

“那麼……繡什麼好呢?”

“紫菖蒲……”楸瑛微微一笑,“請陛下繡上紫菖蒲吧……”

“唔……好吧。”劉輝爽快地答應下來。

幾日之後,當楸瑛把繡有紫菖蒲的荷包交到絳攸手上時,這個已然二十二的青年,露出了沉默的神色。

“爲什麼?”他如此問道。

楸瑛微笑道,“因爲光是紅色並不適合絳攸啊,絳攸的顏色應該是獨一無二的……”

面對沒有遲疑的微笑,絳攸有些彆扭的把頭轉向一邊。

“……多事的傢伙……”

“絳攸你還是一點也不坦率啊……”他忍不住失笑。

青年炯炯的目光盯着楸瑛,“這樣好嗎?也許我有一天會把這個還給你……”

“絳攸的話,即使猶豫不決,我也會立刻就把你拉過來的……因爲絳攸一直迷路嘛。”邪惡的笑容無聲的綻放,絳攸哼了一聲,將荷包小心的收進懷中。

“……轉告笨蛋國王吧,我暫時沒有進入紅家的打算……”

——預料中的回答。

楸瑛溫柔的嘴角浮起一抹沉靜的微笑。

(完)

因爲自己本來就很萌雙花吧,尤其是比較喜歡某個迷路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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