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眼睛,有若地獄邪鬼。
秀微微瑟縮了一下,不知錯所的看着他。
“秀……”琦攸呢喃了一下,慢慢的走過去,“我覺得,好奇怪……看到血,就覺得很……很……”
他微微喘着氣,忽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捂住胸口,倒了下去。
想要血液,對於血液腥甜的渴望比一切都來的強烈。
他一把推開門,衝入了無聲無息的黑夜之中。
“哥哥……”沒辦法動彈的秀,只有坐在牀上乾着急。
大喊了幾聲,一個頎長的身影跨入房間,“有什麼事嗎?”
凌十四眼神依舊呆滯,沒什麼表情,不慍不火的看着秀。
“哥哥他……他的眼睛又變成紅色了,你快點去看看!”少年急切道。
凌十四點了點頭,沒有一絲猶豫的奔了出去。
藏身在假山後面,琦攸大聲喘息着,混亂的記憶一陣一陣侵襲着大腦,讓他不由自護的筋攣起來。
周圍的空氣好像被隔絕了一樣,就連呼吸也變的異常困難。
抓着假山的手輕輕一捏,鋼鐵般的石塊就變成了鬆脆的粉末。
“攸……”
他顫顫的轉過身,看到凌十四正沉默的站在他的身後。
“你……你不要過來……”
凌十四慢慢俯下身子,拿出刀刃,緩緩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後遞到了琦攸的眼前。
他眼底的紅色更加深邃,呼吸粗重。
“沒關係,不管你需要多少,我都不會乾涸而死。”
好像背書一樣沒有感情的話語讓他迷惑的擡起頭,凌十四的眼眸中隱隱帶了絕然,“你不是他,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可憐蟲罷了。”
琦攸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凌十四把手腕送過去,那血紅色的雙眸中氤氳着水霧,他好像一隻悉心舔食的小狗,一點一點的把流淌出來的紅色吸入口舌。
在那之後,琦攸的精神似乎有點恍惚,血紅色的雙眸慢慢變成了淺褐色。
“我……好像想起了一點什麼,”他呆呆的看了一眼凌十四,輕柔的摸着青年的臉,忽然喚道,“離……”
凌十四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黑色的眼眸中難得閃過一絲憤怒,一把推開他,“那不是我的名字,你弄錯了。”
他沒有理睬琦攸,轉過身,很快消失在了黑夜的薄霧之中。
琦攸似乎有點委屈,慢慢站起來,向着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
小屋,燈光微亮。
推開門,他看到了一雙美麗的藍色眼眸。
“琦攸哥哥。”芯苑眼神溫柔,手中正端着一碗清水模樣的東西。
琦攸愣了愣,不由自主的盯着那碗水,芯苑卻在他開口之前,就將其一飲而盡。
“你喝了什麼?”他忽然問道。
“只是一些補藥罷了。”她很快的避開了他探究的視線。
很溫和的視線,與那最初的冰冷淡然毫不相似。
“對不起,我也許不該……”
“琦攸哥哥還變得客氣了不少啊。”她微笑了一下,“說過的吧?我們是夫婦。”
是夫婦,但是感覺依舊有一點不同吧?
琦攸怔怔的看着芯苑美麗的容顏,紅暈慢慢浮上蒼白的臉頰。
“怎麼了?”
“沒什麼,”他小聲囁嚅了一下,“只是覺得,我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妻子。”
她不由自主的呆住了。
“啊啊,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實在是太漂亮了。”不知所措的琦攸視線胡亂遊弋着,碰上芯苑溫柔的微笑,他深吸一口氣,垂首道,“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你是不是我的妻子……那也……”
“我說了不要緊。”芯苑走過去,很輕柔的擁住了他,“經歷了這麼多,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離開你,這是約定,對吧?”
“唔……”琦攸默默的點了點頭,“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是……既然我是你的丈夫,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芯苑一呆,琦攸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對不起,我說了很奇怪的話嗎?”
她嫣然一笑,湊過去吻了吻他的臉。
“唔……”琦攸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老半天才敢睜開一隻。
“你和秀的性格真的很像呢,也許,琦攸哥哥的性格本來應該是這樣纔對吧,但是……琦攸哥哥把一切都看的太透徹了,纔會去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憎恨這個世界。”
他忽然呆住了。
暗夜的街道,沾滿鮮血的屋子。
跑啊,快跑……不然就會被發現!
雨後的道路上有着積水,一腳落下,飛濺的水花沾在臉上,狂亂的呼吸,隱隱約約的血液甘甜。
瘦小的少年卻並不慌亂,一把銀針飛出,身後的黑衣人應聲而倒,落下時,長刀一帶,冷不防帶過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他哼了一聲,反手拔出腰間的匕首,扎進了那尚未斷氣男人的咽喉。
長長的口子好像一張微笑的嘴,他捂住傷口,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動着。
歌舞笙簫,鶯鶯燕燕嬌笑的聲音隱隱從燈火處傳來。
他忍住疼痛,攀上窗口,躍進了房間。
四處尋找可以包紮傷口的繃帶,冷不防外面傳來腳步的聲音。
已經來不及躲藏,將流血的傷口藏入衣襟,站在門口的美麗少女一臉驚詫。
“你是……”
“桓娥樓……”琦攸眼神怪怪的,忽然開口道,“我們……在那裡見過嗎?”
“想起來了嗎?”芯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琦攸的眼中閃爍着迷茫,身體微微的顫了一下,“好像,有人要殺我……爲什麼?”
他痛苦的捂住了腦袋,有些話不停地在腦海中迴盪,可是始終看不到那些人的臉。
影……紅家……血……
“琦攸哥哥!”芯苑俯下身子,擔心道,“你沒事吧?”
“我好像……可以想起一點什麼,又好像想不起來……很奇怪呢。”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腦袋埋的更深。
“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喲。”纖細的手指輕柔的撫摸着他微微發涼的長髮,“琦攸哥哥現在,會比想起一切要幸福的多呢。”
“我殺過人……嗎?”他小聲道。
“這並不是很重要。”
“……”他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不是燈光的緣故,芯苑的臉很蒼白,她輕柔的吻上了琦攸的嘴脣,青年“唔”了一聲,視線有些茫然。
“琦攸哥哥……”她美麗的臉上浮起一抹誘人的紅暈,冰藍色的眼眸,隱隱透着淚痕。
“對不起。”她伏在他的身上,一滴淚從眼角滴落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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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琦攸揉了揉眼睛,去攬身邊的女子時,發現牀上已經空無一人。
凌亂的衣衫,還有隱隱的歡愛氣息讓他不好意思的蜷縮了身體。
陽光明媚。
只是……芯苑去哪裡了?
他坐起來,很快的穿好了衣服,熱水已經在外面準備就緒,好象知道自己要起來一樣。
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上了衣服,他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庭院中,秀正有些着急的亂轉,輪椅發出骨碌碌的聲響。
“秀?”他睜大眼眸看着少年。
“哥哥,你看到芯苑姐姐了嗎?”少年着急的迎上去。
“哎?”臉微微一紅,琦攸心虛的轉過頭去,“怎麼了?”
“早上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她,這很奇怪,以往芯苑姐姐都會來準備早餐……”
雖然都是一些難以下嚥的東西,可是芯苑卻總是樂此不疲的重複着。
“昨天晚上,琦攸哥哥看到她了嗎?”
“唔……”琦攸的臉不自然的紅了紅。
“奇怪了。”少年嘀咕了一聲,“總之,藍貴妃已經準備了早點,你要一起來嗎?”
小雪的手藝實在是和芯苑不可同日而語,芯苑做的飯菜與其說是食物,不如說是不明固態物體。
“美食就是藝術啊,怎麼樣?”一桌讓人食指大動的美味飯菜,確實讓人精神不少,可是,秀卻顯然沒有什麼胃口。
“吶,藍貴妃,你有沒有看到芯苑姐姐?”
“沒有,她怎麼了?”
“……這樣啊。”少年的雙眉掠過一絲深深的憂慮。
“那個,”沉默着的琦攸忽然開口道,“我想,能不能去一下花街?”
“什麼!?”小雪的眉微微顰起,正在準備點心的瓏珊也呆了一下。
“花街?爲什麼?”感覺到氣氛的不對,秀顫顫的問了一句。
“我覺得,我好象能在那裡想起一點什麼。”他低聲道。
“好吧。”秀點了點頭,衝小雪微笑道,“不介意的話,就讓我帶哥哥去好了。”
“花街是我的地方,爲什麼不讓我跟着啊?”她小聲的嘟囔了一句,視線遊弋了一下。
“……”秀沒有說話,只是溫和的微笑着。
“就這樣好了。”瓏珊卻好似打圓場一般的開口了,“不過,安全起見,還是讓凌十四跟着,不然的話……”
“嗯。”少年點了點頭,有些發冷的視線,靜靜的盯着琦攸。
貴陽花街,在這個時候,顯然不會有什麼客人。
很多青樓還沒有開始營業,安靜的街道上,偶爾有店家的吆喝聲傳來,琦攸推着秀的輪椅,四處張望着。
“怎麼樣?可以想起什麼嗎?”
少年心不在焉的問了一句,看到凌十四十分難看的表情。
琦攸搖了搖頭,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
三個人無聲無息的走了些路程,秀失神的發現,竟然已經快要出城了。
“我們……”
花街之行似乎是毫無收穫,少年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看到了凌十四幾分危險的黑色瞳仁。
“這是在浪費時間。”野獸一般的眼睛隱隱射出綠色的光芒,凌十四忽然拔出了刀刃。
“凌十四!”秀怒斥了一聲,“你要做什麼?”
“要讓攸恢復記憶只有一種辦法。”
青年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遠遠的丟開刀鞘,一步一步的向前。
琦攸淺褐色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驚恐,他向後退着,很快就到了城牆的邊緣。
“不要!凌十四!”行動不便的秀只有乾着急。
“要讓他變回原來的紅琦攸,唯一的辦法就是死亡的恐懼。”凌十四每一個字都好像是一個奇妙的咒語,讓琦攸的大腦神經一陣一陣的抽搐着,身體微微顫抖。
銀色的刀刃舉高,琦攸睜大了眼睛,無比害怕的搖着頭。
嗤!
刀刃刺入了他的身體,琦攸的臉抽搐了一下,慢慢的倒下去,身後的血跡,在白色的城牆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紅色血線。
凌十四臉上的表情如舊。
“哥哥!”秀慘呼一聲,整個人從輪椅上翻到,拼命的往前爬着。
“放心吧,不是要害。”凌十四看着琦攸在地上不斷的顫抖着,反覆的抽動着刀刃,造成了他巨大的痛苦。
血腥的氣味讓他忽然低下頭,劇烈的嘔吐起來。
實際上,他並沒有吃什麼,吐出來的,全部都是微微泛着黃色的苦膽。
“雖然不是要害,如果失血過多的話,還是會死……”凌十四眼神平靜,“除非你能在那之前殺了我。”
琦攸的身體顫顫的瑟縮着,捂住腹部的傷口,血從指縫間流出來,弄得滿身都是。
“或者不會死,就好像別的傢伙一樣,永遠的陷入睡眠……”凌十四忽然長刀飛起,有一次刺入了琦攸的身體,他慘叫一聲,這一次,是肩胛。
刀刃在身體裡來來回回的攪動,琦攸緊緊的咬着牙,汗水涔涔而下。
“別這樣!求你了!”秀在地上拖着雙腿向前,可是似乎離凌十四依舊有着一定的距離。
噗一聲悶響,刀刃從琦攸的身體裡拔出,他好像虛脫一般的倒在了地上。
紅色的夜裡流了一地,秀伏在地上,滿身都是紅色的粘稠液體。
凌十四卻並未放手,抓起他的頭髮,把他拎了起來。
琦攸眼神迷離,雙眼已然失去了焦距。
凌十四忽然發力,把他拋在了牆上,刀刃倏地刺入了他的身體,把他釘在了牆壁上。
刀刃穿胸而過,琦攸筋攣了一下,便即軟軟的垂下了手。
“哥哥!”少年嘶聲道,眼淚奪眶而出。
紅色的血污弄髒了白色的牆壁,豔麗的駭人。
凌十四靜靜的看了半晌,眼中流露出一絲傷感,然後緩緩的轉過身,慢慢離開。
經過秀的身邊時,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秀卻也看到了,琦攸的手指,好像微微的動了一下。
凌十四冰冷的嘴角微微拉起一道弧度,他轉過身,看到琦攸的手慢慢擡了起來。
血紅色的眼眸睜開,隱隱透着邪狠,豔麗的笑容在脣邊綻放,他握住刀柄,皺起眉慢慢的向前推着,刀刃穿胸而過。
琦攸用血肉抵着刀柄,從牆壁裡拔出了長刀,很輕鬆的落在了地上。
雙手握住刀鋒,他秀眉微顰,刀刃被從身體裡拔了出來,血液飛濺,猶如水霧。
琦攸喘息了一下,捂住傷口,慢慢閉上眼睛,把自己的血液抓在手中。
一道道纖細的血管出現在他的頸項間,脖子上的火焰圖騰愈發清晰,地上的鮮血,好像自己活了一般,慢慢的向他靠近着。
好像變戲法一般,地上的血液竟然全部消失了,秀難以置信的看着乾燥的雙手。
“你的膽子還真是不小呢,十四郎。”淡漠飄渺的聲音,只是,那雙血紅色的眼眸卻沒有變回來。
凌十四的眼中,有什麼東西慢慢融化了,他低聲道,“這是我知道唯一的辦法。”
要讓那個紅琦攸回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現在這個軟弱的紅琦攸。
“秀,你的樣子還真是難看啊。”他微微挑了挑眉,看着趴在地上的弟弟。
“我……”少年嗚咽了一下,垂下眼眸,“你已經什麼都想起來了?”
“你覺得呢?”那雙血紅色的眼眸中,隱隱閃爍着瘋狂,他慢慢的走過去,托起少年的下巴,“背叛了我的你,現在只能被稱之爲廢物,你認爲我還會做什麼愚蠢的事情嗎?”
秀的瞳孔微微收縮,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琦攸的嘴角微微揚起一道笑容,“記住,背叛了我的你,只能爲我而活,紅家將會是你的枷鎖……永遠記住,是你毀了我們之間唯一的可能。”
“哥哥?”少年不確定的聲音響起,琦攸卻只是冷冷的將他拋回地上。
“再見了,我親愛的弟弟。”
那已經破爛的衣衫在風中揚起,並不能影響他絕世的風華,輕輕一笑,傾國傾城。
“等一下!等一下!”秀拼命的向前爬着,卻依舊只有眼睜睜看着他們走遠。
風色如舊,雪白的城郭,在溫暖的陽光下,如同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輝,絢爛華美。
回首一笑,他的髮帶斷去,冷玉色的長髮飛揚如風。
少年滿面塵土,望着在陽光下消逝的背影,眼中劃過一絲冷然的絕望。
琦攸沒有回頭,他走的很快,好像生怕自己後悔一樣。
凌十四走在他的身側,眼神平靜。
血紅色的雙眸並未褪去,嗜血的念頭似乎也沒有再產生。
“攸……”凌十四呆板的聲音響起。
“我們去櫻谷。”琦攸回答的很快。
“你不去找藍芯苑?”
“……”短暫的沉默了片刻,他很快的回答道,“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秀哭了很久,不知不覺的昏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
不是睡在冰冷的郊外,也不是琦攸冰冷的眼眸,而是小雪美麗的藍色瞳仁。
“你醒了?”她伸出手去,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水和淚水,“做什麼夢了,又是哭又是笑的。”
少年在被窩裡瑟縮了一下,悶聲道,“我夢到七絃姬小姐了。”
“我還以爲你夢到你那個無情無義的哥哥了。”小雪把手帕放在冰涼的水裡搓了搓,然後重新放在了他的頭上,“藍瓏珊去找藍龍澈了,現在這裡只有我一個。”
“唔……”冰涼的溫度讓少年的臉微微發紅。
“琦攸好像去了櫻谷那邊,我聽說七絃姬的墳也在那個地方。”
在櫻花樹下消失的女孩子,眼神溫柔,帶着淡淡的笑意。
與她走過的點點滴滴,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樣,秀會永遠銘記的女孩子,七絃姬,儘管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女孩子的名字。
她讓秀學着長大,也讓少年學着去愛上哥哥以外的人。
“我們必須去找他。”秀扭動着身體,掙扎着要坐起來。
“你還是算了吧,我可沒有推着輪椅的打算。”小雪輕哼了一聲,猶豫了一下,“他……恢復記憶了?”
“嗯,”秀微微仰起頭,“我不知道……”
“藍芯苑呢?”小雪的語氣聽來不善。
“芯苑姐她……好像走了。”
“我在她房裡找到了這個。”小雪遞出了一張泛黃的宣紙,上面用毛筆寫着幾個歪歪斜斜的字體,“好像是藥方。”
秀疑惑的接過來。
“怎麼樣?”
“好像是藥方,但是,這張方子在藥理上是行不通的,”秀皺起眉,把藥方翻過來細細的看着,“不過,裡面的某些藥材好像是……祭祀的湯藥裡用的。”
“祭祀的湯藥?”
“嗯,縹家的某些儀式……但是,這些東西我不是很確定,”秀遲疑道,然後擡起頭,“但是,在仙洞宮做過事情的哥哥一定知道。”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皇城找縹璃櫻,你在這裡呆着,別去任何地方!”
小雪點着他額頭,秀可憐兮兮的眨了眨眼睛,“很痛哎。”
她瞪了他一眼,然後把他推到在牀上,“給我睡去。”
從秀的手裡搶過了宣紙,小雪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櫻谷,新樹方纔抽芽,被雷電擊倒的櫻花樹上抽出了新嫩的綠色,枯槁的舊枝被雨水沖刷,青綠的苔蘚佈滿了枝幹,一片生機盎然。
不管經歷了多少事情,自然和生命始終可以消除那些災厄,然後重生。
“你真的不管藍芯苑了?”凌十四忽然開口道。
“我說過了吧?”他輕柔一笑,美麗的眼眸,彷彿竟要流下淚來。
紅色的,悲傷的血淚。
他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已經沒有必要了。”
小雪一路小跑回了皇城,燕瀟不知道去了哪裡,仙洞宮,只有璃櫻一個人坐在那裡,表情冷淡。
“哎呀呀,真是稀客呢,沒想到在外重病省親的藍貴妃會出現在這裡。”
仙宮宮首先負責處理王的婚事,藍雪不在貴陽,或者是在乾點什麼別的,自然逃不過縹家的眼睛。
顧不上他那不友好的口氣,小雪毫不客氣的拴上了大門。
璃櫻皺了皺眉,最近貴陽的事情還真是不少,聽說最後一個紫家的純血後裔死了,而現在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藍貴妃好像又有什麼雄心壯志想要施展。
“你看看這個。”非常有氣勢的拿出了那東西,璃櫻皺了皺眉,雖然相當的不情願,還是直接的拿了過來,可是當他看到上面的字跡時,黑色的瞳仁也瞬間收縮了一下。
“這個……”他倏地一下子站起來,眼睛瞪得很大,“你是在哪裡找來的?”
“你先告訴我這是什麼!”小雪毫不相讓。
“你不會已經吃了這個吧?”縹璃櫻顯得有點緊張。
“當然沒有。”她嘟囔了一句,“是別人吃了。”
“……”璃櫻沉默着把紙拋回桌上,“我還以爲這東西已經失傳了,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快說啊!”
氣勢磅礴的拍上桌子,璃櫻桌上的筆和紙張,不約而同的跳動了一下。
璃櫻敲了敲桌子,“這個是讓女子可以生育的配方,在皇城內屬於違禁品。”
“哎?”小雪微微睜大眼眸,“不是,孩子越多越好嗎?爲什麼這種藥也要違禁?”
“這牽涉到很多的問題,”璃櫻一臉煩亂的站起來,英俊蒼白的面容上,攏上一層陰霾,“因爲皇家出生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如果有異能的話,就要送到縹家去做巫女,如果沒有的話,就會留在皇城,或者嫁給達官顯貴,這是紫家的規矩……可是,”他支吾了一下,“出於母親的想法,有些嬪妃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去縹家忍受那要命的寂寞,所以,她們就在生育期間服食一種藥物。”
“藥物?”
“那是另外一張方子,聽說在民間還有流傳,具體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他很快的移開了視線,接着道,“這種藥對母親本身不會有任何的傷害,對嬰孩也不會有……只是,如果生下了女孩,在那女孩成年之前讓她服下雲蘭草熬成的湯藥,女孩子即使有異能,不管是否被髮掘出來,她的力量都會消失。”
“哦?那不是很好用嗎?”小雪一臉不爽,“縹家就不能這樣胡來了。”
“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璃櫻嘆了一口氣,“服下了雲蘭草之後,這個女孩子將一生無法生育。”
小雪呆了呆,“怎麼會……”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解決之道的。”璃櫻揚起了那張方子,“只要按照這個方子,就可以在短期內恢復力量還有生育的能力……只是……”
他盯着小雪,一字一字道,“不管是誰,服用這個藥草一年之後,就一定會死。”
“什麼!?”她一臉震驚。
“也許會因人而異,但是,大多數的女孩子都是等不到孩子出生就死了,所以,這個方子一向被皇宮認爲是違禁藥品。”語罷,璃櫻瞪了她一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東西你是哪來的了吧?”
小雪冰藍色的眼眸深邃,許久,緩緩啓脣。
“……是藍芯苑。”
一尊淺淺窄窄的孤墳,坐落在櫻谷的山巔,那裡,你可以看到整個櫻谷的美景。
血紅色的雙眸靜謐而坦然,一束粉色的櫻花靜靜的躺在墳前,清風吹過,八重帶着淡淡的清香飄渺溫柔。
琦攸微微一笑,望着凌十四,“所以,她在我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做出了這樣選擇。”
“……”
“不管我是否去找她,結局都不會改變。”
凌十四忍不住道,“難道,沒有解藥嗎?”
他搖了搖頭,眼神中密密的散開了痛楚。
“……”
“她既然下定決心了,我不會做出任何她不想看到的事情……所以,”他轉過頭,“我會讓‘紅琦攸’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凌十四沉默的站在他的身後,眼眸淡然,天空清朗,舒服的風吹來,輕輕掠起他細碎的前發。
琦攸輕輕的撫摸着墳前剛長出來的新草,柔軟的就像飄忽的雲朵。
“她是一個很倔強的女孩子。”
琦攸微微揚起眼眸,忽然一笑,“我從未遇到像她這樣不要命的小鬼,或者說……她跟我很像吧,看到她總覺得在照鏡子。”
凌十四依舊沒有說話。
“如果沒有遇到劉輝,我也許會變的跟她一樣……可是,我被改變了,我希望可以改變她。”
“我沒有做到……十四郎,”他仰起頭,好像要舒解什麼一般的微微吐出一口氣,“我曾經以爲自己,可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他的眼中閃過稍瞬即逝的寂寞,但是很快的微笑起來,“不管我的狀況會維持多久,會有人來處理我。”
“醫館雖然被保留,但凌霜很快會被解散,你可以離開。”
凌十四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輕輕的道,“我哪裡都不會去。”
“別傻了,十四郎。”他微微的笑了笑,裝過頭去,血紅色的雙眸透着濃濃的憂傷,“一個人,也許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就算你可以永遠陪在我的身邊……但是,那並不是你想要的人生,你有着讓自己榮耀的姓氏。”
“我已經選擇了忘記那個名字。”凌十四緩緩的道,“從那個男人離開了我的母親那天起,這就是我的答案。”
“十四郎,”輕柔的呼喚那個名字,他長長的睫毛輕顫,纖細的手指撫上那冷峻的臉頰,“我讓你留在我的身邊,僅僅是因爲你的臉……長的很像我一個以前的朋友而已。”
凌十四的身體明顯的震了一下,低下頭,凝住那溫和的眼睛,在那後面找不到絲毫的戾氣。
“我知道……”凌十四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小聲擠出一句,“你第一次看着我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好像透過我看到了什麼別的人……我一開始以爲……以爲是自己多心,你只是在看我。”
他微笑不語。
“能問你一件事情嗎?”
“嗯?”
感覺着凌十四短髮的奇異觸感,琦攸笑了笑,鬆開了手。
凌十四嚥了嚥唾沫,“和我很像的那個人……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琦攸沉默了一下,輕鬆的一笑,“他和我吵了一架,然後離開了。”
“……”
“走吧,十四郎。”他轉過身,溫暖的風吹起他的衣袂,勾勒着那完美的線條,“離開這裡,選擇你自己想要的一切。”
“……”
“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一切,都已經足夠了。”
凌十四郎凝住他,許久,緩緩道,“不管發生怎樣的事情,我永遠都只是十四郎而已……蒼這個姓氏,對我來說,太沉重,也太遙遠了。”
琦攸沒有說話,只是溫柔一笑。
(那麼,就這樣再見了。)
遠山青悠,風色如舊。
飛燕輕柳,碧水成秀。
馬車轉動車軸,坐在駕駛處的藍鳳溪哼起了小調,像是頗爲愉快。
離開貴陽已然有三月有餘,丟下了那一片是非地,和芯苑遊山玩水,實在是大快人心。
夏季將至,天色已經偏熱,敞着衣襟的鳳溪卻心情一片大好,頂着豔陽高照,和心儀的女孩子走遍彩雲國的山山水水實在是一件樂事。
滿池的白蓮綻放如初,租下的庭院裡,鳳凰花開,清香遠飄。
芯苑撫摸着自己的腹部,一抹溫柔的笑容從脣齒間流露。
扯開珠簾,鳳溪聒噪着要去買糖葫蘆,跟着芯苑,一臉傻瓜似的笑容。
青年拉着她去街上散步,玉龍城中,歌舞笙簫,以青樓□□出名的城市,卻總是和高雅華美寫在一起。
在玲瓏姬改革之後,這裡的妓院不僅歡迎男人來消費,女子也是一樣,還有很多好男風的小倌。
玉龍的名產相當的多,買了整整一麻袋的猴頭菇。
“在買一點玉龍的藍鴨蛋會比較好吧,芯苑小姐還想要吃些什麼嗎?”
“嗯,一些點心就好。”
“不是吧,芯苑小姐也許應該多吃一點,”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芯苑,皺着眉,“太瘦了。”
“哎?真的嗎?”
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去處,除了偶爾會出現的詭異男子。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在這裡繼續吃下去了!”鳳溪一臉歇斯底里的看着比自己年長一些的人,雖然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美男子。
他好像小狗一樣,眼睛亮晶晶的,自從出現的那天,就開始擅自食用家裡的飯菜。
芯苑像是並不在意,總是溫柔的給男子再添一些菜。
“十三姬不在……茗夜燒的東西太可怕了……”男子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把腦袋埋的很低。
“嘛,反正我們也吃不了這麼多。”成天吐得昏天黑地,芯苑無力的吐出一句話,睡在躺椅上,望着湛藍的天空。
“……”一面給男子加飯,鳳溪的眼中爆發出了陣陣殺氣。
這個詭異的男人從未說明過自己的身份,只是芯苑說,他是琦攸很重要的人。
只要芯苑覺得沒有關係,應該也沒有關係吧。
一面給了男子整整的一大碗味曾湯,鳳溪有點擔心的看着芯苑日漸蒼白的臉頰。
不管紅琦攸是不是失憶了,自從芯苑懷孕之後,沒有任何組織,或者是任何人來找過她,甚至連風聲也不曾知曉。
這男人還真是不是個東西。
鳳溪腹誹了一句,不知道琦攸是不是正在很遠的地方打噴嚏。
或者,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照顧她和孩子。
做美味的料理,還有找來最好的大夫。
不管紅琦攸做了什麼,她都不曾責怪過他。
那究竟是一種癡迷還是讓人難以想象的深愛,鳳溪不知道,紅琦攸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笨蛋,有這樣的女孩子卻始終不知道珍惜。
說到底,自己實在是很嫉妒他。
看着鳳溪奇怪的眼神,詭異男子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他擡起頭,瞪了對方一眼,“你跟紅琦攸是朋友?”
“嗯……算是吧。”男子支支吾吾的小聲道了一句。
“那傢伙這麼爛,也只會有你這樣的朋友。”鳳溪輕哼了一聲。
男子沉默了片刻,放下了筷子,撐着下巴看着鳳溪,“你在忌妒嗎?”
“我……”鳳溪啞然。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那你幹嗎不去找他?”
“……”男子嘆了一口氣,“我會去見他,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
“嗯……”
“那是什麼時候?”鳳溪睜大了眼睛。
“等他開始在意身邊的人,”男子把醬鴨塞進嘴巴,含糊不清的道。
“哼,那看來是永遠了。”
“纔不會呢!”
就在兩個人拌嘴的時候,芯苑坐在滿是陽光的院子裡,金色的光芒灑在他的身上,溫柔的風輕輕拂過,送來陣陣暖意。
她伸出手去,陽光照射着指縫,那是非常美麗的紅色,就好像一個人的眼眸一樣。
她依舊微笑着,笑容清淺溫柔。
繁花似錦怎見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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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語落珠春風舊。
焉知夢醒再難見,
爲君相思爲君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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