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村‘婦’先前就在義莊的人羣裡,這位年輕人是誰,她們可是‘門’兒清,這可是傳說中的縣太爺啊,被他看一眼,‘腿’肚子都直‘抽’筋,這會兒,聽縣太爺如此和顏悅‘色’地和自己說話,驚得快暈過去了。
“不,不,不敢,我..我....”右邊那位村‘婦’‘激’動地壓根兒說不出團圓句子,結結巴巴,差點兒成了拒絕,急得她快哭了。
倒是左邊的那位年輕幾歲,一陣結巴後,表了態:“我,我,您....您放心,我就是在秀蓮家打地鋪,也決計不敢讓她累着.........”
這廂,兩位村‘婦’接下了任務,那邊新擠進房的粗壯‘婦’人卻不幹了,怯聲道:“您,您,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我們自家小姑子,哪能不照顧,這得叫人戳脊梁骨呀,您,您...........”
那壯‘婦’說話兒,卻低着頭,儘管誰都知道她在和誰言語,可如此行爲實在是詭異非常。
“那就有勞了!”
儘管薛向極看不上這一家人,卻是最知人心,他豈能不知道不被孃家人待見的姑娘心中的苦楚,若是拒絕了,怕李秀蓮心中更是難過,這樣的孃家人,可便是再討人嫌,也是自家人啊!
薛向一聲“有勞”,驚得李家人幾口子不住地哈腰,答的客氣話也是七嘴八舌,‘亂’七八糟。
薛向看看時間,已是下午三點十分了,他還欠着別人一個承諾,再加上,確實不喜這樣的悲慼、壓抑、諂媚、勢利等等負面情緒營造出的氛圍,衝‘牀’榻上的李秀蓮又‘交’待幾句,說過些時候。還來看她,說罷,便抱着小‘花’出‘門’去了。
城關鎮小學。是城關鎮上唯一的小學,因着小鎮內的學生不多。便把緊鄰小鎮的幾個小村子的孩子也收攏了進來,因此,尤里村的孩子們,便也在此上學,小‘花’同樣在此就讀。
薛向沒想到,他這位縣長,竟是連校‘門’口都沒跨進。便被攔住了。原來校‘門’處,‘門’禁森嚴,站着四五個大漢,雖未持槍拿‘棒’。可滿面的凶煞氣,卻怎麼也遮不住。再看校‘門’內,不遠處有一溜草地,草地上密密麻麻站了四五十孩子,孩子們前方有一塊白‘色’方石。一個禿頂老頭兒,正揮手揚眉,聲嘶力竭地喊着,隔得老遠,便能聽見他在喊什麼。
“..............我跟你們再強調一遍。再‘交’不齊辦學經費,就不允許再讀了,老師們也是爹生娘養的,也是‘肉’體凡胎,也要吃飯,校長說了,‘交’不齊學費,可以拿實物抵押,大米,‘雞’鴨,只要湊齊了二元錢,就可以接着上學,湊不齊,就永遠別回來了,我跟你們說,不是.............”
“叔叔,這是馬教導主任,最壞了,最好罰站,打人......”小人兒又在薛向耳邊,嘀嘀咕咕告起了小狀。
細說來,小人兒今天實在是太開心了,彷彿從生下來到今天所壘砌地漫天烏雲,都在這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一刻,煙消雲散了。現下,在小人兒眼裡,這個無所不能的叔叔,真正是快要和媽媽一般對自己好的人了。
薛向‘揉’‘揉’她的腦袋,卻沒把這話聽進心裡去,這會兒的老師,有幾個知道素質教育的,便是後世的老師懂了這個詞兒,也沒幾個認真履行的,這會兒的老師可是棍不離手,罵不離口,打人更是家常便飯。估計在小人兒這學生眼裡,恐怕就沒有好老師。
不過,薛向倒是頗爲認同棍‘棒’教育,因爲前世的他就是被棍‘棒’教育出來的,雖然未必有多大成就,到底較之後世那些染‘毛’、上網、頂撞家長、早戀的學生好上太多了。
感概歸感概,可眼前的景象,無不在告訴他薛向,那幫娃娃沒有說謊,那筆拖欠的教師工資果然未發放到位!
可眼下,他薛老三焦灼的還不是查清教師工資未發放到位的原因,而是想辦法進去,纔是正經。
靈機一動,薛老三計上心來,眼前的小人兒不就是恰到好處的理由麼,“同志,讓讓,先前沒說明白,我就是來給我侄‘女’補繳那個什麼經費的,你們總不能連繳費的家長也攔着吧?”
說話兒,薛向一掏兜,卻是空空如也,這纔想起,兜裡的那百多塊錢全給了李秀蓮。這邊的王剛和楚朝暉都是伶俐人兒,齊齊從兜裡掏出錢來,也說是來給自家孩子‘交’辦學經費的。
細說來,這會兒的小學生一學期的學費也不過七八‘毛’,而這辦學經費就高達兩塊,在時下的蕭山縣農村,絕對算得上筆大錢,由大人來繳,倒也是合情合理。
這五個把‘門’兒的漢子見了鈔票,哪裡還有攔着的道理,立時側開身子,便讓了開來。
薛向抱了小人兒,便徑直朝那禿頂老頭兒馬教導主任行去,“喂,這位同志,辦學經費在哪兒繳啊?”
馬主任歪過頭來,看清來人,一指一排瓦房的左角,“那邊是財務室,到那兒‘交’吧?”
薛向繳費是假,套話是真,見馬主任上鉤,接道:“同志啊,年年都沒聽說要什麼辦學經費,怎麼今年多了這項啊,這兩塊錢可趕上學費的幾倍了,這是什麼道理啊?”
馬主任緊走幾步,到得近前,嘆氣道:“你也別問,我也不說,總之,都不容易啊,這錢不會讓你們白繳的,就衝抵以後的學費了,實話實說,我們當老師的要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也不能這麼禍禍學生啊!”
薛向一聽有‘門’兒,眼前的老頭兒倒是個有天良的,接道:“不瞞大叔你說,我這可是把家裡還下崽兒的老母豬賣了,才湊出的錢,要繳費可以,可怎麼也得讓我們繳個明白啊,要是稀裡糊塗地繳費,你們今兒‘弄’個這名兒收費,明兒換個那名兒再收費,我們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夠繳的呀,要是說不明白,就是不讓孩子唸了,我們也不繳。”
薛向演戲向來是一流,說賣老母豬的時候,滿臉痛惜,威脅說不‘交’費的時候,又作出義憤填膺狀,看得他懷裡的小人兒,抿緊了嘴巴,趕緊轉過頭去,而一邊的王剛和楚朝暉則也緊跟着附和。
這下,可慌了馬主任,等了一天,好容易碰上主動來繳費的家長,若是再被氣走了,回去再一嚷嚷,怕是更沒人來繳錢了,這三位就是六元錢,可是頂得上自己半月工資啊。
馬主任慌忙拉住轉身‘欲’走的王剛,急道:“這位兄弟,莫急,莫急,有事兒好商量,好商量,咋能不讓娃唸書呢,再生氣,也不能拿孩子的未來出氣呀!”
王剛冷哼一聲,卻是立住了腳:“那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兒,說明白了,俺們就繳費。”
馬主任一拍禿腦‘門’兒,咬牙道:“老幾位,我這兒說了,你們可不興對外瞎嚷嚷去,便是嚷嚷,也回村兒再嚷嚷,好讓你們家長知道不是咱們老師不是東西,實在是上面有些人太王八蛋!說來事情也簡單,就拿我來說吧,還是去年年底領過一回工資,開年到現在,愣是沒見着半‘毛’錢,你們農民兄弟,雖說窮點兒、苦點兒,可終歸餓不死不是,不瞞你們說,我們家現在是頓頓稀飯煮白菜,菜比米多,就是這樣,也撐不了幾個月了,這不,學校沒法子,才把主意打到孩子們身上,好在也不是白要你們的,總歸能衝抵學費不是?”
楚朝暉道:“不對吧,我可是聽說縣裡可是把拖欠教師的工資,一股腦兒都發下來了呀。”
馬主任一驚,盯着楚朝暉道:“這位小兄弟是哪裡人?”看來是起了懷疑,顯然農民不可能知道這些秘辛。
楚朝暉嘿嘿一笑,道:“怎麼着,驚到了吧,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大新聞,我表舅就是縣委掃大院的,這些‘雞’零狗碎的消息,他那兒一籮筐。”楚朝暉邊說,邊‘露’出一副我也是有身份的人的模樣,小農意識表現了個十足。
果然,這番表演,立時讓馬主任打消了疑慮,接道:“說起來,這也不算是什麼隱秘的消息,滿縣的教師就沒一個不知道。聽說是從京城大學下來的一個年輕縣長和‘毛’老虎幹了一架,才把錢‘弄’下來,叫我說,還是這有文化有知識的人知道尊重咱們老師,知道咱們教師的不易。”
馬主任感慨幾句,又接上了主題:“當時,聽說錢已經到教育局的消息後,咱們全校教師那個高興勁兒啊,就差敲鑼打鼓了,聞校長更是連夜就領着一票男教師奔赴縣城領錢,誰成想,教育局說錢已經到鎮上了,聞校長又去鎮裡,鎮裡卻說錢還沒下來,讓再等等。誰成想這一等,又是半拉月,結果,竟是再沒了動靜兒,後來,消息終於‘弄’準了,錢確實到了鎮上,聞校長再去鎮上要,領回來的竟是一紮白條,鎮上領導說,事兒有輕重緩急,先讓咱們再‘挺’‘挺’,我草.....”
馬主任說到最後,竟爆了粗口,好在終究注意身份,只出來個“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