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衛香秀慢慢分着筷子,三雙筷子,放在了三個人應該坐的位置前,陸錚是主位,她和白素娥則一左一右。
擺着筷子,衛香秀突然就覺得有點怪異,就好像,回到了封建年代,妾侍們要和家主老爺一起用餐一樣。
廚房,小娥靚麗的身影在忙着煲湯。
陸錚則在客廳沙發上,拿着遙控翻電視頻道。
真像個大老爺啊,衛香秀又好氣又好笑的想。
呼機突然響了起來,是陸錚的,接着,就見陸錚拿起了電話,往外撥號。
“嗯,查,要一查到底。”衛香秀走過去的時候,聽到了陸錚的最後一句話。
見陸錚習慣『性』的『摸』出煙,旋即又塞回了包裡,衛香秀笑了笑道:“這不是我的房子,我做不了主,但是我覺得,你抽完煙我開窗,再噴空氣清新劑,淳子不會在意吧?”
陸錚搖搖頭:“不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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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煩心事?”衛香秀坐在了陸錚身邊,關切的問,又很認真的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陸錚就笑:“你呀,先站穩腳跟吧,別到時候跟我哭鼻子求幫忙就行。”
衛香秀微微一笑:“嗯,我先熟悉下環境。”
陸錚心裡卻有些感慨,衛香秀的位置,實在是能幫自己大忙的,而且,是自己可以對放心的人,便是劉鐵、雷永勝,在這點上也比不了。卻沒想到,終有一天,衛香秀可以成爲自己有力的臂助。
廚房裡,小娥青春年少,知情知趣;身邊呢,是跟隨自己數年無怨無悔的紅顏,人之一生,此等紅顏有其一便已無憾,自己卻是人心不足,也不知道,會不會折福。
輕輕拉過衛香秀滑如凝脂的柔荑,陸錚說:“是國企改制的事。”
衛香秀俏臉一紅,瞥了眼廚房,本想將手縮回來,但見陸錚情緒有些不佳,便任由他抓着,柔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陸錚有些懊惱:“我三年前不意氣用事就好了。”其實,也就這麼說說而已,如果重新再來一次,陸錚知道,自己還是會選擇同樣的路。
“三年前我不走的話,烏山的國企就不會出現太多的混『亂』。”陸錚目光飄向了遠方,也許,早就想有人能傾聽自己訴說,衛香秀雖然可能還在和自己鬧彆扭,但是今天這麼一鬧,自己卸去了僞裝,倒和她心情更加近了。
衛香秀不說話,只是默默傾聽,她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做樹洞。
“咱們烏山作爲國企股份制改革的試驗田,當初是我爭取來的,我本來就是希望,通過有效的監督,『摸』索出能搞活國企而又避免國有資產被大量侵吞的辦法,當年的工人監督委員會,就是最早的想法,我希望能將這些想法慢慢發展完善,可是,時間沒來得及。我被免職後的這兩年,烏山掀起了國企改制的熱『潮』,但是,失去監督的這種改革很可怕。”
陸錚頓了下,又道:“市棉紡織印染廠你知道吧?以前挺大的工廠,在烏山排的上號的,當年我在廣寧南營生活時,有一家的小兒子就在印染廠上班,當時這家在村裡最有面子。”
衛香秀點點頭:“知道。”
陸錚道:“當年我在的時候印染廠被承包出去了,這些年,連連虧損,去年虧損了八百多萬元,現在有人舉報,承包人李長根曾經以與海南企業聯營爲名,將本廠資金一百萬元拿到海南搞體外經營,結果連本帶利分文未給廠裡返回,舉報人稱其搞活經營爲名,用國有資產搞體外經營,虧損歸國家,賺錢歸自己。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舉報了。剛剛我就是叫雷永勝開檔案,先慢慢調查。”
“我覺得這只是冰山一角,李長根肯定還有其他問題,而且,被承包被變賣的國企也絕不僅僅印染廠才存在問題。”
“最可笑的是,這幾個月,一直有聲音說印染廠虧損嚴重,屬於不良資產,市裡該甩了這個包袱,潛在的買主呢?李長根就是其中一個,還真應了我幾年前說的,承包者把國企攪合的『亂』成一窩粥,然後,用超低的價格買下,完成最原始的資本積累。”
陸錚說着話,嘴脣裡突然多了一根菸,衛香秀拿過火機,幫他點上。
陸錚吸了一口,說:“我剛剛在常務會議上提出要在國企重新推行工人監督委員會,這個案子,也算個典型案例了,我一定會一抓到底。但是,現在只是處於對外承包階段的企業還好說,已經被賣了的呢?如果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我怎麼辦?難道把下面的於部全抓光,我做光桿司令?”
衛香秀默默聽着這位一向無堅不摧在仕途上以鐵腕著稱的年輕市長的心路歷程,其實,每一次抉擇,對於他,遠不是那麼輕鬆吧,他同樣會深思熟慮其中的厲害關係,做出取捨,甚至,有時候,他可能會很無助,就好像,現在。
“欲速則不達,只能慢慢來吧……”陸錚長長的吐出口氣。
衛香秀默默反抓住他的手,抓的很緊很緊,就好像告訴他,無論如何,自己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第二天早上,高玉震來到了陸錚的辦公室。
高玉震在財局曾經有過一段很難熬的日子,當時局裡都傳他和老領導老局長的兒媳有染,他呢,也長期病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反正,分管的都是無足輕重的工作。
陸錚任財政局長後重新啓用了他,給他加了挺多擔子,幫他在財局重新樹立了威信,可以說,沒有陸錚,他可能早就停薪留職經商去了。
但是高玉震又不屬於陸錚嫡系,對這點他也很清楚,陸錚一直並不是很喜歡他,當時使用他,更多的是爲了平衡其餘幾位副局。
沒想到,數年之後又是個輪迴,陰差陽錯的,自己仕途更進一步,又是借了陸錚的力,不同的是,這次要平衡的,是來自市委大院的影響力。
現在烏山的局勢很微妙,下面的於部都在忙着站隊,而不管怎麼說,自己的腦門上也被打上了陸派標籤,自己也只有一個選擇,陸錚提的自己,如果自己反而三心二意,遲早會遭殃。
“你呀,叫國資局那邊有個心理準備,對咱們市屬國企,不管是承包出去的,還是進行了股份制改造的,都要重新『摸』『摸』底,盈利虧損狀況,固定資產狀況,職工實數等,要『摸』得很細,登記造冊,而且,誰簽了名就要負責,將來出了問題,一年兩年也好,十年八年也好,這責任,你都得給我負起來。”
見陸錚說話時神情嚴肅,高玉震點頭:“明白。”
陸錚想了想說:“明天吧,你和辦公室約一下時間,帶老郭過來,我和他聊聊。”陸錚說的老郭是國有資產管理局局長郭林,國資局現在是財政局下面的二級局。
高玉震再次點頭。
陸錚又笑了笑道:“跟你透個底,咱們烏山的國資局,可能明年人代會時就會提格,你覺得老郭,能勝任全局工作嗎?”
高玉震聽了微微一怔,國資局提格,那就代表着國有資產這塊的管理以後就從財局劃了出去,這可是絕對的驚人消息了,陸錚能向自己透『露』,應該是一種表態,把自己當做自己人的表態。
老郭?高玉震就皺了皺眉頭,郭林這個人,倒是沒什麼大『毛』病,可總覺得,他對自己不夠尊重,或許,是心理作用吧,誰叫他是省委組織部劉部長的親戚,局裡誰不忌他三分?
陸錚又繼續道:“未來這幾年,咱們烏山國有資產管理、改制,都會是市『政府』的重要工作內容,我希望能有德才兼備的於部把國資系統工作挑起來。”
聽陸錚這麼說,高玉震便知道陸市長應該對老郭不大放心,馬上順着話風說:“郭林這位同志,能力是有,但是我總覺得,這兩年市屬國企改制,工作抓的不到位,最近國資那邊牽頭搞的對市棉紡印染廠的產值評估我也認爲太草率,聘請外地的會計事務所就一定公平嗎?要說會計師,我還是覺得咱們烏山的最專業,最有職業『操』守,當然,這也是市長您當年打下的基礎。”最後,還是小小的拍了下市長的馬屁。
陸錚微微點頭,“行,我考慮考慮吧。”
高玉震琢磨了一下,便沒有提老郭和省委組織部劉逸和劉部長的關係,陸市長也不可能不知道。
高玉震走後,謝坤進來給辦公室窗臺上的虎皮蕉澆水,看着虎皮蕉翠綠的葉子,說:“市長,快趕上以前那兩盆了。”
陸錚輕輕搖搖頭,說:“也不知道以前那兩盆小傢伙兒去了哪裡,會不會沒有人照顧,會不會渴死了。”三年前離開烏山時,從廣寧起就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兩盆虎皮蕉被留在了辦公室,現在,早已不知去向,每次想起,陸錚心裡都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麼。那兩盆小東西,陪自己走過了太多的風風雨雨,但是,最後自己卻遺棄了孤零零的它們。
新的兩盆虎皮蕉雖好,卻也只是替代品而已。
見陸錚神情,謝坤怔了下,說:“我想辦法去找找。”
陸錚擺擺手,“算了。”
謝坤沒說話,心裡卻下定決心,一定得把那兩盆虎皮蕉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