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緬甸代表團團長奈山將軍遊覽長城後,陸錚接到了徐部長秘書的傳呼,隨後,被徐部長派來的車接進了西單北大街中組部辦公樓。
灰撲撲的辦公樓,卻令人望而生畏,因爲,這裡,是黨的最高權力機構中堊央委員會行使組織權力的象徵。
徐部長的辦公室,家俬古樸,有着一種寧靜之意。
徐部長示意陸錚喝茶,微笑着說:“滇南的事情快告一段落了,你也不能總在北京這麼待着,我聽邱部長說,對你這段時間工作表現很滿意,他希望能留下你,不在滇南了,也可以在其他司局工作,他說你同緬北很多民族武裝建立起了良好的關係,一時間不好找到合適的人接手,你留在部里亞洲司或者援外司,同樣可以繼續同緬北武裝打交道,把這種良好的關係鞏固,頻繁換人呢,以前的工作便做了無用功。嗯,這是老邱的意思。”
陸錚微微頷首,考慮着,沒吱聲。
徐部長又說:“陸書記呢,希望你去國外,這樣的話,很多事情比較容易淡化,而且外交戰線,工作出彩的話提升的機會也多,你呢,又一向善於同外界打交道,我個人,也比較傾向陸書記的意見。”
陸錚默默的點頭。
徐部長翻着案上的文函,說:“我同外交部劉部長談過你的問題,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但是,他更希望你能去緬甸,在緬甸,恰好有一個公使的職位空缺。他認爲,你同緬北武裝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也可以使得你在處理中緬關係時,掌握更多的牌,你也很熟悉那邊的實際情況,是最合適的人選。現在緬甸即將舉行大選,軍政堊府肯不肯放權,這都是問題,劉部長很希望你能爲我們同緬甸等東南亞國家關係實現正常化作出努力。”
陸錚微微一怔,卻不想外交部領堊導是這麼個意見,也難怪,整個援外工作實際在中堊央層面有個外事領堊導小組,外交部主要領堊導和外經貿部主要領堊導都是該小組的成員,所以外交部領堊導對於自己在滇南的工作也很清楚,劉部長,顯然考慮的很全面,自己去緬甸的話,確實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徐部長又說:“當然,劉部長說,你去聯邦德國也是不錯的選擇,主要還是看你自己。”
陸錚想了想,說道:“我希望能去緬甸工作,就好像劉部長說的一樣,這個崗位比較適合我,若不然,我前幾個月在滇南做的事,都成了無用功。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還是要聽組織上的安排。”
徐部長微笑,說:“錚子,你出乎我意料的成熟,好,很好。不怪你到哪,領堊導都欣賞你。”委實,從工作表現來說,陸錚的幾任領堊導,沒有不誇他的,只是……
徐部長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十幾日後,當滇南傳來省委副書記秦良行被雙規的消息時,陸錚登上了飛往緬甸首都仰光的飛機。
此時陸錚已經被任命爲共和國駐緬甸大使館公使銜參贊(副司級),分管使館領事部、協調經貿商務等等。
實則現今共和國駐東南亞各國大使多爲副司級,甚至有幾個國家爲正處級,駐緬甸全權大使便是副司級,陸錚這個副司級公使,算是高配了。
現今從國內飛緬甸只有一條國際航線,由北京起飛,經停南州,再飛往仰光,也就是中途要在滇南省會南州停一下,給飛機加油以及從南州去緬甸的乘客登機。
陸錚坐的是頭等艙,陪着他的是駐緬大使館領事部參贊林漢深。
實則陸錚便不是孤身一人前往緬甸上任,汪嘉賓被任命爲共和國駐緬甸大使館經濟商務參贊處參贊,實則,經商處雖然在使館內辦公,也在某種意義上歸屬使館領堊導,但其屬於外經貿部駐外經商機構,其處室幹部隸屬外經貿部編制,汪嘉賓的調動完全屬於內部調動,
除了汪嘉賓,杜小虎同樣也作爲內勤人員被派去了駐緬使館,兩人前幾日,已經飛了過去。
這兩人是自己帶到滇南的,自己捅過馬蜂窩甩手走人,總不能留下他倆承擔可能遭致的報復。
對這一點,部委領堊導也很理解,當然,這裡說的領堊導指的是段中原等實際操辦人,汪嘉賓和杜小虎,一個處級幹部,一個內勤,他們的調動也根本不會驚動大領堊導。
領事部參贊林漢深,大概四十多歲,戴眼鏡斯斯文文的,舉手投足,便有股子文雅勁兒,但對陸錚這個頂頭上司,照顧的無微不至,甚至隱隱有些諂媚,或許,經歷動亂之後,文人真的沒有傲骨了吧。
頭等艙很寬敞,而且,就陸錚和林漢深兩個乘客。
現今國人收入不高,而且去緬甸經商的,多是小本生意,肯花錢坐頭等艙的乘客便很稀少,今日的航班,就陸錚和林漢深兩位外界眼裡所謂的“政要”。
實則飛往仰光的這架飛機不大,是兩艙佈局,所謂頭等艙按照國外航班標準不過是商務艙的標準,但是售票時,航空公司按照頭等艙價格售票。
機票是外交部後勤訂的,陸錚固然覺得花納稅人的錢是不是坐經濟艙更好一些,但只能被動接受。
上了飛機後,陸錚便戴了眼罩閉眼靠在座椅上養神,有空乘小姐走到身邊俯身問:“陸先生,要不要飲料?”陸錚微微搖頭。
坐頭等艙,便是有名有姓的乘客了,若是在經濟艙,通常,空乘人員是不會刻意去記某個座位的客人姓甚名誰的。
想着緬甸的事情,陸錚漸漸入神。
現今緬甸即將舉行大選,不過結果自己是知道的,民聯黨獲勝,但軍政堊府拒絕交權,爲此,也因爲糟糕的人權紀錄,緬甸軍政堊府受到了西方強烈制裁,同時,得到了共和國和印度等國家支持。
爲此,共和國也一直被西方國家抨擊,支持緬甸獨裁政權云云,但實則,從國際政堊治來說,沒有什麼國家有着崇高的爲全人類服務的理念,比如美國吧,有利於其地緣政堊治的,其支持的獨裁亦或暴力組織也不少,甚至後來反噬的伊拉克以及一些恐怖組織,當初都是美國人因爲地緣政堊治的緣故曾經大力支持甚至本身就是其培養起來的。
美國的社會架構文明,從某種程度上,自己也很欣賞,但如果以爲美國人會爲所有中國人的利益考慮,那可就大錯特錯了,美國政堊府,就是爲美國人民服務的。
共和國因爲戰略環境的原因,支持周邊幾個獨裁國家有時也顯得無奈,但從國家穩定政權穩定來說,並沒有什麼錯,國際政堊治,優先考慮的從來都是本國的利益,不管政堊治形態如何,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便如緬甸軍政堊府,印度對其的支持力度要超過共和國,但西方國家,往往淡而化之,只因爲,印度是民堊主國家,所以,媒體對其便算詬病,也往往大堊事化小,而提到共和國同緬甸軍政堊府的密切關係,便如打了雞血般興奮。
自己去了緬甸,又該如何處理共和國同緬甸軍政堊府的關係?
要說緬甸的地理位置,對共和國來說極爲重要,因爲如果同緬甸維持友好關係,那麼,未來中國的能源大動脈便多了一條選擇,不必完全依賴馬六甲,因爲馬六甲海道狹窄,美國艦隊那真是想封鎖便可以將其封鎖的。
現今緬北武裝同政堊府停戰實行特區自治,緬甸軍政堊府同共和國的關係漸漸升溫,奈山將軍訪華,應該便是希望大選來臨之際,其軍方勢力,能獲得其北方強大鄰國從某種程度上的支持。
實則,在東南亞,共和國可選擇的餘地並不多,東南亞國家,很多都是東盟成員,當年東盟成立,便是爲了對抗紅色中國而在美國幫助下建立的聯盟,雖然,後來漸漸演化爲一種經濟體,但現今,已然跟在美國身後對中國實行制裁。
越南,雖然是共堊產黨國家,並不是東盟成員國,但同共和國在邊境的衝突這些年一直沒停止,直到最近,雙方高層纔開始討論關係實現正常化的可能性。
然後,便是被越南侵略的柬埔寨,中國同越南之間的戰爭,唯一明確表示支持中國的,便是柬埔寨流亡政堊府,美國等西方國家,心中暗喜,但官方表態,也大多是遺憾之類的措辭。
還有老撾,越南的衛星國,其高官子女多去越南留學。
如此等等,所以說,南疆之地,可打的牌委實不多。
自己這次去南洋,總得做出點事情來。
正琢磨着,耳邊,卻聽前面傳來女孩子說話的聲音。
隔着頭等艙的掛簾,應該是坐空乘座位休息的空乘人員在聊天,兩人說話聲音很小,並不會被頭等艙的客人聽到,但陸錚耳力靈敏,聽得清清楚楚,最主要的原因是,其中一個女孩子,說話聲音很熟悉,所以,他纔會凝神去聽。
“老巫婆又剋扣軍餉啊?”這是另一個女孩在說話。
聲音熟悉的女孩嗯了一聲。
另一個女孩就有些氣憤的說:“她怎麼總這樣?學員就不是人啊?機組臨時加了人,就拿你的份飯,叫你餓肚子,也太不像話了。”
聲音熟悉的女孩沒吱聲。
“小娥,你不能這麼老實,越老實她越欺負你,還有那個鬥雞眼,整天看你時色眯眯的,要我,早抽他了。”
陸錚聽到這裡,已經可以確定,自己覺得聲音熟悉的女孩,正是白素娥,可真是好久沒見她了。
衛香秀倒是一直和她有聯繫,聽說來着,去年年底便開始了實習期,聽說烏山航空同國航達成了什麼協議,她們這批空乘學員暫時進了國航學習,能跟着國際航線學習,便是飛緬甸這種東南亞小國吧,也說明白素娥的資質得到了認可。
但聽起來,她卻是經常被欺負。
陸錚本想按燈叫人,但想了想,便站起來,走上兩步,拉開頭等艙前的簾,可不是,空乘座位上,坐着一名年輕空乘小姐,而站在她身邊和她低聲聊天的女孩,媚媚的小臉,可不正是白素娥,精緻的寶藍色空乘制服裙,裹着她柔柔身材,黑絲襪纖細雙腿,別樣誘人。
陸錚笑道:“小娥,真是你。”
白素娥呆了呆,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趟航班上遇到陸錚,她是空乘學員,服務經濟艙,從頭等艙穿行時也沒注意頭等艙客人,何況陸錚方纔戴着眼罩休息,她便是見了一時怕也不會想到頭等艙的乘客會是陸錚
坐着的空姐已經急忙站起來,問:“陸先生,有什麼可以幫你嗎?”她是服務頭等艙的空乘,但聽陸錚叫白素娥的名字,才知道是白素娥認識的人。
“叔叔,你去緬甸啊?”白素娥勉強笑了笑。
陸錚看得出,小妮子實習生活看來並不如她自己想象的美好。
其實國內空姐職業太過神聖化,前些年空姐委實是個好工作,現今尚好,但隨着航空公司的增加,就業形勢的嚴峻,空姐也不過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職業,說起來,也不過是飛機上的服務員而已。
而且陸錚知道,同小霜天生傲骨不同,小娥這個小妮子從心底深處,因爲其農村出身,家裡又窮,是很有些自卑的,面對這勢利的花花世界,只怕被欺負,也不太敢吭聲。
陸錚對服務頭等艙的空姐道:“給我來份午餐。”又對白素娥說:“過來,跟我聊聊天。”
白素娥跟着陸錚進了頭等艙,陸錚坐下,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白素娥忙搖頭,說:“叔叔,你給我個聯繫電話吧,我有時間去看你,現在我當班,不能陪你太長時間。”
陸錚笑道:“無妨的,你坐就行了。”
雖然聽說叔叔的官被撤了,但在白素娥心裡,陸錚的話不容違抗,她只好,苦着臉坐在了陸錚身側座位上,可心裡忐忑,東張西望,就怕被同事看到。
前面門簾一拉,白素娥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卻是她那個挺聊得來的朋友給陸錚送來了份飯和水果甜點。
陸錚示意那位空姐將東西都放在剛纔白素娥所坐座位的餐桌上,又對白素娥道:“行了,你先吃點東西,完了咱再聊。”
白素娥連忙搖頭,不敢違反空乘工作紀律,但又不好違拗陸錚的話,她急的都有些轉淚。
她旁側的朋友忙說道:“陸先生,不好意思,小娥在當值,按照規定,她不能在客艙座位休息,更不能和客人一起吃東西。”
陸錚道:“你這樣,把你們乘務長叫來,剛剛你們喊她老巫婆是吧,你把她喊來,我有話跟她說。”
小空姐嚇了一跳,臉都白了,結結巴巴說:“先生,你,我們沒說她。”
白素娥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和朋友聊天,被陸叔叔聽到了,她低下了頭,不敢說什麼。
陸錚對那小空姐道:“去吧,沒事,我不會和她提你們聊天的內容。”
小空姐說:“可是,您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幫您解決呀……”
旁側,林漢深瞪眼道:“叫你去就去我們領堊導想見見你們乘務長都不行?別說乘務長,就是你們國航的王總,又怎麼了?見我們領堊導得叫聲小舅”
陸錚也只有苦笑,顯然,這位林參贊不是一般人,莫怪對自己如此了,原來自己的底細打探的清清楚楚的。國航的王總,確實拐彎抹角,和自己外公能沾上點八竿子內打得着的親戚,而且,總自己往上貼,在外面很多人,真以爲他和自己外公家關係挺近呢,林參贊,顯然就屬於道聽途說的那種人。
小空姐不敢再說,忙道:“那您兩位稍等。”轉身快步而去。
乘務長就在前艙空乘休息室休息,沒兩分鐘,就匆匆的跟着小空姐趕來,她是位三十多歲的少堊婦,倒是很美貌,聽說頭等艙僅有的兩位乘客要見自己,便急急趕來。
陸錚微笑和她握手,林漢深則不失時機的在旁介紹:“我們領堊導是駐緬甸大使館公使。”
乘務長立時肅然起敬,態度更加謙卑,再等林漢深補充了一句:“陸公使也是韓帥的親外孫,你們王總見到陸公使,還得恭恭敬敬叫聲小舅呢。”
乘務長腦袋嗡的一聲,韓家的人,而且是韓帥的外孫?飛了七八年,卻也是第一次見到紅色圍牆中的大人物。
握着陸錚手都有點顫抖,乘務長的臉激動的微微發紅,說:“陸公使,您好,很高興能爲您服務。”
陸錚瞥了林漢深一眼,顯然林漢深還是沒摸透自己的性情,而是按照過往的經驗爲領堊導無限拔高,不過他這麼一搞,很多事處理起來倒也方便。
陸錚便笑着對乘務長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這個孩子吧。”指了指白素娥,說:“她和我沾點親,我看着長大的,可這半年多了,我一直在外面,沒照顧好她,難得見面,想跟你請個假,和她聊兩句,不知道行不行。”
乘務長呆了又呆,白素娥,不是農村來的孩子麼?怎麼會有這麼門親戚,這,這來頭也太大了吧。再想起平素怎麼對她的,乘務長立時滿身白毛汗,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連聲說:“行,當然,當然沒問題。”本來還想說兩句我們工作也不是不講人情,特殊情況特殊照顧的話,可最後,卻什麼也沒說,急急的問了陸錚沒什麼別的需要後,就忙快步走出頭等艙,再不敢露面。
白素娥的朋友,那個小空姐也有些傻眼,愣了好一會兒,說:“先生,我就在外面,有事情您喊我。”見陸錚點頭,便也向外走,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小娥,怎麼還有位外交官叔叔,好像,官還挺大的,太奇怪了,從來沒聽她說過,她要早說出來,乘務組裡,誰還敢欺負她?
至於韓帥、王總小舅什麼的,小空姐也不知道說誰呢。
頭等艙就剩了陸錚等三人,陸錚就笑着對白素娥道:“好了,先吃飯,有什麼話,吃過了再說。”
白素娥乖巧的點頭,眼圈,卻突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