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菲菲聞言心中一酸, 將巧姐兒護到了胸前,“你娘還有別的事要做,等她空閒了, 就跟我們一起去。”
巧姐兒不算太小, 卻也不是很大, 她是信賴着自己的, 所以一個你所信任的人總是跟你重複一個道理的話, 要麼你認爲這是公理,無法顛破的;要麼你覺得這是謊言,信任蕩然無存。
而巧姐兒, 自然不是後者。
關菲菲早已經選好了地方,這裡氣候好, 又是熱鬧, 對於小孩子而言再適合不過, 最起碼錶面上,巧姐兒提及王熙鳳的次數少了。
這個狀況讓關菲菲欣慰的同時, 反倒是心中有幾分隱憂,總覺得這孩子似乎知道了些什麼似的。
只是她又沒有時間去細細考量,畢竟剛到杭州,自己也是忙碌的很,宅院如今還只是租賃的, 若是想要買下來, 就必須要把手頭上這單生意做好。
徹底的離開了京城, 關菲菲也不再顧及什麼, 反倒是做事大手筆起來, 不過常說南方人精明,精於謀算。關菲菲卻並不這樣認爲, 反倒是覺得談生意的時候格外的利落 ,便是地方官府也都沒有分一杯羹,這個情況讓關菲菲覺得格外的舒心。
民不與官鬥,官商素來不分家,若是和官府有所牽連,雖然是能讓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可是有些時候也會讓自己的束縛越來越多,錢和權比起來不算什麼,尤其是自己是一個女人的時候。
只是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好像杭州府對她的生意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似的。
簡單的來說,稅收便是一點。
這兩三年中,關菲菲的小本買賣越做越大,租賃的院子如今早已經是她的產業,而幾個鋪子也算是開遍了杭州城,這稅收自然是少不了的。對於這個關菲菲很有體會,畢竟也是經歷過的事情。
交稅的時候歷來是要多交一部分的,這多出來的一部分自然是給官家老爺們喝酒喝茶用的,這幾乎是約定成俗的。雖然關菲菲並不想和官府過多牽扯,可是卻也是知道這裡頭的規矩的。
只是這額外的一部分,杭州府從來沒有收過。
每每都是給自己退了回來,拿走的正好是她要交納的稅費,不多也不少。
這正是讓關菲菲不解的地方,她讓人偷偷打聽了,其他店鋪裡依舊是那些規矩,稱不上是苛捐雜稅,可是的的確確是多收了的,偏生是自己這裡搞特殊,這又算是什麼事呢?
“娘,你怎麼了?”
巧姐兒的一聲呼喚讓關菲菲回過神來,看着如今也算是有娉婷而立徵兆的小姑娘,煩心事也都拋之腦後了,“沒什麼,今天下學早,功課多嗎?”
前些日子城中開了個女學,關菲菲心想着若是讓巧姐兒在家,和別的女孩子沒有太多交集,也不好,倒不如送去,反倒是讓她早點學會爲人處世,王熙鳳的女兒,骨子裡就帶着幾分精明,這點蕭雲是相信的。
巧姐兒搖了搖頭,“功課不多,只是今天女學裡來了個先生。”巧姐兒欲言又止,這讓關菲菲不由關心了幾分,臉上帶着幾分詫異,“你認識那位先生?”
巧姐兒點了點頭,只是卻又是有幾分不解似的,“我覺得她是惜春姑姑,可是,可是她說自己不是。”
聽到這個名字,關菲菲猛地一怔,頗有些驚魂未定的模樣。
巧姐兒看到的不可能是假的,惜春來了杭州,這又是爲何?一時間關菲菲心中凌亂,這讓一旁巧姐兒更是欲言又止,原本想要說的另一件事卻是再也沒說出口。
彩柚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關菲菲神色不定,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頓時有些緊張,“娘子,你怎麼了?”
聽到這麼一句,關菲菲反倒是安穩了下來,“沒……你去女學那邊打探打探,那個新來的先生到底是誰。”
這件事若是不清楚,只怕是自己可就真不能讓巧姐兒去女學了。
彩柚不清楚怎麼一回事,只是看關菲菲這般神色卻也沒有多問,便是匆匆去了。
關菲菲想了想,最後卻還是決定去看看巧姐兒,自己適才太過於驚訝,以致於把那孩子冷落了,只是剛到巧姐兒住的芝園,卻是聽到裡面的丫頭小墜的不解。
“姑娘爲什麼沒有把遇到紅兒的事情告訴夫人呢?”
小墜是關菲菲來到杭州後給巧姐兒尋的一個小丫環,雖然不伶俐,但是勝在麻利,幹活還算是盡心盡力,和巧姐兒年歲相差不多,說起來也算是個伴兒。因此,這女學她是隨着巧姐兒一同去的。
聽到紅兒這個名字,關菲菲愣了一下,好像是嫁給了賈芸的那個林之孝的女兒?
“沒什麼好說的,這件事我自有計量,你別在娘面前多說。”巧姐兒着實威嚴不夠,即便是拿出主子的威風,可是小墜卻並不怎麼害怕,反倒是又問了一句,“可是紅兒姐姐說的話,姑娘你相信嗎?”
巧姐兒神色頓時一變,剛想要呵斥小墜,卻是聽到一句笑聲,“怎麼,遇見紅兒了,也不跟娘。”
關菲菲自然是要弄得明白,她可不想自己生活的環境都被人弄得烏七八糟,偏生自己還不知道。
看到關菲菲過來,巧姐兒臉上露出一絲緊張,“娘,我……”
關菲菲笑着打斷了她的話,“小墜,廚房裡章嫂說是今天要做桂花糕,你去看看章嫂做好了沒,給你家姑娘端過來。”
小墜領命而去,房間裡只剩下巧姐兒和關菲菲兩人。
“有什麼話,難道不能對娘說嗎?”關菲菲笑了笑,這讓巧姐兒只覺得自己心頭滿是罪惡,緊繃了許久的心絃一下子鬆開,臉上帶着委屈撲到了關菲菲的懷裡,“娘,紅兒說,說我娘早就死了。”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巧姐兒眼淚流個不停,關菲菲聞言也是心中一寒,王熙鳳對紅玉不錯,只是爲何竟是遭到這恩將仇報?
一個聰明人,將當年主子的死訊告訴主子的女兒,這是什麼居心?只是關菲菲現在卻又是無暇去顧及紅玉,因爲安撫巧姐兒更爲重要些,只是她還未開口,巧姐兒卻是自己幽幽道。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娘死了,可是,可是書上說孝悌孝悌,我卻是連個給她上香的機會都沒有,娘,你說,你說我娘她會不會怨我?”
淚雨盈盈的小姑娘讓關菲菲有些心疼,“等過段時日,我帶你回京城一趟。”
巧姐兒聞言愣了一下,只是卻又是搖頭道:“不,我不回去,不回去。”娘從來不說回京城的事情,她對京城很嫌棄的,自己又怎麼能因爲一己之私而回去呢?
她已經沒了親生母親,不能再沒有娘了。
母女間又是說了很久,關菲菲這才離開,她剛回去,彩柚正好回來,“娘子,真的是四姑娘,只是四姑娘爲什麼忽然間來了杭州?”
關菲菲愣了一下,惜春爲什麼來了杭州,她不至於是來投奔自己的,雖然賈府被抄家,可是畢竟在金陵卻也是有幾分家業的,再說她可是公主伴讀,若是蒙那刁蠻公主賜婚,未嘗不是一門好親事,怎麼無緣無故卻是來了杭州?
只是惜春似乎並不打算找自己似的,一連幾日都沒有登門拜訪,關菲菲也沒打算去找她,既然不願意承認,那自己乾脆就當做不知道好了。只是出乎意料,沒幾日巧姐兒卻又是跟自己說,“小姑姑走了。”
而且,好像是被一個男人鬧着離開的。
關菲菲笑了笑,宮裡摸爬滾打過來的人,到底還是能在外面存活的。
至於紅兒,還未待關菲菲去找她,卻又是別的消息傳來,好像是她和賈芸因爲騙了錢,逃到了杭州,可是,可是卻不知怎麼的,全國緝捕了似的,兩人很快就被抓住了。
紅兒和賈芸入獄了,惜春離開了杭州,一時間幾乎是風平浪靜,似乎這只是一場鏡花水月似的。
關菲菲沒有再留意這件事,原因無他,這次她有新的商機,自然是沒有心情去管這些個事情。
只是讓關菲菲沒想到的是,杭州知府竟是換了人,而這次自己要打交道的竟然是……林如海。
自己這纔沒平靜幾天呀。關菲菲不由想起上個月自己去拜佛的時候,那寺廟裡和尚的胡言亂語,貴人相助,別說林如海是她的貴人,還外人呢。
只是內心OS不停,關菲菲臉上卻是淡定,“林大人,久別重逢,別來無恙?”
林如海面色清癯,只是看起來卻又是比之前精神了幾分,“夫人也是安好。”他臉上帶着幾分淺淡的笑意,竟是給這冬日的杭州府帶來幾分春意。
關菲菲覺得這笑意有些耀眼,猶豫了許久才問道:“許久不曾見過,也不知林姑娘如何了。”
“過些時日便是要出嫁,只是不知道夫人方不方便,玉兒說是想要見你一面。”
關菲菲錯愕,見自己,這又是爲何緣故?
只是看林如海模樣,似乎並不想說原因,關菲菲終究也沒問,便是隨着林如海去了後院,卻不想剛是要進去,卻有人匆忙過來道:“大人,四合街發了命案。”
林如海歉意地看了眼關菲菲,“恕林海不能作陪,前面就是玉兒的院子,夫人請便。”
關菲菲看着匆匆離開的人,心中奇怪,原本便不用他引路的,難道杭州府便是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
再說京城的消息她是知道的,林如海怎麼忽然間從個二品大員成了杭州府知府這麼個從四品的地方官,沒聽說他犯了什麼錯呀?
關菲菲一肚子不解,剛是要拐進林黛玉的院子,卻是聽到裡面雪雁的聲音,“姑娘,老爺這次非要來杭州,姑娘也不說勸勸,雖然尤娘子對姑娘有恩,可是老爺已經交代江大人諸多,何必自己非要來當這杭州知府,埋沒了自己的才華?”
江大人,關菲菲聞言一怔,正是前任的杭州知府。
林如海交代他什麼?
關菲菲愣了一下,理智告訴她要馬上離開,可是腳下卻又是動彈不得,雪雁似乎並不知道關菲菲正在外面,繼續道:“從尤娘子和賈府的大爺和離,到後來老爺幫着她置辦田地,姑娘,您就這麼看着,不怕老爺真的忘記了夫人?”
關菲菲如遭雷擊,卻是聽到黛玉淡淡的聲音,“去把那花茶取來。”
花茶,那是自己在杭州經營的買賣,單是聞到那味道,關菲菲就知道這是自己炮製的花茶。
“是,老爺也真是的,原本最是喜歡雨前龍井,如今倒是整日裡花茶不離手了。”
關菲菲不敢再聽,好不容易這才覺得腳下輕快了幾分,驚魂未定地離開了知府衙門。
林如海的心思,她……
一路之上無人阻攔,只是她剛是要拐進那小衚衕,卻不想撞到了別人身上。
“虧得現在這麼大的買賣,還是這麼個莽撞的,真不知道你哪裡好,林如海大好前程不好,偏生來這杭州當什麼知府。”
看到蘇靖南一臉嫌棄模樣,關菲菲竟是什麼都說不出口了,半晌才說了一句,“你,你怎麼來了?”
蘇靖南皺了皺眉,“怎麼,林如海來的,我來不得?這莫非是你尤娘子的杭州城不成?”
這人,說話氣死個人,關菲菲轉身要走,卻是被蘇靖南拉住,“這個給你,也算是留個念想。”
玉佩被塞到手中,關菲菲一頭霧水,“什麼念想?”只是蘇靖南卻是笑了笑,轉身離開。
“神經病呀。”關菲菲唸叨了一句,今天事情太多,她要回家靜靜。
她轉身離開,卻是不知道,蘇靖南並沒有馬上離開,反倒是站在那裡,看着她匆匆離去,眼中帶着幾分憐惜。
“爺,客棧已經找……”
“走吧。”蘇靖南低聲一嘆,看不到關菲菲的身影時,卻是打馬往城門方向過去,這人心中從來沒有過他,他又何必強求呢?他身上還有着府裡的家業,斷然做不到林如海這般,從這點來說,早就輸了。
蘇靖南上馬動作乾脆利落,腰間的錦囊中散發出一陣幽香,若是關菲菲在的話,定會認出,那是她炮製出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