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柚被安置在莊子裡收拾東西, 關菲菲隨着蘇靖南去了鐵檻寺,只是路上卻也不禁好奇,“喂, 你說寶珠一個姑娘家, 住在寺廟裡方便嗎?”
鐵檻寺鐵檻寺, 那終究是寺廟而不是尼姑庵呀, 周圍一堆和尚, 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可怎麼過活?
蘇靖南看了一眼,“那是你家的事情, 問我一個外人,合適嗎?”
關菲菲無語, 撩開車簾看了眼蘇靖南, “你今天火氣好大, 我得罪你了還是欠你了,別的姑娘身上吃了憋屈, 都往我這裡發作?”神經病呀!
這是最後這個形容詞或者說是名詞,關菲菲沒敢說出口,現在的蘇靖南簡直就是火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了,自己可是千萬不能得罪她。
蘇靖南聞言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旋即卻是笑了笑, “這世間得罪我的人, 往往事後都會後悔。”
“可不是, 你蘇世子是誰呀, 說起來還算是外戚一族,怎麼能不讓人聞風喪膽?”不過說來也可笑, 外戚什麼時候就成了個貶義詞呢?想想歷史上,呂氏一族,再到後來的衛氏一族,衛青也算是洗白了外戚這個詞的。可惜漢武帝愛江山又愛美人,又是讓李廣利把這個詞玷污了去。
蘇靖南聽到這話眉眼均是一涼,“關菲菲,別給我逞嘴上功夫。”這女人,敢情是終於能夠擺脫賈家了,所以就大膽起來了,這話竟也敢跟自己說!
關菲菲聞言頭一縮,坐回了馬車裡,“你又不是不知道賈府裡的那些骯髒事,我關心她的丫環那麼多幹什麼?給自己找堵嗎?”
蘇靖南聞言一怔,手中的馬鞭在半空中響起,卻沒有落在馬背上。
好一會兒,他纔打破這靜寂,“但願過會兒你嘴巴也能像現在這般厲害。”
看着車廂外的風景,關菲菲決定不搭理蘇靖南,這人簡直是犯了中二病還是人不傲嬌枉少年呀?幹嘛一副誰都欠他似的,自己還真沒欠他什麼。
鐵檻寺處於京城東郊,周圍有萬壽山環繞,只是在還屬於踩着冬日尾巴的時節,周圍山上還是一片枯黃,並沒有一點生機,倒是顯得幾分淒涼。
寺門前的接引僧人看到兩人後一轉眼又扭過了頭去,權當做沒看見。
關菲菲估計,蘇靖南還沒有被人瞧不起的時候,看他那神色,恨不得把馬鞭摔在接引僧人身上纔好。
“師傅,我是寧國公府的人,前來找爲秦氏守靈的寶珠姑娘,還望師傅去請寶珠過來。”
接引僧人上上下下看了關菲菲幾眼,“寧國公府的人?怎麼貧僧卻不認識?”
關菲菲後知後覺,自己這一身穿着活像個村婦,難怪這接引僧人簡直把他們倆忽略了,可是這蘇靖南今天沒有灰頭土臉的,一看就是氣度非凡呀,這接引僧人難道就眼瞎看不出來嗎?
“去把人請來。”蘇靖南則是動作粗暴簡單的很,嚇得那接引僧人幾乎是連滾帶爬進了去。
“走。”拉扯着關菲菲,蘇靖南就往裡面去,“喂,你好歹懂點禮呀,這樣過會兒找不到地方,就被人趕出來了!”
蘇靖南橫了她一眼,“趕出來?我倒是看看,有誰敢趕我?”
“既然沒人敢動你,蘇世子你自己去問不就好了?幹嘛還非要拉我來?”
看着蘇靖南吃癟的臉,關菲菲忽然間明瞭,“該不會你長得太醜,寶珠見到你都不想說話了吧?”看着蘇靖南越發黑了的臉,關菲菲竊笑不已,只是胳膊卻是猛地一疼。
“蘇靖南,你給我鬆手!男女授受不親。”
“我以爲,你不知道自己是女人了呢?”刻意在女人這兩個字上加了重音,關菲菲忽然間覺得有點冷,這人神經病又犯了,跟自己過不去。
……
寶珠住在後山的小院子裡,賈府給她當時安排了倆伺候丫環的,只是卻不知道在哪裡。關菲菲看着在正在井沿旁提水的人,沒有出聲。
賈府裡的丫環向來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尊貴些,看看那寶玉房中的晴雯、襲人,哪個不是比主子還主子?再說秦可卿向來是善於做人的,府裡的丫環婆子更是沒大沒小,便是死了的瑞珠,當初在府裡的日子也是好過的很。
而秦可卿死後,誓要青燈古佛一輩子爲秦可卿守靈的寶珠,賈珍當時明明將她認作了秦可卿的義女,還賜了兩個丫環伺候,如今卻是……關菲菲覺得自己還真是吃辣蘿蔔閒操心,竟是覺得寶珠可憐。
沒有出正月份,天氣還帶着幾分寒意,寶珠在井邊搓了搓手,正準備回去,一擡頭,卻是看到站在身後的關菲菲,寶珠一驚,手裡提着的水桶頓時掉到了地上,她倒是還好,但關菲菲的衣服卻是被濺溼了些。
“大奶奶,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說着,便是連忙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關菲菲看着跪倒在地的人,心中不由一陣淒涼,“沒事的,你跟我說會兒話去吧。”
明明是秦可卿的義女,原本長得也算是玲瓏可愛的女孩子,爲何現在竟是眉眼間帶着滄桑?早知道今日,還不如學當初的瑞珠,一頭撞死在那裡好了。
寶珠卻是拉住了關菲菲的衣袖,“大奶奶隨我來這邊。”卻是捨棄了往她住的地方去。關菲菲見狀更是好奇,看到寶珠不單單手背上是裂痕,便是手心上也是凍傷,心中不由一動,“你怎麼這樣了?”
寶珠臉上卻是帶着些急切,來着關菲菲往後面跑,腳下很急,“過會兒我再跟大奶奶解釋,大奶奶快跟我來。”
像是躲避什麼人似的,寶珠跑了好一會兒才歇了下來,“這裡前些天死了一個香客,她們有些害怕不敢過來,所以大奶奶放心,她們一時間不會找到這裡的。”
關菲菲皺眉,“她們,賈珍給你的那倆丫環?”
聽到這話寶珠不由一笑,卻是帶着苦澀,“丫環?若是丫環,我怎麼還會有今日呢?”
果然,那兩個人有問題的。關菲菲驗證了自己心底裡的想法,只是看着寶珠,寶珠錯開了她的眼睛,“大奶奶,我知道你過來是爲了什麼事情,前段時間那位公子也來過,只是我不敢相信他的話,所以,所以大奶奶,你救救我爹孃還有瑞珠姐的弟弟好不好,你要是答應了我,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蘇靖南來過,可是爲什麼寶珠不相信他?
“你就不怕我是大爺派過來的?”關菲菲試探問道,卻見寶珠忽的一笑,“大奶奶,那兩人前些天聊天不小心被我聽到了,她們說大奶奶被大爺趕出了寧國府,如今看奶奶這一身打扮,和我又有什麼區別呢?”
關菲菲有些尷尬,敢情寶珠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情況的,這丫頭,倒也是眼力勁兒不錯。
“我會讓他保住你的家人的,還有瑞珠的。”這點條件,相信蘇靖南當時就提出過,只是寶珠並不認識他,所以並不相信蘇靖南,所以,這麼個機會卻也是便宜自己了。
“寶珠這裡謝過大奶奶了,這件事說來話長,那還是要從我們奶奶過門後開始說起。”
秦可卿剛剛進門後和賈蓉卻也是恩愛,只是到底賈蓉還是少年,心性卻是亂的,沒多長時間便是嫌棄了新婚燕爾的妻子,只不過是因爲賈母喜歡秦可卿,所以便是面上相敬如賓罷了。
而秦可卿表面上處理寧國公府的庶務八面玲瓏,可是心底裡卻也是空虛的,閒來無事便是經常去天香樓看書,卻不想卻是一來二往和賈珍有了首尾。
人若是瘋魔的時候,便是神仙也攔不住她的。明明知道賈珍是自己的公爹,可是在賈蓉那裡得不到的柔情蜜意卻又是在賈珍這裡都得到了,而扒灰之下的刺激感更是讓兩人更覺得興奮。
可是若大的府邸,卻又怎麼能紙包得住火呢?終於卻還是傳了出來,雖是賈珍杖殺了一部分人,卻還是有人知情,如殺不得的焦大,又比如早已經芳魂逝去的尤氏,說到底賈珍是她的枕邊人,枕邊人的變化,卻又怎麼能感受不到呢?
寶珠是貼身伺候秦可卿的,卻也是無意間得知了這件事。她人膽小,將事情告訴了瑞珠,卻不想因此害了瑞珠姐姐的命。
“瑞珠姐姐比我大兩歲,所以她說,就算是她說不知情大爺也不會放過她的,那還不如死了乾淨,只是我還小,也許大爺會看在我不懂事的份上饒我一命,瑞珠姐姐爲我想好了後路,說要我作我們奶奶的義女,這樣的話興許還能好過些,雖是青燈古佛,可到底卻也是能保全了性命,瑞珠姐姐臨死前將她所有的東西交給了我,說是要我轉交給她的父母,希望我要是還活着,能夠像對待自己父母一般對她的父母,只是我卻沒有做到。”
關菲菲聞言不由一嘆,這瑞珠也是聰明的,只可惜寶珠實在是太小了些。
“那秦氏究竟是怎麼死的,你可知道?”
寶珠止住了抽泣,看了眼四周,這才低聲道:“那天晚飯後,奶奶自己便又是去了天香樓,我和瑞珠姐姐在屋子裡候着,後來蓉哥兒回來了,喝醉了酒,發了酒瘋,說是要找奶奶。不知怎麼的,他好像也知道奶奶去了天香樓似的,醉醺醺的便要去,我和瑞珠姐姐怕出事,便由瑞珠姐姐穩住蓉哥兒,我去天香樓給我們奶奶報信,可是等我過去的時候,卻是看到我們奶奶竟是被大爺活活掐死了,大爺還說,可卿,這怨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父親是那樣的出身。我嚇得簡直走不動路了,跌坐在那盆栽後面,誰知道這時候蓉哥兒竟也過來了,嘴裡還喊着‘瑞珠,你這死丫頭給我讓開!’”
寶珠再也說不下去了,“都是蓉哥兒害了瑞珠姐姐,不然,不然瑞珠姐姐興許還能活着。”
關菲菲聽了不由苦笑,蓉哥兒害得嗎?可是這兩個明明知道自己的主子有私情,卻還是幫着通風報信,卻又算是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