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隊伍就到了都司衙門。
府兵團的軍營已經準備好了,就在都司衙門的後面。趙大海和吳敏求陪着賈珉到辦事房裡敘話,衛若蘭引領着陳也俊去安排卸車和兵員安置,馮紫英則帶人跟典史楊林交割人犯。
交割人犯,須先驗明身份,根據帶來的文書上寫明的姓名、籍貫、事由、體貌特徵等一一覈對,然後進行登記,最後發給一個腰牌。
這個腰牌上寫明人犯的主要情況,作爲今後在這裡的身份證明。
然後就是對這些人進行分配了。
他們的去向,一般爲三個。一個是給這裡當兵的人爲奴。這基本上處於最爲嚴重的處罰。
作爲奴隸,基本上沒有任何權利,就是主子的一個物件了。
這裡的奴才,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奴才。賈府裡的奴才雖然也是奴才,但是,跟這裡的奴才相比,簡直就是活在天堂一般了。
第二個去向,就是當差。
可以是在衙門裡面當差,比如轎伕和一些低級衙役之類的,還有就是到鐵廠、炭窯、礦山等處做苦役的。
最後,也是絕大多數的人,基本上就是去官莊了。
官莊其實就是種地、放牧的,類似於一個個小型的農場。一個官莊有一個官兵,叫做屯兵,他就是莊頭。手下管着九個人犯。
每個人犯分給土地,少則12畝,多則20畝,30畝的,由衙門裡發給耕牛,農具,種子等生產資料。除了種地,還需要打獵、燒炭。
一般情況下,每年給衙門上交一定定額的物資,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定額。
目前在卜奎,比較普遍的標準,是一個人犯每年上繳糧食12石,草料300梱,蘆葦100梱,木炭100斤、石灰300斤,豬肉100斤。
特殊的情況也有,一般分爲三種情況,都是相對而言罪行比較輕的,纔能有這種安排。
一種是攜帶家屬來的,本人是犯人,但是家屬不是犯人的。
這樣的人,衙門可以分給他一些土地,一般是20畝或者30畝左右,提供給農具,耕牛和種子,由其一家耕種,到時候,酌情上交實物。
這樣的人,算是待遇比較好的,不象官莊裡的犯人那樣,受到許多監管,可以自主耕種。只要不逃跑,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到衙門裡報到一次,就跟一般的平民百姓沒有太大的區別。
對這些人的監管之所以比較寬鬆,是因爲他們攜家帶口的,一般不會逃跑,即使想逃跑,也非常不方便。不像孤身一人來的人犯那樣,在這裡無牽無掛,可以孤注一擲,不計後果。
第二種,就是來的時候帶了一些錢的,可以把他交給當地的地保來管理,允許其在本地自主謀生。他可以做些小生意或者耕作之類的事情。
第三種,就是會手藝的犯人了,也是交由地保進行管理,允許在本地自主謀生。
在這個時代,整個大德王朝,都還沒有後世的現代監獄那樣全天候地關押犯人的形式。
各地縣、府、省以及刑部的大牢,只是個臨時羈押未決犯的場所,類似於後世的看守所和拘留所。一旦犯人的判決下來了,就要送到各地執行刑罰了。輕罪的,執行完笞刑和杖刑,當場就放了。
重罪的,或徒,或流,就要送到外地去執行刑罰了。
所有的流放犯人,他們將來的出路,總的說起來,一般有五個。
第一個是終生流放。
這是最爲嚴重的處罰,一般都是終生爲奴的,象反叛、殺人、放火、劫囚、官吏貪污、製造毒藥、屠殺耕牛之類的重罪,就屬於此列。
這樣的人,除非得到皇上的赦免,基本上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擺脫流放的命運,再也沒有回到出生地的機會了。
第二個出路,就是逃亡。
在這裡忍受不了苦役,或是思念家鄉親人,就要想方設法地逃跑。
這樣的事情,在哪個流放地都是常態。但是,真正能夠成功的,非常少。
一旦逃跑了,不僅卜奎衙門全力追捕,各地的衙門,也配合追捕。犯人們也可以協助緝拿。
從流放地到內地,關卡重重,一般很難突破關卡或者惡劣的自然環境逃出生天的。
第三個出路,就是在本地落戶爲民了。
這是指的在配所表現良好,達到一定期限的,就可以轉變成普通百姓的身份。
朝廷也鼓勵刑滿的犯人,在本地落戶爲民。這是爲了充實邊疆人口所採取的措施。
一般的做法是編入本地民冊,分給土地、牛馬、農具,衙門借給建設房屋的銀子、口糧和種子。促進這些原來的犯人改惡從善,重新做人,讓其迴歸社會。
第四個出路,就是返回原籍爲民的。
這也是針對那些安分守己,達到一定的服刑期限的犯人,可以返回自己的家鄉,重新入戶爲民。
想要達到這個條件,也不必容易,一般都至少得在這裡做上十多年苦工之後,才能得到這條出路。
最後的一個出路,就是入伍從軍了。
這條路,風險比較大,弄不好,就掛了。
不過,風險大,機會也多。首先是要求比較低,待遇比較好。其次是運氣好了,立下了軍功,還有當官的機會。
在卜奎原守備衙門的大兵裡,就有不少是這樣的人。
由於今天天色已經不早了,賈珉就決定,明天再跟趙大海正式交接公務。
於是,就跟趙大海、吳敏求在辦事房裡面隨便聊天兒。話題多是他路上的見聞,帝都的見聞和卜奎本地的風情軼事,基本上不涉及公務。
這邊兒正聊天兒,就聽得後院出來一陣吵鬧聲,一個兵卒急忙跑進來,說後院老兵和新兵打起來了。
老兵,就是卜奎原來守備衙門的駐軍了,新兵自然就是府兵團的人了。
賈珉沒有立刻動身,他想看看趙大海和吳敏求的反應。
吳敏求沒有什麼反應,作爲一個士紳,屬於民間人士,此事可以說與他無關。
着急的,應該是趙大海。
府兵團剛剛到達這裡,老兵就和新兵發生了衝突,僅從常識上判斷,責任就在老兵。
新兵們剛剛到了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還要去忙着安頓下來,哪裡會去主動找老兵挑事兒?
起初趙大海也沒有什麼反應,似乎也在的等着賈珉的反應。過了足有十五分鐘,見賈珉還是那麼笑吟吟地看着他,終於沉不住氣了。
“都司大人,要不咱們就去看看?”
趙大海試探着問道。
“好啊,那就去看看。”
賈珉起身,跟着趙大海來到了後院。
此時的後院,兩夥大兵分成兩隊,已經形成對峙之勢。老兵們在東邊,新兵們在西邊。,南邊站着的是新來的犯人,在他們旁邊,則是衙門裡的一些文職衙役們。
在中間的場地上,兩個人正在交手。
老兵那一方,是一個高大粗壯的,三十來歲的魁梧大漢。
新兵這一方,則是比較瘦弱,身材也不高的,文文靜靜的秦鍾。
開始,雙方打了一陣羣架,後來第一佐領的佐領鐘鼎和陳也俊出面,把雙方分開了。
打羣架的時候,老兵們吃了虧,不願意干休,就提出要通過比武解決勝負。
雙方發生衝突,誰是誰非且不說,幾個大兵在長官還在場的情況下,就敢提出這種要求,無疑就是反常的。
不是軍紀太渙散,就是長官有意縱容。否則,作爲一個大兵,哪裡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鐘鼎竟然同意了這個要求。並且要陳也俊同意比武要求,藉口是這是卜奎的規矩。
規矩不規矩的,陳也俊不知道,但是,對方如此挑釁,如果不迴應,無疑是墮了府兵團的威風。
於是陳也俊就派秦鍾出場了。
老兵們一見對方派出了個瘦弱的小孩兒出場,未免就生出了輕視之心。他們哪裡知道,秦鐘的格鬥術其實是很好的,在府兵團的軍官當中,都是前幾名的。
雙方衝突,是因爲平兒和妙玉等女眷引起的。
爲了保證女眷們的安全,衛若蘭在安排住處的時候,就把妙玉等人安排到了府兵團中間的一個房間里居住。她們房間的兩邊,都是男兵宿舍。
這樣雖然不太方便,但是,初來乍到的,對於本地的情況不熟悉,爲了保證安全,也是最爲穩妥的方案了。
在來的路上,衛若蘭就跟賈珉說了,賈珉也同意了。還特意告訴了趙大海,叫他約束老兵們,不要衝撞了女眷。
見來了女眷,幾個老兵就忍不住了,過來就在女眷的門前轉悠,衛若蘭叫他們走,他們也不走。
府兵團的人,哪裡會慣着他們,就把幾個人給揍了一頓。
更多的老兵出來了,但是,更多的府兵團士兵也出來了。於是雙方就打起了羣架。
府兵團訓練有素,戰鬥力本來就強,加上人多勢衆,老兵們自然不是對手。
見老兵們吃虧了,鐘鼎這才站了出來制止。又提出了要單打獨鬥決勝負的無理要求。
陳也俊自然不甘示弱,也想趁機教訓一下對方,叫他們長點兒記性,也就同意了。
聽完陳也俊的介紹,結合趙大海的曖昧態度,賈珉立刻就明白了。
這是對方在給他下馬威了,想借此試探他的態度和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