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因着車輪賽,衛千總對着五個識字的人放鬆了些,只吩咐人給千總打了個招呼。
車輪賽出了什麼事呢,要說也是有幾個人動了歪腦經,原本是隻要你站在擂臺上打贏了四十個便可以了,這可不容易,這裡頭當兵的好些原本都有底子,況且還有幾個充軍的囚犯呢,一百人下來估計都不會有一個,原本就只有七千人的新兵營怎麼想也不會超過百人。
結果上來的人有一百五十幾個,好些看着便知道不是有用的,底下的人正想着衛千總是不是會惱,他卻擺擺手道:“既然如此,多出的五十八個便安排去標營吧。”對他來說有腦子的跟有武力的,一樣都能用。
朱千總點點頭,對着彭衛千總打了個千就告辭了。那說那一百五十人裡,方百長的人最多,大約是跟着他被磨慣了,許多都差不多打趴下了,結果又拼着狠勁幹到了最後。
曾盧的人是最少的,除了他,就只有上來了十幾個手底下的人,偏偏這些都不是曾家村出來的,讓他很是懊惱一陣,這也就看一個百長能不能服衆了,其他幾個百長手底下的不一定能幹掉四十個,問題是他們彼此之前早早的打過招呼,有些準備幹三年就回鄉的,有些雖有把子力氣卻不想上戰場的,畢竟不是人人都是英雄。
這些就不是賈環能知道的了,當初能默寫出《大學》的有十幾個,不過有些因着字體太差被刷了下來,最後只剩了五個,萬幸曾百家過了,他得到通知時,所有人都在。其他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底細,知道底細的曾家村人又覺得是自己人,所以只是訝異地看着曾百家又看看賈環,感嘆一句真是貴人相助也就完了,只有那個曾大樹的眼神不對。
賈環看着曾大樹微眯着眼盯着曾百家,便知道不好。不過他們一會便要跟着衛千總走,只要這回不出什麼事便可,曾盧跟着幾個人當初過了大比就不見了蹤影,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人的賈環肚子裡一轉,拉過曾百家嘰裡咕嚕的一陣吩咐。
兩人收拾完行李,因着千總仁慈,給了半天的假。他們準備去集市買一些東西,到時候也好順路的帶着去。他們說着笑着一走,那曾大樹就從褥子裡爬起來,一旁的曾阿根忙拉住他:“你去幹什麼?”
“不能讓那雜種出頭,明明不會寫字,這是欺君罔上。”曾大樹好歹在私塾唸了一年的學,可是因着教書的也不過是個秀才,也就只認了三字經跟千字文,偏偏背不出《大學》。後來沒念書,他便把錯也歸咎到了後孃的上。
其實那一年,他生母生病早逝,家裡的銀錢都花去了,到了年底,他父親看實在養不了孩子更不用說再讓他讀書了,便娶了曾百家生母。
說到底,曾大樹雖然看着人高馬大,偏偏是個會遷怒的子,但凡自己有什麼不好,便習慣的歸咎於旁人,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又因着耳根子軟,到了外婆家住了幾年,便將自己家裡的幾個弟弟妹妹視作仇人。也因此他父親沒辦法,這大將軍又徵兵了,便把他送了過來。
曾大樹出了營帳,穿過一大片的草場,跟人打聽了衛千總的落腳的地方,好幾個都用眼睛斜着看了看他,之後又不耐煩地指了路,等他穿過了一小片樹林快倒了衛千總安營紮寨的地方,只聽一陣風聲,耳後一疼,眼前一黑,就趴在了地上。
曾百家喘着粗氣,把手裡的石頭丟到一邊,看着地上躺着的曾大樹,對着裡頭喊了一聲:“三哥,怎麼辦?”
賈環的假名是曾三,曾百家就喊他三哥,他知道這人吧,總要先下手爲強。兩人出了門直奔小樹林,在這裡等了他一個時辰纔看到人,原本賈環想自己下手,反正拿着搬磚敲人後腦勺他是幹慣了的,當初幾波小混混幹架,用刀子都覺得疼,便喜歡相約建築工地,只拿地上的搬磚做武器,敲起來夠勁,還疼,至於事後其實也沒什麼後遺症。反正混混都是念書不好的,旁人都覺得他們本來就夠傻的,真敲傻了,估計也會覺得這樣比在外頭惹禍的強,也沒人說什麼。
倒是曾百家是第一次揍人,以往他基本都不反抗。不是他子弱,只是比起那些有父母的,他若是真反抗了,之後估計要被大人揍了,明明知道沒什麼人會幫自己,那麼只有受着纔是最小的傷害。
看着一直欺負自己的曾大樹被自己敲暈,曾百家有些手足無措:“之後我們該怎麼辦啊?”
賈環看着地上躺着的曾大樹,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你拖着去那邊的小水潭邊,把他外衣脫了凍一凍,咱們明天就出發了,只要他這兩天折騰不了便好。”只要一發燒,誰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胡話呢,更何況軍中人多,但凡有個感冒咳嗽的都往軍醫那處送,也省了他跟旁人說三道四的機會。
曾百家抱着曾大樹的大腿努力往西拖着,賈環則折了好幾根樹枝,把地上的痕跡摸掉,心裡祈禱着最好下場雨什麼的,一邊想着一邊把剛剛曾百家丟在一邊的石頭拿起來,丟到了亂石堆中。
兩個人幹得火朝天,賈環還損地抽出了曾大樹的腰帶把他系在一顆小樹上,絕對不會阻止他逃生,問題是肯定耽誤時辰,又在他鞋子裡灌了水,然後再鬆垮垮地回去。
他們兩個人在下面幹着,蹲在山頭抱着往下看着的衛千總不停地感嘆:“人才啊,這技術,不錯不錯,有前途,居然是新兵,不錯不錯,還識字啊。”
他邊站着他的副將,姓江,叫江淹,他道:“大人,此人憑着聰明,用小計通過了考覈,您就這樣放過他們嗎?”
衛千總道:“我不過是要幾個唸書識字的幫我整理整理資料,只要不耽誤事,管他是今天認識的字,還是昨天認識的字,況且你看着是小計,怎麼旁人幹不出來呢,到底是個人才,埋沒了可惜。”更何況那曾百家的世跟自己有幾分的相符,他也是一時的心軟。
江淹道:“這曾三的來歷似乎有些奇怪,這兩跟着的侍衛說他似乎四書五經皆是信手捏來,這樣的本事去考個秀才也是綽綽有餘,怎麼會來參軍呢?”
“個人有個人的緣由,你當初考上了秀才不也是來參軍了麼。”衛千總笑眯眯地擡頭看着江淹,自己這個副手的出在他看來,比這曾三更神奇一些。
江淹是家中庶子,出生於江南世家。跟着衛千總是打小的哥們,過得一個比一個慘,衛千總的名字叫彭淶,過得是偷雞摸狗的生活,勉強餬口。反正他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的生母在江淹家做了姨太太,所以彭淶經常去江家,去多了便知道里頭有個受氣包的江淹,他倆一個過得比一個慘。
十七歲那年,江淹雖然考上了秀才,可是家裡主母死活不肯讓他再考上去,那年科考他是餓着肚子被關在柴房裡三天的,出來就聽說彭淶要去當兵,於是他心一狠就跟着彭淶一起來了,彭淶幫着江淹把戶籍給偷了出來,之後又使了銀子請人幫忙。
“一晃也十多年了,子過得真快啊。”衛千總伸了個攔腰,扭了扭,“走,難得這次新兵能玩出點新花樣,我最煩那種被欺負了只知道求靠別人的貨!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到底已經是近六品的官,又是軍營裡出來的,彭淶的氣勢還是很足的。
兩個人轉下了山頭,那處賈環已經帶着曾百家幹完了活,兩人頭也不回地往集市裡走,順便買些東西給同個軍帳關係較好的幾人送去。
軍營附近的集市,大多都是小集市,跟着城裡的大集市不同。小集市裡大多數都是些吃食,沒有花枝招展的妹子,只有風塵女子偶爾站在街巷招呼一些客人。
曾百家紅着臉從那條巷子裡穿過,到了成衣店買了幾尺素色的布,他當兵才三個月手上其實也就一兩的銀子,這還是借了賈環手頭的銀子,等着買好了布,遞給了店家。
那店家看着曾百家問道:“到了軍中那曾大樹可還有欺負你?”
曾百家低着頭看着布,而後搖搖頭。
“你不要怪你娘,她也是沒辦法,你要是怨就怨我,當初我看着曾大樹他爹也實誠,想着他大兒子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怎麼也不會容不下你。”誰知道去了幾天被打得全青紫,他妹子沒法只能送他到了老家,之後連着生了三個娃,到底把這沒養在膝下的孩子給忘了。
“我不怨她,她好的。”曾百家看着自己舅舅,“你把這布給她帶去,等着我後得了錢便供養她。”
店家應了一聲,把一袋零嘴遞給曾百家:“你要得急,我就隨便買了一些,這是要去做人嗎?”
“明個我便要去鎮標營了,舅舅若是得空,多去看看我娘。”曾百家看着店長,程店家點點頭,“你且放心,我自然會照應她的。”
曾百家跟着程店家告辭,轉提着東西就出了門。曾百家的生父跟程店家是自小的玩伴,要不然程家也不會起了心思讓自家女兒跟着一個孤兒過,誰知這孩子出生還不上三歲,他早早的去世了。其實曾家村有這麼多孤兒,全是因爲那年全村年荒,各家各戶都沒什麼糧食,也不知道是因爲餓太久還是怎麼的,之後一場的瘟疫死了無數的人,曾鐵家的大人是如此,曾百家的父親也是如此。
程店家並不知道自己妹子居然會每天瞞着新嫁丈夫去照顧曾百家,所以他以爲是曾百家自己孝順,可要不是程家妹子求了里長,那曾百家怎麼可能每天都蹭着村裡人的飯,村裡人都心善,被程家妹子求到了面前,也就瞞着曾大樹一家罷了。至於曾大樹他親爹知道不知道,看着程家妹子之後生的三個娃,也就當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去哪裡了……
你們去哪裡了啊……
【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