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地方徵兵上來的,大多都是擱在新,有些買通了關係的,就安排到相對輕鬆些的地方,到了軍營,新兵皆住一起,二十幾個人的大通鋪子,只有一牀的棉被。
一大清早的便要出操,等着三聲哨響之後不到的便要捱上五棍的軍棍。等着出操完才能吃早飯,大量的饅頭和鹹菜,之後便是大把的空閒,當然許多都是要去做農活的,不知道是誰訂下的規矩,每個營都是自給自足,一應吃食皆是自己種的。剛來的新兵營後頭便是大片的農田。
曾家村裡一通出來的十二個人裡,以曾鐵爲首的五個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或是生母早逝,或是生母改嫁,他們自成一體。而以曾盧爲首的六人是軍戶,早早地便做下決定,或是家庭困難,或是對着軍隊有所期待,家中不缺兒子的,不過是混口飯吃。而最奇怪的是賈環,對了現在不能叫賈環了,他如今的官方姓名是曾三,旁人便喊他阿三。到底不是曾家村裡住着的,跟幾個人都不熟,不過那曾盧得了里長的吩咐,自然照顧一些。那曾鐵跟曾家小兒子是好友,對着賈環也不多爲難,因此省了不少的心。
日賈環就興匆匆地跑去那塊據說可以隨便人種的地頭看了看,軍營之後留了一片地讓士兵自己耕種,而後頭大片的土地是僱了人看顧的,作爲明年軍隊日常吃用的農田。
不過此刻已經將近過年,地上早就什麼生命都沒有了,賈環蹲在地上摸了一把土,身後有人喊了一聲,幹什麼的。
賈環回頭,便見着一個四十多的漢子,穿着一身粗布衣,手裡提着個木頭棍子。一頭抱着粗布,明顯是剛剛下了操出來的,那人跑到賈環旁邊,謹慎地看了看地上所剩無幾的粟,又回頭打量了賈環一眼:“新兵?”
賈環點點頭,那人“哦——”了一聲,把棍子往地上一戳,道:“我是丁營的朱大,你叫什麼。”
“我是新兵營的曾三。”賈環對着朱大點點頭,因着他年紀小,身子骨也沒有長開,所以只到朱大的胸口。
朱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賈環問道:“多大了?”
賈環老老實實地說自己十四。
“那可跟我三弟一個年紀,難怪看着小呢。”朱大笑了笑,之後指了指挨着的幾塊地:“你要是想種啥,那走,最裡頭那塊纔是分給你們的,要是種錯了地,旁人才不管呢,都是拔了再說的。”朱大原本就是個粗糙的性子,見着賈環便將實話給說了,之後又指了指自己地頭上的土豆:“我這都是留了過冬的,雖說太老不一定要吃,不過好歹換換味。”
賈環湊了,認真地看了看,他對這農事完全不懂,只是前陣子去收租子的時候隱約瞭解了一些,可偏偏如今又將過年,便是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些土豆估計是碩果僅存的三株了。
之後朱大就給賈環講了講什麼時候下種,之後要做什麼,只是軍中所需事物全無,便是有也不會分給每個人,到手的其實也就一兩袋的種子,畢竟是靠着士兵打仗的,哪裡會讓你在農事上費神太多呢。
賈環點點頭便離開了,之後連着幾天他都跟在朱大身後,大致上瞭解了一下軍營,這處是綠林軍,大多是漢人,跟着其他幾個少數民族的軍營不同,此處多爲後備,一般衝鋒掠陣的事情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他們負責挖溝,埋絆馬繩等事物。
“你別小看這些,幹得好的基本都留在軍身邊了,你也知道咱們大將軍可是一的紅人,他身邊的十二騎裡頭各個都是能人,當初一提起,西北這邊誰人不知呢,要說現在也就新來的副都統身邊的二十四騏驥能頂一頂。”朱大的消息很靈通,這跟丁字營的習慣有關,凡是能進丁字營的都會好幾種語言,便是這看着不起眼的朱大也會說三四種,不提西北這處的地方話,的官話,又去草原住過幾年,也懂那處的用語。
賈環想了想便問道:“那大將軍是什麼來歷啊?”他知道那個將軍叫年堯,隱約跟自己知道的某個人物似乎有一些相似。
朱大看了看空地,又瞅了瞅後頭:“聽說這將軍當初的出生不差,是聖上原來親王府邸裡的老人了,又有一個妹妹很受寵愛,他也是個能人,早些太上皇還在的時候就受了太上皇的重視,等着後來今上登基,也是殿前紅人,哎,跟這樣的小人物可不同。”
“不是說最近都沒什麼戰事麼,平平安安的過完三年回鄉不是更好?”賈環託着臉看着他。
朱:“自然也是好的。”他笑着看着賈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你還小,這輩子便平平安安的最好,原本這兩年戰事也歇了,也不知道大將軍在想什麼,這會居然徵兵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揪着地上枯黃的草。
等着軍隊裡過年,好多人都是圍着篝火一起吃一頓罷了,曾鐵早早地便跟曾家村裡出來的人打過了招呼,等着領了飯菜就坐在一起,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小塊牛肉,給幾個人分着吃,也就是一人一口罷了,他雖對曾盧等人有意見,不過東西到底還是分給了他們。
曾盧笑着接過了,跟着曾大樹,曾阿根坐在西邊,曾鐵則跟曾百家,曾羊坐在東邊,賈環哪裡也不靠,一個人坐在中間,小臉被篝火照得紅彤彤的。
幾個人吃完了便早早了回了營帳,似乎跟以往沒有什麼不同,賈環依然坐在篝火前不停地加着柴火,有好幾個人都這樣做了,看着似乎都是南方來的,賈環一個人坐着,聽着木頭燃燒着的噼裡啪啦的聲音,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胳膊裡,閉着眼睛回想着自己以往的。
他還沒來得及傷心,就聽見身邊坐下了一個人,他側頭看過去,是曾鐵拿着一根柴火丟進了火堆。
“你怎麼來了?”賈環開口問道。
曾鐵面無表情地回頭看着賈環:“難得你能開口問呢。”他的眉頭不動,臉上是賈環也看不懂的表情。
曾鐵的身世並不好,雖然現在看上去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他兩歲死了爹,三歲死了娘,之後就跟着奶奶一起過活,到了六歲奶奶也過世了,原本應當是他家大伯接手的,可是沒住兩天便被趕了出來,因着他家大伯的獨苗生了病。他大伯一應認爲是曾鐵剋死了自家的兄弟,又剋死了自家母親,如今又要剋死自己的兒子。
“我死了不要緊,可是我兒子是唯一的獨苗,不是我沒良心,我只要他不要跟我們住在一起,每月我給他送糧。”曾鐵大伯是跪在里長面前的,他媳婦也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着,最後里長沒法,就讓曾鐵一個人住在他父親起的小屋裡。
似乎這個年代,少有溫飽,人命又非常的不值錢。
曾鐵不知道賈環在想自己的身世,他從衣兜裡掏出了半截土豆遞給賈環道:“正巧還有的剩,給你吧。”
賈環搖了搖頭,沒有去接:“我吃飽了,你自己吃吧。”
曾鐵笑了一聲,就自己啃起了土豆,聽着便知道很老,不過土豆的味道慢慢地瀰漫在這一片,賈環盯着竄動的火苗,出着神,就看見曾鐵吃完了土豆,把土豆皮丟進了火堆裡,一擦嘴,說出了一個消息:“你知道,等着來年三月咱們要出征嗎?”
賈環被話題吸引,回過頭去,看着曾鐵。
曾鐵那烏黑的眼珠盯着賈環,燻黑的臉湊了過來:“就是明年三月,咱們這些新兵都要送到前頭去,聽着似乎是大將軍要用兵呢,說是給新來的副都統一點顏色看看。”
新來的副都統,這已經是賈環第二次聽到了,一直以來聽到的形容詞都是英明神武,年少有爲,想來年紀是不大的。
“若是開戰,對着的便是葛爾丹的人,葛爾丹你知道吧,都是騎着高頭大馬,刷得就虜了你的人頭過去。”曾鐵笑容裡包含了惡意,他似乎在等着賈環害怕的表情,可惜大失所望。
賈環連着一根眉毛都沒有動,只是聽着曾鐵說完,便回頭繼續往火堆里加着木頭。
他們倆就這樣默默地一直加着柴火,曾鐵就絮絮叨叨的給賈環說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他打聽來的消息,東一條,西一條的沒有什麼連貫,也不知道幾種消息裡頭代表着什麼意思,只是他說的很認真,賈環聽得很認真。這些消息裡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誰也不知道,只是有一點,新兵營可能真的要啓程了。
等過了年,原本鬆散的操練開始密集,往往一整天一整天的都不帶停的,以往那些看着慈眉善目的千總、把總也開始凶神惡煞了起來,大多都從原本的動嘴不動手,到現在的不說話,光用腳踢。
氣氛越來越緊張了,二月的一天,朱大尋了賈環告訴他自己這邊要先走了,等着朱大走了之後,賈環他們這邊新兵營中也出了幾個百長,曾盧便是其中之一,曾鐵則被把總調出了新兵營,任了土舍。
曾盧上位,曾大樹等人跟着以往有些不一樣,當初曾鐵還未走的時候,幾個小孩算是抱成了團,沒什麼人欺負,如今他一走,剩下的曾百家就成了目標,他雖比賈環年紀大,可偏偏生的嬌小,又是個固執的性子,也不好低頭,因此受了衆人的排擠,而剩下的三人看着不好,便去抱了曾盧的大腿,到底是自己村裡的人,怎麼都會得到照顧。
作者有話要說:……o-o……我們把卷首改成,阿三西北從軍記,怎麼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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