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在靜修了三月後,到底接了回來,原本便慈祥的眉目如今看着更像是菩薩了,這進了院子纔沒多久,便使了人吩咐了院子裡幾個伺候的,詢問了半晌才揮手讓他們出去。
“我這一走已是物是人非了,若不是爲了我的寶玉我如何回這種地方。”王夫人捏着佛珠一顆一顆地數着。
“太太這是否極泰來,如何說這等子喪氣的話。”周瑞家的忙上前安慰道,她原本便是王夫人的陪嫁,如今更是跟着一條道走到了黑。
“你且去問問,寶玉何時回來,我三月不見他,這心都想得疼了。”王夫人回頭吩咐了一旁伺候的金釧兒去怡紅院,留了玉釧兒跟周瑞家的在身邊伺候。
金釧兒去了一炷香便回來了:“啓稟太太,二爺今日去了北靜王府,一時半會恐怕回不來。”她說的小心,也不敢看王夫人的臉色。
“既然如此,我便先去見了老太太,你喊了人換了水來。”王夫人停了一句,又吩咐了一句。
金釧兒脆脆地應了一聲,又掀了簾子出去。王夫人換去了素色的衣服,穿上府裡常備的袍子,又摸着自己發間的金簪,一時有些懵。
伺候梳頭的丫鬟小心的理了理盤發,又上了髮油。王夫人捏着一個白玉鐲子往腕子裡套,原本有些緊的鐲子一陣子不帶居然空蕩蕩的了。她想了想便換了個貴妃鐲,那原本是姑娘時候帶的,後來生了賈珠豐滿了之後便再也戴不進了。她收拾整齊之後正要出門,那頭周瑞就小跑着來了。
“太太安好,老爺吩咐若是太太要去老太太那處請安,便不用了,說是今日府裡來了客人,衆人皆忙,太太您自個收拾收拾早些休息吧。”一邊說着一邊看着王夫人的臉色,看着對方眉目不動可攥在身邊的手指都白的泛起了青筋,嚇得趕忙就稱有事,又是一路小跑的出了院子。
第二日便是王子騰妻子的生辰,衆人收拾一新齊齊出發了,臨了出門賈母當着衆人喊了王夫人到身側:“聽聞你昨日便回來了,怎麼不見你前來請安?”
“昨日回來已晚,想着不能打擾了老太太的安靜便沒有前來,還請老太太莫要怪罪。”王夫人低垂着眼瞼,對着老太太福了福身。
“無妨,今日出門且玩的開心些,你年紀輕輕如何總是想着在菩薩面前孝敬,不要說寶玉還小離不了你,便是你房內那些個丫頭婆子,沒了你哪裡來的章法,下次莫要去了。”一邊說着一邊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邢氏。
王熙鳳聞弦而知雅意,先是笑了一陣,接口湊了趣:“如何是那寶玉,實在是老祖宗跟前都少不了姑媽的伺候,您嫌棄我便直說。”
“你這個鳳辣子果然巧得就是這麼一張嘴,連着誇你姑媽都能呷醋。”老太太笑了一陣,揮手便讓衆人走,邢氏先告退爬上了馬車,之後便是王熙鳳扶着王夫人上了一個馬車,寶玉上了一個馬車,又有迎春,探春,惜春等人一起上了一輛,李紈牽着賈蘭上了一輛,伺候的衆人則跟在馬車旁一路跟着去了。
幾個太太們皆走,賈府內便空蕩蕩的,剩下的媳婦子,婆子們皆回了家,賈環因着沐坤有事便也休息了一日,湊在周姨娘那處說着話,說了沒幾句趙姨娘前頭伺候的小婉來了,說是趙姨娘喊了賈環去吃點心。
“既然是點心,爲何不拿過來。”賈環看着小婉,也沒皺眉,只是問了一聲。
“姨奶奶說若是熱了便有些變味了,這會正用冰碗捂着呢。”小婉俏生生的說了一句,她不過十四五的年紀,相貌正好。只是自從到了趙姨娘前頭伺候便再也沒上過粉,只是今天不知怎麼,卻是描了眉毛的。
周姨娘看了賈環一眼,賈環看了周姨娘一眼:“你去外頭等着,我跟周姨娘告辭個。”賈環吩咐小婉先出去,小婉哎了一聲,窈窕邁出了門欄出去了。
“昨日太太纔來,不知你前去問過安了沒?”周姨娘想了一會隨意問了一句。
“明個就去,昨日走到一半讓先生喊了回來。”賈環回了話,便跟周姨娘告辭了,周姨娘看着賈環往外,便吩咐身邊伺候的丫鬟,出去了一趟。
到了趙姨娘的屋子,她已經吃了一碗,見着賈環回來便有吩咐了人去拿了剩下的一碗:“如今這東西是吃一碗少一碗,往日太太不在府上,我嚇唬嚇唬就得了,如今太太回來,咱們且吃了這最後一回,哎,好好的,幹嘛回來呢。”
“她哥哥尚在,便是真做下什麼,也不過是關一下罷了,你還指望着她能自個倒呢。”賈環坐在一邊,看了一眼碗裡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見着王夫人的關係,看着這東西就不想吃:“若是母親還未飽,便自己吃了吧,我稍早用的有些多。”一面說着一面要站起來。
賈環還未站起,就瞟見一旁站着的小碗似乎想說什麼,他眉頭一挑,果然是有什麼算計。“不若我拿了去給周姨娘吃,辛苦她這麼久,到底應該孝敬一碗,況且周姨娘最喜歡吃甜。”
“周姨娘,周姨娘,你可是老孃肚子裡出來的種,平白給對方好啦。”趙姨娘忽然就炸了,伸手拿起碗的就往一邊潑,也不知道小婉什麼運氣,還沒來得及的動,劈頭蓋臉的砸到了她臉上。
完了!她心中一陣哀嚎,忙一路小跑要往外走,賈環忙上前拉住小婉:“這可怎麼得了,母親你又拿下人出氣,不怕我帶着你尋老爺,讓老爺給你做主。”
“不用,少……”小婉纔開口,就覺得那液體往自己嘴滑,這裡頭可是有要命的東西的,爲什麼還不放手,怎麼還拉着。她急的都出了眼淚,只是賈環的臂力不小,扯着自己便不動了,兩母子還爭吵上了。
“你倒是憐香惜玉的主,見着漂亮的便拔不動腿了吧。”趙姨娘尖銳的聲音搞的小婉覺得自己的頭都快炸了,死亡的威脅,她忽然就豁出去了,伸手長長的指甲要往賈環手裡撓,還未到,臉上就被趙姨娘甩了一耳光。
“不知感恩的糟踐東西!這是覺得我們娘倆好伺候呢!”趙姨娘一巴掌不夠,又伸手甩了一耳光。
小婉捂着臉也不敢動,靜下來才發現那個環少爺居然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趙姨娘的怒氣也全部在自己身上,這是怎麼了……
賈環一腳踹在了小婉的肚子上,見着對方倒地又一腳踩在了對方的胸口。他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袖子,低頭看着小婉驚恐的眼:“你放心,你臉上的那碗是我母親吃剩下的,我的那碗可全部都在呢。”他一邊說着一邊蹲下身,細長的手指掐住了小婉的脖子往上提了一些,少女細長白皙的脖子在賈環手裡彎出了一個弧度。
“少,少,少,少爺!我是迫不得已的,我沒辦法,夫,夫人只是讓我端了而已,少爺。”因爲驚恐,鼻涕眼淚都一瞬間的下來了,看着特別醜,賈環拉起小婉自己的裙襬,擦了擦她自己的臉。
“你也曉得,我一向對下人都不錯,我母親這邊伺候的掃花跟引泉年前就安排着還了賣身契,出府嫁了人,你來府裡也有些年頭了,是你乖乖的跪到我父親那處去自己說明白,還是我現在就拿那碗子冰,給你灌進去!”賈環看了一眼趙姨娘,趙姨娘將桌上剩下的那碗完整地遞給了賈環。
賈環拿着碗湊近小婉,小婉的臉變的蒼白,門外忽然就出現了敲門聲,一聽便知道是周瑞在外頭喊老爺到了。
小婉瞬間露出了驚恐的眼神,她害怕的看着那扇被敲得啪啪作響的門,回頭看到賈環卻全身一冷,忽然之間就搶過了賈環手裡的碗,湊近給自己灌了大半,有喊了一聲:“環少爺不要!”原本只是冰水,倒入口便順着喉口劃了下去。賈環皺着眉搶過了小婉,趙姨娘已經湊到了賈環身邊,外頭的敲門聲剛剛停頓了一下,敲得更急,賈環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將碗裡剩下的東西灌入嘴裡。
周瑞一腳踹來了門發出了一陣的巨響,他看到躺在地上已經不知死活的小婉,臉上露出了一陣喜色,只是如今不能表露。
賈政一步跨進了趙姨娘的房間,首先看見的便是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丫鬟,隨後便看到額頭流着血躺在牀柱邊的趙姨娘,剛往裡走了一步,便看到滿臉青黑,嘴角流血的賈環!
“快喊太醫。”賈政覺得自己的手在顫,他上前一把將賈環抱在懷裡,“快去喊太醫!”他暴怒的對着周瑞吼,吼得對方全身一震,往後退了三步,立馬轉身往外跑。
“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賈政抱着賈環就往牀上走,他小心的將兒子擱在牀榻上,正想扶起趙姨娘,趙姨娘哼了一聲,慢慢的張開眼睛,她還未開口兩行清淚就順着臉頰往下滑,她努力的伸手指着地上的小婉:“快救救我們的環兒,便是用我的命去換也成。”
賈政小心的摟着趙姨娘:“不要說話,等着太醫來。”他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居然只有他們四個,人呢,人去哪裡了。
“那個,賤人……”趙姨娘喘了口氣,“環兒喝了便吐血,我想上前,被她推了一把,便什麼也不知道了。”她顫着手似乎想摸摸額頭,結果被賈政伸手抓住了。
“不怕,我給你做主。”賈政抖了抖嘴脣,才說完便發現趙姨娘又暈在了自己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