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珊原本也卻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不過這一次,卻當真是差點兒被這位小祖宗給嚇死了。剛剛纔“薨逝”的七公主轉眼間就坐在了自己的馬車裡啥的,這事兒,可不是一般的驚悚。即便知道她是詐死,但是,這還在禁宮之中,她就敢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也當真是個膽大包天的。
而且,最讓姚珊抑鬱的是,在拖自己這個小小的陪讀下水這件事兒上,這位殿下可也真是一點兒都不含糊的。她這麼大一個活人,居然哪裡都不去,就潛伏在自己出宮的馬車裡啥的,真是太不見外了。
姚珊心中暗暗叫苦,不過,轉念一想,也就很快釋然了。這位殿下若是不夠膽大,又怎麼敢使出“詐死”這一招來呢?再說了,同爲一母所生,她的性子,想必多多少少還是有那一位將來會成爲九五之尊的哥哥的影子吧。
就算只是位公主,但一旦沾染上了些王霸之氣,果然就也是能夠這麼任性了啊。姚珊一面感嘆,一面已經平靜了下來。事已至此,無論這位殿下接下來要什麼,作爲匍匐在王霸們腳下的螻蟻的姚珊等便也只能笑納了。
故此,她除了最開始的時候,略微吃驚了一下子之外,便沒再露出什麼其他的情緒,也什麼話都沒有多說,只苦笑了一聲,十分配合地道:“不知這位姐姐何話要同我說?”
扮成宮女的七公主嫣然一笑,似乎很滿意她的上道。故此對她的態度便也就和緩了下來,竟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了聲“先回你們府裡罷”,就轉身靠着馬車車廂,閉目養神去了。而在外頭侍立的各色人等,也沒有人表現出什麼異常——反正表面上看是這樣的,至於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待到馬車終於載着她們順利地出了宮,姚珊方纔長長出了口氣,算是徹底安下了心來。這皇宮裡頭,即便是錦繡堆成的世界,也真是讓人有些消受不了了。還是宮外頭自在,真不知道,那麼些個人,擠破了頭都要往宮裡頭鑽,到底是爲了什麼。而真在裡頭的人,倒是想方設法地要出來了。
姚珊看了看靠着馬車車廂打盹兒的七公主,雖然她狀似愜意,但姚珊仍能感覺到她渾身的緊繃。而隨着她們離得宮中越來越遠,她的渾身也似乎都慢慢輕鬆起來了似得,暗自感慨之餘,不由得也有些心有慼慼然。一時間,自己也有些出神,故此,這不算太短的路程,竟然也沒覺得多麼難熬。
一路無事。讓姚珊沒想到的是,一到了尤府,這位七公主卻立刻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竟然當真如同個宮女一般地,似模似樣地扶着姚珊下了馬車。弄得出來迎接的胡嬤嬤和小桃都一愣一愣的,還以爲姚珊不聲不響地就弄了個新侍女在身邊兒了呢。
還是尤老孃和二姐兒有眼色,看出了她不似尋常人家的丫頭,不敢怠慢,偏偏這位七公主也是個機靈的,只笑着同她們見禮,自稱是德妃娘娘賞賜,伺候三姑娘的宮人。
她說得一本正經,完全看不出來有做戲的痕跡。姚珊便也就只有順着她,陪着她一起演下去。於是尤老孃和尤二姐都被她們合力忽悠了過去,完全沒有想到,這位自稱“琪兒”的小姑娘壓根兒就不是什麼伺候德妃的小宮女,而是德妃娘娘嫡親的小女兒。
因着喜歡小姑娘的模樣,再加上宮中貴人們的面子,尤老孃和尤二姐對着七公主都很和氣。於是,這位“琪兒”姑娘就這麼着,快速地融入了尤家的生活,還代替了小桃,成爲了姚珊最貼身的侍女。
只是,別人不知道,姚珊又怎麼敢當真要這位小祖宗來伺候自己。少不得人前是主僕,人後就顛倒過來。七公主素來聰慧,又是初出宮門,正是趕上新鮮勁兒,當然也就樂得配合,體驗“民情”體驗的不亦樂乎。於是,姚珊這由德妃娘娘親賜的休沐假期,雖然說時間不短,但這日子過得倒也算是十分豐富。
不出幾日,“琪兒”小宮女就把小小的尤府上上下下廝混的熟透了,開始嚷嚷着無聊起來。姚珊知道,這便是要該去親戚家走動的時候了。首先要去的,當然是賈府了。只不過,還沒等去呢,四皇子府的帖子倒是先到了。姚珊原本以爲是德妃那邊兒有什麼話兒要通過四皇子府這邊兒傳遞,誰料到接了帖子一看,竟是許久未見的寶釵所寫。上頭對她預想的事兒,一絲不提,卻是正正式式地寫了帖子,敘了幾句舊情之後,就邀請姚珊去她們府上賞菊花。
不過,即便面上的功夫做得再是無懈可擊,誰又不知道,這真正要請的是哪一位呢?說不了,她和寶釵,都不過是藉着這位貴人的光罷了。
果然,聽到這個消息,最高興的莫過於七公主了。她素日在宮裡,也是跟這位一母所出的四哥關係最好的,這回雖然是藉着府中侍妾的名義出面,但她竟也絲毫不以爲忤,想來,這在姚珊家中憋了幾日,確實是難爲了她了,她確實也是想去見見她真正的親人們了。
而姚珊看着寶釵那熟悉的,優美的字體,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微笑來。若說這一次七公主的事兒讓她受了不少的驚嚇,但也未嘗不是沒有什麼收穫的。這不,一直都沒有機會見面的寶釵,也終於能夠藉着這個事兒的東風跟她見見面,好好說說話兒了。
於是賈府之行暫時延後,闔府上下都開始熱烈地準備起姚珊的出行事宜來。雖然這是頭一回去,但是因着姚珊認了薛姨媽做了乾孃,故此,同寶釵,倒也是比尋常的姐妹更近些——說是如同親姐妹一般雖然說略誇張了些,卻也相去不遠,絕對比尋常的閨閣密友更親近的多了。由此,這個邀請姐妹的理由,是再好不過的了。原本帖子上當然也是叫上了二姐的,但她最近還在糾結着與張華的婚事,不想出門。再加上公主詐死這種敏感的事情姚珊根本就不敢跟家裡的人說,又怎麼會主動張羅着讓自家姐姐蹚進這潭子渾水?於是最後,便就只有姚珊一個人出行了。
當然,陪同的人也少不了。這一次,最貼身的,當然就只有化名成“琪兒”的七公主一個人跟着了。一進了四皇子府,早有人專門候着,徑直將姚珊的馬車引入了後園。四皇子府佔地不小,竟似比賈府還大,車子轉了半天,纔到了地方。
姚珊一下車,就看見四皇子妃竟親自迎出來。這陣仗果然是非同凡響,她暗歎了句,已經知道了人家要說體己話兒。於是便客套地施了禮,果然那四皇子妃也客氣地回了個半禮,轉頭就吩咐侍立在旁的寶釵帶着姚珊“好生在園子裡逛逛”。姚珊當然識趣兒地道了謝,然後便跟着寶釵退了出來。
當然,她並不真的想在園子裡逛。只是,這過場還是要走的。兩個人攜着手在園子裡走了會子,轉到一處水榭之中,早有人準備了茶果點心等物,請她們歇息。寶釵便攜着姚珊落座,看着人漸漸地退開,姚珊方纔有機會靜下心來,好好看看寶釵的樣子。
時光飛逝,恍惚之間,距離她們上次相見,已經有了大半年的時間。而寶釵也由昔日同她一般即便再聰慧也難免帶着些懵懂青澀的少女,蛻變成了散發着成熟風韻的嬌美少婦。
看着她如銀盆一般嬌美的面容上的紅暈,姚珊猜到她近來過的不錯。稍微問了幾句,忍不住職業病發作,順手替她診了診脈,果然脈象平和,想來即便現在還未有孕,也必定不遠了。
寶釵見她如此,知道她待自己並不因爲身份地位的差異而有所改變,當然也是十分高興的。也略微放開了胸懷,同她說了不少私己話兒。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看着亭子外面漸漸有人過來,兩人都知道今日相聚的時候已經差不多了。不過,來日方長,既然七公主落到了他們家,再來這邊也是容易的。而且,要是姚珊沒猜錯,四皇子妃親自出來迎接七公主進去的那間屋子裡頭,恐怕還有更尊貴的人。說不好,就是代表着宮裡頭的那位貴人主子的心腹了。
他們有什麼謀算,也並不難想象。只是,四皇子這邊兒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那邊那位對頭,竟是半點反應都沒有,這可真是,讓人十分詫異。
姚珊心中疑慮不已,但是卻也不好隨便流露出來。高高興興卻又依依不捨地同寶釵話別,又回到先前的院子裡將那位小主子接着,看着她紅紅的眼圈兒卻仍是什麼話都沒有多說,照舊客客氣氣地同四皇子妃辭行致謝,然後歸家。
出來了之後,小主子就變回了小丫頭。一路上這小姑娘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落,姚珊卻也並不主動發問。左右,這事兒,從始至終,她都是個被動參與者,況且,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她打定了主意無視這個小祖宗,誰料到,偏偏天不遂人願。剛剛遠遠看到尤府的大門,她們的馬車便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發出“砰”地一聲響,停住不動了。
還沒等她們反應過來,已經有兩個黑衣人竄進了車中,輕輕鬆鬆地制住了她們倆,順手將她們兩個的嘴堵住,手腳綁好,一起丟在了車板上,然後又退出了車廂。
片刻後,馬車又緩緩移動了起來,姚珊心中一涼,想着果然沒事兒不能瞎捉摸,剛剛說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各方人馬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不,立刻就有人找上來了。
可是,這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劫持馬車啥的,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點兒?不是要直接弄到沒人的地方撕票了吧?
她心中焦慮不已,轉頭卻見到七公主臉上竟是分毫不見慌亂驚恐,反而,還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來。
她便愈發覺得雲裡霧裡起來,正想要蹭過去了解點兒內幕,可惜,那蒙着她口鼻的帕子上的藥效很快發作,她便再也支持不住,緩緩地順着車廂滑了下去,很快就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