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與賈氏馬行遇上夜行人行刺,柳小七先下手爲強殺了刺客。賈琮問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殺得這麼幹脆。”
“不知道。”柳小七道,“他功夫不在我之下。若非他明我暗、他方纔精神頭兒在你身上,我未必是對手。”乃指刺客胸口的袖箭道,“爲了以防萬一,我使了毒箭,見血封喉那種。”
賈琮白了他一眼:“那麼方纔那麼囂張,我還當你能打他三個!原來是攻其不備才贏的,還得一招斃命。”
柳小七也反白一眼:“你行你上啊!還不靠七爺救你。”
說話間大嬸在廚房喊道:“賈先生,外頭出什麼事了?”
賈琮喊:“沒事,來了個同僚。”
大嬸喊:“面好啦——”
賈琮撂下柳小七跑了進去。柳小七跟着跑:“我也餓了。”
大嬸看了看他們倆:“早說有兩個人我多煮點啊!你們分着吃吧,我再煮一把。”
“多謝大嬸!”
二人遂臉對臉分吃了一大碗麪,賈琮邊吃邊問:“吳天佐怎麼會突然中風?”
“我乾的。”柳小七道,“吃完告訴你。”
“那乾脆等飽了再說。”
大嬸瞧他們餓的厲害,又煮了兩碗麪喂他倆,滿心歡喜在旁瞧他們吃得打飽嗝兒。二人又謝了大嬸,出了廚房,柳小七拎起地上的屍首,到賈琮的住處說話去了。
原來,老頭吳天佐打發走了兒子,命服侍的人出去,自己坐着想事兒。柳小七就在房樑上坐着。他從懷中摸出一小塊龍涎香在點燃了,就擱在房樑上。香氣漸漸散開,吳天佐聞見了,四面張望着奇道:“我這屋子並未點香。”香氣愈弄,吳天佐也認出了是龍涎香,愈發奇了——他們府上並無此香。
纔剛要喊人,柳小七捏着嗓子學女人喊“冤枉……冤枉……”
嚇得吳天佐一激靈:“誰?!”
“冤枉……冤枉……”
吳天佐站起來四面尋找:“是誰!”
“伯父……侄女冤枉……”
吳天佐忽覺身後的衣裳被人扯了一下,回頭一看連個影子都沒有,偏這會子褲子又被人拉了一下。老頭嚇着了,幾步跑出屋子。偏他是個要面子的,雖魂兒都快嚇飛了,並未大聲呼喊。到了院中一張望,天上日頭灑在地下,隨身的老僕與小童正在廊下說話兒,頓時踏實了。乃想着:鬼不能見太陽。遂深吸兩口氣,負手立了片刻。正欲喊人去查屋內的龍涎香氣,忽覺一雙膝蓋驟疼,撲通摔倒在階前。老僕小童飛奔上前,沒人留意地下滾着兩塊飛蝗石。
賈琮聽罷點點頭:“原來他是被冤魂嚇中風的。”
柳小七道:“本來還以爲得多玩幾日方奏效,誰知他這麼不經嚇。說到底還不是心虛。”
賈琮一嘆:“刺客是誰。”
“不知道。”
“啊?”
“忽然冒出來的。”柳小七指道,“從前院踩屋頂直奔廚房,大概是聽人提起你了。”
遂查看刺客屍首。賈琮懶,有人幹活他就不幹,白眉赤眼的咬着幹棗兒看着。柳小七戴上手套,麻利的剝開夜行衣,露出裡頭的灰色布衣,像是大戶人家下人穿的。又掏出刺客懷中物什擺在案上,口裡抱怨道:“纔剛吃了兩碗麪,眼前還擺着死人,虧的你吃的下!給我一顆。”賈琮笑嘻嘻抓起三顆幹棗堵了他一嘴。柳小七也不怕噎着,大口嚼了,扭頭朝垃圾筐吐出三顆棗核,彎腰叼起案上的茶盞子揚脖子吃了兩口茶又放回去。乃道:“這位兄臺就沒預備跟你正面打鬥,連把刀劍都沒帶,袖箭飛鏢梅花針悉數淬了毒。還有首詩……避寒尋夢入珈藍,**荒唐一夜酣。”
賈琮在旁接口道:“送我蠟梅花下去,半庭殘雪月中寒。”
“你怎麼知道?”
“我寫的。”賈琮道,“上元節那日寫給聞空和尚的見面禮。”乃探頭到他身旁去瞧,“館閣體的字,功底很深。幹嘛寫這麼小?作弊用麼?”
柳小七鄙視道:“你腦子進水了麼?顯見是預備裝進信筒的。刺客兄養了信鴿。”
賈琮摸摸後腦勺:“用慣了電報,把信鴿給忘了。這麼看應當不是吳家的人。吳家再人才缺乏也不至於讓刺客兼職養信鴿吧。”
“不好說,聰明人什麼都會。挺有錢嘛。”柳小七搜出一卷銀票子點了點,“都是大面額的,這麼點子就有六千兩。”乃將銀票子收入自己懷中,又翻翻刺客的衣領子,“裡頭褻衣是粗布的,舊得打了補丁。”
賈琮咧嘴道:“裝窮也要裝得認真。”
柳小七看了看此人的手:“左撇子。袖箭卻藏在右臂上,當是兩手皆靈光。”
又從頭細查一遍,再沒蛛絲馬跡了。二人略收拾了會子,洗漱睡覺。
次日一早,馬行的門子進來回到:“外頭有位丘先生求見賈先生。”
賈琮手裡捧着粥碗道:“你告訴他,我還沒吃早飯呢。他若不介意就進來等,若介意就去外頭等。”
不多時丘生跟着門子走了進來。賈琮不好意思道:“天兒冷,起得晚,失禮了。”
丘生道:“王爺乃性情中人。”乃輕嘆一聲,“吳老先生依然未醒。大夫說,怕是難了。晚生這就進京請我舅舅走一趟,特來告辭。”
賈琮道:“老人家得了這種病,縱是太醫也未必有法子。盡力便好。”丘生點頭,拱手作別。賈琮遂接着吃早餐。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門子又來了,送了張帖子。賈琮接過來一瞧,上頭只有兩個字:吳瑞。乃微微皺眉,扭頭問柳小七:“他這會子來幹嘛?”
柳小七伸頭看了一眼道:“管他幹嘛。”轉身出了屋子。
過了會子,吳瑞來了。此人朝賈琮拱手:“王爺今日氣色很好。”
賈琮頓時覺得這話不大對:“我說吳先生,你是不是特意來看看我可活着?”
“不錯。”吳瑞道,“我先讓丘先生來探個路,若是王爺還活着再過相見。”
“這麼說你認得刺客?”
吳瑞問道:“那刺客想比已經死了?”
“當然。”
吳瑞微笑深施一禮:“多謝王爺。”賈琮挑眉。吳瑞道,“此人乃是我家的花匠。從他祖父起,他們家在我家做了三代花匠。”
“是你們家的奴才麼?”
“不是。外頭請來的。平素住在我們府上,出門便宜沒人過問。”
“哦。”賈琮瞟了他一眼,“你故意透露我的身份行蹤給他。”
吳瑞道:“王爺不是說了?刺客遇上你,死的定然是刺客。”
“你倒是真不客氣。”賈琮吐了口氣,“他什麼來歷?”
吳瑞搖頭:“不知道。家父沒說。我小時候曾偶然看見過他父親飛檐走壁。”
“那你知道他還有別的住處麼?家中幾口人?”
“知道,有個小院子與我們家只隔了兩條街,只是他並不住。”吳瑞道,“他家中沒有旁人,獨自一個。”
“沒有家,日後他老了怎麼換人值班?”賈琮想了想,“他跟他父親長得像麼?”
“全然不像。”
賈琮癟嘴:“是不是親爹還兩說。你留他地址給我,我打法人查去。”吳瑞微微一笑,提筆留下那花匠之住址。
賈琮便讓人領他上隔壁去瞧屍首。不多時吳瑞回來說,正是那個花匠。
柳小七少不得辛苦一趟,往花匠住處查了查。回來時拎了只鴿籠,裡頭關着兩隻壯碩的鴿子,瞧着就像信鴿。他乃笑道:“滿載而歸。”遂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裡頭全是帶摺痕的小紙片子,“他竟然沒毀掉!根本不是個合格的細作。”
賈琮道:“人家哪裡是細作了。顯見與吳天佐那老頭是一夥的,不用防着誰。”乃翻看那些紙片,上頭竟全都只有兩個字:知矣。“這算哪門子滿載而歸!”
柳小七瞥了他一眼:“說明他上司平素不給他別的差事。”
賈琮點頭:“這麼說他就是個專職報信的。”
柳小七指着紙片子道:“薛濤箋,字兒像是女子手筆。”又聞了聞,“脂粉味。”
賈琮打了個響指,“女人。”
柳小七搖頭:“你比七爺還差了點。這種濃香脂粉,正經人家的女子可不用。不是粉頭、便是暗娼。”
賈琮忍不住吹口哨:“七爺六六六!”
柳小七道了盞茶捏在手裡,得意道:“你再看看,還能看出什麼來?”
“我才懶得看。”賈琮道,“你都已看出來了,我還重複勞動幹嘛。”柳小七笑嘻嘻從紙片當中挑出一張來丟給他。賈琮一瞧,上頭有淺粉色圓圈,當中是篆體的“中華”二字,乃撲哧笑了,“不是吧!我們中華書局產的。”
柳小七道:“中華書局的薛濤箋有七八種,這是最貴的那種,只在朱雀大街專賣店有售。”
賈琮嘖嘖道:“太祖爺的手下真的都好有錢。”
柳小七又捻出四片來:“偏這幾片卻是不大貴的,瞧字跡也新。”賈琮眨眨眼。柳小七笑道,“舊年你幹了什麼?”
“什麼?”
“憑空解放了全燕國的娼妓。”柳小七道,“可憐那一大羣青樓老鴇子,眨眼從東家變成中人。原本粉頭都是她們的,粉頭做生意得的銀錢也都是她們的;如今只能依着抽頭過日子。”
賈琮豎起大拇指:“七爺好眼力好推論!繼續繼續。”
“沒了。”柳小七吃了口茶,“餘下的得送回京去交與羅泰娘查訪。”
“……好吧。”
事不遲疑,柳小七取了幾片薛濤箋紙片走了。賈琮出門豈能不帶親兵?不過是扮作商賈藏於客棧罷了。客棧與馬行在同一條街。不多時,有個小夥計快馬離開滄州往京城而去。
賈琮記得萬壽禪寺那十八家大金主並沒有京城的,故此推測,這個京裡的粉頭或老鴇子當是除這十八家外的第十九家。並不給萬壽禪寺送錢,但手裡捏了一批高手,專門監視這些人家可有不忠之處。乃嘆道:“當皇帝的,無論如何都多疑。”
柳小七忽然想起一事:“那個韓太醫,聽說醫術不錯。要不要……”
“廢話,當然要。”賈琮託着腮幫子道,“既然有了吳瑞,還要吳天佐做什麼?”柳小七微微一笑,閃身走了。
賈琮便在滄州混着,沒事上街閒逛吃小吃。八日後,丘生領着韓太醫趕回來。韓太醫瞧了半日,搖頭嘆道:“來不及了。就只在這三五日,預備後事吧。”吳瑞放聲大哭。
次日,去京城的那親兵回來了。羅泰娘聞了那薛濤箋上的味道便知道是在哪家鋪子買的,又命人借官府的名義查了那鋪子的賬,在裡頭尋出六個老鴇子來。再覈對筆跡——舊年燕國青樓都在官府重新登記了,有老鴇子的簽名和手印。遂當日便查到了那字是錦香院老鴇子王海棠筆跡,且分毫沒驚動她。五城兵馬司派兩個衙役隨便掰個莫須有之罪將此女從錦香院抓走,關在他們衙門下頭的小牢房,後遂置之不理。當晚便有夜行人去探她,然並未救她離獄。羅泰娘便讓這親兵先回滄州報信。
賈琮聽罷慨然道:“當權真真方便。這事兒,換做我們早先來查,還不定多費事不說,一個不留神就得打草驚蛇。”
三日後,東海書院院長吳天佐過世,滄州士子莫不涕泗滂沱。
老爺子走後次日晚上,賈琮接到京城來電:有兩名黑衣人夜入牢獄欲劫走一女囚,與守衛交手不相上下。後雖沒劫走那女囚,卻逃掉了一個,另一個被守衛開火槍擊斃。
到了五更天,京城再次來電:京營節度使賈維斯親領兵馬、放靈犬追逃跑的黑衣人,追到一處小宅,現已將那宅包圍。
小半個時辰後,京城三次來電:攻破那宅,擊斃黑衣人十六名,活捉一人。
次日清晨,日頭將將要出,京城又來電了:洗洗睡吧,後頭得整理幾日。
賈琮打了個哈欠,向柳小七道:“睡覺吧。又顛倒了。”
“睡個頭啊。”柳小七道,“你答應了吳瑞今兒一早去弔唁的。”
賈琮撓頭:“明兒再去。打發個人去告訴他我忙着呢,等我忙完了,他就自由了——監視他們家的花匠老巢被我們連鍋端了。”柳小七還待相勸,賈琮往炕上一趟,閉眼道,“非睡不可。這顆心好容易安下來,我陪周公玩會子去。”(http://)《紅樓之熊孩子賈琮》僅代表作者金子曰的觀點,如發現其內容有違國家法律相牴觸的內容,請作刪除處理,http://的立場僅致力於提供健康綠色的閱讀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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