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賈母壽宴過後,賈璉一家子收拾起身,將探春惜春一併帶着。是日拜過宗祠及賈母,駕了車馬帶着一羣鏢師上路,賈赦親送到十里亭說了兩句話便欲回去。賈璉一把拉住他的繮繩低聲道:“老爺,裝樣子也須得像些。”賈赦無奈,又假意叮囑了幾句,晃着脖子等他們走遠了才罷了。

賈璉走後第三日,聖人便收到賈赦的摺子,求去臺灣府隨便乾點什麼。

聖人大奇,問戴權道:“賈赦也得罪老六了麼?”

戴權哪裡知道?便說:“不如請小馮大人來問問。”

聖人果然傳了馮紫英進宮。馮紫英聽了頓時失笑,道:“賈琮老早就長吁短嘆,別看他老子日日在家中擺着臭架子,等他那大侄兒前腳一走,後腳就能得‘思孫病’。”

聖人罵道:“胡鬧!”將賈赦的摺子撂在一旁不理會。

不想賈赦倔勁兒上來了,每日一封奏摺!起初只是無事胡扯,後來漸漸的有了文采,再後來竟有幾分思孫成疾、杜鵑啼血的味道來。聖人瞧着也頗爲有趣。

賈赦耐性素來不好,見撲騰了十幾日沒動靜,便往賢王府上去了。司徒磐也覺得好笑,哄他一陣子便打發他走了。誰知次日他便去見了四王爺,再次日是二王爺。連着數日,除了逼他兒子離京的六王爺之外,其餘各位都拜訪過了。

聖人惱了,罵道:“他還想逼朕不成?”乃命人傳林海,讓他去相勸。

林海苦笑道:“只怕不成,臣看恩候都瘋魔了,街上見了個孩子都會喊萌兒。聖人,一個人瘋魔了便諸事不理,旁人的話猶如耳邊風。不如隨意派他去南邊做點子什麼,例如給南安王爺勞軍,讓他順道見一見孫子也好。他那孫兒自打生出來便在日日在他眼前晃着,忽然見不着了,霎時受不住也是有的。見了一回解了思孫之情便罷了。或是他乾脆將他孫兒帶回京中也罷了。”

聖人登時想起還在南邊打仗的霍晟來。

霍煊走的這幾年,有人在南安王府各處產業生事。本以爲霍晟年輕氣盛、會惹出什麼麻煩來,不想他半分沒管這些事。依着南安太妃的性子也當會出來鬧的,她也沒半分動靜,後來司徒磐等猜測大約是在府中早已失勢、說不上話。南安王妃性子極能忍,又藉着送回賈元春的東風將霍煊後院的女子清理一空、順帶清理了府內的許多閒雜人等。後來劉登喜想再去他們裡頭安插探子已十分艱難,只能收買到幾個無用的小廝老婆子、要緊的事兒也探聽不出來。偏他們家也不知早年如何積蓄的那許多家財,不缺銀子使似的。原指望他們多清散些工錢極高的親兵護衛,聽裡頭的小廝兒說反倒是多加了些。

後來聖人知道二皇子也曾幫襯過他一些,愈發對老二滿意起來:不能收服南邊那一羣,收服他們的主子也不錯。不似老大,只會搜刮民脂民膏,還隨意刺殺朝廷大員。

這回命霍晟去南邊打仗,一則他祖父手下那些兵將旁人使喚不動,二則也想着霍晟一個小毛孩子頭回上戰場、大約也難以致勝。況他近些年來皆在京城,與南邊他祖父的人並沒有同袍之誼,只等他一輸便命王子騰接手此戰便是了。不料如今已經傳了兩三回捷報回來了。只是那捷報皆有些語焉不詳,聖人心下有幾分疑慮,是否有人謊報軍情。

他想了想,尋常人派過去查訪怕是不易。霍晟纔多大?若有謊報軍情,必是南邊那羣他祖父的人所爲。除非,出其不意……聖人在大明宮中轉了幾圈,命人傳林海來。

兩日後林海喊了賈琮過去,滿面不可言說之意,從懷中掏了一物給他。

賈琮打開一看,竟是聖旨!

他老早就知道自己聰明外露得比較離譜,幸虧他一直頗爲莽撞直白、重情重義、對天家的事又頗爲知趣,故此諸位司徒皆在拉攏他,日子過的逍遙自在。只是不曾想這麼快就讓聖人瞧上了。愣了愣,望着林海:“姑父,這個是真的假的?”

林海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真的。”

賈琮指着那玩意瞪大了眼問道:“真的?!聖人命我和幺兒哥哥去查霍晟有沒有謊報軍情?”

林海道:“他會命你老子做監軍。你老子是個渾人,又不習軍務,這個監軍是擺設,沒人會防他。況多年前你祖父與霍晟祖父也交往極深,兩廣水軍那些人也瞧他比旁人順眼些。另有,你前些年推斷出南安王爺中毒之事我早聽說了,不曾提起是恐怕你自傲。”

賈琮忍不住捂了下臉:“我自傲什麼呀……撞大運罷了。”那次他根本就是知道真相之後的反忽悠,純屬作弊。

“聖人以爲你明察秋毫,又是個孩子;幺兒沉穩謹慎。你們兩個保不齊比你老子更強些。”

…………

賈琮蒙了。

聖人啊我與霍晟是一夥的……

這不是把蟠桃園交給孫猴子看管嗎?小爺竟是如此貼合齊天大聖……

老半日,賈琮有氣無力的說:“若是我們沒查出什麼來呢?”

林海笑道:“沒查出來就罷了,你們纔多大,玩不過大人尋常的緊。”

賈琮點點頭,道:“那我們就快要走了。”

林海黯然轉身,輕嘆無語。

賈琮上前拉了拉他的胳膊:“姑父,你與林姐姐父女團聚才三年而已……不如尋個藉口辭官算了。眼下局勢何等之亂,老聖人算算時間也沒多久了,王爺皇子個個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跟烏眼雞似的,萬一打起來刀槍無眼。”

林海嘆道:“食君之祿、替君分憂。”

賈琮皺眉道:“你太呆板了,我實在有些不放心。”

林海笑撫了撫他的頭:“我並非迂腐之人。況依着我的名聲官職並你們幾個在嶺南、嶺南又有王子騰,縱朝局有變也沒人敢隨意動我。”

賈琮撇撇嘴,纔想叮囑什麼,又擺手道:“罷了,與其跟你說,不如跟靠得住的人說。”

林海一愣:“什麼靠得住的人?”

賈琮哼道:“不告訴你。”

林海瞪了他一眼。

爲了給他面子,賈琮非常耐心的將那聖旨好生收了起來,看看老頭滿意的神情,自己也頗爲滿意。

數日後,聖人一副煩心嫌棄的模樣在朝會上下旨,命賈赦南下替霍晟監軍。賈赦歡天喜地收拾東西走人,恨不得這會子就抱到大孫子。賈環本也想跟着去的,因實在放心不下趙姨娘,京裡頭有些事也須得人來處置,便罷了。

賈赦走後七八日,林黛玉往榮國府去探望賈母,陪着老太太說了半日的話。賈母一心以爲她來日必將母儀天下,恨不得將她摟在懷裡,攥着她的手一刻不放。直至她兩個吃罷晚飯,黛玉要去外頭隨意走走再回府,賈母自然樂得她多在榮國府轉悠。

過了許久,林家的人來催說姑娘怎麼還沒回去,賈母便使人四處去尋,不想皆不得而見!頓時有些慌了。賈政匆匆趕了過來,又去喊賈環,多打發了些人細細找去。

直至最後方問道一個替梨香院打掃院子的老媽子。她道:“林姑娘命我開了梨香院向寧榮街的那扇門,出去上了一輛馬車走了。”

賈母賈政大驚!忙跑去梨香院。因賈琮並兄弟們都隨賈赦一道走了,梨香院如今已經空蕩蕩的。只是哪裡還有林黛玉的影子?賈母好懸沒一頭栽到地下,幸而賈環眼疾手快將她扶住了。

賈母心頭一急,張嘴就罵:“定是你們這幾個小子挑唆的……”說着擡手要給賈環一個嘴巴子。

賈環輕鬆伸手叼住了他的手腕子:“老祖宗莫急,此事太大,快些去告訴林姑父。”

賈政跺腳道:“哪裡敢告訴他去!”

賈環道:“如今要緊的是找回林姐姐,他是戶部尚書,咱們都沒他本事大。”

賈政是個沒主意的,賈母這會子急的人都蒙了,賈環便命人:“速去請林姑父來。”

一時林海得了信,假意着急上火的樣子罵了幾句不帶髒字的斯文話,轉身閃出屋子去,長舒了一口氣。不一會子,他從黛玉屋中拿了一張籤子,出來向賈家的下人道:“我且不去榮國府了。玉兒是自己走的,與岳母無干。我先往別處去尋。”那下人趕忙跑回榮國府送信。

賈母賈政心下俱寬鬆了些子,忍不住猜黛玉去了哪兒。

賈環忙擺手:“老祖宗、老爺!此事咱們什麼都不知道!莫要傳出去一言半語的信兒,只等林姑父的話。不論尋的到尋不到人,他讓咱們府裡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說,他沒開口,咱們切莫胡言亂語。”

賈政連連點頭:“你說的是!林姑娘名聲要緊,此事須得遮掩得實實在在、連個縫兒都不許透露出去。”

賈母跳了起來:“是了!名聲!玉兒的名聲!名聲若有瑕疵她的太子妃之位便沒了!”又掩面哭道,“造孽啊,平素只當她是個懂事的……”

榮國府遂一通忙亂,命死死守住今晚之事,誰提起打死誰。

林海遂急匆匆趕去了賢王府。司徒磐見他面色驚惶,忙站了起來問:“可出什麼事了麼?”

林海急的說不出話來,從袖中將籤子取出遞給司徒磐。

只見那上頭極娟秀的字跡寫着:女兒不孝,四妹妹言之有理,不願進宮。已有十分穩妥之去處,毋念。

司徒磐大驚:“令愛?”

林海點點頭。

司徒磐罵道:“胡鬧!”二人默然了半日,司徒磐道,“你且莫着急,她是何時走的?”

林海苦笑道:“晚飯過後。”

司徒磐立時道:“那會子城門已閉,只在城內。”遂吩咐人連夜尋找。林海只做急蒙之態,諸事不管。

另一頭,林黛玉出了梨香院從從容容上車,車伕的正是早已跟隨賈赦離京數日的賈維斯,車裡還坐着一個男裝的吳小溪。幺兒無事人一般駕車而去,穿過半個京城到了城南大宅。同樣應當同賈赦一道走了的賈琮就在門裡頭守着。待馬車一過來他立時開門,馬車進來他忙着將大門闔上。待林吳二人下了車,一行四人匆匆走向地道。

將兵器賣完了之後,地道里頭的燈油又回來了。四人一言不發悶頭走路,耳畔唯有自己的心跳聲,直至從賈琮護城河那頭的“基地”庫房地道口出來。

只見劉豐坐在一隻雜物箱子上,身前一架大大的燭臺,將庫房照得極亮,手上還捧着一本書。聽見響動擡起頭來淡然道:“來了?”

賈琮喘了口氣:“來了。一路都沒敢吭聲憋死我了。”

劉豐道:“爲何不吭聲?地道里頭也沒旁人聽見。”

賈琮撇嘴:“不知道,大約是緊張的。”乃轉頭去看其他幾位,果然一個個如釋重負的模樣,不禁笑起來。

劉豐道:“林先生快些換了衣裳,咱們要趕路了。”

林黛玉與吳小溪趕忙到屋裡去替黛玉換上一身厚實的男裝,又將她換下的衣裳拿包袱包了背在背上。

黛玉愁道:“早知有今日倉皇而逃我就早早去學騎馬了。”

小溪笑道:“到了嶺南還怕沒機會學騎馬麼?”

賈琮在外頭砸着牆催道:“半路上就能學騎馬了姐妹們!快些,莫閒聊,咱們在逃跑呢!”

那兩位姑娘趕忙整罷衣裳出來,外頭早已預備好了快馬。林黛玉不會騎,只能小溪帶着她,幾個人手忙腳亂弄了半日纔將她扶上馬去。

當日正是九月十六,一輪滿月水汪汪的好看、月光宛如空裡流霜。黛玉不禁嘆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賈琮捂嘴:“牙酸。”幾個人齊刷刷瞪了他一頭的大白眼子。

收拾妥當了,四匹馬如閃電般飛馳入夜色之中。

幾個人急匆匆趕了一夜的路,直至天色大亮方從路過的村子裡頭買了些乾糧充飢。林黛玉這輩子沒跑過快馬,都快散架了,卻一聲不吭,旁人也不曾特意照看她。他們沒心思休息,又跑了半日,下午時分方在野地裡合衣打了個盹。因心思不定,都睡的不踏實。幺兒一直不曾閤眼,替大夥兒守着。

這日晚上他們終於尋了個小客棧歇息。因林海早已替黛玉預備下了路引子,她又穿着男裝、臉上還吹滿了灰、天色又黑,平平安安的住下了。只是這夜依然睡的不踏實,次日雞鳴大夥兒都醒了,趁着天色昏暗早早上路。黛玉又沒忍住,來了一句“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這回沒人搭理她。

又是奔波了一整日,直至黃昏時分,前頭一座山腳下有處小店,四匹馬噠噠噠跑了過去,賈琮跳下馬大聲喊:“老闆娘老闆娘!來客了!”

只見裡頭笑盈盈轉出了一位村姑,身姿嫋娜纖巧,眉目俏麗風流,笑道:“來了來了,各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賈琮伸了個懶腰:“住店住店!可累死寶寶了,須得多歇幾日才能緩過來。”

林黛玉這會子還在小溪馬後,定睛朝那老闆娘一瞧,大驚:“柳二嫂子!”

話音未落,一個七八歲農家女打扮的女孩兒跑了出來,嚷道:“三叔三叔你可來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賈琮上前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轉圈兒:“哦,我家的小公主~~”

黛玉愈發驚訝了,拽了拽吳小溪背後的衣裳:“那不是福兒麼?”

小溪翻身下馬,笑道:“正是福兒。賈將軍、二少將軍一家子並探春惜春兩位姑娘都在山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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