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寧國府
妙玉向着裡廂而去,不多時,惜春在丫鬟入畫的陪同下,進入廂房,少女披着一件粉紅撒花緞面的斗篷,身上一件杏黃色圓領小襖,其上刺以折枝玉蘭,下着米黃色馬面裙。
“珩大哥,你怎麼在這裡?”見到賈珩,少女嬌小柔美的臉蛋兒上明顯見着訝異。
賈珩狀其自然,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問道:“過來尋妙玉師太有些事兒,妹妹吃過早飯了沒?”
“吃過了。”惜春玉容微頓,問道:“珩大哥,妙玉姐姐呢?”
“她說去屋裡找一件東西,這會兒還沒過來。”賈珩溫聲說着,近前看向惜春,柔聲說道:“妹妹比我走時候真的長高了,那時候還只到我胸口。”
惜春聞言,對上那目光溫潤的少年,不知爲何覺得心跳的有幾分快,臉蛋兒羞紅幾分,說道:“珩大哥,我過了年,也十三了。”
賈珩笑了笑,低聲道:“這個年歲個頭長大的快一些,妹妹過來坐罷。”
惜春點了點頭,近前落座下來,眨了眨眼,問道:“珩大哥找妙玉姐姐做什麼的?”
她就猜測珩哥哥今天應該會過來找着妙玉姐姐,所以……
“是你妙玉姐姐在南省家人的事兒。”賈珩解釋說着,道:“妹妹呢?一大早兒就過來找你妙玉姐姐。”
“在屋裡吃了早飯,一時間悶的慌兒,過來尋妙玉姐姐說說話。”惜春柔聲道。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府上的園子修好了,也就這兩天開園,等進入遊玩一番,那時候府上也就熱鬧一些了。”
而就在這時,就見隔着珠簾,從裡廂傳來妙玉清越的聲音,喚了一聲,說道:“四妹妹來了。”
而後,妙玉挑簾而出,女尼換上一身鶴綃月白色道袍,挽着妙常髻,皎好如明月的臉蛋兒上,玉顏清冷如霜,只是如留心去看,仍可見脣上的胭脂以及臉頰,而脖子上戴着的賈珩贈送的那條項鍊也見着痕跡。
惜春輕輕笑了笑,打量着妙玉,問道:“妙玉姐姐怎麼讓珩大哥在外間等着啊。”
妙玉:“……”
她原也沒有隱瞞着惜春,只是不想讓剛纔穿着俗世女兒裝束的樣子示於惜春面前。
賈珩轉眸看向嘴角噙起一絲笑意的惜春,打趣道:“你這孩子,就是人小鬼大。”
原本傲嬌的小蘿莉現在也長成了大人,分明是故意在問着。
惜春輕聲說道:“珩大哥,別當我是小孩子啊。”
賈珩輕聲道:“惜春妹妹是大姑娘了。”
這會兒,妙玉也坐將下來,看向敘話的兄妹二人。
賈珩問道:“四妹妹,昨個兒讓晴雯給你送去的禮物,收到了嗎?”
他送了惜春一套金陵名匠打造的一對兒金手鐲,其上銘刻着惜春的名字以及祝福之語。
“什麼禮物?我沒見着呀。”惜春訝異了一聲,問道。
賈珩笑了笑,說道:“晴雯可能是忘了?還沒來得及送?回頭我去問問她。”
而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個嬤嬤的聲音:“四姑娘在屋裡嗎?”
原來是惜春屋裡的嬤嬤,顯然有着什麼事兒找到了妙玉院落。
惜春正自疑惑着,只見那嬤嬤已挑簾進得廳中,手裡還拿着一個禮盒,笑道:“姑娘,大爺送給……唉,大爺也在?”
賈珩目光溫和地點了點,拿過禮盒,說道:“給我吧,我親手給四妹妹。”
嬤嬤“哎”了一聲,將手中的錦盒遞將過去,面上陪着笑,然後告退離去。
惜春目光凝視問道:“珩大哥,這……這是什麼呀?”
賈珩拿過禮盒放在少女手邊兒的小几上,笑道:“妹妹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妙玉好整以暇地看向兄妹二人說話,抿了一口茶,秀眉之下的清眸閃了閃。
這好像還給每個人都送了禮物?
惜春“嗯”地應了一聲,兩隻綿軟、白膩的小手,輕輕解開紅繩系成的蝴蝶結,將禮盒打開,不知爲何,呼吸滯了幾下,心砰砰跳將起來。
入畫也看向那禮盒,目中滿是好奇。
直到將禮盒放在一旁,紅布包裹的禮盒中,赫然是一對兒金光閃閃的手鐲,入畫驚喜說道:“姑娘,這是一對兒金手鐲呢,這上面塹鏨的還有花兒。”
賈珩在讓金陵名匠打造之時,叮囑不能老氣,儘量將桌子打造的線條柔美,而且在鐲子上做着金花,銘刻着祥雲和青鳥之紋。
惜春一眼望去,也生出一股喜愛。
但揚起螓首,空氣劉海兒下的巴掌大小的臉蛋兒上見着欣喜,彎彎秀眉下,明眸波光微動,道:“珩大哥,這……這太貴重了。”
“原是想送妹妹玉手鐲的,但想了想,妹妹身上還是多一些紅塵煙火之氣爲好,而黃金至貴,也不像翡翠那般易碎,送給妹妹戴着正合適。”賈珩目光溫潤如玉,輕聲道。
惜春聽着少年道出送着金鐲子的講究之語,嬌軀微顫,心頭涌起一股暖流,輕聲道:“珩大哥,我平常戴這麼貴重的東西,不合適的。”
兩個金手鐲,這是打算套住她一輩子嗎?
玉手鐲都不夠用,許是擔心容易碎?
少女心頭只覺亂糟糟的一團,不知爲何,韶顏稚齒的臉蛋兒忽而有些微紅。
“你是我的妹妹,戴着這個有什麼不合適的。”賈珩笑了笑,拿起禮盒中的金鐲,道:“在府中戴也不妨事,對了,這裡還鏨刻着妹妹的名字。”
其實寧榮兩府的姑娘,還真沒有打金手鐲的,主要還是因爲貴重,往往是嫁了人的婦人,如鳳姐、尤氏這些身上有着金鐲子。
比如鳳姐倒是有着好幾個金項圈兒。
妙玉道:“四妹妹戴着也挺好,貴氣一些。”
對這些金器,她原以爲俗氣,可看着上面雕刻的花朵,卻又覺得那人真是費了一番心思。
爲何還想讓他送自己一件呢?
惜春心頭微喜,說道:“謝謝珩大哥。”
“我給妹妹戴上。”賈珩說着,拿起少女的左手,入手之間,肌膚細膩,拿過金手鐲,沿着一節白皙如玉的藕臂穿過手鐲,轉而又拿起右手繼續穿着。
少女秀麗而清冷的臉蛋兒已是緋紅如霞,心頭幾是甜蜜不勝,凝眸看向那少年清冷眉眼下見着認真之色,心砰砰跳的愈發厲害。
賈珩輕聲道:“好了,平常睡覺的時候取下來,省得硌手什麼的。”
惜春暈暈乎乎點了點頭,坐下來,看向手中的金鐲子,心頭甜絲絲的。
妙玉將手中的茶盅放下,問道:“你等會兒不是要進宮面聖?”
賈珩道:“下午再去,今個兒霧氣還挺大。”
而幾人正在說話之時,廊檐下傳來聲音說道:“二姑娘,岫煙姑娘過來尋師太了呢。”
現在迎惜、妙岫兩人漸漸成了一個小圈子,都是寡言少語,文秀安靜的性子,平常經常在一起說笑。
說話之間,邢岫煙、迎春領着幾個小丫鬟來到妙玉所在的廂房,邢岫煙換了一身辛夷紅色的小襖,下着素白色馬面裙,肩上披着一條玄色披風,出雲之岫的恬然眉眼之間似有心事繚繞。
少女的心頭分明還在思量着昨個兒邢夫人,提及給賈珩做着妾室的事兒。
忽地進入屋內,擡眸一眼瞧見那少年,芳心一顫,見禮說道:“珩大哥。”
賈珩目光溫和地看向兩人,道:“岫煙表妹,二妹妹,過來了。”
這時,不用司棋提醒,迎春已近前,朝着賈珩盈盈行了一禮,怯生生說道:“見過珩大哥。”
賈珩道:“二妹妹,自家人無須多禮。”
一見性情有些木訥的迎春,就不由想起中山狼孫紹祖,現在此人已被打發至大同府與晉商遊走,而大同以及宣府顯然要直面敵鋒,而攘外必心安內,大同之地的晉商就需要及早甄別、清理。
重新落座下來,賈珩問道:“二妹妹,等園子清理了差不多了,你和四妹妹再加上西府的雲妹妹、林妹妹搬到園子裡住,也省得你們兩邊兒跑。”
現在原本東西兩府的金釵,此刻儼然如同東西德一般。
衆人說着話,庭院之中的霧氣漸漸散將開來,冬日晨曦照耀在庭院之上的覆起的琉璃瓦上,在霧露的反射下熠熠生光。
這時,一個嬤嬤高聲說道:“珩大爺,璉二奶奶打發了平兒姑娘來找大爺,說是商量對賬的事兒。”
賈珩擡眸看向妙玉,輕聲道:“我先過去看看。”
妙玉單掌立起,道:“珩大爺慢走。”
賈珩說罷,再不多言,離了廂房,向着後院花廳而去,此刻已是上午半晌時分。
待賈珩一走,惜春秀眉之下的目光盯着妙玉,表情認真說道:“妙玉姐姐,我是不是以後該喚着你一聲嫂子了?”
妙玉:“???”
女尼臉頰微紅,心頭羞意涌動,嗔怒說道:“渾說什麼,我一化外之人,四大皆空,不可亂言。”
邢岫煙在一旁看着,如是在往日定要稍稍打趣一下,但此刻卻只是看向那少女,心思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要不要與妙玉師傅說一聲?
惜春道:“姐姐又未剃度出家,與珩大哥也是情投意合。
這個嫂子,她是認的。
寧國府,內廳之中———
廂房四方垂掛一道道棉簾,室內馥郁芬芳,香氣怡人,珠輝玉麗,粉黛蛾眉,鶯鶯燕燕,聚之一堂。
鳳姐領着平兒正在與秦可卿說話,擡眸打量着那蛾眉螓首的麗人,將春韻未褪的眉梢收入眼底,問道:“可卿,今個兒怎麼起這般晚?”
鳳姐過來尋秦可卿之時,秦可卿剛剛起來,讓寶珠和瑞珠兩個準備熱水沐浴更衣。
秦可卿那張愈見美豔的臉蛋兒,酡顏羞紅,瑩潤美眸嗔白了一眼鳳姐,心道,鳳嫂子也真是的,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在賈珩不在府中之時,鳳姐與秦可卿有時會睡在一個屋裡。
秦可卿岔開話題,問道:“鳳嫂子請了戲班子沒有?”
“正去請了,等明年就用不着再往外面去請了,薔哥兒南下買的幾個小戲子再有兩天也就到了,他上次寄送着信說,南邊兒的甄家賬房裡的幾萬兩銀子差點兒動用不了,還是報了珩兄弟的名頭,人家內務府才高擡一手。”鳳姐臉上掛着嫣然笑意,說道。
賈薔兩個月前被鳳姐安排着去了姑蘇採買小戲子,也就是十二官兒,用以慶祝園子落成,而且寧榮兩府再有喜事兒,自家人就能籌辦。
秦可卿問道:“新修的園子現在能住着人了吧?”
“這兩天已經可以住人了,原是想着開春再搬進去,聽珩兄弟說了,現在姊妹們也多,早一些住進去也好。”鳳姐柔聲說道。
秦可卿點了點頭,道:“家裡人口越來越多,搬進去是便宜一些。”
而正在說話的功夫,嬤嬤說道:“大爺來了。”
賈珩挑簾進入廳堂,看向那離座而起得鳳姐,道:“鳳嫂子尋我有事兒?”
鳳姐笑了笑,說道:“珩兄弟,這不是園子修好了,不少支取用銀的賬簿,都搬了過來讓你瞧瞧。”
說着,給平兒使着眼色,遞來一個厚厚的藍色賬簿。
鳳姐解釋道:“這是彙總的一本總賬,詳細的賬簿就在賬房中,珩兄弟可以覈查一番,對對數目。”
賈珩拿過賬簿,落座下來,隨着“刷刷”之聲,開始閱看其上記載的一筆筆支出。
鳳姐又道:“上面的數字,我都盯着。”
賈珩看了一會兒,闔上賬簿,道:“基本沒什麼問題,等這兩天我進園中看看,看修得怎麼樣。”
大觀園的修建支出,靡費不少,但沒有什麼賴家等惡奴的貪墨,數額上遠遠沒有原著中那般大數額。
鳳姐笑道:“珩兄弟瞧着沒問題就好。”
榮國府
清晨時分,霧氣升騰,白茫茫一片,隨着臨近過年,溫度又降低幾分,冬日的陽光愈發柔弱無力。
寶玉一大早起來,就興沖沖地去尋找黛玉敘話。
黛玉所居的院落中,廂房之中,地龍熱氣無聲燃着,室內溫暖如春,襲人端着熱水從屋內出來,向外間倒去。
黛玉在紫鵑的侍奉下,洗漱而罷,正自坐在梳妝檯前對着鏡子梳妝打扮。
少女拿着一枚耳環,佩戴在耳垂之上,鏡中原就秉絕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的少女似又長開了一些,眉梢眼角一簇如玫瑰豔冶、似桃花嫵媚的氣韻,讓黛玉自己都爲之一驚。
心頭旋即生出一股羞喜和嗔惱,都是珩大哥……
就在這時,紫鵑低聲道:“姑娘,寶二爺來了呢。”
黛玉蹙了蹙秀眉,起得身來,自廂房來到客廳,恰恰看到已經挑開棉布簾子進來的寶玉,少女罥煙眉微微一蹙,星眸凝露,見着一絲不悅。
如果看過電視劇就知曉,寶玉這廝去哪兒都是挑簾就進,當然都是白天。
所以隨着兩府姑娘漸大,以大觀園隔絕十分有必要。
“林妹妹。”寶玉白膩圓潤的臉盤上欣喜之色流溢,問道。
黛玉容色淡淡,聲音清冷而悅耳,如飛泉流玉,說道:“寶二哥,這大清早兒的過來尋我有事兒?”
畢竟在金陵的寧國府中作爲“當家太太”鍛鍊了一段時間,待人接物也有了許多提升。
並沒有一下子就疏遠寶玉,或者直截了當地說道:“寶二哥,你別來找我了,我怕珩大哥誤會。”
寶玉並未捕捉到黛玉平靜外表之下的些許異樣,滿月臉盤之上笑意繁盛,問道:“林妹妹,在南省可曾見到了姑父?”
黛玉螓首點了點,輕聲說道:“見過了。”
這時,紫鵑過來給寶玉斟茶,輕聲道:“二爺喝茶。”
然後給黛玉準備了一杯茶,說道:“姑娘,廚房已經準備好了早飯。”
黛玉點了點頭,並未說着其他。
寶玉面上興高采烈,目光隨着那少女而走,問道:“妹妹,在揚州那邊兒和金陵,可有什麼趣事逸聞不曾?”
黛玉平靜說道:“倒也沒有。”
寶玉輕笑了下,又起了個話題,問道:“金陵有十八景,四十八景,妹妹去遊玩了嗎?”
黛玉面上現出一抹回憶之色,旋即柔聲道:“與雲妹妹她們去看了看,寶二哥怎麼了?”
寶玉笑着近前而坐,問道:“妹妹可和我講講那景緻的可賞玩之處?”
衆所周知,當在微信中連續發着大段詢問之語,對方表現很冷淡的時候,這個時候就不要找人聊了。
黛玉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柔聲道:“寶二哥,我得吃早飯了,等會兒還要給老太太請安,回頭再說吧。”
說着,想了想,道:“寶二哥如沒有旁的事兒,不妨先回去吧。”
寶玉終於察覺出一些不對勁,如同中秋滿月的臉盤兒頓時垮將下來,一時間雙目發直,看向那嬌小的身影,雖然近在眼前,卻恍若天邊。
寶玉心頭微動,低聲道:“林妹妹。”
林妹妹對他的態度爲何……爲何這般冷漠?
見寶玉神色癡癡,黛玉聲音連忙緩和幾分,說道:“寶二哥如是沒吃早飯,先回去吃早飯吧。”
說着,看向端着早飯的雪雁,洗把手,開始吃着早飯。
至於邀請寶玉一同吃飯,再是氣度雍容華美,也做不出這等瓜田李下之事。
再說,珩大哥會誤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