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日影斜照,花牆竹林隨風颯颯而響,不知不覺就是小半個時辰過去。
賈珩看向容顏玫紅,鳳眸微張的甄晴,麗人髮髻散亂,一縷青絲垂於鬢角,一張妖媚如罌粟花的臉蛋兒紅潤欲滴,定了定心神,問道:“鹽務上的事兒,你甄家參與多少?”
甄晴聲音酥膩中帶着幾許發顫,低聲道:“那是宮裡的錢袋子,都是郭、劉兩家的買賣,我們就是想參與,也沒有門路。”
這些年,最多也就是運一些私鹽去賣,補貼補貼家用而已,運庫的銀子,也輪不到她們甄家來動。
賈珩默然片刻,按他猜測,甄家應該是在織造局造了不少虧空,在鹽務上可能真的牽涉不深。
念及此處,也不再去問,皺了皺眉,目光深凝,低聲說道:“這大夏天的,你不穿着裡裳,就圖涼快是吧。”
說着,遞過去一方手帕,防止流動性增加,風險外溢。
甄晴回眸白了一眼賈珩,然後拿着手帕忙碌着,也不搭理賈珩。
如果不是過來找他,她犯得着這樣?
賈珩一邊資本外逃,一邊低聲說道:“鹽務上的事兒,你縱然不幫我,我還是能查出來的,甄家執掌三大織造局不少年,有些是歷史緣由,尚算有情可原,如是自己貪腐,落了多少虧空,早些補過來吧。”
甄晴羞憤道:“你個混蛋!”
賈珩也順勢放開甄晴,從一旁小几上拿起茶盅,遞給甄晴,輕聲說道:“喝杯茶罷,你看你一臉的汗。”
這也是賈珩平常從來沒有提過楚王的緣故,容易掃興,但什麼時候甄晴坦然自若,全無異樣的時候,也就是……
甄晴玉容如霜,鳳眸閃了閃,低聲說道:“是他非要吵着,哪一次不是他故意氣我?”
記得上次……所以,究竟是這人恐嚇她,想要套取她的情報,還是宮裡就是這個意思?
就在甄晴面色變幻,思忖不停之時,賈珩輕聲說着,朝着甄雪招了招手,低聲道:“雪兒,過來。”
甄晴冷哼一聲,似還在猶豫。
甄晴心頭一震,心思複雜。
而且,河南都司的兵馬還在路途上,等到來之後,再讓齊昆請求捉拿其人,拷問其人就能打開局面。
顯然從這一句話中,意識到了少年或者說背後那位天子的決心。
甄晴乜了一眼甄雪,低聲道:“你胳膊肘又往外拐?”
青史之上,屢見不鮮。
嗯,連忙驅散了心頭的想法,都怨甄晴。
她能感覺出,這少年對她身子的迷戀,雖說每一次都恨不得將她…但也恰恰說明,他對自己身子的癡迷。
賈珩皺了皺眉,一臉嫌棄,說道:“江北大營這邊兒,我自有安排,你別再問了。”
賈珩凝眸看向因爲嬌羞不勝,芙蓉玉面明媚婉麗難言的甄雪,拉過甄雪的手,輕輕捉住玉手,低聲道:“那豈不是厚此薄彼?”
甄雪聽着兩人抱在一起敘話,只覺面紅耳赤,心驚肉跳,姐姐怎麼能這般悖逆、下賤,說出這樣不倫不類的話來?
姐姐,這說的……都有畫面了。
賈珩笑了笑,打趣道:“怎麼,開始慌了?”
如果當初沒有將自己搭進去,她也不會失貞,也不至於現在徹頭徹尾成了白日夢。
甄晴鳳眸流波,惱怒地掐着賈珩的手,道:“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
甄雪玉容微紅,抿了抿粉脣,輕聲道:“如是爲大漢社稷的好事,姐姐做了這些,子鈺他不會讓姐姐吃虧的。”
甄晴芳心微顫,抿了抿瑩潤粉脣,揚起修長的脖頸,幽幽道:“只要我成了太子妃,有朝一日再成了皇后,你說的這些就永遠不會出現。”
甄晴幽幽道:“我既幫了你,你能不能告訴我,宮裡是怎麼看甄家的?”
賈珩壓下心頭的古怪,摟過甄晴,低聲道:“好了,咱們別做白日夢了,這樣不挺好的?你如是想我了,就來找找我。”
甄雪正提心吊膽地幫着兩人望風,聽着兩人的耳鬢廝磨以及敘話之音,見得賈珩招手,芳心羞惱不勝,擰了擰秀眉,原不想聽賈珩的招呼,但腳步卻不受控制一般挪動過來,顫聲道:“子鈺,天色不早了,別胡鬧了。”
是了,現在這人和當今天子都坐擁大軍,鹽務整飭只是時間問題了。
甄晴柳眉倒豎,冷聲道:“我慌什麼?我怕什麼?我們也是給宮裡的太上皇辦差,做錯了什麼?”
隨着被賈珩擺弄過不知多少次,麗人已沒有必要掩藏自己的野心,她就是要當皇后!
甄晴念及此處,轉過一張豔麗妖媚的臉蛋兒,忽而看向那面容清俊的少年,低聲道:“子鈺,你幫我,那時你的抱負不僅能實現,就連天下至尊至貴的皇后,人前母儀天下,人後也能趴在你身前,任你欺負……”
甄晴這會兒將團成亂糟糟的手帕塞給賈珩,流溢着嫵媚綺韻的鳳眸冷睨着賈珩,問道:“水裕那邊兒,你究竟幫不幫我?”
“其實,你不說,我倒也猜出一些,應該是大部分通過劉盛藻和郭紹年兩人之手送到重華宮,還有一部分都被他們私分了,你父親本身就有暗司監察江南之職責,所以,他們或許也拖了甄家下水?”賈珩一邊兒打着雪仗,一邊兒低聲道:“至於甄家,這些年也沒少貪墨宮中內務官帑,除卻用於自身揮霍,還有一些就是讓你給楚王培植黨羽了,是也不是?”
“你還說!”甄晴心頭劇震,咬牙切齒道。
爲了維持太上皇的日常開銷,鹽利稅銀子都七拐八拐送到宮裡,但中間真正落到太上皇的有幾成?不少都被這些辦事的剋扣了。
甄晴羞憤欲死,正要說話,卻見那少年欺近而來,掙扎幾下,又淹沒在暴風驟雨中。
賈珩目光冷冷看向甄晴,低聲道:“王妃這些想法,楚王他知道嗎?”
賈珩面色頓了頓,道:“如今國事唯艱,上皇並非不識大體之人。”
甄雪秀眉蹙了蹙,秋水盈盈的明眸看向甄晴,柔聲道:“姐姐,子鈺說的也有道理。”
剛剛不停折騰她,合着都是白玩兒?
許是因爲動作太大,麗人玉容上就是現出一抹異樣,裙下的繡花鞋腳併攏了一些,暗暗啐罵了一聲牲口。
甄晴晶瑩如雪的玉容現出惱怒,鳳眸嗔視了一眼賈珩,低聲道:“你還想查我們甄家?”
其實這時候也就後世下午兩點的時候,兩人甚至都沒有用飯,總是待在一個屋裡,也容易讓人起疑。
賈珩輕聲道:“萬一不成呢?那時可就是滿門抄斬,你甄家大大小小,雞犬不留,說不得還是我親自帶人過去查抄。”
賈珩道:“我會的,但還缺一個由頭。”
沉吟片刻,說道:“我原是知道也不告訴你,是郭家和劉家,這兩家都是太上皇放在外面的人,他們不僅截留稅銀用作自己享樂所需,還與鹽商倒賣私鹽給北面,賄賂兩江的官員,聽說劉盛藻手裡有一個名單,上面記載的都是被他賄賂的官員,這裡面也牽涉到宮裡,不好查。”
真等那麼一天,縱然他與權欲炙熱的甄晴聯手把楚王弄死,等到楚王兒子繼位,賈家也會被秋後算賬。
賈珩面色沉靜,目光恍惚了下,不知爲何,心頭竟也倒映出甄晴身着盛裝華裙,雍容華美,人前人後的一幕。
甄家根本不可能逃脫,一朝天子一朝臣,除非他向天子求情,但他不會救甄家,別說甄家,賈家一些國之蛀蟲,他都想親自送他們進去。
如果真有那一天,還真有可能是這個混蛋領着人去抄家傳旨。
賈珩也沒再堅持,在一塊兒待這麼久,總不能出去的時候,姐妹兩人都是容光煥發,豔魅動人,的確容易讓人起疑。
鹽運司利銀分贓牽涉衆多,最終也不可能動到太上皇一層,許也是曹操燒通袁書信,查到劉、郭二人就截止,將剛追繳的銀子都抄沒出來,而甄家的生問題,如果不太嚴重,暫時輕輕放過,倒也沒什麼。
看向猝然暴起的甄晴,賈珩卻面色平靜,輕描淡寫地捉住兩個手臂,低聲道:“今天這一切,難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再說,我也不覺得你與楚王有什麼夫妻之情,你們都多久沒…嗯?”
“先不說你的事兒,咱們還說鹽務,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罷。”賈珩讓磨盤坐在自己懷裡,附耳低聲道:“我承你的情。”
甄雪凝起水潤盈盈的美眸,看向兩人,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姐姐,你們兩個別吵了,仔細讓人聽見了。”
甄晴似乎感觸到那少年在磨盤之下的悸動,芳心微喜,湊將過去,低聲道:“子鈺,你幫我,以你的智計,我們以後把持朝政,一定能中興大漢,好不好?”
這人南下揚州,不僅僅衝着鹽務來?
賈珩輕聲說道:“如今國庫累年虧空,國事舉步維艱,一些舊賬都要算一算。”
“你,你給我住口!”甄晴秀眉蹙起,只覺心頭狂跳不停,狹長清冽的鳳眸現出凜然殺機,面色一如冰霜。
過了一會兒,賈珩看向惱羞成怒的甄晴,低聲道:“你不會以爲楚王將來登基以後,你能拿捏住他吧?就你這般事事想壓男人一頭的性情,我看終究也是夫妻反目,被廢冷宮的下場。”
他方纔試圖一點點切割甄晴與楚王的紐帶,等什麼時候能問出“我與楚王孰強”的時候,甄晴心底也就只剩一個皇后的追求了。
甄晴輕輕捉着賈珩的手,綺韻流淌的眉眼間現出羞怒,矢口否認道:“什麼培植黨羽,一派胡言!”
見甄晴幾有暴走之相,賈珩緩和了下語氣,低聲道:“水裕,關涉後續的佈置,不能與你說,不過,你告知我一些關於鹽務的內情,如果以後查到甄家,後續問題不大嚴重,我會網開一面。”
賈珩輕輕拉過甄晴的素手,看向那張風情豔冶、綺韻流溢的臉蛋兒,低聲說道:“我哪次說話沒有算話過?但還是取決於甄家牽涉多深,據我所知,鹽運司府庫,在隆治至崇平九年,每年結餘之銀多達一二百萬兩,這些銀子哪裡去了?崇平年間更是少了許多,你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因爲身子乏力,也掙脫不開賈珩的束縛,只能低聲嬌斥連連。
他應該是捨不得她死的,否則剛剛也不會對她說那些話,就算不把她當回事兒,還有妹妹呢。
甄晴鳳眸緊緊盯着少年,心頭微震,輕哼一聲,問道:“你說話算話?”
只是,片刻之間,不知爲何那皇后的面容,竟換了一個人影……
賈珩說着,看向目光柔弱楚楚的甄雪,也覺得有些冷落佳人,溫聲道:“雪兒,你過來勸勸你姐姐。”
“你……”甄晴目光深凝,心頭蒙起一層陰霾。
其實就是榨乾甄家,也拿不出多少銀子,因爲甄家只揮霍了一部分,大頭兒的還是供養了太上皇。
“你如是要查,就從鹽運庫的劉盛藻查起,抓住了這個人,拷問之下,什麼都一清二楚了。”甄晴低聲道。
說着說着,又牽連着她做什麼。
賈珩輕聲道:“王妃既然不喜歡聽,我就不說了,但你是聰明人,應該清楚,楚王也不過是利用你甄家,讓你幫着奪位而已。”
甄雪玉容紅若豔霞,羞惱道:“子鈺,是姐姐非要來尋你,我今個兒身子也不太方便,你們鬧騰了一會兒,一直在這兒,外面該起疑了。”
甄雪見着鬆開自己的素手,又是抱在一起的兩人,心頭就有些無語。
“你別碰我。”甄晴玉容如霜,心頭煩躁不勝,清亮鳳眸中倒映着那似笑非笑的少年,不知爲何,忽而情緒失控,伸出素手向着賈珩脖子掐着,低聲道:“都怪你,你個混蛋,都是你毀了我。”
甄晴一時默然,有些東西她一旦說了,就是與那些人撕破臉,可這個混蛋方纔又說着甄家,以她們家要挾,要不要告訴他?
甄晴聞言,卻只覺兜頭被潑一盆冷水,臉色蒼白如紙,一時抿脣不言,顯然這個時候賈珩提及楚王,讓甄晴心頭頗不自然,或者說有些愧疚和羞臊。
甄晴臉頰緋紅,羞怒道:“誰稀罕你的人情!”
這也是給甄晴一線生機,看她能不能把握住了。
賈珩沉吟片刻,湊到甄晴耳畔,低聲道:“甄晴,你們甄家這些年藉着給太上皇辦事,從中弄了不少虧空,你又做了好多犯忌諱的事兒,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會有樹倒猢猻散,大廈將傾的一天?”
賈珩轉而看向一旁的甄雪,溫聲道:“最近揚州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雪兒,你和歆歆路上小心一些。”
甄雪眸光復雜,“嗯”了一聲,輕聲道:“子鈺,你在揚州也多多小心。”
想了想,問道:“你……你不與我們一同去金陵?”
“不好同行,你們先行過去,等我回頭去甄府拜訪。”賈珩輕笑了下,說道。
甄雪見此,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想起方纔眼前少年與自家姐姐的對話,心頭難免有些陰霾,她們甄家,難道已引起今上的注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