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讖語之“悚豔”
寧國府中,內廳之中
午後之時,初冬的金色夕陽披落在廳中,柔和靜謐,將滿堂的珠翠峨髻映照得彩繡輝煌。
鳳姐帶着一羣鶯鶯燕燕過來看秦可卿,卻是賈母吩咐鳳姐,按着賈母的想法,不能等到人家得勝歸來,再過去慶賀,那樣也失了族親的真摯。
“鳳嫂子,珠大嫂,幾位妹妹都快坐。”
秦可卿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蛋兒,掛起嬌美的笑靨,招呼着幾人坐下。
秦可卿與鳳姐就近挨着椅子敘着話,李紈、探春,黛玉、湘雲坐在下首,陪着說笑。
寶珠、瑞珠、平兒、周瑞家的、以及丫鬟素雲、侍書、翠墨、紫鵑則是垂手侍立在一旁,在各自主子身後垂手侍奉着。
另有碧兒和燕兒也在寶珠、瑞珠身後站着。
鳳姐笑了笑,輕聲道:“珩兄弟今兒個出征,弟妹怎麼沒有去送送?”
秦可卿柔聲道:“營中不讓帶女眷,再說……縱是前去,除了給夫君添亂,也沒別的用。”
再說,昨晚她都被折騰到軟成了一團泥,至半晌午才起,沐浴過後,又是休憩了一會兒,那種渾然酥軟無力的感覺消失不見。
鳳姐柳梢眉下的丹鳳眼,眨了眨,打量着麗人那張嬌美、豔麗的臉蛋兒,只覺容光煥發,明豔動人,連她都有些心動。
思忖道,珩兄弟和可卿,這小兩口如膠似漆的,真是羨煞旁人。
轉而想起了自家二爺,心底不由生出一股鬱悶。
她都獨守空房好幾個月了,日子再這樣過去下去……手指都要磨出繭子了。
而秦可卿這種一看就是得了滋潤的臉蛋兒,身後一堆未經人事的少女,自看不出什麼名堂。
故而黛玉、探春等人,見着秦可卿姿容明豔不可方物,顰了顰罥煙眉或者英麗的眉,心頭不約而同生出一念,也就這樣的女子才能配上珩大(哥)哥。
而李紈不施粉黛的秀雅玉容上,也現出一抹異色,心頭既有豔羨,又有些煩躁、刺撓。
幾人敘着話,磕着瓜子,鳳姐笑道:“怎麼不見尤嫂子和兩位妹妹。”
秦可卿道:“這會兒許是在午睡吧,我等下讓人喚喚。”
說着,就要打發寶珠和瑞珠,向着天香樓小院而去。
而在這時,外間一個婆子跑進內堂,道:“二奶奶,二太太讓你回去。”
“這纔剛坐了一會兒,有沒有說什麼事兒?”鳳姐放下遞至脣邊的瓜子,柳葉眉挑了個跳,問道。
婆子道:“聽說是太太的外甥,薛蟠在金陵因和人爭買一個小丫頭,縱奴打死了人,案子在金陵府審下,太太現正爲這事兒犯愁呢。”
鳳姐聞言,玉容微變,道:“送信的人呢?有沒有說是金陵府是怎麼審的?”
那婆子搖了搖頭,苦笑道:“璉二奶奶,這個我還不知。”
鳳姐凝了凝眉,罵了一句,沒用的老貨。
轉頭看向一旁的秦可卿,道:“弟妹,我先回去看看怎麼回事兒,等一會兒再過來。”
秦可卿道:“人命官司非同小可,嫂子去罷。”
鳳姐抱怨了一句道:“前個兒,金陵那邊兒的薛姨媽就來信說要上京,那曾想臨上京又鬧了這麼一出。”
說着,招呼着周瑞家的,對着一羣也是起身的鶯鶯燕燕說道:“你們在這頑着,我去問問那邊兒情況。”
然後扭着玲瓏曼妙的嬌軀,向着西府去了。
鳳姐雖走,但氣氛倒也沒有冷下來,秦可卿也是拿着當家女主人的氣度來,和黛玉、探春等敘着話。
秦可卿原就是形容嫋娜纖巧,性情溫柔平和,待人接物也是有一套,故而鳳姐雖走,倒也不見冷場。
幾個人敘着話,沒多久,伴隨着一陣環佩叮噹的清越響聲,尤氏、尤二姐以及尤三姐也進入內堂。
一時間,內廳之中又添三姝,自是鮮豔、明媚幾分,恍若百花齊放,滿堂春景。
“尤嫂子,快坐。”秦可卿笑着招呼着,對尤氏解釋了下,道:“剛纔鳳嫂子往西府有些事兒。”
尤氏笑了笑,三姐妹一同落座。
秦可卿嫣然一笑說道:“瑞珠,將骨牌備了來,再準備一些瓜果茶點來,對了,還有大爺的象棋和圍棋,看看幾位姑娘願意下圍棋的沒有。”
雖是過來陪她說笑解悶,但她也不好慢怠了。
一堆女人在一塊兒玩,除卻都能參與的活動,比如大被同眠,只能多準備一些活動項目。
李紈道:“弟妹不用太忙了。”
秦可卿嫣然一笑,說道:“姐妹們熱鬧一些,我看着也歡喜,夫君那邊兒,他是個心裡有數的,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只盼着他能早一天回來,別耽誤了過年了就是。”
幾人聞言,心思各異。
卻是又想起一個多月前,這位麗人在會芳園的從容鎮定。
尤三姐美眸流波,打量着秦可卿,心頭不由再次感慨,這位珩大奶奶性情爽利、大氣,真是出得廳堂,回得廂房。
秦可卿然後看向尤氏、尤二姐和尤三姐,輕笑道:“三位姐妹,前個兒輸得錢,今個兒我是要贏回來的。”
幾人平時在一塊兒抹骨牌頑鬧,多少還是要方一些賭注,也就一兩文錢那種,主要取個彩頭兒,一晚上也輸不了一百文。
尤氏笑了笑,道:“錢都準備好了,你能不能贏過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幾人聞言就都是笑了起來。
秦可卿看着豔麗、嫵媚的尤氏三姐妹,笑道:“只要尤姐姐和兩位妹妹,不合起夥兒來打眼色牌,我就不懼。”
幾人聞言,又是笑了起來。
那邊廂,探春柔聲道:“林姐姐,咱們兩個下象棋吧。”
其實心頭仍是有些牽掛,揮之不去。
黛玉星眸瞥了一眼探春,掩嘴嬌笑,說道:“你纔跟珩大哥一天,就想做運籌帷幄的女將軍了。”
探春被黛玉的話打趣得臉頰微紅,英秀雙眉下的明眸,就是瞪了黛玉一眼。
湘雲撅了撅嘴,輕笑說道:“林姐姐是慣會打趣人的,趕明兒也讓林姐姐到珩哥哥書房裡去。”
黛玉罥煙眉下的星眸閃過一抹黯然,輕聲道:“我又沒三妹妹會寫、會看文書的,去了貧嘴饒舌的,也是討人嫌罷了。”
湘雲、探春:“……”
好在這時,丫鬟送來了象棋,紫鵑接過象棋,看了罥煙眉下有着鬱郁之色的黛玉,忽地輕笑道:“姑娘,棋盤棋子拿來了,你們下棋。”
她自是多少猜到姑娘的一些心思,這就和小孩子渴望父母關注目光多一些一樣,最近,想來是覺得受了珩大爺的冷落,心底藏着小情緒。
探春笑了笑,看向湘雲,道:“雲妹妹,我們下象棋。”
湘雲拿過棋子,紅撲撲的蘋果臉兒上,掛着甜美的笑意,道:“好啊,三姐姐,我棋力不如三姐姐,我執紅子,我先走。”
黛玉這會兒則是壓下了一絲悵然的心緒,眸光低垂,罥煙眉下的一剪秋水盈盈波動,掩嘴嬌笑道:“咱們三個輪着來,若是誰輸了,換另外一個人。”
不提又是“合起夥兒來”,又是“三個輪着來”,如何有着讖語之“悚豔”。
卻說這邊廂兒,丫鬟正準備着牌桌,秦可卿看向李紈,一雙柔媚無波的目光落在李紈的臉上,櫻脣抿了抿,欲言又止。
這楚楚動人的目光,倒是看得李紈略有幾分不自在,輕笑了下,問道:“弟妹盯着我做甚?”
秦可卿也不好說,嫂子,我想問問你,你當初成親幾個月,肚子有得動靜?
“就是看着嫂子親切。”秦可卿嬌美如花霰的臉蛋兒現出笑意,柔聲說道。
李紈只當客氣之言,秀雅玉容上有着幾分笑意,笑了笑道:“我見着弟妹也親切。”
秦可卿輕聲道:“聽夫君說,蘭哥兒在學堂裡很是刻苦,學堂裡的幾位講郎都誇了好幾次,說是我賈家的讀書種子呢。”
提及孩子,李紈臉上也有幾分欣喜之色流露出來,口中卻謙虛說道:“蘭哥兒他也就是發矇早一些。”
秦可卿點了點頭,笑道:“我那個弟弟,夫君說還是打算讓他讀書的,將來也可和蘭哥兒做個伴兒。”
李紈笑了笑,裝作不在意地問道:“他現在不是在講武堂,是要從軍的嗎?”
她對那位珩大爺對自家小舅子的前途安排自有幾分好奇,她想知道……是不是比着賈族子弟略有優待一些?
秦可卿輕聲道:“夫君說,習武也不一定要行伍出身的,習武可以強身健體,鍛鍊心智,鯨卿將來還是要讀書科舉的,否則看着就弱不禁風的,再讀書熬壞了身子骨,反而不好了。”
這話自是賈珩的原話,秦可卿覺得有理,此刻就說出來,一時間,倒也沒有多想。
李紈聞言,卻是笑容漸漸消失,明眸微黯,一時默然不語。
卻是想起了她的亡夫,何嘗不是如此?
如是這樣,要不將蘭哥兒也送講武堂?
抑或是尋他珩叔,讓他珩叔兒教他,可人家和自己非親非故的,她這個嘴也張不開。
她心頭其實還有一樁心事,當初蘭哥兒被那位珩大爺借了兩本書,她就“小氣”地上門討要,不定人家怎麼看她。
見李紈神色晦暗,目光閃爍,似有所思,尤氏笑着打了個圓場,說道:“等蘭哥兒稍大一些,再入講武堂習武。”
這時,秦可卿也反應過來,她方纔倒是忘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正要岔開話題,忽地遠處就見鳳姐帶着周瑞家的,手中拿着手帕,入得廳中,丹脣未啓,笑聲先聞。
衆人都是將一雙雙目光投向鳳姐那張笑意盈盈的臉蛋兒。
“着急忙慌的,誰知是虛驚一場。”鳳姐笑着落座至牌桌旁的椅子上,接過一旁平兒遞來的一杯香茗。
“嫂子,那邊兒是怎麼說?”秦可卿問道。
鳳姐笑道:“你們猜怎麼着?我那表弟不是在金陵府下審着嗎?結果那金陵府知府是是我們賈家的門生,那邊兒說了話,賠了苦主一些銀子,將表弟報了患惡疾亡故,人死案了,這案子算是了了,姨媽還有表弟和表妹這會兒都上了京,往京裡趕呢。”
此刻鳳姐無疑沉浸在賈族權勢中,臉頰緋然,丹鳳眼熠熠流波,喝着茶水。
衆人聞言,則是面色微變,神色不一。
說來荒唐,按說這種不法之事掩藏還來不及,但事實上,在原著中就連周瑞家的,見到香菱都說,這是薛大爺上京前爲爭買而打死人的小丫頭?
秦可卿凝了凝眉,美眸浮起一抹憂色,輕聲道:“嫂子,這打死了人,金陵府衙豈能如此糊塗結案?”
李紈、尤氏聞言也是面色微頓,雖未名言,但也能聽出不妥。
尤二姐和尤三姐對視一眼,也是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晦暗之色,但因是外人,就不好多說什麼,但也是認同秦可卿的話語。
尤三姐看了一眼秦可卿,美眸流波,一瞬不移。
她一直好奇那位珩大爺爲何與這位珩大奶奶喜結連理,若說顏色嬌美,她雖……略輸一籌,但也非蒲柳之姿,倒也沒見那位珩大爺怎麼着。
鳳姐聞言,臉上笑容凝滯了下,說道:“弟妹,又不是我們託得人家,是那金陵的知府給我們了得案,那些官面的人物,想來知道其中的門道。”
其實,這就體現出秦可卿與鳳姐的不同,雖同是性情爽利,甚至在紅樓夢原著中二人性情投契,但秦可卿性情平和,而鳳姐性情狠辣。
秦可卿抿了抿櫻脣,雖覺得不妥,倒也不好說什麼。
見氣氛略有幾分沉悶,鳳姐也知自己這般炫耀權勢,似是難以引起共鳴,就笑着岔開,道:“聽說薛姨媽和表妹,那表妹聽說也是品格兒一等一的好女孩兒,到時可見見。”
平兒彎彎細眉下的明眸溫婉如水,輕笑道:“二奶奶這話說得倒有些像是寶二爺。”
這話自是在幫鳳姐活躍着氣氛,沖淡方纔稍稍有些尷尬的氣氛。
至於平兒對寶玉的調侃,一來賈府上下人盡皆知寶玉“愛惜女兒”的性情,這種程度的說笑,縱然傳過去,寶玉和賈母都不會惱。
二來平兒本來是麪糰兒、菩薩的性子,更是沒有多少惡意。
當然以上在面對王夫人時……失效。
衆人聞言自是鬨笑了起來。
顯然,因爲某人之故,寶玉也漸漸有成爲快樂源泉的跡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