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內書房
正是上午時分,日光明媚,照耀在庭院當中,而立櫃上的杯盤,可見各種龍鳳圖案。
崇平帝開口一句:“孩子是子鈺的吧?”
在這一刻,恍若一顆巨石落在平靜無波的湖面上,頓時掀起了萬丈波瀾。
戴權已經早不見了影子。
晉陽長公主聽到崇平帝之言,那張華光生豔的臉蛋兒,頓時煞白一片,芳心似是“咯噔”一下,說道:“皇兄……你聽我解釋。”
崇平帝眉頭緊鎖,冷峻的眸子之中,現出一抹惱意,說道:“你如何能這般不知檢點?那是嬋月和咸寧的夫君,這傳揚出去,外人該如何看我天家?”
說到最後,神色肅然,聲色俱厲,整個內書房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度。
或者說,龍行有雨,虎行有風。
而戴權都向樑柱帷幔的一側縮去,連大氣都不敢出,似乎在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崇平帝看向那跪在地上的麗人,默然道:“你這又是何苦?”
崇平帝見此,卻有些無奈,輕聲說道:“起來吧,此事就到此爲止,莫要再提責罰,你和子鈺的事,也莫要再走漏了風聲。”
晉陽長公主點了點螓首,聲音已經開始支支吾吾,柔聲道:“母后她…她其實還不知道。”
崇平帝點了點頭,清聲道:“晉陽說的不錯,或許這就命運使然罷。”
崇平帝聞聽此言,轉眸看向晉陽長公主,有些作惱說道:“你這怎麼還將母后喚來了,母后她一把年紀,腿腳不便。”
崇平帝道:“真到那時,又不知何時了,豈會有如今的大好局面?”
用後世的話,賈珩就是一個配種的。
“皇兄,臣妹不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孩子。”晉陽長公主玉容白淨如玉,低聲說道。
她倒是沒有生龍鳳胎,如果也生龍鳳胎,那任是正常人,也該心有所疑了。
晉陽長公主輕輕點了點頭,道:“是,皇兄。”
那說來還是他的外甥,那將來咸寧的孩子……
事到如今,還能如何?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晉陽長公主修麗玉容明豔彤彤,一如芙蓉花絢麗,柔聲道:“母后先前已經見過了,還給他一塊兒玉。”
所謂,從前往後看,都是個人努力,從後往前看,皆是命運使然。
崇平帝此刻,目光投向晉陽長公主,低聲道:“當初就是這間書房,你引薦子鈺過來見朕。”
崇平帝其實並非不知道嬋月的身世,畢竟自己親妹妹懷沒懷孩子,太容易驗證。
晉陽長公主往日的嬌媚玉顏蒼白如紙,語氣就有些複雜,低聲說道:“託皇兄的福,是個男孩兒。”
晉陽長公主秀眉之下,美眸瑩潤如水,低聲說道:“皇兄,臣妹守寡多年,幸遇一知心之人,還請皇兄成全。”
崇平帝剛毅面容上似籠着一層思索之色,目光微瑩,說道:“罷了,起來吧。”
而就在兄妹兩人敘話之時,一個內監進入廳堂,柔聲道:“陛下,太后娘娘慈駕自長樂宮過來。”
晉陽長公主柔聲道:“皇兄慧眼識珠,縱然沒有臣妹,遲早也會將賈子鈺發掘出來。”
他堂堂一國之尊的妹妹,給他生了孩子,這還不夠嗎?
還想怎麼樣?
晉陽長公主擡起秀美螓首之間,似是捕捉到中年帝王話語中的意思,拱手說道:“臣妹謝皇兄開恩。”
崇平帝:“……”
那麼自是各論各的,此念一起,其他的自然提都不用提。
這都叫什麼事兒?
崇平帝柔聲說道:“那個孩子,現在怎麼樣?”
晉陽長公主那張綺麗、明豔宛如雲霞的玉容上,現出淺淺喜色,柔聲說道:“皇兄,孩子一切都好,這會兒都會說話了。”
崇平帝點了點頭,道:“有空送到朕這邊兒,朕看看這個外甥,也認認。”
近十個月的時光,這都不是好掩藏的,無非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崇平帝點了點頭,剛毅、沉靜的面容上,不由現出幾許思量之色,道:“那就好,母后這些年也知道你熬寡熬得不容易,這就沒有責備。”
晉陽長公主這邊廂,已是整容斂色,起身離了一張梨花木椅子,朝着崇平帝跪將下來,道:“臣妹,自請廢爲庶人!”
“朕在你心中,竟是如此狠辣絕情?”崇平帝問道。
崇平帝打量了一眼晉陽長公主,低聲問道:“那孩子多大了?聽說還是個男孩兒?”
崇平帝聞聽此言,剛毅面容上似是現出一抹訝異之色。
一時間,內書房的空氣恍若要凝固一般。
“母后可曾見過?”崇平帝兩道遒勁的瘦鬆眉之下,那雙沉靜目光閃爍了下,問道。
也是,這等事兒給母后說,仔細都污了她的耳。
晉陽長公主白膩如雪的玉容現出思忖之色,柔聲道:“君臣際會,風雨大興,命中如此。”
怪不得那少年一副感激涕零、勞心勞力的模樣,剛剛大婚沒多久,就又奔赴下一場戰事,原來是做了虧心事!
晉陽長公主卻長跪不起,柔聲說道:“還請皇兄責罰。”
這還真是情比金堅?都甘心廢爲庶人了。
罷了,各論各的,本就是皇室爲主,賈子鈺只是一個……
晉陽長公主道:“臣妹絕無此意。”
崇平帝擺了擺手,示意晉陽長公主不必多說,柔聲說道:“莫要再說這些,一同去迎迎母后吧。”
說着,兄妹二人出了內書房,來到廊檐之下,向着在咸寧公主,一衆嬤嬤攙扶着的滿頭白髮的老太太行了一禮,說道:“兒臣見過母后,母后千歲千千歲。”
馮太后慈祥的面容上帶着笑意,柔聲道:“伱們兄妹兩個剛剛在內書房說什麼呢?”
崇平帝溫聲說道:“母后,也沒有說什麼,母后,到書房敘話。”
說着,近得前來,一下子攙扶過馮太后的胳膊,向着內書房而去。
馮太后在內書房之中落座下來,輕聲說道:“你這一大早兒就喚晉陽過來,看來是有什麼事兒。”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就是問了下晉陽府上那個孩子的事兒,別的也沒有什麼。”
馮太后輕輕應了一聲是,說道:“她那個孩子我倒是知道,怎麼了?”
崇平帝柔聲道:“也沒有什麼,就是問問。”
這會兒,咸寧公主已經驅趕着嬤嬤離得內書房。
“皇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馮太后白淨面容微微一詫,說道。
崇平帝迎着馮太后的目光注視,低聲問道:“晉陽的孩子是子鈺的。”
馮太后:“????”
什麼意思?她是不是聽錯了?
馮太后說着,擡眸看向自家女兒,見到那張雍容、華美的臉蛋兒泛起團團玫紅氣暈,馮太后一下子明白過來,聲音高了幾度,喚道:“荔兒。”
前些時日,她還見過那個節兒,原本以爲是晉陽在江南跟哪個才子生下的孩子。
“母后。”晉陽長公主垂下彎彎眼睫,低聲說道。
而就在這時,這位老嫗也將一雙沉靜目光,轉而投向不遠處的咸寧公主,道:“咸寧,你可知道此事?”
畢竟,拉自己過來的就是咸寧,那也就是說,咸寧她對這些也是心知肚明瞭?
咸寧公主柳眉彎彎,那張妍麗、明豔的臉頰羞紅如霞,柔聲說道:“祖母,我還…是後來的呢。”
馮太后:“……”
所以,這已經合起夥了。
再去看一旁的李嬋月,老實孩子的少女,粉膩嘟嘟的臉頰上全無意外之色,藏星蘊月的眸子中依然蘊藏着純真、清澈。
馮太后只覺有些頭疼。
那位賈珩身上究竟有什麼魔力,這宗室的女人,都跟灌了迷魂湯一樣,宗室的女人,無論大的小的,都死心塌地跟着他。
馮太后以手扶額,只覺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母后。”崇平帝眉頭緊鎖,凝眸看向馮太后,擔憂不勝問道。
馮太后忽而說道:“你們讓母后緩緩。”
崇平帝:“……” 什麼意思?母后也覺得錯綜複雜了,是吧?
而後,又看了一眼已是做安靜淑女狀的麗人,冷哼一聲,心頭暗惱,這時候倒是知道不成體統了。
馮太后蹙了蹙眉,蒼老眼眸轉而變得目光銳利,說道:“皇兒,此事不可聲張,天家名譽至重,不容外界非議,就連荔兒的孩子,對外也當宣稱收養纔是。”
崇平帝點了點頭,低聲道:“母后說的是。”
然後看向一旁的晉陽長公主,說道:“晉陽,你覺得怎麼樣?”
晉陽長公主此刻也反應過來,說道:“我聽母后呢。”
馮太后清聲說道:“你要聽我的,就不該……”
說到最後,這位太后娘娘已是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女兒。
這都是什麼給什麼?
可一想起咸寧公主都是後來的,似乎一切也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甚至,嬋月都是爲了她這個好閨女掩人耳目。
晉陽長公主白膩如雪的玉容上,似乎也頗有幾許不自然,垂下青絲如瀑的秀美螓首,美眸之中瑩瑩如水。
馮太后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有什麼事兒,你們兄妹商量罷,如今你們也都是年歲半百的人了,母后就你們兩個孩子,不管什麼時候,你們都是兄妹,兄妹之間不要鬧了生分。”
崇平帝道:“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他再是猜疑、戒備,又豈會容不下自家的親妹妹。
馮太后低聲說道:“你們兄妹兩個商量吧,母后這會兒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既然兄妹兩人沒有鬧僵,她再待在這兒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只是,晉陽太過胡鬧了,如何能與咸寧共侍一夫?
縱是媵嫁,那起碼也是諸侯王纔是,而且哪有天家的宗室之女媵嫁給臣子的道理?
待馮太后離去,崇平帝也將繁亂的心緒壓下一些,凝眸看向那雍容華美的麗人,道:“先這樣吧,這孩子就好生撫養,等將來也能成爲我大漢的棟樑之材,其他的,等子鈺回來再說。”
子鈺原來是有兒子的,而且這個兒子,只怕是子鈺的唯一兒子,那麼,一些可能的擔憂也就迎刃而解。
其實,這就叫軟肋。
晉陽長公主聞言,目光感激地看向崇平帝,而後盈盈行了一禮,低聲說道:“臣妹多謝皇兄體諒。”
而後,晉陽長公主告退離去。
崇平帝瘦鬆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晉陽長公主離去的背影,剛毅、沉靜的面容上就是現出思索之色。
如今,晉陽與子鈺關係太過緊密,內務府方面就不能再由晉陽獨掌,否則,擁軍具財,就有一些風險。
這位帝王從潛邸之時,大抵就熟知政鬥之道,對這些權謀之術如何不知,幾乎是瞬息之間,就明瞭其中的關要。
另一邊兒,晉陽長公主出了內書房,擡頭看了看天色,發現不知何時,赫然已至晌午時分,而面容之上不由浮起了幾許蒼白。
方纔的對答,每一刻都覺得驚險。
雖然說心甘情願廢爲庶人,但崇平帝究竟會不會降下怒火遷怒到賈珩乃至自家孩子身上,對麗人仍是一個未知數。
不大一會兒,卻見李嬋月從一旁的宮牆轉角兒走出來,藏星蘊月的眸光盈盈如水,柔聲道:“孃親。”
晉陽長公主細秀的柳葉細眉之下,晶然美眸瑩潤如水,道:“嬋月,扶我回去。”
麗人倒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崇平帝再暴戾,也不會因爲這點兒私生子的事兒,處死自己的妹妹。
但對那男嬰就另當別論。
因爲對那男嬰,毫無感情。
李嬋月輕聲“嗯”了一聲,然後攙扶着晉陽長公主的胳膊,向着宮外而去,上了一輛車轅高立的馬車,然後返回晉陽長公主府。
……
……
坤寧宮,寢殿——
宋皇后落座在暖閣之中,麗人一襲刺繡龍鳳團案的硃紅衣裙,雲髻巍峨,茂密蔥鬱的秀髮之間別着一根流光熠熠的鳳頭釵。
玉容婉麗、明淨,此刻正在哄着一雙女兒,而麗人豐潤雍麗的玉容上,滿是歡喜之色。
不大一會兒,周圍的女官來了。
“娘娘,陛下駕到。”就在這時,一個着刺繡以鳳紋圖案服飾的女官,進入殿中暖閣之內,低聲說道。
宋皇后轉過秀美、明豔的螓首,一雙狹長、清冽的鳳眸眸光柔潤微微,柔聲說道:“陛下來了?”
此刻,一雙兒女紛紛伸着小手,喚道:“爹爹~”
不大一會兒,崇平帝在戴權的陪同下,進入坤寧宮的一座東窗都是雕花玻璃的暖閣當中。
“陛下。”宋皇后快步近得前去,那張雍麗、豐美的玉容,現出幾許思索之色,柔聲道。
崇平帝道:“梓潼,讓御膳房煮些稀粥來,朕有些餓了。”
宋皇后聞言,面色詫異了下,旋即,神色如常,道:“陛下稍等,臣妾這就吩咐人去傳膳。”
說着,對着一旁的六宮都總管太監夏守忠,蹙眉道:“愣着做什麼,讓人去御膳房。”
夏守忠應了一聲,然後出了寢殿。
宋皇后近前攙扶着崇平帝的胳膊,柔聲道:“陛下,先到暖閣歇會兒。”
崇平帝終究有些話壓在心底,想要與宋皇后敘說來,來釋放心頭的壓力,低聲道:“梓潼,朕有些話,單獨給你說。”
這就是人,我有個秘密告訴你,反手,這人就告訴了別人。
崇平帝凝眸看向那麗人,道:“梓潼。”
宋皇后這會兒已經屏退了女官,道:“陛下想說什麼?”
難道是想要立然兒爲儲?
嗯,這個給她提前說一聲,也是有的。
念及此處,麗人呼吸不由急促幾分,目中滿是期待。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晉陽有個孩子,你可知道?”
宋皇后彎彎柳眉之下,美眸眸光微動,輕聲說道:“陛下是說嬋月?嬋月不是嫁給了子鈺了嗎?”
崇平帝猶自顧自說着,並未聽到宋皇后的話語,喃喃道:“好像是一個男孩兒。”
“這……男孩兒,什麼時候的事兒?多大了?”宋皇后聞言,瑩潤微微的美眸,凝睇含露地看向崇平帝。
“是子鈺。”崇平帝那張瘦削、剛毅的面容上,漸漸現出思忖之色,心不在焉地說道。
真就應了一句話,已讀亂回。
宋皇后:“???”
什麼意思,那小狐狸是晉陽的私生子?可爲何又與嬋月在一塊兒成親?
麗人對晉陽長公主與其駙馬的內情,所知還要少一些?
心頭一驚,低聲問道:“陛下,莫非子鈺是晉陽的孩子?這…也太過驚世駭俗了吧,如此一來,與嬋月豈不是……”
這種事兒,不是話本里最喜歡寫着?
崇平帝:“???”
這次反而是這位中年帝王開始一臉震驚,這都什麼給什麼?
那真是乖戾人倫,天理難容了。
崇平帝想了想,倒也反應過來,連忙解釋說道:“是子鈺的與晉陽先前有着風情月思,有的孩子。”
宋皇后此刻,那張豐潤、白膩的臉蛋兒上震驚之色稍減。
貝齒咬着粉潤脣瓣,柔聲道:“這?那嬋月?”
這都是怎麼回事兒?
不是,那小狐狸連那惡小姑子也弄上了牀?搞大了肚子。
這豈不是和她一樣?
難道也是生了龍鳳胎?
嗯,應該不是,這龍鳳胎屬於龍鳳呈祥,豈是人人都能生的?
那小狐狸府上的秦氏和那櫳翠庵的豔尼,也沒有見生出什麼龍鳳胎,還只生了個女兒?
崇平帝剛毅、沉靜面容上不由現出一抹回憶之色,壓低了聲音,說道:“梓潼,你有所不知,嬋月並非晉陽的女兒。”
作爲一國之君,不可能真的一點兒不察覺李嬋月的身世。
宋皇后聞聽此,雪膚玉顏呆滯原地,美眸又是現出震驚之色。
這又是一樁陳年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