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
史鼐雖離去,但梁氏卻並未離去,而是坐在下首,留了下來。
賈母則是坐在羅漢牀上與梁氏敘話,而湘雲、探春、寶琴則在下首作陪,一同說笑。
就在這時,一個嬤嬤進入廳堂說道:“老太太,寶二爺來了。”
賈母笑道:“快將人領進來。”
話音未落,只見一個頭戴攢金束髮紫金冠的少年,快步進入廳堂,朝着賈母行了一禮,如中秋滿月的銀盆面容上神色低沉,道:“見過老祖宗。”
賈母並未察覺有異,白淨面皮上掛着慈祥的笑意,說道:“寶玉,這是剛從學堂回來?”
寶玉道:“聽了老祖宗的信後,就即刻從學堂過來了。”
說着,近前而坐。
賈母伸手摟着寶玉的肩頭,這會兒察覺出寶玉的情緒低落,笑問道:“怎麼了這是?”
薛姨媽、王夫人也都紛紛看向寶玉,這才發現寶玉臉色蒼白,目光黯然。
寶玉低沉道:“老祖宗,我剛纔碰到林妹妹了。”
賈母笑了笑道:“玉兒她剛纔在這兒坐了一會兒,道着乏了,就回瀟湘館去了,你路上瞧見她了?”
寶玉聲音低落,說道:“老祖宗,我剛纔瞧見林妹妹和珩大哥在一塊兒。”
“你珩大哥剛剛回去,許是路上一道回去。”賈母一時未明其意,輕笑說着。
而探春則是放下手中的九連環,看了寶琴一眼,心下生出不妙之感。
寶玉臉色蒼白,顫聲說道:“他們……”
想了想,擡起一張滿月臉盤,祈求說道:“老祖宗,你做主讓林妹妹許給我好不好?”
賈母、王夫人、薛姨媽:“???”
探春英麗的秀眉蹙緊,也愣在原地,目光震驚地看向寶玉,暗道,這是又犯着癔症了?
而湘雲和寶琴也都以奇怪的目光看向寶玉,心頭震驚莫名。
這好端端的,怎麼說着這話?林姐姐不是與珩大哥定了終身?寶二哥這冷不防的……
薛姨媽白淨面皮上已見着難以置信之色,顯然沒有想到寶玉會說出這等石破天驚的言語。
賈母臉上笑意凝滯,說道:“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林妹妹的婚事,自是她爹爹做主,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
王夫人也覺得心頭惱怒,難得訓斥着寶玉,說道:“我瞧你是上學堂學迂了,仔細你老子聽見了捶你!”
一個身世悽苦,體弱多病的孤女,以往自家兒子爲着生了多少氣,現在又當着老太太的面,說出許配的話,簡直大不成體統。
因爲寶玉以往多有不着調之舉,衆人雖覺震驚,但很快平靜下來。
鳳姐笑着打圓場道:“寶兄弟年歲大了,已想着找媳婦兒了,老祖宗,趕明兒可得好好說門親事纔是。”
賈母也順勢笑道:“寶玉年歲是不小了,正說給他定下呢。”
說着,目光瞥了一眼脖子上帶着金麒麟的湘雲,金玉良緣,也應在此處了。
寶玉目光癡癡看向賈母,冷不防地說道:“老祖宗,林妹妹打小來府上之後,我們就一牀吃,一牀睡,好的如一個人,後來纔來了珩大哥,現在林妹妹倒是疏遠了我。”
賈母一聽提及賈珩,只覺心頭猛跳,似是覺得有大凶險,眉頭緊皺,少見以責怪的語氣說道:“又胡說,你珩大哥是照顧你林妹妹一些。”
但說着也覺得底氣不足,如是有家室,那賜婚的公主以及小郡主又是怎麼回事兒?還有那寶丫頭。
薛姨媽也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笑道:“老太太,寶玉這是在學堂憋壞了,今個兒好不容易見到林丫頭。”
“我剛剛瞧見珩大哥和林妹妹手拉着手,他們往園子裡走着。”寶玉此刻終於忍不住,淚眼汪汪,只覺心如刀割,幾是撕心裂肺。
薛姨媽:“……”
王夫人:“???”
手拉着手?
賈母聞言,臉色變幻,蒼老眼眸中見着一絲不自然。
她先前就隱隱猜出珩哥兒與玉兒只怕是有了私情,但不好確認,所以先前就換着湘雲還有寶琴給寶玉。
這是讓寶玉瞧見了?
在賈母身後的鴛鴦,鴨蛋臉面上現出一抹急切之色,說道:“老太太,在江南時候,珩大爺就與林姑娘十分親近了,回京以後,珩大爺應該也是和林老爺說過與林姑娘的事兒的。”
薛姨媽擡眸看向鴛鴦,心神也有些後知後覺的驚訝。
怪不得林丫頭時常到寶丫頭那邊兒串門,兩人好的跟什麼似的,原來……
可這樣一來,珩哥兒將來要求宮裡賜婚,林丫頭會不會搶着?
此念一起,薛姨媽心底一跳。
賈母聞言,面色變幻,定了定心神,輕聲道:“這…這珩哥兒,不應該啊,玉兒纔多大?這都什麼時候的事兒?”
其實,以賈珩今時今日之超然地位,如果與黛玉情投意合,縱是賈母也不能多說一個不字,或者說寧榮兩府根本沒有人,有資格對賈珩的感情生活指手畫腳。
黛玉尚待字閨中,而賈珩雖有家室,但仍爲宮裡賜婚,兩人郎情妾意,旁人無權置喙。
鳳姐笑了笑道:“老祖宗,好像是去年江南的時候,那時候珩兄弟不是護送着林妹妹去了揚州,許是那時候好上的吧。”
本來是想看着那人的笑話,但想了想,還是幫着圓幾句。
賈母感慨道:“那這可真是郎才女貌了。”
她是從小看着寶玉和黛玉一同長大,不想中間出了這麼個波折。
寶玉:“???”
郎才女貌?
見寶玉神色黯然,賈母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似惱了一句,怪道:“府上攏共兒就屬林丫頭和寶丫頭一等一的出挑,珩哥兒是一個不落兒。”
她也不知說什麼纔好,這真就是賈家的爺們兒,沒有不偷腥的?而且掐的還是尖兒。
寶玉此刻一臉懵逼,凝眸看向賈母,只覺一顆心往谷底沉去。
賈母道:“寶玉,你林妹妹與你珩大哥既然情投意合,那剩下來就是你林姑父做主的事兒。”
寶玉道:“老祖宗,我和林妹妹……”
賈母皺了皺眉,不客氣截住寶玉的話頭,笑道:“好了,寶玉,趕明兒給你定下一門好的親事,鴛鴦,去領着寶玉回房歇息,這剛從學堂回來,估計累壞了。”
方纔的話如是隻言片語傳到珩哥兒耳邊,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鴛鴦連忙喚着丫鬟,拉着寶玉說道:“二爺,回去歇息吧。”
王夫人在一旁坐着,見得這一幕,臉上神色也不大好看。
而薛姨媽則是眉頭緊蹙,決定等會兒回去問問寶釵。
其他如探春、湘雲、寶琴因爲在江南之時就已知道黛玉與賈珩是一對兒,倒也沒有什麼異狀,只是看向在鴛鴦以及嬤嬤帶出去的寶玉,目中現出疑惑。
賈母只覺一陣心累,看向一旁的王夫人,說道:“寶玉年歲也不小了,該定一門親事,收收心了。”
剛纔的那番話,如是讓珩哥兒聽見,心底再有了芥蒂,她苦心維持的寧榮兩府親如一家……
王夫人點了點頭,說道:“老太太說的是,不能耽擱了。”
元春的親事被耽擱,幾乎是王夫人心底永遠的痛。
……
……
大觀園,瀟湘館
午後時分,崇平十六年的夏日,習習涼風吹拂着翠綠成浪的千竿翠竹,發出颯颯之音,似掩蓋了廂房中那一聲聲膩哼。
賈珩俯身而下,以伶俐口舌搬弄是非,渾然不知榮慶堂中寶玉的“求婚”。
而黛玉白膩如玉的秀頸揚起,抵靠在靠枕上,稚麗臉蛋兒的兩側玉頰酡紅如火,嬌軀輕輕顫慄,罥煙眉時蹙時舒,一雙星眸微微眯起,似羞似嗔地看向那少年。
賈珩拿着手帕擦了擦臉,看向似是隨風搖曳不停的絳珠仙草,伸手輕輕撫着清麗的臉蛋兒,湊到少女耳邊低聲打趣道:“憋壞了吧。”
看着黛玉如此,總有一種仙子惡墮的既視感。
黛玉:“……”
這都是什麼話?
黛玉一張妍麗臉頰嫣紅若血,顫聲說道:“珩大哥,你…你又取笑人。”
賈珩撫過黛玉的削肩,道:“林妹妹,你說當初咱們認識的時候,妹妹還是心事鬱結,愁眉不展的,現在好了許多。”
當初實在沒有想到絳珠仙草會有一天,躺在他懷裡,如此小意可人。
“那時候也沒有想到珩大哥這樣,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黛玉輕哼一聲,將螓首依偎向賈珩的懷裡,星眸嗔喜流波,掐了一下賈珩的手。
賈珩輕輕牧着小羊,道:“林妹妹也不是挺喜歡。”
黛玉玉顏微紅,粉脣嘟起,輕哼一聲,撫過賈珩的肩頭。
鬧了一會兒,兩人依偎在一起,黛玉忽而問道:“珩大哥,當初你是怎麼…怎麼喜歡着我?”
現在回想而去,兩人似乎在去江南之前就已互相鍾情,揚州之行只是戳破了那一層窗戶紙。
賈珩道:“不是給你說過?不過,具體時候好像是去清虛觀打醮罷,見着林妹妹沒有多大,眉眼似藏着說不盡的心事,看着身子也纖弱一些,就想着這女孩兒需得留下身邊兒好好照顧纔是。”
黛玉聞言,星眸中似也想起當初之事,芳心欣喜甜蜜,嬌俏說道:“那時候珩大哥還以爹爹的名義關照着我,原來是當自家媳婦兒養着了。”
賈珩清咳了一聲,輕輕捏了捏少女粉膩的臉蛋兒,引得星眸嗔怒而視,說道:“也有一部分緣故,不過還是妹妹鍾靈毓秀,天生麗質,妹妹呢?我總覺得妹妹應該很早就情根暗中了。”
黛玉玉顏嫣然明媚,輕笑說道:“我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或許從珩大哥第一次去榮慶堂時,緣分就慢慢定下了。”
那時候那少年爲一介布衣,但卻如那些話本中的俠客一樣。
賈珩握着纖細柔嫩的素手,輕笑了下,說道:“那時候嗎?好像我都沒有見着妹妹,後來是老太太請宴之時,才和妹妹初見,妹妹那時候還沒有多大。”
黛玉現在年歲也不小了,只是白幼瘦,巴掌大小的臉蛋兒,後世讓某小黃鴨去扮演,其實也有一定依據。
黛玉揚起羞紅如霞臉蛋兒,目光癡癡地看向那少年,低聲道:“珩大哥,我們這輩子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如果他始亂終棄,她活不下去的。
“嗯。”賈珩凝眸看向那少女,情知黛玉已動了真情,輕輕託着那光滑細膩的下巴,不由湊近那瑩潤粉脣。
黛玉是少有幾個給他戀愛感的,青春靚麗似夏日的熱風撲打在臉上,見着醺然暖融之意,而眉眼間的柔婉如水則似江南水鄉的朦朧煙雨。
黛玉這時伸出素手抵住賈珩的接近,眉眼煙波橫生,羞嗔說道:“漱漱口去。”
剛剛…現在又親暱着她,都不嫌髒的嗎?
賈珩從一旁端起茶盅,輕輕漱了漱口,放到一旁。
黛玉眉眼低垂,卻見那少年再次湊近而來,臉頰嫣紅如血,輕輕撫住賈珩的肩頭。
兩個人溫存了一會兒,賈珩看向玉頰紅潤如霞,眉眼羞怯的少女,輕聲說道:“妹妹那時候是不是終日以淚洗面?”
說着,輕輕撫了撫似卷未卷的罥煙眉,茵茵絨絨之感。
黛玉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紅暈微褪,似張未張的星眸秋波流轉,似姑蘇城的柳橋巷陌,細雨濛濛,沁潤流波。
黛玉嬌俏聲音中似蘊着往事的緬懷和悵惘,幽幽說道:“從五歲孤身上京,在府中也有六七年了,倒也不知哭了多少次了呢。”
賈珩輕輕摟着小小的削肩,說道:“以後不會讓妹妹再哭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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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黛玉輕哼一聲,星眸見着嗔怪,說道:“珩大哥也是個沾花惹草的,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說着,少女不禁素手,輕輕掐了下賈珩。
“別胡鬧。”賈珩撥開黛玉的手,湊到少女耳畔說道:“林妹妹,要不也伺候伺候我吧。”
雖然黛玉年華青澀,但又是另有一番意韻。
黛玉星眸嗔白了一眼少年,玉頰羞紅如霞,螓首上的一縷秀髮垂將下來,目光盈盈如水,耳垂上的耳釘似在夏日日光照耀下,炫耀人眸。
賈珩目光看向遠處,眉頭時凝時舒,不由想起心事。
黛玉真是蘭心蕙質,伶牙俐齒。
過了許久,黛玉擡眸看向那少年,目中瑩潤欲滴,羞惱道:“珩大哥。”
她懷疑珩大哥剛剛就是故意的。
賈珩笑道:“好了,不鬧了。”
拿起一旁的手帕遞將過去,道:“這幾天比較有空,我過來多陪陪你。”
說着,又從一旁的小几上拿過一盞茶,遞將過去。
然在這時,廊檐下忽而傳來紫鵑帶着幾許慌亂的聲音,急聲說道:“姑娘,三姑娘、雲姑娘還有琴姑娘來了。”
黛玉聞言,心頭一跳,連忙說道:“珩大哥,你快起來。”
賈珩迅速整理好衣襟,穿上衣裳,道:“林妹妹,你先收拾着,我去應付一下她們。”
此刻,探春、湘雲和寶琴,有說有笑地進入庭院,正在與襲人敘話。
在賈珩不在府中的時候,一衆金釵三五成羣的串門兒都是一樁常事。
不過這一次,明顯是剛剛在榮慶堂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鬧劇,這纔過來尋着黛玉。
“你們家姑娘呢?”寶琴手中拿着香妃扇,豐潤臉蛋兒笑意微微,問道。
天氣一熱,寶琴這種微胖的就有些害熱,此刻帶些嬰兒肥的臉蛋兒汗津津的,汗珠在脖頸和鎖骨起了一層水光,略有些浸溼了白色抹胸,現出一道淺淺溝壑。
襲人那張精明之氣無聲流溢的臉蛋兒上滿是笑意,輕笑說道:“剛剛大爺來了,姑娘正和大爺說話呢。”
湘雲歪着腦袋,笑道:“珩哥哥回來就找林姐姐玩,也不找我們玩兒。”
探春看了一眼湘雲,英媚的臉蛋兒上笑意淺淺,說道:“林妹妹這段時間爲着珩哥哥在北邊兒打仗,提心吊膽的,珩哥哥自然要先找她說話的。”
人家是小兩口,自然第一時間找着,她們又算什麼呢。
少女心頭幽幽嘆了一口氣。
幾個釵裙環襖的少女說着話,向着廳堂而去,恰在這時,賈珩已是整理好儀表,從裡廂出來。
“珩哥哥。”湘雲蘋果圓臉上的悵然消失不見,微笑着撲着近前,投入那少年懷裡。
賈珩摟着小胖妞,輕輕撫着柔順的秀髮,笑道:“雲妹妹,好了,天挺熱的,別抱着了,抱的一身汗。”
雖然小胖妞抱着略有幾分綿軟、Q彈,但這麼熱的天,多少有些熱。
賈珩說着,拉過湘雲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溫煦地看向寶琴以及探春,問道:“今個兒你們幾個怎麼這麼閒?”
探春輕笑道:“珩哥哥,家裡都聚在老太太院裡聽戲呢,我們聽不下,就過來瞧瞧,珩哥哥躲到林姐姐屋裡躲着清閒。”
等會兒要不要將寶二哥的“癔症”之語給珩哥哥說呢?
賈珩輕笑道:“我過來看看你林姐姐,也是一晃幾個月沒有見着了,你們也是,等會兒就說找你們玩兒呢。”
寶琴笑意爛漫地着看向那少年,對上那清澈的眸子,心底生出一股異樣,岔開話題,問道:“珩大哥,林妹妹呢?”
說着,轉臉向着屏風深處的裡廂張望。
也不知珩大哥與林妹妹在屋裡做什麼,許是如珩大哥和她在一起一樣,又摟又親?
念及那天在棲遲院相處的一幕,寶琴心神也有些恍惚。
賈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說道:“她等會兒就過來。”
就在這時,黛玉從裡廂出來,秀麗玉顏上似乎有着方纔未褪去的桃紅,招呼說道:“雲妹妹,三妹妹,你們來了。”
說着,近得前來,看向賈珩,粲然星眸之中已滿是嗔惱。
這會兒屋子裡雖盡力收拾了,但那濃郁的氣息還是縈而不散。
湘雲看向黛玉,略有些肉乎乎的臉蛋兒喜色流溢,道:“林姐姐怎麼這麼久纔出來?”
“這天怪熱的,就換了身輕便衣裳。”黛玉輕笑了下,岔開話題問道:“今個兒史家嬸子尋雲妹妹說了什麼?”
探春打量了一眼那較往日明媚許多的少女,說道:“今個兒老太太說,雲妹妹年歲也不小了,親事是不是該定將下來,別的倒沒有說。”
本來是引起話頭,想將湘雲和寶玉的事兒提上一提,但誰也沒有想到受了刺激的寶玉,爲愛衝鋒。
湘雲紅潤如霞的蘋果圓臉上見着怏怏不樂,說道:“我纔不要嫁人呢,再說三姐姐,林姐姐都沒有許人家,我着什麼急。”
說着,看向黛玉笑道:“林姐姐,你和珩哥哥什麼時候成婚啊?我們可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
黛玉聞言,本來就面薄,頓時,一張臉蛋兒“騰”地羞紅,道:“雲兒,你又胡說。”
說着就去捉弄着湘雲。
湘雲笑道:“還不讓說,林姐夫就在這兒坐着。”
這時,探春過來笑着相勸着。
“我今個兒斷斷不饒了她。”黛玉羞惱說道。
賈珩看着幾個小姑娘在一塊兒玩着,面上也見着一股愜意之態,在征戰之後,在家中難得有現在這般愜意。
寶琴此刻拿着香妃扇扇着風,偷瞧着一旁的少年,抿了抿粉脣,欲言又止。
賈珩轉眸看向寶琴,說道:“寶琴妹妹,叔父這幾天在京裡吧?”
“爹爹三月中旬時候去了一次江南出了次海,現在回來了,說着等珩大哥回來,見面談談生意呢。”寶琴輕聲說道。
賈珩點了點頭,端起茶盅,看了一眼雪膚玉顏的小胖妞,輕聲說道:“那等晚一些,寶琴妹妹和我說說生意的事兒,對了,還有諾娜,這段時日都沒怎麼見她了。”
回京之後,真是輾轉於金釵之間,每一個都不好冷落,比在北邊兒打仗都要累一些。
對了,晚一些,還要去櫳翠庵看看妙玉。
寶琴聽着賈珩的相約之言,芳心一跳,“嗯”地一聲,原本有些惆悵的心緒卻一下子明媚起來,而豐潤、白膩臉蛋兒爬上淺淺紅暈。
“諾娜說過幾天想要回家,在這兒也有段日子了。”寶琴道。
賈珩點了點頭,道:“如是她想回去,等大婚之後,咱們南下時候,一同乘船過去。”
……
……
賈珩在瀟湘館待了一會兒,沒有再陪着一衆鶯鶯燕燕說笑,返回寧國府。
內宅,書房之中,臨近傍晚時分,有些金紅交織的日光透過軒窗,披落在那伏案書寫的少女身上,似去除了冷幽氣質,讓那少女變得柔媚了幾許。
陳瀟將手中書冊放下,循着腳步聲看向那少年,從案角拿起一份札子遞將過去,清聲說道:“這是我讓人蒐集的西寧的情報,這幾個月,西寧郡王世子金孝昱與其叔金鉉圍繞着西寧六衛的人事爭奪激烈,至今還未確定襲爵之人,而青海蒙古方面的和碩特這二年也在積極擴張勢力,威逼青海。”
賈珩接過札子,“刷刷”地翻閱起來,目光投向其上,掩起札子,皺眉說道:“這叔侄兩個究竟什麼名堂?”
陳瀟道:“金家鎮守西陲,面對青海諸雜胡,需得有能力的家主掌舵,每逢承嗣交接,都難免這麼一番內部爭鬥,朝廷其實也知道,大多時候都尊重金家的內部決議,一般而言,敗者往往會上疏讓爵,朝廷也都是允准的。”
這是西北的特殊局勢決定,有點兒像是晚唐五代的節度留後,否則,國家爵位關乎名器,也不會任由家族內部共決。
賈珩面色默然片刻,想了想,道:“讓探事盯着西寧的動向,如果戰端一開,及時向朝廷稟告,儘快應對。”
雖然他多半不會在前期主導戰事,但介入的越早,將來收拾爛攤子就會越從容。
陳瀟點了點頭,將倒好的一盞茶,遞將過去。
“我寫封辭疏,早早遞到宮裡,也能預備着。”賈珩接過茶盅,在書案後落座,取過紙筆,拿起一份空白奏本,開始書寫。
陳瀟抿了抿脣,凝睇看向那少年伏案書寫,也不多言,落座在一旁的黃花梨木製的椅子上,重又看起書來,心神涌起陣陣安寧之感。
過了一會兒,賈珩擱了筆,待奏疏墨跡晾乾,輕聲說道:“瀟瀟,等會兒你將這份奏疏走通政司,遞送宮裡。”
“嗯。”陳瀟應了一聲。
“大爺,東平郡王世子穆大爺遞了拜帖過來,說是過來見大爺一面。”丫鬟在書房的廊檐下喚道。
賈珩怔了下,看向一旁的陳瀟,若有所思道:“瀟瀟,我去看看。”
說着,出了書房,前往花廳。
此刻穆勝坐在寧國府前院廳堂中,一身石青色長衫,正襟危坐,手中端起茶盅,品了一口,好整以暇打量着寧國府的擺設。
穆勝年歲三十,是東平郡王世子,因爲東平郡王穆森久鎮雲南,崇平帝即位以來,內心深處其實對手握重兵的東平、西寧兩藩也有些不放心,而東平郡王倒也知趣,就將兒子送到中樞歷練。
事實上,四王八公在京中都是有高門宅邸的,與寧榮兩府一般分屬敕造。
而穆家與賈家的關係某種程度上不輸南安郡王,因爲榮國府的一塊兒匾額就是穆家先祖穆蒔手書,足見兩家關係。
穆勝聽聞外間的腳步聲,連忙起身相迎,朝着那玉色長衫的少年,拱手一禮道:“下官見過衛國公。”
賈珩還了一禮,客套道:“穆小王爺登門拜訪,使寒舍蓬蓽生輝。”
兩人在軍機處值房中也時常打照面,只是賈珩這二年常在外領兵征戰,偶爾回京,在軍機處遇到也是公事公辦。
兩人寒暄已畢,賈珩問及穆勝來意。
穆勝面色鄭重,目光深處卻隱含熱切,說道:“衛國公,在下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廂過來也是有事相求。”
賈珩道:“穆小王爺言重了,穆小王爺有話不妨直說。”
如果不出意外,這位應該就是將來鎮守雲南的東平郡王,現在留下一份香火情,將來萬一中樞有變,還是有好處的。
穆勝聲音清朗而豪邁,說道:“如今北方胡虜肆虐,衛國公將兵破之,執奴酋首級返京,自此威震胡虜,如今我大漢正是奮發有爲之時,聽說衛國公想要整飭山東省軍軍務,精煉水師,在下願往水師營中效力。”
賈珩聞言,眉頭微皺,打量了一眼穆勝,問道:“如是水師,穆小王爺想要去山東和天津衛?”
他要整飭天津衛和山東登萊的水師,這種與虜相持之時的戰略調整,在軍機處並不是什麼秘密。
穆勝慷慨說道:“在下自入神京以來,常在軍機處行走,不覺也有兩年,在案牘庶務抄抄寫寫,自覺蹉跎歲月,在下自認我等武勳功業應在沙場之上,如今東虜折戟而返,如衛國公所言,兩國爭鋒將在海上,故生髮前往水師爲朝廷效力之念,還望衛國公成全。”
說着,起得身來,朝着賈珩鄭重一禮。
“穆小王爺有外放之心,可以向聖上上疏自薦。”賈珩端起一旁的茶盅,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
穆勝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氣定神閒的少年,朗聲道:“滿朝文武誰人不知衛國公全權負責對虜之戰,在下想要爲國效力,自當聽從衛國公的安排。”
迎着青年的期待目光,賈珩沉吟片刻,說道:“穆小王爺可以先向宮中上疏自薦,山東方面真的需良將,穆小王爺再補進不晚。”
這種人事任免,他也不可能越過宮中的天子自行其事,或者說現在的他比以往要更爲恭謹。
其實,穆勝可以做個副總兵,協助史鼐一同鎮戍山東,操演水師,領兵襲擾女真遼東腹地,給女真放血。
穆勝聞言,心頭微喜,起得身來,抱拳道:“那就全依衛國公之意了。”
賈珩道:“穆小王爺無需如此客氣,同殿爲臣,皆是爲朝廷效力,既穆小王爺願赴軍前效力,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穆勝似爲少年氣度心折,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壓低了聲音說道:“衛國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賈珩心頭微動,故作不解問道:“未知穆小王爺有何見教?”
說着,揮了揮手,屏退着在場侍奉茶水的丫鬟和嬤嬤,廳堂中一時間僅剩穆勝與賈珩。
穆勝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辭,道:“衛國公可知南安老王爺與柳芳等開國勳貴,幾視衛國公爲寇仇?”
賈珩目中疑色一閃而逝,說道:“穆小王爺何出此言?同殿爲臣,都是爲朝廷效力,彼等焉何視賈某爲寇仇?”
見賈珩不以爲然,穆勝似乎有些沉不住氣,說道:“衛國公先前與幾家多有爭執,彼等懷恨在心,想要壓衛國公一頭,平常也多有憤憤之言,不定何時壞衛國公之事,於社稷是禍非福。”
賈珩抿了一口茶,不在意說道:“不過是一羣跳樑小醜罷了,難成氣候,賈某從未放在心裡。”
南安郡王等人,志大才疏,好做狂言。
對於這種無能之人,其實就應該讓他們去做事,然後出乖露醜,氣焰自也就被掃滅。
“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穆勝面色見着一抹擔憂,關切說道:“衛國公還是當提防纔是。”
賈珩笑了笑,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穆勝,問道:“穆小王爺所言不錯,只是這幾家近來是如何謀算賈某的,還請小王爺道明。”
穆勝此刻也明白過來眼前的少年並非不知,只是在以此想要自己說出更多的細情,定了定神,說道:“衛國公方立大功,正是聲名顯赫、朝野矚目之時,但衛國公畢竟太過年輕,如今位高權重,彼等最近打算聯絡一些文臣,向上進讒言,同時廣播謠言,提及衛國公以少年之身外領京營,內掌錦衣,可威脅神器。”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左右也不過是這些說辭,捕風捉影,以己度人,誠是不值一哂。”
他先前已隱隱猜出,嚴燁等人不可能坐視他春風得意,果然想要暗中搗亂。
那他方纔一封辭疏,某種程度上就是料敵於先。
穆勝點了點頭,說道:“衛國公是國之柱石,東虜也唯有衛國公才能掃平,彼等不識大局,攻訐中傷,穆某實在看不過去。”
賈珩看向穆勝,微笑說道:“穆小王爺放心,彼等鼓譟誅心之論,想要離間君臣,不過是小人行徑,聖上如知曉彼等斑斑惡跡,定然龍顏震怒,心生厭棄,穆小王如今棄暗投明,拳拳之心,皎如日月,不負我等開國武勳恪勤傳家的堂皇名聲。”
穆勝拱了拱手說道:“衛國公過譽了。”
而後,賈珩與穆勝又簡單聊了一會兒,相送着穆勝離去,回返廳堂之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