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錯誤

賈玖不知道,當他踏入這個地方的時候,水鏡的另外一邊已經炸了鍋。

燕翩躚第一個哀嚎出聲:“怎麼會?怎麼會這個樣子?這丫頭不是金衣道子候補嗎?他修煉的乃是九陽天訣,乃是炎陽功體,應該去那邊,怎麼會來到這裡?這可是銀衣道子試煉的地方,而且還是最高級別的!他怎麼會來這個地方?”

道令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有如此變化,忍不住擡頭問道魁:“本座記得,至今爲止,本代銀衣道子中,曾經進入過此地的人只有你們兄弟,而且還都是第三次試煉的時候,方纔得以進入此地。是這樣吧?”

道魁和國師兩個連忙斂容行禮道:“是的,道令。”

“我想,本座需要一個解釋,中清山也需要一個解釋。你們真的是以教導這個丫頭的?”

“是。”

道魁和國師雙雙回答道。

道令沉默了一會兒,道:“看起來,這次試煉不得不停止了。本座需要回稟兩位府尊。”

接下來的事情,道令已經無心細看。

這種金衣道子候補在試煉過程中進了錯位的地方,在道門數千年的歷史中更是絕無僅有。這件事情,已經不是道令一個人能說了算了。

道令立刻動身回返回中清山。

道魁、國師和燕翩躚三人繼續留在水鏡面前。即便以他們的修爲,要闖進去救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他們也只能期望賈玖能夠撐到救援來到的那一刻。

賈玖雖然被地上的玉石的價值迷惑,可也僅僅是一瞬。他在計算手裡的一塊玉石可以拿出去換多少錢糧的時候,忽然發現因爲紅苕的緣故。大齊的百姓已經不再憂心災荒之年糧食絕收、易子而食的人倫慘劇,而是需要擔心穀賤傷農之後,賈玖便清醒過來了。

這些石頭雖然值錢,但是,石頭終究是石頭。物以稀爲貴。若是這種五色美玉在市面上多了,也就不值錢了。

這樣一想,賈玖當然是清醒過來了。清醒過來的同時。賈玖不免在心裡嘀咕了兩句。這種石頭看上去跟賈寶玉的那塊石頭和真像,區別也只是賈寶玉的那塊通靈寶玉要小很多,從色澤和溫潤來說。這裡的玉石的品相可不比賈寶玉當初的那塊石頭差,甚至絕大多數都要比賈寶玉的那塊破石頭的品相要好多了。

而且,賈寶玉的那塊石頭,因爲牢獄之災早已經不知道流落何方。也不知道是被賈寶玉在牢中換了食物還是被人典當了。

賈玖完全沒有拿走一塊的意思。

在他看來。這些石頭留在這裡,繼續被這裡的水之氣溫養。這纔是屬於這些石頭們的路。至於自己,來過了,看過了,便是緣。

足矣。

放下了對這些石頭的執念。賈玖將目光停留在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株碧草上。

這株草跟方纔賈玖在水麒麟那邊看到的草的模樣十分相似,兩者都宛如幽蘭一般,細細的葉子。柔弱又挺拔的身姿,一樣頂着絳紅色的珠子。不同的是。這裡的草,色澤要比水麒麟那邊的分明瞭許多。水麒麟那邊的碧草是碧綠色的,可這裡的草的顏色卻接近墨綠色的,好似寂寞幽谷中爲了避開蛇蟲而選擇了跟岩石一樣的保護色的空谷幽蘭一般。同樣,這裡的草頭上頂着的珠子顏色要更深一點,近乎已經凝固了的人血的顏色。

賈玖先是一愣,忽然道:“絳珠草?”

那絳珠草居然無風自動,在風中輕輕搖擺,就好像迴應了賈玖一般。

絳珠草,在原著中雖然被一筆帶過,可他對於原著的份量卻着實不輕。如果沒有絳珠草的話,可以說,就沒有那麼美麗的故事了。

賈玖忍不住道:“在這樣的地方,如果真有人用露水爲你灌溉,只怕會給你帶來災難吧?”

這絳珠草再度迴應了賈玖的話,在風中輕輕搖擺。

賈玖道:“你有了靈識?”

絳珠草再度搖晃了一下。

賈玖笑道:“我可不是傻了。如果你不是有了靈識,又如何會被警幻仙子的幾句話給說服了?”

那絳珠草又搖晃了一下。

賈玖笑道:“你生活在這裡,自幼在這水之氣的滋養下長大,早就習慣了這水之氣的霸道和威壓,水之氣是你的屏障、是你生命終點考驗,也是你的保護傘。至於那神瑛侍者的清露,對於你來說,可以說是緣,也可以說是劫。不過,到底是緣還是劫,終究在於你自己。其實,你也可以完全不用在意。”

這個時候,賈玖的身後有人插嘴道:“爲什麼這麼說?”那聲音清脆而又悅耳,聽上去,聲音的主人十分年輕。

賈玖轉過身來,只見一個身穿綠色裙襖的女人側身坐在自己的身後。因爲坐姿的關係,那身衣裙倒是有一大半浸沒在水下。

那女子見賈玖沒有回答,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賈玖答道:“請問姑娘是?”

“我是誰很重要嗎?”

“也許是我失禮了。按照人類的習慣,除非是仇敵,第一次見面都應該自我介紹一番……”

想不到對方打斷了賈玖的話,道:“你可知道,在術法的領域之中,被人知道了本名,就是被掌握了靈魂的一部分,若是被知曉了出生的日期,就是被掌握了過去的經歷和未來的前程。你貿然做自我介紹,就不怕我給你施咒、下降頭?”

賈玖聽了,反而笑了。

他瀟灑地施了一禮,道:“在下道號彤雲流。這樣,應該不妨罷。”

那女孩子也笑了,道:“那麼,你就叫我小綠罷。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爲什麼說,甘霖對於絳珠草來說。是緣也是劫?”

賈玖答道:“在接受甘霖之前,絳珠草有沒有懇求對方賜予甘霖?”

小綠搖搖頭,道:“怎麼可能。就跟你說的那樣,這個地方充滿了水之氣,水的威壓充滿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這孩子雖然是他的同類中,對水之氣的忍耐力是最高的,卻也不是無窮無盡的。”

賈玖答道:“是啊。這也是我要說的。這裡不知何故。到處都充滿了水之氣。若是身體素質差一點的生靈,只怕踏入此地,就會被無孔不入的水之氣撐爆身體。能長年生活在此地。想來這株草……”

對方再度打斷了賈玖的話:“是絳珠草。”

賈玖從善如流地該了口,道:“是,絳珠草生活在這裡,也許他依舊被這裡的水之氣所困擾。但是他對水之氣的忍耐力也超過了他的同伴。因此,甘霖對他而言。也許不是福,而是禍。”

“爲什麼?”

賈玖答道:“答案很簡單。如果甘霖不是此間之物,那麼,他富含的水之氣就遠遠不如這裡。偏偏甘霖也是水的一種。他也能夠容納水之氣,或者說,因爲包含的水之氣遠遠低於四周的甘霖。在到達這個地方的時候,就會強烈地吸引四周的水之氣。這個時候。若是甘霖被澆灌到了絳珠草上,或者說,絳珠草吸收了這樣的甘霖,只怕也會受到水之氣的衝擊而受傷。所以我才說,甘霖對絳珠草來說,可能是緣,也可能是劫。具體如何,就要看絳珠草自己了。”

小綠捂着嘴,笑道:“若是換了你,你會如何?若是你是絳珠草,被人澆灌了甘霖,又該如何?”

賈玖答道:“我會當作沒有這回事情。”

“爲什麼?”

賈玖答道:“因爲生長在這個地方,本來就被水之氣而困擾,本來就不曾希望過得到灌溉,更不曾許過願。既然這甘霖不是我所求,甚至對我全無好處,我又何必心心念念地記掛在心上?”

小綠道:“可是,有人因爲這甘霖之事受到了責罰呢?”

賈玖答道:“我求過對方嗎?蒐集甘霖是那人的喜好,與我無干,澆灌甘霖,我尚且沒有怪他壞我修行已經是好的了,還要我做什麼?若是說得了恩惠我就該報答,那我是不是更應該報答這天這地這湖泊,以及,這充斥了此處每一個角落的水之氣和助我穩住根莖的沙石泥土?”

小綠笑得花枝亂顫,連聲道:“可不是這話。若是要報答,等着報答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那麼一個呆子。”說着,就指着那絳珠草道:“這孩子原本有個姐姐,就是被人說了兩句,心中就癡迷了,說是要報恩,從此一去不回。那個時候,這孩子不過是一粒種子,也認爲自己得了那人的好處,也要去報恩。我說了多少次他都不聽。”

賈玖道:“這裡是靈河河畔?”

小綠答道:“正是。”

“可是,我記得我是在道門玉清山,正在進行考覈。”

小綠橫了賈玖一眼,端是媚眼如絲。

“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是如何知道絳珠草和神瑛侍者的故事的?”

賈玖答道:“若是我說,是我夢見的,姑娘可信?”

那小綠仔細地看了看賈玖,忽然又笑了,笑得風情萬種,道:“信,我如何不信?我自然是信的。”

“這裡真的是靈河河畔?”

“是。”

“可是,那應該不是人間呀。”

小綠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靈河河畔也好,太虛幻境也罷,本來都是介於虛幻之間的所在。在一定條件下,即便是凡人,得了機緣也一樣能來。”

“等一下,靈河河畔、絳珠草,那三生石呢?絳珠草不是生長在三生石邊上的嗎?”

小綠答道:“三生石也去人間歷練了,不在此間。對了,你既然爲這孩子結了疑惑,就帶着孩子離開吧。說不得你們有緣呢。”

賈玖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您也說了,這孩子已經有了靈智。他生在這裡,這裡纔是他的家,若是我貿然帶他離開,對他未嘗不是一種傷害……”

“你不要他?”

賈玖答道:“不是不要他,而是我不能這麼做。”

小綠忽然湊近了賈玖,在賈玖耳朵邊兒上道:“即便我告訴你,他能夠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甚至能夠讓你平添數甲子的修爲?”

賈玖依舊搖了搖頭,道:“生死有命。如果有人命不該絕,那麼,以我的能爲,要想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並不困難。若是天要收他,那我也沒有必要牽連無辜的人。至於修爲之事,我更喜歡穩紮穩打。奪人性命成全自己之事,我做不到。”

小綠定定地看了賈玖好一會兒,方道:“你可知道,你在爲他解惑的時候,就已經有恩於他?若是你就這麼走了,只怕從此以後,他之修途將再無寸進?”

賈玖看着小綠過了好一會兒,方道:“方纔帶我來這裡的,便是姑娘罷?姑娘帶我來這裡,也等於是給了我一項機緣,也是有恩於我。不如,我們一樣換一樣,我用我的恩情換給姑娘的恩情,從此,這絳珠草不再對在下有虧欠,只虧欠姑娘一個人如何?”

小綠道:“你發現了?”

賈玖道:“這很重要麼?或者說,姑娘不願意?”

小綠這才真正地笑了:“你通過考驗了。只消拿着這個,你就是正式的銀衣道子了。”

賈玖傻眼了:“可是,可是在下是來參加金衣道子考覈的啊。”

小綠愣住了,繼而捂着嘴笑了:“就跟你說的那樣,這也是你的機緣哦。”不等賈玖回答,輕輕一揮手,賈玖d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了。

等賈玖離開,那綠意女子方纔長嘆一聲,道:“絳珠啊絳珠,你不是傻瓜是什麼?你我修行,本來就是得了天地的造化,我們也只需要感謝天地就好,你又何必妄自多情,相信什麼欠了別人的恩情的話來。”說着,又笑了:“可惜了,你在人間欠下了這麼大的恩情,讓我和白姐姐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方纔爲你清償了欠下的恩情。這下子,看你要如何還我們!”

在綠意女子的腳下,一株絳珠草在輕輕地搖曳着,似乎在述說着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