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步兩步搶上前去,一把按住封肅往胸口裡塞錢的手,臉上堆了笑,“外公怎能如此辛苦?這裡有父親照看便可,您怎麼來了?”
封肅自知不好,將銅子兒啪啦一聲扔在簸箕裡,訕訕的笑着,“孫女怎麼回來了?外面挖草的人都回來了。你身後的這位是誰?”轉眼岔開話題,指着身後的人問道。
甄千金身子一側,將迷陽讓到前面來,躬身低首道:“公子裡面請。爹,快讓公子到屋中去。京中的天氣雖然寒冷,卻不比這裡陰冷。公子從京中來了,一時受不了。這大猩猩毛氈也不管用。”一壁說一壁往裡面走,“我娘可有見炕燒的暖暖的?”
甄老爹在封肅身邊凍了一下午,哆哆嗦嗦的跟着道:“你娘在廚中準備飯菜,怕是還沒來得及呢。我現在就去廚房催催。”
她停住腳,攔着故作小聲道:“爹,你到屋中與外公一起去陪客人吧。人家從上面來,咱們可不能慢怠了人家。慢怠了人家顯得咱們莊戶人家似的。”
封肅掙着耳朵,將倆人的竊竊私語一字不落的聽到心中,一屁股從椅子上擡起來,忙上前對迷陽諂媚道:“公子是京中來的?老夫老眼昏花,不知道貴客到了。”轉身變臉斥責甄老爹道:“賢胥,如此對待貴客?還不快請到屋裡去。”
迷陽從她身邊過,甄千金在背後扯了一下他們借來的大猩紅毛氈,提醒迷陽,別忘了自己交待的事兒。
到了廚房,她小外婆兜着手,坐着馬紮子在鍋臺前烤火,嘴中嚼着瓜子指揮着甄夫人和嬌杏,不是尖酸挑剔道:“你們倆手腳快點,要你們這個速度,晚上落了太陽也吃不上飯。原來這些話我這個繼母不應該說,早年也是讓你母親寵溺慣了,不然這麼大的年紀連點活計都沒有。”吐了一口瓜子皮,踹了嬌杏的小杌子一腳,“還有你,雞翅膀上的毛怎麼還沒拔乾淨?你的手是幹什麼用的?浪蹄子就知道擦胭脂磨粉的耍浪。”
甄千金眼冒金星,這還當上當家主母了,壓着氣道:“娘,屋中的炕還沒燒火?快去燒火吧,公子冷着的很。”眼皮夾了夾封夫人,“外婆也在這裡?廚房煙火大,煙燻了您就不好了,還是隨咱們到外面去吧。”
封夫人上次受了她一肚子的氣,早就想着要收拾她一頓讓她知道知道厲害,將手中的瓜子往鍋竈裡一扔,“妮子你來了,正好你娘正忙不過來。不是我說你,女兒家就應該守着三從四德,你說說你,整天在外面竄上竄下的。知道的說咱們家中疼愛你,不知道的還當你是沒教養的野丫頭。幸好只有你一個要是還有弟弟妹妹,連帶着名聲也不好了。”
見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尖細着嗓子道:“你還在門口做什麼?沒聽見我讓你過來幹活。”從柴火堆裡找了一根木棍,在嬌杏的手上恨敲了一下,啐道:“好好的姑娘不做,竟學些粉頭娼/婦,你的手就這樣金貴,我說了多少遍將上面的毛給我清理乾淨?”
欺負到家裡來了,別人忍得了,她忍不了,甄夫人正好去了裡間燒火去了。她早就看見嬌杏的手浸在涼水裡凍得通紅,這一下子不輕,眼見就腫起來,心中壓着一股火兒,惡聲惡氣的道:“嬌杏,這麼冷的熱天,誰讓你用冷水的?”
繞開封夫人將鍋蓋一把掀開,指着一鍋正冒熱氣的水道:“這麼多水,留着給誰用?”拿起瓢來就要舀鍋裡的熱水。
封夫人騰地從杌子上站起來,一把按住她的胳膊,變了臉色:“我讓她用的涼水,雞肉遇見了熱水味道就變酸了,你外公不喜。再說了,這一鍋的水,是燒了給你外公湯酒的。再就是我們淨手用的,還沒有下人的份。”
她挑眉看了一眼搭在胳膊上的手,淨你個大頭兒子,到了我家來指手畫腳不說還在這裡裝大頭鬼,將胳膊上的手甩掉,嘴中念道:“嬌杏,看好了。你以後也是要到大戶人家去的,要是做了主母腰桿子得硬,像這樣唯唯諾諾的能得着什麼好,將盆子端起來,我給你加熱水。這手凍上了傷疤,日後讓人看着笑話。還當是咱們家虐待你了。”
嬌杏這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原先甄夫人在不允許她忤逆,又加上這幾年被他們欺壓慣了,逆來順受成了常態,這會兒聽了甄千金的話,果然直了直腰桿子,將盆子端起來。
封夫人眼見倆人一唱一和的根本不搭理自己,怒從心來。好啊,你們這倆小崽子就想欺負到我的頭上來,就是當年自己做妾那會兒,正房太太也沒敢這麼橫,一把打掉甄千金手裡的水瓢,“你敢不聽我的話,怕是連你母親也沒有這個膽量。”
水瓢是葫蘆切開做的,質地輕,在地上翻滾了兩下,原地轉着圈,甄千金看了一眼水瓢一句話不說,彎腰將它撿起來。
封夫人還當她被嚇住了,腳上蹬着柴火,掐着腰,“小蹄子,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在這裡幹活。你娘也不敢。”
‘啪’的一聲,封夫人僵住了,嬌杏僵住了,甄千金也不動了。
【系統】爽道:“做的好。只是不夠徹底,要是我就將她推到鍋裡去煮了。”
甄千金冷哼一聲:“纔不要,弄髒了我的鍋。”
‘。。。。。。’
片刻以後一聲尖叫破門而出,“作死的小娼/婦,竟然敢用熱水潑我。啊!!!”
她將水瓢交給嬌杏,“讓我看看你將來當家主母的風範。”
嬌杏顫抖着接過水瓢,認真的看了一眼封夫人。
“你敢,你個下人想要謀害主人不成。”連連後退,威脅加着高八度的顫音,半點威懾力也沒有。
“嬌杏,放心有我擔着。”甄千金鼓動道。
‘啪’,從頭到腳又是一瓢。
酣暢淋漓,甄千金拍手叫好,“乾的好。”
【系統】吶喊道:“痛快。你終於做了一件讓我通體舒暢的事兒。”
甄千金,‘。。。。。。’
迷陽在屋中聞聲趕來,封肅緊跟在後,他聞聲戰慄,這聲音夜間聽上去更加銷/魂/蝕/骨。
甄氏夫婦匆匆趕到。
封夫人一見封肅來了,也不管衆人在場,渾身溼漉漉的一頭扎進他的懷裡,嬌滴滴的哭訴道:“我就說不要來,我又不是她親祖母。就是讓她給我舀水,她便這樣對我。老爺還是將我休了吧。我是沒臉面見人了。”說着便嬌滴滴的哭起來,好不委屈。
衆人都看着,尤其是還有京中的高官,封肅咳嗽了一聲來掩飾尷尬,將夫人從懷裡推開,詢問:“怎麼就弄了一身水。你不慣做這個。我就說別讓你來廚房。”
封夫人抹着眼淚道:“是你的好孫女,看不慣我,給我潑的,還有這個賤/婢。老爺可得給我做主。”說完又倒在封肅的懷裡嚶嚶的哭起來。
“ 英憐,真是你潑的?”
甄千金將手裡瓢往鍋裡一扔,將手上的水讓身上一抹,用鼻孔看着他倆,“是我潑的,怎麼了?”指着封肅的鼻子道:“還有你,以後不要再到我家中來。我母親這幾年仁至義盡,還有,你別當咱們都是傻子。我祖母怎麼去的,我們都門兒清着呢。你要太欺負人了,不然,咱們就開棺驗屍。”
大太太的死是封肅多年來的疼點,被甄千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將表面的皮膚掀開,露出裡面潰爛化膿的瘡來,他心中咯噔一下,臉登時沉下來,擡手對着甄千金的臉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鈍響。屋裡屋外頓時安靜了,外面安靜了,只剩下鍋底下柴火劈啪作響。
甄千金從迷陽懷裡露出腦袋來,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臉,果然陰雲密佈,比鍋底還黑,看來暴風雨即將來臨。
原來就在剛纔,封肅擡手要打她,距離太近他出手太快,眼見就要躲不過去。迷陽一聲不響,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攔在懷裡,背上結結實實的捱了封肅這一巴掌。
一聲落下,小廚房外不知道什麼時候涌進一羣士兵,領頭的嘩啦一聲跪在地上,“臣都保護不周,還請四皇子贖罪。”
衆人被這一變故嚇得不知所措,有人一呼,“見到四皇子還不下跪?你們有幾個腦袋?”‘呼啦’一聲刀刃出竅。
衆人膝蓋一彎就跪在地上,甄千金膝蓋還未彎下,迷陽的雙手插在她腋下,揹着身對衆人道:“甄家對我有救命之恩,不必參拜。”將士聽令,將甄家二老插扶起來。
“這老漢襲擊皇子,要如何?”將士請命。
倆人早就嚇得篩糠似的抖做一團,“皇子饒命,饒命。”
甄夫人淚流滿面跪倒在地,嘴中懇求,“老婦年老,念皇子從輕處理。”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禁錮在懷裡的人,用眼睛詢問,“如何?”
甄千金輕輕的搖了搖頭 ,有心給他們教訓,但並不是血的教訓,“教訓一下就可以了 ,弒殺祖父的罪名可是大不孝。”
他看她,說的時候憤恨不已,到底是心軟,“將他們押送回家中。從此以後不得出家門半步。凡是甄家二老所在的地方,封家人便要退讓三舍。你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