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跑到賈母另一邊坐下,問着對面的黛玉,“林妹妹上回怎麼都沒告別就悄悄走了?這一別就是兩年,我和姐妹們都想你了,這回來了不會再回揚州了吧?”
寶玉這話說得屋裡的人都面帶尷尬,要說前年的事情還真是鬧得不愉快,特別是賈家安排三春姐妹外出避風頭之後,不顧黛玉在京裡無依無靠的就由着她搬了出去,賈家做出這事在當時是很受人詬病的。
黛玉在心裡輕嘆一聲,這人的神經得有多粗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看着賈家衆人變臉她微微的笑了,“父親在揚州我自然是要回去的,不過難得進京一回,應該會多住一段時間,等天氣暖和了再回揚州。”
“還要回去啊……”寶玉努努嘴,顯然是很不樂意。
王氏好言好語的勸道:“你林姑父在揚州,林丫頭要在他膝下盡孝,哪裡能常住別人家裡?”
“可是林妹妹在家裡多孤單呀,在咱們府裡有姐姐妹妹們一起,多好。”
王氏飛快的看了賈母一眼,笑道:“你林妹妹現在也有兄弟了,去年冬月間生的。”
寶玉愣了一下,他還真不知道這事,想了想冒出一句話來,“那麼小的孩子能陪妹妹玩什麼?”
聽王氏提起黛玉的弟弟,賈母眼裡晦暗不明。
黛玉笑道:“就是小孩子纔好玩呢,看着他從那麼小小的一點,一天天的長大,可有趣了。墨兒平時最愛黏我了,我這一走,估計他又要不好好吃飯了。”
賈母問道:“玉兒,你弟弟留在揚州了?”
黛玉搖頭,“哪兒能呢,家裡就爹爹一個人,他哪裡會照看孩子。墨兒也一起來了京城,在張府母親帶着的。”
“可憐的孩子,你那繼母對你可還好?”
黛玉忍受着賈母的摩挲,輕輕搖頭,“母親往日曾教導我讀書,也算是極熟悉的,她對我還好。”
賈母眼裡含淚,“到底是繼母,哪裡比得上親生的呢,如今又有了兒子,可憐我的玉兒,往後的日子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黛玉幾乎要被氣樂了,這賈母到底是真的心疼她呢,還是故意這樣挑撥離間?
“還好你是個丫頭,沒幾年就要議親了,想來她也不會過分爲難,你也不要和她擰着來,真要有什麼,就給外祖母說,外祖母給你做主。”
黛玉聽她這麼一說,倒是輕嘆一聲,不管賈母是不是存着挑撥離間的心,對她的那份心疼倒也不是作假。
中午聚在一起吃過飯,賈母要午睡,黛玉已經習慣了藉着午休的藉口修煉半個時辰,也就順勢告退回了大花廳,她這回過來仍是被安排住在這裡。在門口分別的時候黛玉邀請三春姐妹晚些過來吃下午茶。
下午的時候,寶玉也跟着過來了,黛玉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賈寶玉這樣的人估計就是天性如此,勸他讀書什麼的怕是也聽不進去,恐怕只有等到賈家被抄家沒落的那天才能醒悟了。
三春幾個從雪地裡走進屋來,鋪面就是一陣暖香,在茶几上看到一個青色的花瓶,襯着裡面插着的幾支臘梅,給這間屋子增添了幾分顏色。
各自坐下,雪鴿端上來幾碟點心,就在一旁擺開陣勢開始沏茶。
當雪鴿將一盞盞湯色呈現出紅寶石色澤的普洱茶送到衆人面前時,單是聞着那香濃的茶香味,幾人就要癡了。
寶玉端起茶盞放在鼻下輕輕的嗅了一口,只覺得隨着那香濃的茶香被吸入鼻孔,腦子裡瞬時就一陣神清氣爽。迫不及待的品了一口,茶湯順滑、回味甘甜,寶玉眼睛亮亮的看向黛玉,“我往日吃的普洱茶和這一比竟然被比到泥裡去了,林妹妹這茶是怎麼來的,我竟是從未聽聞過普洱茶還有極品至此的。”
惜春冷笑,“你又吃過多少好茶來?這天底下你沒聽聞過的東西多了去了。”
惜春這兩年來口齒越發尖銳了,寶玉也已經習慣,況且他慣是憐惜女孩兒的,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只一個勁的看着黛玉。
黛玉輕笑:“是家裡一個奴才在雲南那邊無意中尋得的,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制的茶,比之旁的多了幾分滋味,就是量太少,我這裡也只有半斤,一會兒讓雪鴿給你們各自包一點回去。”
其實這只是好一些的普洱茶,不過黛玉將它放在刻着清心符、培元符和聚靈符的罐子裡放置了一段時間,就變成這樣了。事實上這茶黛玉手上還有許多,不過黛玉深知物以稀爲貴的道理,你要是一次給多了,別人還只當是大白菜了,一點也不會記得你的好。
抿了一口茶,黛玉問:“今天怎麼沒有看到鳳姐姐?”以王熙鳳的性格,最是喜歡熱鬧,又愛表現,今天這樣的場合不在,黛玉還真覺得奇怪。
探春和迎春對視一眼,悄悄的說:“鳳姐姐身子不爽利,等過了年再去看她吧。”
黛玉看她們神色不對勁,也就沒有繼續再問。
快到做晚餐的時候,黛玉叫了雪蝶過來,“去外祖母屋裡說一聲,就說晚上我請姐妹們留下用餐,讓外祖母不用做我們的飯菜。”
寶玉馬上就湊了過來,“林妹妹,我也是要留下的。”
黛玉白了他一眼,讓雪蝶出去了。
賈母聽說黛玉留了寶玉和三春姐妹用餐,很滿意他們之間能相處得這樣好,呵呵笑道:“難得玉兒有興致,讓他們好好玩,差什麼只管讓人去大廚房取。”
黛玉此次過來,雖然只住三晚,卻是什麼東西都帶齊的,哪裡會去賈府的廚房拿東西。聽雪蝶回來說也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冬天的天色黑得比較早,吃過飯夜色已經很濃了,三春沒有多留,稍坐一會兒就各自回屋了,襲人早就過來等着了,催着寶玉早早的回屋,黛玉看着她那模樣,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諷。這位“花姨娘”把寶玉看得還真是緊阿,可惜到最後也沒修成正果。
送了四人離開,黛玉就吩咐人關上了院門兒,回屋的路上,黛玉問王嬤嬤:“鳳姐姐那裡是怎麼回事?”
王嬤嬤頓了一下沒有說話,黛玉就知道估計是不好啓口,側頭笑道:“奶孃,玉兒已經長大了,還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有些事我也應該開始學起來了。”
王嬤嬤心裡一盤算,也是,姑娘再過兩年也該議親了,有些事情是該慢慢讓她知道了。於是小聲的說:“二奶奶是小產了,她也是個粗心的,兩個多月了,愣是沒發現。她進府也五六年了,只去年得了個姐兒,這回好容易又有了,沒成想一不留神就折騰掉了。聽說璉二爺氣壞了,小半月了還沒回府。”
黛玉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一時有些愣了,“鳳姐姐不是生過一回了嗎,怎麼懷上了也不知道?”
王嬤嬤吭哧半天,黛玉才從她隱晦的話裡聽出來了,原來王熙鳳這回坐胎不穩,些微的流產跡象被她當做小日子了,有些不正常也被她當做是年底勞累到了,完全沒往懷孕那上頭想。
黛玉搖搖頭,王熙鳳性子太過好強,又喜歡抓權,什麼都不願意放手,也怪不得會流產了。原著中她甚至在身子不利索的時候,還強撐着管家,生怕大權旁落,最後把好好的身子都拖垮了。而榮國府的權力,什麼時候真正的被她掌控過呢?她不過是賈母和王氏權力鬥爭,雙方妥協的結果罷了。可笑她卻看不透,到底還是太年輕,比不得賈母和王氏的城府。
“奶孃,你揀些女人養身子的藥材給鳳姐姐送過去吧,我現在不方便過去,你代我問候一聲,讓她放寬心,先別慪氣,也不要爲府裡的事情勞神費力,自個兒養好身子纔是正經。左右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京,等她大好了再去看她。”
此時才過了飯點兒,各處也不會這麼早就歇下,王嬤嬤揀了些極品的燕窩、阿膠什麼的給王熙鳳送了過去。
王熙鳳此時也是剛吃過飯,正靠坐在榻上“審問”興兒,聽人通報說林姑娘身邊的王嬤嬤過來探望,才恨恨的將興兒打發出去,“不要攛掇着二爺去尋花問柳,仔細你的皮!”
興兒訕訕的退了出去,王嬤嬤瞅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跟着平兒進去了。
“奴才給二奶奶請安,咱們姑娘聽說二奶奶身子不爽利,讓奴才送了些藥材過來,不是什麼難得的東西,二奶奶用着要是好,說一聲,奴才再給您送過來。咱們姑娘說,請二奶奶放寬心,先養好身子是正經。咱們姑娘這回要在京裡待上一段時間,這回就不過來打擾二奶奶養病,等二奶奶大好了,再過來看您。”
王熙鳳看到那極品的燕窩和阿膠,心裡頭就熱了起來,算起來,她和黛玉認識不久,相處的時間就更短了。可看看人家黛玉送來的都是些什麼,再想想她小產以來,姑媽給她拿來的那些成色一般的燕窩,這人和人啊,還就是怕對比。
王熙鳳也不矯情,把東西收了下來,對王嬤嬤說:“勞煩嬤嬤跑這一趟,請回去代我謝過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