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赫舍裡雲薇和伊拉里丹蘿的事之後,宮裡對儲秀宮的監管更嚴了。
雖然歷屆大選都會或多或少的發生一些事,不過涉及到赫舍裡雲薇這樣出身的卻唯有這一回。儘管這件事已經被強制壓了下去,不管是宮裡還是宮外,都禁止談論。
不過這所謂的禁令也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在貴族高官之中誰不知道呢?不過是瞞着那些低階的官吏和普通百姓罷了。畢竟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丟臉的就是皇室、以及大姓人家的閨女。
經此一事,所有的秀女都收斂了很多。她們所求的不過是能指個好的婚姻罷了,又沒有和誰有什麼深仇大恨,沒必要爲了陷害別人把自己搭進去,那就太得不償失。
於是,在那之後,儲秀宮頓時就風平浪靜了起來。
而這時,胤禛也回到了京城。
胤禛第一時間就進宮述職,彙報了沿海幾個行省派人到江浦學習水泥製作以及水泥路修建的情況:“啓稟汗阿瑪,上半年直隸、山東、浙江三省都已經派人到江浦學習了水泥製作以及水泥路鋪設技藝。兒臣啓程回京時,他們已經各自回省,預計下半年各省就會破土動工。”
去年南巡時,康熙見識了水泥路的神奇,便準備在全國範圍內推行。
彼時,林如海上書,建議康熙先選擇幾個試點,待驗證了水泥路的實際效用後,再大範圍推行。胤禛也說,現在國庫空虛,怕是支撐不了全國範圍的推行。
他們二人的謹慎自然是讓康熙誇讚不已。
於是,在全國十八個行省中,康熙選擇了沿海三個南巡必經的行省作爲第一批試點對象。而他也深感國庫空虛讓他備受掣肘,打定了主意要將清理戶部欠款提上日程。
聽了胤禛的彙報,康熙非常滿意。想着等京城到江南的官道全部鋪設完水泥路之後,他就再去南巡一次,親身感受一下。千百年來的泥巴路在他任皇帝時得到了改變,將來史書上肯定會大大的記上一筆!康熙一想起來,沉寂了多年的血液都似乎有了沸騰的跡象。
他滿意的道:“很好,等南巡官道修通,朕再論功行賞!”
胤禛忙道:“兒臣不過是行使了督促以及協調各方的職能,功勞最大的還是林大人。水泥是林大人獻上的,不管是其在防洪工事上的作用,還是其鋪設道路這一作用,都是林大人率先發現的。還有那些實際動手的能工巧匠們,他們纔是最該獎賞的。”
不居功自傲,能夠看到別人的成績,這很好。康熙對於胤禛的這番表現非常滿意,他道:“林如海和那些匠人們自然是要賞的,老四你的功勞朕也是看在眼裡的。”
暫時不提獎賞之事,康熙轉而道:“此次召你回來,有兩件事。這第一件,老十四那個不爭氣的,自個兒身體都那樣了,還貪戀美色,皇家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胤禛關切的道:“兒臣在江浦就接到了烏喇那拉氏傳來的書信,不知這些時日過去,十四弟那裡可有起色?兒臣這次從江浦也帶回來一些上好的藥材,希望能對十四弟有些幫助。”
康熙見胤禛在外辦差還想着弟弟,而德妃和老十四呢,在他們心裡怕是沒有這個兒子、沒有這個兄長吧!
康熙不由得越發爲自己的四兒子感到心疼了。
他說:“你既然帶了藥材回來,就給老十四送去吧,往後就不要再管了,他那個病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哎,倒是林如海嫡女因爲他的緣故,朕要爲她指婚,有些難以選擇啊。”
胤禛低垂着頭,說:“如果十四弟身體好好兒的,他要是真的看上了林姑娘,能夠好好待她,汗阿瑪便遂了他的意問題也不大。雖然到底是有些委屈了林姑娘,不過只要十四弟爭氣,好好報效朝廷,往後封王也是有可能的,到了那時,倒也委屈不了林姑娘。”
康熙嘆道:“朕也是這樣想,雖然以林如海嫡女的身份,給老十四做側室到底是委屈了,不過誰讓朕除了是皇帝還是你們阿瑪呢,老十四要真對林佳氏動了心,朕也只能是委屈林如海和他閨女了。所以一開始朕纔沒有阻止他,可誰料到他竟然如此的混賬!朕是絕對不能再將林佳氏指給他的,朕是皇帝,也不能太過寒了臣子們的心。”
胤禛沉吟片刻,說:“汗阿瑪顧慮得是,只是如今十四弟身體有疾,卻是不好耽誤了林姑娘。要是十四弟的病有個確切的痊癒時間,倒還可以委屈林姑娘等上一年半載,可是聽汗阿瑪的意思,十四弟的病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如此卻是不好讓林姑娘一直等着的,畢竟女孩兒家的青春有限。”
康熙點點頭,這也是他所顧慮的,想起之前的打算,康熙說:“朕決定將林佳氏指給你做側福晉,這就是朕說的第一件事了。”
胤禛彷彿大吃一驚一般,慌忙跪下:“汗阿瑪這萬萬不可啊!”
康熙沉下臉,“你是不是覺得老十四和林佳氏之間有什麼不清白的,所以纔不願?”
胤禛叩頭道:“十四弟雖然糊塗,卻也只是在自己府裡亂來了一點,兒臣相信,他還不至於會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更何況因爲八妹和十妹的緣故,兒臣和林姑娘也有過幾面之緣,對於林姑娘的品行,不說十分了解,卻也能肯定林姑娘不是那種不守婦德之人。”
康熙的神色稍稍緩和,問:“那你爲何拒絕?”
胤禛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林姑娘既然是十四弟心儀之人,兒臣身爲十四弟兄長,如何可以奪他所好?汗阿瑪若是將林姑娘指給兒臣,又讓她以後如何與額娘相處呢?”
康熙冷笑道:“你當老十四是真的心儀林佳氏?原本朕也是這麼以爲的,後來在老十四身體有疾之事泄露之後,朕才着人徹查了一番。老十四和林佳氏只在四十二年元宵節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那一次你和老十三還有溫恪敦恪也是在的。只那匆匆的一面之緣就一見鍾情了不成?”
康熙如何能不知道,胤禎看上的不是林佳氏,而是林如海!
他繼續道:“至於德妃那裡,且不用去管她,瞧瞧她怎樣對你的,又是怎樣對老十四的!你府上就一個側福晉,老十四府上已經兩個側福晉了,她不說幫你好好挑個人,反而一味的嬌寵老十四。哼,老十四有今天,都是她嬌慣的!朕如今都有些後悔了,當初真應該將你的玉牒改到表妹名下的,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胤禛心裡一跳,忙道:“皇額娘對兒臣的養育教導之恩,兒臣銘記不忘,但額娘也給了兒臣生命,不管如何對待兒臣,兒臣都無怨言。”
對於胤禛的表現,康熙還是滿意的。
他能說德妃的不是,但胤禛身爲人子,他卻是不能說生母的不是的。
而說起改玉牒之事,又何嘗不是對胤禛的試探?畢竟林如海他以後還要更加重用的,如果胤禛有了別的心思,那林佳氏就不能指給他了。
胤禛的表現通過了康熙的考驗,於是他道:“就這樣定了,林佳氏給你做個側福晉,婚期安排在九月份,具體時間讓欽天監那邊選個好日子。這件事你自己心裡有個數就是了,先不要張揚。”
胤禛叩首謝恩。
然後康熙又道:“這第二件事,今年直隸、山東、江蘇、浙江這四個行省都要重新鋪設水泥官道,等修通之後,明年朕準備再南巡一次,親身體驗一下這水泥路的作用。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會有更多的行省要開始鋪設水泥官道,國庫的錢有些拮据,因此,清理戶部欠款之事要開始準備了。你先提前做些準備,等林佳氏進門之後再開始正式清理。”
胤禛領旨之後就退下了,在外面等候的蘇培盛見主子出來,急忙迎了上去。只是他心裡有些奇怪,自從佟佳皇后薨逝之後,就沒見過主子這般高興的模樣了,便是當年主子大婚時、出宮開府時、還有獲封貝勒時,都沒有這般歡喜。
待走到無人處,胤禛忽然低聲道:“汗阿瑪剛纔跟爺說了,要將林姑娘指給爺做側福晉,婚期安排在九月份,具體日期還要欽天監那邊定。你看一下九月份有哪些吉日,私下裡先準備着,不要聲張。”
蘇培盛恍然,原來爺是得了皇上親口承諾的指婚,看來林姑娘在爺心中的地位確實與旁人不同,日後自己可要對林側福晉上心一點。
在儲秀宮風平浪靜之後,元春也派人接了黛玉過去景陽宮。
在選秀之前,元春就已經準備等黛玉進宮參選的時候,要多召見她幾回,聯絡一下感情,將來黛玉有了好姻緣之後,才能與賈家更親近。
只是沒想到在選秀之前胤禎明確表示對黛玉有好感,頗有一種一定要娶她進門的氣勢。元春當時還挺歡喜,在她想來,胤禎也是八爺黨的一員,將來等八爺得了勢,一個親王是少不了的,說不定還能做個鐵帽子親王。要是運作得好,說不定黛玉的孩子還能繼承鐵帽子親王之位。如此一來,可就比給普通宗室做嫡福晉要好得多。
元春已經準備,等黛玉進宮就召見她了。
然而沒有想到,不久之後,就爆出了胤禎居然不能人道這一讓人驚悚的消息!如此一來,元春就有點拿捏不準了,所以她纔沒有一開始就召見黛玉。
那之後,宜妃又忽然召見黛玉,這就更讓元春有些摸不着頭腦了。畢竟在她看來,胤禟和胤禎都是八爺黨,兄弟兩個之間想來是不會如此搶女人的,所以她便按兵不動。直到宜妃接二連三的召見黛玉,明顯表現出對黛玉的好感,元春才急了。
“抱琴,你說宜妃是真的想要把林妹妹指給九阿哥做側福晉嗎?”
“娘娘,您說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之間的關係如何呢?”
元春愣了一下,忽然懊惱的拍拍額頭:“本宮真笨,怎麼就忘了宜妃和德妃一直都有些不和呢?不要說十四阿哥身體有問題,就是他身體好好的,宜妃說不定也會站出來和德妃搶人。”
抱琴頷首道:“如今十四爺因爲身體有疾的緣故,是明顯沒有希望了。宜妃那裡若是使把力,林姑娘指給九阿哥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娘娘您想啊,先有十四爺,後有九爺,都表現出對林姑娘的勢在必得,其他宗室誰還敢向皇上求娶?皇上肯定也會考慮這一點。所以奴婢認爲,林姑娘進九爺府是有極大可能的。”
元春拍手笑道:“真要是這樣可是天大的好事!九阿哥和八阿哥交好更在十四阿哥之上,林妹妹要是嫁給九阿哥,對咱們賈府來說是最好的,本宮要是能搭上宜妃的路子,以後在宮裡也能更自在些。”
抱琴笑道:“那奴婢就去接林姑娘過來和娘娘說說話兒?”
元春道:“去吧。”
然而那天抱琴卻沒有接到人,因爲她剛到儲秀宮的時候,就發生了赫舍裡雲薇和伊拉里丹蘿被宮女毀容,而那宮女自盡身亡之事。在這樣的時候,她自然不會傻傻的撞上去,於是元春召見黛玉的事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直到那件事水落石出,而儲秀宮也恢復了平靜之後,元春才讓抱琴過去接人。
黛玉跟着抱琴去到景陽宮,這是她第二次見元春。三十九年她進宮拜見太后和宜妃的時候,元春還只是承乾宮佟佳貴妃身邊的一個宮女。如今,卻是一飛沖天,成爲了一宮主位的賢嬪。
元春無疑是幸運的,很多大選進宮的秀女都還是貴人、常在、答應,而她卻正位爲嬪。而更多的小選進宮的宮女,要麼等到25歲出宮,隨便找個人嫁了,一生糊糊塗塗的過去。要麼一直在宮中孤寂到老,更有一些年紀輕輕就死於宮鬥之中。
相比起她們來說,在衆人眼中,元春自然是幸運的,甚至於她的幸運幾乎可以與德妃媲美了。當然,也因此,宮裡許多的妃嬪對她都有着隱隱的敵意。
黛玉卻看到了元春的鬱郁不得志。
元春此時也不過是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如果是在黛玉前世的時候,這樣的年紀正是一個女人風華正茂之時。然而此時的元春卻給人一種暮色沉沉的感覺,她眼神深處的陰鬱也是長期心情不豫的人才會有的。
看來元春在宮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呀。
想了這麼多,其實不過幾步路的時間,黛玉進去行禮道:“奴婢林佳黛玉給賢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元春虛扶一把,輕快的道:“林妹妹快快請起,咱們姐妹之間,就不用這些虛禮了。”
黛玉淺笑:“謝娘娘。”
心裡卻腹誹着,嘴上說得好聽,當我沒看見你眼底的得意呢?真不要這些虛禮,怎麼等我行完禮之後才說呀?想要收買人心也做得不到位,真是無語了。
黛玉坐下之後,元春先問了一下她在江浦的生活,不着痕跡的問及她和繼母元容相處的情況,以及和異母弟弟相處的情況。
黛玉自然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側重在繼母對姐弟二人的一視同仁,在生活上的關懷備至之上。而她自己對繼母更多的表現出一種親而不近、敬而不畏,既不會被人抓什麼把柄,也不至於讓元春不高興。至於姐弟之間的感情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元春得到了答案,雖然不是很滿意,卻也還能接受。
在她想來,在繼母和親孃之間,不管是誰,肯定心裡都會更偏重於親孃。與此同時,在親孃母族和繼母孃家之間,也自然會偏向於親孃的母族了。
只是她不知道此黛玉非彼黛玉!
然後元春又關切的道:“前幾日本宮受了些暑氣,身子不爽利,雖然想見妹妹,卻又擔心傳染給妹妹,誤了你的選秀大事。後來身子大好了,就趕緊讓抱琴去儲秀宮接你,沒想到不巧正碰上赫舍裡小主兒出事,便一直拖到了今天。”
黛玉恭敬的道:“勞娘娘惦記着。”
元春笑道:“妹妹放鬆着些,今日並無外人,就咱們姐妹兩個嘮嘮家常。”
黛玉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元春暗暗點頭,林妹妹規矩好,人又謹慎,前途未可限量。她也不再糾結此事,只說:“本宮病着的那幾日,聽說宜妃姐姐常召妹妹過去翊坤宮談話,可是真的?”
終於來了!黛玉微微一笑:“三十八年聖上南巡的時候,承蒙宜妃娘娘錯愛,三十九年又曾進宮拜見太后娘娘和宜妃娘娘。前幾次宜妃娘娘召見,也是因爲這兩次的緣分,纔給奴婢一些體面罷了。”
元春皺了皺眉,端起冰鎮酸梅汁喝了一口,又拿帕子輕輕的試了試脣,這才意味深長的說:“如果只是這樣,就壞了。本宮這幾日聽宮裡有人盛傳,說是宜妃姐姐看上了你,想要將你指給九阿哥做側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