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環三爺的前程

神京西市,將武閣。

長安城內,流水的衙內,鐵打的將武閣。

這短短數年內,都中風雲衙內換了一撥又一撥,不變的是,不管哪一撥露頭,都會把將武閣當成落腳地兒。

此處彷彿成了將門衙內的信仰之地。

將武閣三樓,從來都是最頂尖衙內們的聚首之地。

當年的李虎、趙昊,後來的武定侯世子吳銳、靖安候世子徐充等人,神武將軍之子馮紫英和王子騰之子王義等人也來過一陣,現在則換成了九邊進京的重將虎子們。

遼東總兵周木堂之子周鋒,延綏總兵劉敏寬之侄劉浩然,還有宣府總兵劉煥章偏寵的妾室生的次子劉興義,左神策軍大將軍蔣克寧之子蔣軍……

皆是炙手可熱的將門虎子。

除卻這些年長的外,還有一些年幼的衙內們。

如周木堂幼子周誠、劉敏寬幼子劉坤、神策軍統領蔣克寧幼子蔣欽等七八個八/九十來歲的小衙內。

不過在這些充滿九邊方言的喧鬧聲中,他們並未如李虎、趙昊那般一家獨大。

在將武閣最好的位置,坐着的卻是三個小孩,三個一起添糖人添的不亦樂乎的小孩……

周鋒、劉浩然、劉興義等十幾個暫時在神京城內落腳,等候成爲第一批皇家軍事學院的將門虎子們,看着居中的那仨小人兒,一個個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若是換個尋常人,哪怕是哪家親王府的小王爺或是國公府的小公爺,敢這樣挑戰將門規矩,他們也不會捏着鼻子認了。

縱然打不得,也要尋個法子,捉弄的他們自己離開。

可眼前這位小爺,實在是讓他們束手無策……

太子潛龍時最疼愛的弟弟,情同真正的手足,太子落難時一直跟在身邊頑耍,度過最艱難時候的人,這情分,別說他們,就是他們的老子在此,都得賠着笑臉給三分體面。

如今天家只太子一根獨苗,真正的真龍鳳凰,別說傷着哪裡,就是氣到哪裡,武王和太后都要震怒。

誰他孃的招惹得起?!

所以,一干在九邊都曾帶兵追逐過馬賊見過血的彪悍衙內們,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看坐在正中的三個小人兒,吸溜吸溜的添糖人兒……

“那年我才五歲,我就帶着三哥去南集市衚衕去,老劉家的羊雜可真好吃,可惜前歲得癆病死了……”

“三哥,說你和太子的事……”

“急什麼?我三哥那會兒整日裡被那些球攮的臭婆子們欺負,那幾個婆子,圍在耳房外面罵,壞的很!我就帶我三哥去南集市衚衕,請他吃糖人,就像今天這樣的……”

“那太子殿下吃了麼?”

“吃……吃什麼吃!我把糖人的頭給咬了,三哥小氣巴巴的,就不吃了……”

周鋒等人聞言,一個個面色古怪的緊。

這一根糖人,大半分量都在那腦袋上,你把腦袋給吃了,讓太子吃那根木棍兒麼?

卻見賈環身邊的馮子武哈哈大笑起來,“吸溜”了口糖人後,衝賈環豎起了大拇指。

蔣克寧的幼子蔣欽和馮子武差不多一般大,也就是六七歲的樣子,聽了卻氣的不行,小黑臉漲紅,揮舞着小拳頭大叫道:“要是我在,我一拳砸不死那些臭婆子,我打死她們!!”

悲劇了,一甩,就把糖人給甩飛出去了。

見此,蔣欽真要落淚了,愈發氣惱……

賈環有些頭疼的看着這眼淚花花的熊孩子,嘆息一聲搖搖頭,下了椅子將飛到地上的糖人撿起來,看了看上面的灰,猶豫了下,還是在周鋒等人瞠目結舌中張口“吸溜”了下……

然後又“呸”了口,將那些灰吐出來,才把糖人又遞給同樣傻了眼兒的蔣欽,大氣道:“吃吧!乾淨了,吃啊!”

蔣欽雖是九邊長大的小蠻子,可人家也是將軍之子,生活好着呢,別說掉地上,就是掉在桌子上的飯菜他都不會再看第二眼,這糖人……

賈環見他猶豫,正色道:“那年我三哥比你也大不了二歲,被關在黑乎乎的耳房裡,三日纔給一個發黴的硬饅頭,從窗子上丟到地上,換你吃不吃?”

周鋒等人聽的心裡壓抑,面上凝重,不過也有些爲賈環這孩子擔憂……

這熊孩子把太子潛龍時受的磨難說出來,難道是生怕別人不知道?

賈家縱然有再多的好,再大的養恩,此事傳出去,還有他孃的錘子恩情啊!

早晚有御史往死裡彈劾賈家!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

蔣欽淚花花的,又惱火起來:“我打死她們!臭婆子沒一個好人,回家我就打她們去!”

賈環嗤笑了聲,道:“老爺太太在,你敢動手?別扯臊了……那樣難,我三哥照樣熬過來了。這就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小蔣欽,你還要讀書,別讓人笑你是蠻子。我三哥難道不比你尊貴,他都吃得,你吃不得?”

蔣欽被徹底誆進去了,大聲道:“我也吃得!”

說罷,大口的“吸溜”一聲!

周鋒等人看向蔣欽的哥哥蔣軍,只見他正無語望天……

若非這小子着實棘手,他早把他按住狠捶一通了。

這都什麼和什麼……

正當將武閣上聽着這些太子密辛頑笑時,忽見一宮人上來,見此,周鋒等人神情一凜,然後下意識的看向了正中的賈環。

果不其然,那宮人真的走向了賈環,躬身賠笑道:“三爺,太子殿下請三爺進宮逛逛。”

賈環聞言,登時眉飛色舞起來,大聲叫道:“好哇!我都等多會兒了,總算想起我來了!”說罷還不忘對馮子武、蔣欽一干小夥伴打包票:“改天我也請你們進宮耍子去!”

此言一出,周鋒等人面色微變。

那宮人抽了抽嘴角,不過到底沒多說什麼,請了賈環下樓後上了宮車,往皇城駛去。

……

崇仁殿,東暖閣。

“哼……”

“哼哼……”

一陣陣傷心的抽泣聲響起,賈環淚眼巴巴的跪在那抹淚,上頭賈琮無奈的看着修眉倒豎,俊眼嚴厲的探春。

他也沒想到,探春執掌宮闈的第一件事,是以他的名義,將賈環這個親弟接進宮來,好一頓訓斥。

若非他聞訊來的及時,怕是連板子都上了。

“行了……”

賈琮求情道。

探春不許,繼續訓斥道:“知錯了沒有?誰給你的能爲,讓你在外面打着三哥哥的招牌招搖撞騙?你還勒索人家的銀子?”

賈環委屈壞了,道:“是他們先打壞了小武,我才讓他們賠的。”

“你還敢頂嘴!來人……”

探春臉色氣的漲紅,忍不住起身就要叫宮人來教訓,卻被賈琮一把抱住,笑道:“意思意思得了,我都沒說什麼,你急什麼?”

探春被這一抱,氣惱的僵直的身子登時軟了,羞不可抑的低聲嗔了聲:“三哥哥!”

下頭賈環瞧見,眼淚還沒幹呢,就同賈琮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擠眉弄眼,右手握拳,一下一下的比劃着,看樣子是想讓賈琮捶他姐姐……

不過看到探春又瞪過來,忙又臊眉耷眼的哀傷抽泣起來……

探春被卸了火氣,坐回原位,嘆息一聲道:“三哥哥你別護着他,這樣下去怎麼了得!”

賈琮問道:“是你葉姐姐跟你說的?”

探春眉尖一揚,正色道:“此事我唯有十萬分的感激!若非葉姐姐提點我,環兒在外面鬧的愈發不像,我都不知此事!若是再讓他胡作非爲下去,等讓前朝的官兒彈劾了,看他好死不好死!”

說着又動了怒,瞪眼看向賈環斥道:“你也忒大膽了!三哥哥念着以前,還認你這個弟弟,你就愈發該明白輕重。私下裡能叫一聲三哥便已是天大的福氣,你還敢在外面張口胡來?攀附皇權,稱王稱霸,你可知道這是掉腦袋的罪過!寶姐姐她哥哥現在在哪裡,你不知道?是不是等哪一日,你也被關進去了才明白道理?”

賈琮微笑道:“你姐姐防微杜漸是好事,也是關愛你。你在外面的事,我一直都留意着。目前來說還好,雖有些頑鬧,但也算不上大過錯。只是你到底還小,正是該上進的時候。若是讀書讀不進去,過些時日皇家軍事學院開學,我給你討個名額。只是這學院十分辛苦,捱打受累流血都是家常便飯。你想學文還是學武?”

賈環悄悄擡起頭,弱弱問道:“三哥,我在家待着行不行?”

賈琮先一步抱住大怒的探春,哈哈一笑,道:“他還小,你急什麼?”

探春劇烈喘息着,身前的蓓蕾在賈琮懷中摩擦時,一股股酥麻感讓她漸漸消了怒氣,紅着臉坐了回去……

賈琮對賈環道:“我一直拿你當自己的弟弟看,你還小,正是貪頑的時候,想在家頑,在衙內圈裡當老大,我都明白。可你小,我和你姐姐卻不小。你還不懂事,我們不能不懂事,縱着你渾來。寶玉難道天生就是那個樣子?還不都是老太太她們慣壞的。前車之鑑在那,所以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和你姐姐都不會慣你。你於文一道沒有太大的天賦,就走從武的路子罷。賈家的爵位還空在那,你好好用心學,往後也好承了榮國爵位,爲你母親和你姐姐,爭一份榮耀。”

探春聞言一驚,忙道:“三哥哥,那爵位……”

賈琮擺手道:“寶玉不是壞人,但卻是個不成器的。爵位,雖是賈家所有,但承襲爵位要經過宗人府考功。國朝名器,豈能輕易授人?寶玉不行,蘭兒雖說不錯,可他是個文華種子,也好學,往後自有他的前程。我安排環兒去軍事學院學幾年,出來後便大不同了,你再看他,必是一表人才。到那時,我也能多個放心得下的幫手。”

探春聞言,感動不已。

賈環也不再說什麼,賈琮又交給他一事去辦後,就送他出宮了。

等賈環興致勃勃的走後,探春勸道:“三哥哥不好太護着他,不然早晚要出事的。”

賈琮呵呵一笑,道:“你太小瞧環兒了,他比薛蟠聰明的多。雖然難免小錯不斷,但根本性的錯誤,他絕不會犯。他的前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上心了。他若果真做錯了,我也不會驕縱着他。”

探春聞言,勉強按下此事不提,又說起一事來,道:“對了,今兒寶姐姐說了一事,我拿不定主意。”

賈琮問道:“何事?”

探春道:“寶姐姐同我說,雖然林姐姐不耐煩俗務,但也不好徹底撂開手,不然以後許多事會很麻煩。所以她想了一法,她說林姐姐身子骨弱,受不得操勞,那就讓紫鵑來和我們一道管事。紫鵑回去後,也好將一些大事說給林姐姐聽,若她認爲有不對的地方,提出來我們也好改。寶姐姐聽宮裡教養嬤嬤說起宮中規矩,太子妃便是日後的皇后,六宮之主,母儀天下,和前朝的皇帝是一個理兒。雖林姐姐不看重這些,但我們該做的本分還是要做好。規矩是個讓人厭煩的,但只有都守好規矩,日子才能過的更平穩些,以後也不會有大的麻煩。三哥哥,我覺得寶姐姐這話說的在理兒……”

賈琮輕輕摩挲着探春的纖腰,感受着細膩如玉的觸感,輕輕頷首道:“這是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商量着辦就是。你們雖性格各異,但都是善良的人。我相信你們,也喜愛你們。”

探春俏臉如同塗了層胭脂般,滿是瑰紅色,眸光似水的看着賈琮……

……

北鎮撫司,詔獄。

一間“雅牢”內。

所謂“雅牢”,也就是單間單戶,不似尋常地牢那般髒臭。

但也只是如此了。

薛蟠自那日連反應都未反應過來,就被突然變了臉的賈琮下令打入詔獄,這麼幾日來,頗爲苦惱,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又犯了什麼事,將賈琮給惹惱了。

打死馮淵那個案子,不早就結了麼?

哪怕看在他妹妹的面上,也不該下此狠手啊!

若非發現他是被關在一個乾淨的屋子裡,除了沒有酒肉和女人外,同在外面差不多,這明顯是另外的待遇,讓薛蟠斷定賈琮和他妹妹還好着呢,他此刻怕會更想不開了……

如今待在詔獄裡,薛蟠頗有些山中無甲子的韻味,整日裡睜開眼就發呆,發呆困了就睡,餓了就隨便吃點。

纔不過幾日功夫,他竟然……胖了……

“薛蟠,有人探監!”

這一日,終於傳來了動靜,居然有人探他的監。

薛蟠聞言一驚,一個骨碌翻身坐起,問道:“誰?”

那牢頭道:“是賈家三爺。”

“啊?琮哥兒來了?哦不,太子殿下來了?”

薛蟠聞言大喜過望,以爲賈琮親自來接他出獄,心裡那點怨意登時消散。

卻聽一道公鴨嗓子傳過聲來:“耶?賈家三爺就三哥一人咩?我環三爺算不得賈家三爺?”

就見一小身影,左瞄瞄右瞅瞅的打量着詔獄,身板晃啊晃的晃了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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