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還是姑娘

王熙鳳從李紈屋出來,便去了旁邊的三間小抱廈,去做什麼呢,自然是給三位姑娘送月錢去了。

迎春見王熙鳳來了,笑道:“鳳姐姐是來送月錢的吧,怎麼不是平兒姑娘來?”

“你這個探丫頭,見了我就跟見到了錢似的。”王熙鳳打趣着,轉而說道:

“聽說蘭哥兒的病好了,我今兒特意抽空來看看他,剛從大嫂子的屋裡出來,就過來你們這兒了,畢竟近來大半年的,忙得昏天暗地,都不得空來看看你們,心裡也是想你們了。當然了,你們若不領這個情,就當我是發月錢來的吧!”

王熙鳳說着,果真拿出了銀兩來,這是發給三位姑娘屋裡的月錢。

迎春委屈道:“鳳姐姐也真是的,都成我們的璉二嫂子了,別人見了都要稱呼一聲‘奶奶’的人了,見了我們倒還是像個姑娘一樣,跟我們幾個耍脾氣鬧彆扭,真真是讓人見了就懼個三分。”

探春笑道:“你怕她做什麼,她要是欺負咱們了,找璉二哥去呀!”

“若是璉二哥也懼她三分呢?”

“那就真沒法子了,真要那樣,咱們就欺負大姐兒去,看誰怕誰呀!”

王熙鳳聽了,把手裡的銀兩隨手丟在了檯面上,說道:“本姑娘懶得跟你們一般胡鬧了,這是賞給你們的月錢,都給記得了,悠着點花啊!”

“喲!這二奶奶當着還不嫌夠,這是要端起太太的架子來了呀!”探春打趣道。

王熙鳳不依不饒,又說道:“還有呢,別惹得本姑娘不高興,否則,下個月給不給賞,可就保不定了!”

不等姑娘們追問,王熙鳳留下一句“走了”,便果真拔腿就跑了。

姑娘們沒有多想,只顧拿了月錢,分發給丫鬟們。三位姑娘們的身邊各有三個丫鬟,二等丫鬟有三個,月錢一吊即一千文,其餘六個皆是三等丫頭,月錢是五百文。

二姑娘迎春的貼身大丫鬟叫司棋,三姑娘探春的貼身大丫鬟叫侍書,四姑娘惜春的貼身大丫鬟叫入畫,府裡原本還有一個大丫鬟叫抱琴,如今隨大姑娘賈元春入宮去了。

三位姑娘給丫鬟們發完了月錢,恰時,林姑娘來了。探春首先注意到,林姑娘的眼睛紅紅的,料想又是受到什麼委屈了。探春急忙上前,引林黛玉往李紈的屋走去。

探春的丫鬟侍書也急忙跟上前,拿住丫鬟紫鵑,問道:“紫鵑,這究竟是怎麼啦,又是哪個惹得你家林姑娘難過了?”

“還能有誰!不就是你們姨媽家的那位寶姑娘,仗着自己是大姐姐,跟誰都要好着呢,就連寶二爺都被她牽着鼻子走。”紫鵑憋了一肚子的話,早就想一吐爲快了。

這個叫紫鵑的丫鬟原來是賈母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林黛玉進了賈府之後,賈母讓紫鵑去服侍黛玉。紫鵑勇敢、真誠、多思和聰慧,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紫鵑和黛玉結下了真摯的姐妹情誼,成了黛玉身邊最貼心的丫鬟。除了平時侍奉身體不好的黛玉湯藥外,紫鵑還經常陪黛玉聊天解悶,對於黛玉和寶玉之間的關係也十分關心。

探春領着黛玉出現在了李紈屋的門外。此時,李紈正在炕上歪着睡覺。探春還沒見着李紈,便急着打招呼道:“大嫂嫂,我和林姑娘找你嘮叨家常來了!”

這一聲招呼不僅引出了清閒的李紈,還被書房裡用功看書的賈蘭給聽見了。林黛玉見到李紈,問候道:“大嫂嫂,黛玉又來叨擾您了!”

“不叨擾不叨擾,你們不來,我才生氣,以爲你們這些姑娘們嫌棄我這裡冷清呢!”李紈甚是高興,領着她們來到了廳裡就座。

探春見黛玉拘謹得很,忙說道:“林姑娘,何必跟大嫂嫂客氣,你也來幾年了,還不知道嗎,我們這個家裡啊,最好說話的就是這位大嫂嫂了。”

“別人甭管是誰,我是不會客氣的。家中的女眷裡面,除敬重老太太外,黛玉就只欽佩大嫂嫂一個了。”林黛玉說道。

李紈聽了,心裡舒服極了,早已笑不攏嘴。起先,李紈沒有注意到林黛玉那紅紅的眼睛,這會兒才注意到了,吃驚地問道:“呀!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哭成了這個樣子?”

林黛玉原本已經止住了淚水,這會兒聽李紈這麼一問,眼淚頓時又在眼眶裡打滾了,慌忙用手帕擦拭着眼角,也就顧不上回答李紈的問話了。

探春說道:“我也正想問呢,就把她引到大嫂嫂這兒來,一起聽聽了。”

說着,探春招來了紫鵑,似乎已經知道了方纔紫鵑對侍書說的,轉而說道:“紫鵑,還是你來說吧!”

丫鬟紫鵑於是當着李紈和探春的面,把前因後果詳細地說了一遍。

賈蘭躲在廳後,悄悄地偷聽了一下,紫鵑所說的無非是,賈寶玉好像突然對薛寶釵更上心了,有點冷落了林黛玉。想來林黛玉就是吃醋了,薛寶釵在賈府中本就比林黛玉更受大家的歡迎,賈寶玉偶爾對薛寶釵更上心也是有可能的。

李紈多少也是聽出了一些意思來,但又不想言明怕傷了林姑娘的心,便假言安慰道:“哎呀,林姑娘多心啦!”

“大嫂嫂何以說我多心呢?”林姑娘哽咽道。

李紈便拉着黛玉的手,語重心長地說起來:

“要我說這賈府上下呀,沒有誰能比林姑娘更受寵的!老太太對你更是萬般疼愛,在飲食起居方面的關照,跟寶玉更是一樣的!在老太太的心裡呀,就連迎春、探春和惜春這三個親孫女,都不如你一個外孫女來得珍貴呢!”

“可是,小丫頭們卻都喜歡寶姑娘,說寶姑娘品格端莊,行爲豁達,說我孤高自許,目無下塵。”黛玉在話語中數次哽咽,顯得十分難受的樣子。

李紈知道,若是這樣較真,只會弄個兩敗俱傷,兩邊都不討好,便勸慰道:

“何必去聽丫頭們的閒言碎語,她們這是挖好陷阱,等着林姑娘你往下跳呢!你想想,林姑娘要是和寶姑娘競爭起來,誰會有好處呢?豈不是便宜了那些小丫頭!”

“可是,寶玉也是這樣說的,他說寶姑娘通情達理,比我好相處多了。”黛玉說着,終於禁不住淚流滿面了。

李紈聽了倒是大吃一驚,想到寶玉天性善良,在平日裡任是對誰都心懷好意,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轉頭又想,寶玉還是個孩子,天性善良卻又顯得愚笨,以爲兄弟姐妹都一樣,不會有遠近親疏的分別,這才無意中冷落了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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