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進了黛玉的院子,正巧小丫頭雪雁和素還兩個在遊廊底下玩兒抓骨拐,見他進來,都忙站起身來。雪雁機靈,過去打起了簾子,叫道:“大爺過來了。”
才進了門,便有一股子暖香撲鼻,幽幽淡淡的,正與黛玉的性子相合。
“姐姐做什麼呢?”
雖然是嫡親姐弟,不過黛玉身邊兒的那兩個嬤嬤厲害的很,輕易林燁不會到黛玉的臥室去,只在外邊屋子說話。
黛玉從裡邊出來,身上穿着家常的淺色棉襖羅裙。雖然顏色看起來素淡,但是料子卻是極好的,且領口與袖口等處的落梅紋樣繡得極爲精緻。許是昨兒夜裡出去逛過,累了些,黛玉臉上神色帶了些許疲憊。
“怎麼這會子過來了?早飯用過了沒有?”
黛玉吩咐清月:“給大爺倒杯滾熱的茶來。”
林燁笑嘻嘻道:“我早就吃完了,過來瞧瞧姐姐。”
嘴裡這麼說着,眼睛打量了黛玉一番,心裡嘆息,這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呢,怎麼就有人敢惦記着呢?
“這些日子事情忙亂,姐姐吃的可還好?”
接過清月送上來的熱茶,林燁問道。
清月笑着說:“方纔我們還說呢,昨兒晚上姑娘出去逛了一逛,回來便覺得有些餓了。要不是怕吃了東西夜裡不好受,怕是就要用點心呢。這不是麼,方纔姑娘早上就吃了兩隻翡翠燒賣,還用了半盞粳米粥。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我們還說笑呢,往後啊,就得讓姑娘外頭多走動走動纔好,連帶着吃東西也香了不是?”
林燁揮揮手讓人都出去了,低着頭吃茶,心裡琢磨怎麼和黛玉開口。
黛玉倒是好奇了,自己弟弟自己瞭解,這燁兒往常可不是這樣啊……
“有事?”
林燁清了清嗓子,決定還是直說了。
“姐姐,明年就是你的及笄之年了,姐姐對往後,可有什麼打算麼?”
黛玉一聽便明白了,臉上一下子就紅了。瞥了林燁一眼,輕聲道:“你先顧着自己再說吧,出了孝就能趕上春闈了,別隻想這些有的沒的。”
“怎麼是有的沒的呢?”林燁笑嘆,“按說我是弟弟,這話真不應該從我嘴裡說出來。可是姐姐,爹孃都不在了,就咱們姐弟三個相依相扶的,你對我和燦兒,費心費力,我們都是知道呢。”
提起故去的父母,黛玉眼圈紅了,“若是爹孃還在,咱們一家該有多好!”
眼見姐姐又傷感了,林燁忙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強笑道:“如今爹孃在天上看着咱們姐弟三人這樣兒,也是會欣慰的。姐姐你別跟我打岔,我實話實說吧。若是父母尚在,姐姐的終身也輪不到我來說話。不過如今也說不得這個了。姐姐在我看來還不大,可是如今這世道就是這樣,十來歲定了人家的大有人在。若是等着出了父親孝期,姐姐都過了及笄了,卻是有些晚了的。”
黛玉臉色緋紅,垂首不語,半晌方纔說道:“京裡倒也不妨罷。外祖母家的表姐妹們也都是尚未說人家呢。”
“姐姐別跟她們比。”林燁一聲嗤笑,他要是沒記錯,賈府的三個姑娘,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出身也還都算是不錯,可是縱觀整部紅樓夢,也沒見人提親去。最後,那迎春是被親爹給半賣的,探春是替人和親走了的,惜春更慘,乾脆出了家。
“如今,有人跟我提起這事,我想着,這是姐姐一輩子的大事,總要姐姐自己拿個主意纔好。”
林燁將方纔水溶的來意說了,末了道:“其實姐姐也見過他兩次了,昨兒晚上是一回,還有上回姐姐的馬車驚了,他還扶過姐姐的。要說呢,當年他隨着義父去過揚州,父親和我也都見過,算是從小的相識,彼此都還了解。水溶的生的人五人六的,品行也還不錯。”
黛玉秀眉微蹙,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錦白常服的少年,手臂上也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他扶着自己時候的有力。
紅暈漸漸染上她玉白的臉頰,忽而又褪了下去。
“怕是人家門第太高了。”黛玉低聲道。不是她妄自菲薄,實在是以她的性子,不願意往後到那些個王府侯府的去過些個爭風吃醋的日子。
林燁笑了,瞧着姐姐的意思,也不是反感水溶。
“高門嫁女低門娶媳,古來就是這講究。再說,我也不是看中他的門第。我今兒來說,一來是他和我自幼相識,彼此都是熟悉的。二來,也是爲着他家裡上一輩兒起便不納妾的門風。老王爺和王太妃成親多年,再沒個別人插在當中的。休說側妃,就連通房都沒有一個。如今水溶年紀也不小了,王太妃也沒像別的大戶人家太太一樣往兒子房裡塞人……”
黛玉聽不下去了,一揮手裡帕子,嗔道:“說什麼呢?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林燁嘿嘿一笑,“這不是也沒外人麼。說真的姐姐,我冷眼看着,水溶怕是從頭一回見了姐姐,就存了這麼個心思。這段日子我也想了不少,以咱們家裡的情形,就算是給姐姐招個上門的女婿也沒什麼不行的,再不然找個門第低一些也無所謂,橫豎咱家裡不缺錢。可是姐姐你想,但凡男人有些個骨氣,誰願意被妻子看低呢?所以從這裡看,我是不能認同的。”
上輩子看過了多少鳳凰男的故事?門第高些的妻子,陪着他闖蕩,等到男人事業有成了,女人也人老珠黃了。這時候,各種負心的事兒也就出來了。林燁可不打算讓自家裡也上演這麼一出。畢竟,自己的姐姐,配得上最好的男人去呵護疼寵!
黛玉性子頗有些清高,想想林燁說的那種情形,自己心裡先嘔死了。只是,這北靜王府,能是個好歸宿麼?
她垂着眼簾,心裡只覺得亂極了。
“今兒跟姐姐就是透個話兒,主意還是姐姐自己拿。不過我想着,水溶既然自己都能拉下臉來自己說,想必是真心實意的。何況他也說了,王太妃那裡有話,只要他合意,老王爺與太妃是隻會贊同的。”
黛玉嘆了口氣,“話是這麼說,可我這心裡亂的很。再說,如今燦兒還小,眼看着出了父親的孝期你也要春闈,這事情還是放放再說吧。”
林燁笑道:“我明白了。其實,若是姐姐對他不反感,往後能見見倒也不錯。”
盲婚啞嫁什麼的,實在是摧殘人啊!
黛玉臉上騰起一片紅雲,映着外頭照進來的日光,比往日多了幾分嬌豔之色。
“越發沒得說了!哪裡有這樣的規矩?他是外男,怎麼能輕易見了?”
林燁大笑,看來水溶這個姐夫,十有八九是跑不了了。
起身道:“我當然知道規矩。不過規矩都是給外人的,他是義父的舅舅,從那邊兒論,咱也能算是幹表親了……”
話沒說完,兜頭便被黛玉甩了一帕子,笑着便往外跑了。
到了寧朗之家裡,與寧朗之說了水溶的事情,“……哎,義父您琢磨着,這事兒行麼?”
寧朗之素來愛讀書,便是過年休沐,手裡也是握着書卷,“我看着他那樣子,也是忍不住了的。行與不行的,在我看來,這門親事於你們府裡,於他們府裡,都是極好的。”
如今朝堂之上形勢微妙,皇帝登基數年,已然站穩了腳跟,開始要着手清理一些老臣世家。這裡邊兒首當其衝的,便是太祖時候的“四王八公”等。
這些人家,或是手握兵權雄踞一方,或是身居京城尸位素餐。更有甚者,在太上皇尚未禪位之時,曾與別的皇子暗中有勾結,這讓宣寧帝如何容得?
北靜王府乃是世襲罔替的王爵,又是與皇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歷代北靜王都有賢名,卻是忠誠的帝黨,絕對的純臣。
水溶年少而居高位,光是這一條,便足以讓多少人將他看做是絕佳的女婿人選了。更何況,他本身還帶有些皇室的血統,只要腦子不殘了去謀反,身上的富貴榮華是跑不了的。
南安王府早就有意要與北靜王府結親,要不然,那位霍家的縣主爲何及笄了卻遲遲未定親?
林燁聽了寧朗之一番話,皺起了眉頭,“昨兒我們在街上碰見了,我就說呢,那位縣主姑娘看着水溶的神色不對。義父啊,這麼說來,人家兩府那纔是門當戶對呀。要是南安王上個摺子請個旨什麼的,皇上弄不好就會給他們兩家賜婚了吧?”
寧朗之一戳他額頭,“你說呢?”這孩子,就是愛裝!
林燁摸摸下巴,“也是哈,南安王手裡握有南疆十萬水軍的軍權……這種時候,皇上要是給這兩府賜婚,也是腦子……”
寧朗之忽然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林燁本能地覺得不好,回頭一看,嚇得一下子翻倒在地:“小臣拜見皇上!”
宣寧帝似笑非笑,“若是朕這個時候給南北兩府賜婚,就如何吶?”
林燁腦門子上冒汗了,腹誹不已——這皇上怎麼悄沒聲響就進來了?通傳的人呢?開道的靜鞭呢?
寧朗之看看義子趴伏在地上,臉色都變了,嘆息着搖了搖頭,衝着宣寧帝使個眼色——差不多就行了,不就是因爲你兒子看上了我兒子,你才這樣麼?
宣寧帝頗朝寧朗之眨了眨眼,四十來歲的人了,臉上居然還能帶出些少年時的促狹。
倆人在上邊眉眼傳聲,可就苦了跪在地上的林燁。他也不敢擡頭,自然不知道人家兩口子在做什麼,只覺得屋子裡靜悄悄,怪瘮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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