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了?”馬寨主拉下臉問道。
“都來了,八爺、林師爺、幾位把頭!”
“帶了多少人手?”
“那倒是不多,十來號人。”
席間瞬間安靜。
除了霍家一行人,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
霍五父子到寨子不過兩個時辰,之前霍五雖提過讓馬寨主告訴蟒王寨那邊,卻也只是說說罷了,這邊並沒有真的連夜往那邊送消息。
這個時候蟒王寨來人,全員出動的架勢,又只帶了這些人手,不像是打上門來,倒像是做客的。
之前馬寨主還爲熟知那邊寨子的消息隱隱得意,眼下就露出自己這邊有對方的眼線,如何能痛快?
兩家寨子隔了小二十里,這是霍五父子到後,立時就有人往那邊送消息了。
幾位把頭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帶了幾分躍躍欲試。
一人起身道:“五爺、六爺,要不就‘留下’他們,他們不是惦記咱們寨子嗎?就讓他們‘老實’回來,咱們也缺人手啊!”
另一人道:“是啊,瞧他們輕狂的,這黑蟒山都裝不下他們了,趁着他們人少,先好好收拾他們一頓。”
“出什麼亂主意?當誰是傻子?”馬寨主黑了臉,呵斥了兩句,看向霍五:“五哥,這……”
兩個寨子系出同源,這幾年偶有摩擦,也沒有到撕破臉的時候。
對方又是衝着霍五來的,他要是真如手下建議的行事,倒趁着自己成了小人。要是小人能成功也罷,可來人中並沒有杜老八器重的林家小子,顯然是留了後手。
霍五放下酒盅:“來就來,薛彪那小子肯定也在,莫要讓他看了笑話!”
馬寨主似有了主意,並不起身,只吩咐閨女道:“既然你八叔來了,你就去迎一迎!”
馬駒子應了,招呼了幾個手下匆匆離開。
霍寶瞧在眼中,不免對那個“八爺”好奇。
聽着老爹與馬寨主話中的意思,對那個“八爺”倒是真親近的,就算他分裂人手也沒有多少埋怨,之前不滿的只是他拿馬駒子親事說話;對薛彪則不一樣,兩人都不親近,帶了疏離與戒備。
少一時,就聽到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嗒嗒嗒嗒!”沉重的腳步聲,似是震得地面都跟着動。
眼前來了十幾號人,爲首是個高壯的大胖子。
霍寶目測一下,那大胖子足有兩個人寬,目測二百多斤的分量。
“五哥!五哥!”那胖子看見霍五,一下子坐在地上,嘴巴一咧,竟是嚎啕大哭起來。瞧着神色,竟似天大冤屈一般。
霍五瞧着不對,起身過去扶他:“怎麼瘦成這樣了?還哭?哭個屁?坑了你六哥還有理了,老六還沒哭,你倒是有臉哭出來?”
那胖子也不應答,就抱了霍五的大腿,嚎啕大哭。
哭聲淒厲,驚起夜鳥無數。
就連馬寨主也坐不住了,走了過去:“這到底是怎麼了?這瘦的都快沒樣兒了?咋還哭啊,老七欺負你了?”
胖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
霍五與馬寨主齊齊望向幾步外一人。
那人三十七、八歲,錦緞在身,長了個笑面,看着極爲可親,走上前來,帶了幾分親近道:“五哥,六哥!”
“彪子,老八素來是個心大的,這是遭了什麼事了?”霍五並不寒暄,直接開口問道。
“哎,說來話長!是這麼回事……”
按照這人的說辭,胖子就是杜老八之所以難受,是見了霍五的“情難自禁”。
之所以哭的這樣委屈,是因爲杜老八三年前得了消息,家裡叔嬸都官府害了,闔家就剩下他一人。
他立志要報仇,不想連累馬寨主父女才另起爐竈,又聽了薛彪的建議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如今白衫軍造反,杜老八想要帶了人下山投白衫軍,又不放心手下的家眷,便重提了林家小子與馬駒子的親事,想將那些手下家眷都送回蟒頭寨安置。
沒想到這個時候聽到霍五上山的消息,杜老八一刻也等不得,就過來見哥哥。
這見了,就忍不住“情難自禁”了。
霍五目光如刀,落在薛彪身上。
“老八不過宰了個***民女的畜生,人都跑了,怎麼還牽連到家人身上?”
薛彪眼神躲閃,神色有些僵硬:“誰曉得呢,多半是老八置的產惹了人的眼。那些官府的畜生,平地都能刮下來三尺,素來盯着老百姓的。”
杜老八原本嚎累了要歇聲,聞言又大哭起來。
“彪子倒是經驗之談,要不然也不會預備的那麼周全,讓堂堂知府盤算落空!”霍五輕聲道:“就是心狠了些,侄女才幾歲,就忍心丟下她在旁人家!”
薛彪猛地擡頭,望向霍五。
霍五已經轉過頭,摸着杜老八的大腦袋:“行了,嚎個屁啊!有仇報仇,有冤申冤,這都什麼世道了,還窩窩囊囊幹什麼?”
“五哥,五哥!”杜老八像個孩子似的,滿臉的依賴。
“官府害你的,咱就反了官府;不是官府,也要找到禍、根!”霍五是真的惱了,咬牙切齒,說到“禍根”兩個字時,目光卻落在薛彪身上。
薛彪滿臉血色褪盡。
不止霍五,就是馬寨主望向薛彪的目光中也帶了不善。
杜老八殺人被通緝是十三年前之事,他叔叔嬸嬸一個家裡幾十畝地的尋常人家,哪裡就真的那麼倒黴,過了十年還被一個早分家出去的侄兒連累的闔家慘死呢?
霍五能想到薛彪身上,外粗內細的馬寨主自然也懷疑薛彪。
杜老八喜美食好安逸,並不是有野心的人,要沒有“家仇”這個理由,三年前不會另起爐竈。
這“家仇”真的是家仇嗎?還是有心人的算計?
薛彪倒是光棍,立時跪了,帶了幾分委屈:“五哥、六哥,雖不曉得你們爲何都疑我,可真的不是我!老八家在松江,我這些年一直在金陵,就是個小買賣人,哪裡能伸手到松江的官府去?別說什麼財可通神的話,弟弟這裡只說一句,老八家裡人要真的是我害死的,就叫我不得好死,血脈斷絕!”說到最後一句,舉起右手,鄭重立誓。
這番做派,看得衆人都怔住。
杜老八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抽了兩下鼻子,滿臉不解道:“七哥說啥哩?五哥、六哥疑你幹啥?我家的事是知縣小舅子乾的,關七哥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