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無語, 眨了眨眼睛,又左右看了看,見除了椅子確實沒有別的可睡之地, 只得無奈地嘆息一聲, 慢慢騰騰地磨蹭過來, 把少籬往裡推了推, 她則無聲地合衣躺到了外側。
少籬無語得幾乎要撓牆了。有誰見過身強力壯的大男人睡裡邊的?這不是變相地羞辱他嗎?這樣一想, 越發的躺不住,忍不住欠起身來,長腿往黛玉身子一側一伸, 緊接着大半個身子便壓向了黛玉……
“啊……你要幹什麼?”黛玉嚇得失聲尖叫。
少籬憋屈得肺都要炸了,忍不住咬牙低吼道:“喊什麼喊, 我不過就是想跟你換換地方!——趕緊的, 到裡邊躺着去, 我睡外面!”
“哦……”黛玉這才長舒一口氣,把方纔嚇得要跳到嘴邊的一顆心又放回了原處, 慢騰騰地爬到了裡邊,讓少籬在外側安了家。
少籬舒舒服服地在外側躺好,回頭一看,黛玉仍舊穿着大紅嫁衣受氣包子一樣緊貼着牆縮成一團不覺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就來扯她的外衣。
“啊——你又要幹什麼?”黛玉大驚, 下死勁兒地拉住外衣, 雙臂抱成一團, 一骨碌爬了起來, 怒目而視着他。
少籬無奈嘆息道:“這嫁衣昂貴得很呢, 你穿着它睡覺不是暴斂天物嗎?趕緊脫下來!”
“我……我不脫!除非你出去睡!”黛玉倔強地拉緊外衣,一臉警惕地望着他。
“今兒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燭夜, 我出去睡算怎麼回事?別忘了外間可有許多丫鬟都支着耳朵聽着呢,動靜要是不對,明兒咱倆都不好交待!”說完,又拍了拍胸脯道,“我穆子衡對天發誓,沒有你的允許,絕對不動你一分一毫,若是言而無言,罰我這輩子都許碰你!”說完,果然翻身側躺,給黛玉留了個安全的後背。
黛玉倚着牆根想了想,又低頭瞧了瞧自個兒身上的大紅嫁衣,覺得他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想這件霞帔也是有規制的,若是穿着睡覺揉壞了反而不好交待。無奈之下,只得慢吞吞地把她脫了,然後拉過被子把身子裹成了一個糉子。
少籬側身躺着,凝神聽着身邊的動靜,待確定她真的脫了外衣後,心中簡直如五爪撓心一般奇癢難耐,一張俊臉也是抑制不住地火燒火燎起來。但他又不能違背誓言回身去看,不然嚇着她,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正自煎熬着,忽聽黛玉輕聲問了他一句:“你……是不是還有個兄弟?”
“兄弟?”少籬一愣,接着笑道,“當然有啊,上面有兩個哥哥呢!”
“哥哥?”黛玉隱隱皺了皺眉,暗自思索着,難道少籬是穆子衡同父異母的哥哥?可是他的兩個哥哥都已經成家立業了,不應該跑到鬆巖寺一呆就是那麼久吧?再說都有公職在身,哪裡有那麼多空閒?可是若不是他的兄弟,怎麼可能身形、嗓音都如此相像呢,難道少籬就是穆子衡?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黛玉登時打了個冷戰,忙擡手拍了拍自個兒的額頭,暗自罵着,蠢材,怎麼可能,少籬那吊成郎當沒個正形的樣子,哪裡像個王府的貴公子?就算這穆子衡打小也是個不靠譜的,可也不至於如此言行無忌吧?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此時的少籬卻完全沒想到這一層,只以爲黛玉發怵與妯娌相處,忙安慰道:“我家人大多都很好相處,明兒你見了就知道了。至於不太好相處的,只有我大嫂,她這人才嫁到我們家時還好,這幾年不知怎麼越來越膽肥了,不過有我和母親在,不會讓你爲難的。”
“哦……”黛玉心不在焉地答應着,其實心思完全沒在這兒。
正在暗自咬牙,忽聽身邊人問:“我們成親了,打今兒起,你想稱呼我什麼?”
“這個……我還沒想好!”黛玉有些難爲情,索性實話實說。
少籬想了想道:“叫我‘夫君’吧,我喜歡這個稱呼,顯得咱們夫妻關係親密。”
黛玉覺得好肉麻,張了好幾次嘴沒喊出聲。少籬聽不到迴應,忍不住轉過身去瞧她,卻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身子轉向了牆根,不由氣悶,伸手硬把她的身子轉過來,佯裝生氣地問:“你不喜歡嗎?要是不喜歡,就在人前喊我‘夫君’,沒人的時候喊我的“子衡”也可以。”
“子衡?”黛玉輕聲唸了一聲,不好意思道,“好聽是好聽,就是讓長輩聽見了不規矩,還是喊‘夫君’吧。”
“甚好,喊一聲來聽聽!”少籬逗她。
黛玉窘得無地自容,把被子朝臉上一蒙,甕聲甕氣道:“今兒喊不出來,明兒早上開始喊!”
“要喊就現在喊,要是拖到明兒,就得罰你當着那麼多丫頭婆子的面喊我十聲才行,你選擇!”少籬見她這般害羞模樣,越發心裡癢癢,索性耍起了蠻橫逼她就範。
黛玉聽他如此霸道,氣得在被中咬牙,可成親已成事實,人家都已經寬容到可以不用洞房的地步了,她若是再堅持,也說不過去。無奈之下,只得咬牙含混不清地喊了一聲“夫君”,喊完之後,身子越發往被子深處縮了縮,窘得恨不得變成一團棉花塞進被套裡讓少籬再也找不到她。
黛玉的聲音雖小,但少籬聽得很真切,他很滿意,也很激動,一時情難自禁,把剛剛發的誓言忘了個乾淨,長臂一伸,將面前這個層層包裹的“糉子”一把撈進懷裡,動情道:“謝謝你,玉兒,謝謝你不嫌棄我穆子衡頑劣,也不嫌棄我聲名狼藉肯嫁我。你放心,打今兒起,我一定要好好盡我的本份,當一個體貼的好丈夫,也當一個負責任的王長子!”
黛玉起先被少籬猛地摟進懷裡嚇了一跳,有心想嚴厲提醒他方纔發的誓,又聽得他這樣動情的話語,不覺心中一軟,不由自主地安慰道:“別自責,誰沒有年少無知的時候呢,我不在乎你曾經怎樣,更不在乎你名聲怎樣,只要你自此收心,一心一意爲這個家好就成。”說完,縮在被子裡的頭忍不住往外露了一點兒。
少籬沒想到她會安慰自己,心中越發動容,大手一伸就往她被子裡探。黛玉感覺到他的無禮,氣得僵直了身子,喝道:“你……你住手!才安慰了你,你就不老實了……”
少籬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就是想握握你的手,讓我感覺到你是真實存在的,不然我這心裡沒着沒落的,難受得緊!”說完,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黛玉不吭聲了,心裡在懷疑這句話的可信性,這傢伙不會打着握小手的幌子得寸進尺吧?
正想着,忽覺身下一動,少籬的大手已經攻城略地直搗腹心了。隨着黛玉的一聲驚呼,自個兒的一隻手已經被少籬緊緊握在了手中。
“別動!”少籬氣息微亂,聲音暗啞,“就讓我握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成!”
黛玉:“……”
男人果然都不可信,誓言果然都是擺設!!黛玉在心中無限腹誹着。
但是手已經被他捉了個正着,況且他力大無窮握得又緊,她就是想抽回來也是力不從來啊。索性眼睛一閉,心一橫,算了,由他去吧!
少籬緊緊握着這一隻小手,上上下下摸索着,直覺得柔弱無骨細膩如綢緞,越發的愛不釋手,哪裡還肯鬆手。但摸着摸着,他突然皺起了眉頭,問:“你怎麼戴的這個?”
黛玉趁機忙抽回手,摸了摸手腕上那對黃澄澄的金鐲子,不解道:“這日子不是都興戴這個嗎?不然要戴什麼?”
少籬皺眉,暗想當時囑咐過她,不能把那對鐲子摘了,可她還是摘了,不覺氣悶,略有些不快地問:“你就沒有一對像樣的玉鐲子?”
“玉鐲子?”黛玉的腦海中瞬間便浮現出少籬送她的那對白玉鐲子,不覺尷尬地笑笑。本來,那對鐲子是一直戴着的,可昨兒睡覺前,紫鵑突然提醒她道,明兒就要成親了,這鐲子是別的男人送的,萬萬不可再戴着,不然被人發現可不是鬧着玩的。她想想覺得有理,就把鐲子取下來收好,臨時換了這對金鐲子,既應景又喜慶,沒想到新郎卻對這個挑剔起來。
“我倒是有幾對玉鐲子……”黛玉斟酌着回道,“就是成色一般,趕明兒從你給的那些裡面挑幾對來戴吧!”
“你……算了!”少籬本想說你不是有一對成色好的嗎,可又一想不妥,那樣就露餡了。無奈之下,只得忍了。
黛玉不明白這位新郎爲何突然帶了點兒怒氣,可又不想多問,只得佯裝不懂,只閉目養神,誰知白日太累,身邊人又久久沒有動靜,不知不覺竟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少籬好容易平息了一下明不正言不順的怒火,剛想再找點話題聊,突然意識到身邊人出奇的安靜,回頭一瞧,竟是睡着了。
這……這算哪門子洞房花燭夜啊!少籬憋屈得直想撓牆,可瞧着枕邊人單薄的身子蜷成一團,巴掌大的小臉兒窩在被子裡,可憐兮兮的睡得正甜的小模樣,又實在不忍心叫醒她,只得胡亂地撓撓頭,哆哆嗦嗦地探過頭去,偷偷地在她額上印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安心睡吧,小女人,以後,少籬將正式退出你的世界,改由穆子衡來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