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笑着, 鴛鴦帶了一個小丫頭打着燈籠遠遠地走來,遙遙地看見黛玉後,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這個林姑娘, 越來越讓人猜不透了!”說完, 忙緊走幾步到近前笑道:“林姑娘好雅興!老太太讓我給您送了點東西過來。”
黛玉面色平靜地看了她一眼, 淡淡道:“什麼東西值得讓鴛鴦姐姐親自跑一趟?”
鴛鴦笑着看了看紫鵑和雪雁, 又對那個小丫頭道:“你先去那邊等我一會兒, 我有話同林姑娘講。”小丫頭忙答應一聲,跑遠了。
黛玉卻沒有讓自個兒的丫鬟退後的意思,只隨意找了塊乾淨的石頭, 紫鵑用帕子鋪了坐下,問:“到底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還不許人看?”
鴛鴦又看了看紫鵑和雪雁, 見這倆丫鬟一邊一個護着黛玉, 看她的眼神再不似往常般親暱,甚至還有幾分警惕, 也不覺心酸,苦笑道:“也沒什麼神秘的,就是幾本房契地契。”說着,把手中的布包打開,露出裡面一個精巧的匣子。再打開匣子, 裡面果然放了些地契房契, 雜七雜八也有十幾張。
“這都是些什麼?”黛玉不解, 擡頭看向她。
鴛鴦解釋道:“這裡面除了望梅山莊的地契, 還有另外的一處莊子的地契。除此之外, 還有一張是京裡的鋪子的房契地契,是老太太特意吩咐送給林姑娘的。”
“這些……都是老太太替我準備的嫁妝?”黛玉歪着頭問。
鴛鴦笑道:“這是額外添的。除此之外, 老太太還給姑娘準備了一份嫁妝,只是還未完全整理好,等大太太和太太、大奶奶、二奶奶那邊的添妝都齊全了,一併列好拿過來給姑娘細瞧。”說完,鴛鴦便又小心翼翼地把匣子封好,遞到了紫鵑手邊。
紫鵑不敢拿,扭頭去看黛玉的示意。黛玉搖着扇子不解道:“黛玉有些糊塗了,既然都準備過了,爲什麼還要額外再添,這裡邊有什麼由頭嗎?”
鴛鴦笑道:“姑娘想多了,哪裡有什麼由頭,只是老太太總覺得那份嫁妝單薄了些,又額外添了一份兒,這一份兒最好別讓其他人知曉就好,免得有人眼熱。”
黛玉聽了,眼神認真地在鴛鴦臉上轉了兩圈,方笑道:“既是老太太的一番心意,黛玉自然不能推辭,改日一定去給老太太磕頭。紫鵑,都收着吧。”紫鵑這纔拿過來,轉手遞給雪雁抱到懷裡。
鴛鴦又補充道:“老太太還有幾句話讓我轉告姑娘,說姑娘這些年在榮國府受委屈了,老太太和老爺、太太沒能照顧好姑娘,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但是最近家中艱難,有些事考慮的不周,都是老太太的罪過,若是姑娘心裡不痛快,只瞧着老太太的面子吧,畢竟她是您的外祖母,兢兢業業了一輩子,許多事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爲的也是整個賈家!”
黛玉聽完這些,面上倒沒有多少情緒,只淡淡道:“麻煩姐姐替我轉告老太太,就說老太太的心思黛玉都懂,這些年黛玉也不省事,讓她老人家操心了。日後……”說到這裡,忽地皺了下眉頭,方繼續道,“日後若是黛玉能好好活着,且能活得像個人樣子,一定會再回來看望她老人家!”
鴛鴦聽了,忙嗔道:“姑娘,千萬別想得太悲觀,姑娘向來是個福大的,走到哪裡都能有貴人相助,別說活出個人樣子,就是大富大貴也是不在話下的。”
“哦?”黛玉輕笑,“那借姐姐吉言了!”說完,對紫鵑和雪雁道,“我坐乏了,你們陪鴛鴦姐姐說會話兒,我去前邊轉轉。”說完,起身就朝前方去了。
鴛鴦與紫鵑對視一眼,都有些莫名,雪雁也有些愣怔,一時不知該追還是不該追。鴛鴦面上尷尬,見黛玉沒有回來的意思,只得告辭去了。紫鵑送完鴛鴦後,回頭發現雪雁也沒了影子,急忙往前追去。等到繞着湖畔轉了大半個圈兒時才追上了雪雁,誰知雪雁卻是一臉驚慌,見到她一把拉了她的胳膊驚慌失措道:“不好了,姑娘丟了!”
黛玉是因爲提到出嫁後的日子才覺得心煩意亂地逃走的。只是她才沿着湖面走了幾十步,就被黑暗中突然伸出來的一隻有力的胳膊一把拉進樹叢裡。本來,湖邊都有燈籠,天上也有殘月,周圍並不算黑,可她心情煩躁,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異樣,等到突然意識到背後有人要“圖謀不軌”時,她想驚呼已經來不及了。
少籬並不想嚇她,只是怕她出聲招來下人反而麻煩,索性一把捂了她的嘴,把她拉到了黑影裡,然後摘下了面上的黑紗,悄聲笑道:“別怕,是我!”
“你……怎麼又是你?!”黛玉嚇得大氣不敢出,只把眼睛瞪得圓圓,對他怒目而視。
少籬並不生氣,又拉着她在樹叢裡東繞西繞,直到遠離了湖畔方鬆開手,雙手抱臂隨意往一棵大樹上一倚,揶揄道:“我來給你送情報的,你居然不歡迎?”
黛玉深怪他莽撞,沒好氣道:“什麼情報?我纔不稀罕,你還是趕緊走吧,讓人捉住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少籬並不理會黛玉的催促,反而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鋪好對黛玉命令道:“你先坐下,聽我慢慢跟你說。”說完,硬把黛玉按坐在了石頭上。
黛玉對他的霸道很無語,雙眉緊蹙無奈道:“已經坐好了,有什麼話趕緊說,一會兒我的丫鬟找不到我會着急的。若是動靜鬧大了,我可保不了你!”
黛玉催得急,可少籬一點兒都不急,隨意摘了一片葉子放到嘴邊,輕輕吹了一下,居然吹出了幾聲婉轉的鳥鳴聲,聽得黛玉心頭一跳,恨得直跺腳:“你還想不想活命了?居然還要學鳥叫!你要沒有正經話,我可走了!”說完,果然起身要走。
少籬見她真急了,忙求饒道:“好了,不跟你鬧了,我說,我說。”說完,重新將她拉回來坐好,問道:“我上次問你,可是心甘情願嫁到雲南去,你很堅定地告訴我,說願意。如今,可還是這個態度嗎?”
黛玉一提起這樁事心情就煩躁,沒好氣道:“那是自然,婚姻又非兒戲,豈能隨意更改!”
少籬聽了,心中不受用,偷偷在黑暗中衝她翻了個白眼,諷刺道:“就算那人是個地痞惡霸,你也願意?”
“你……什麼意思?”黛玉心中驚駭,忍不住問,“難道你認識此人?”
“完全不認識!”少籬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屑道,“我少籬向來是個正人君子,像他那般品行不端之人,從來不屑交往!”
“……”話說到這裡,黛玉也基本聽明白了,少籬的言下之意很明顯,她這個未來的夫婿是個地痞惡霸品行不端之人,雖然她也曾隱隱擔憂過,可一旦證實,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臉色很明顯的垮了下來,頭也不知不覺低了下去。
少籬一看她蔫了,心裡才稍覺痛快了些,忍不住勾脣一笑,繼續雪上加霜道:“這就難受了?哼,還有更讓你難以接受的呢!你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娶你嗎?並非因爲你才貌雙全佳名遠揚,實在是那人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壞了名聲,在當地娶不到體面的媳婦,可又仗着家裡資產豐厚一心要結交書香門第改善門庭才與你舅舅做了這筆交易。怎麼樣,知道真相後的感覺如何?是不是特別想罵人?”說完,面具下的一雙眼睛透着滿滿的幸災樂禍。
黛玉簡直出離憤怒了。她雖然也猜想這樁親事舅舅肯定有私心,但沒想到竟會自私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麼叫交易?互惠互利才叫交易!既然少籬說這樁婚事是樁交易,那舅舅自然也拿她換到了相當可觀的利益吧?如此……她算什麼?!!
少籬見黛玉久久不語,坐在石頭上的小小身子一直在簌簌發抖,便知她氣得不輕。他本還想諷刺她一句,你當初不是口口聲聲說你願意的嗎?如今怎麼又不作聲了?可見她那般憤怒、無助,又倔強地始終隱忍着,沒有落淚也沒有驚惶失措地求他救自己時,心底還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最終還是軟下心腸來。
“算了,我是個心慈手軟之人,瞧不得別人受委屈,今兒索性把實情都跟你說了吧,免得你提心吊膽的睡不好覺。”略一停頓,見黛玉果然身子一僵,猛地擡頭看他時,這才慢條斯理道,“雲南的事兒,十有八九黃了,你可以不必擔心遠嫁了。”
“什麼?……”黛玉懵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少籬雙手一攤,扁扁嘴道:“你沒聽錯,這事兒基本黃了。哎呀,怎麼辦呢。沒能如你所願嫁過去當一方鉅富的少奶奶,你心裡是不是特遺憾?”
“少籬,你這張嘴能不能積點兒口德?!”黛玉恨得咬牙切齒。
少籬“哼”了一聲,嗆道:“我倒是想積口德,可是甜言蜜語的不是我真心,再說也會誤導你,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