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老爺不是死在賈家的,說起來,薛二一家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當家的快不行了。一日薛二老爺吐了血,請了大夫來看,說是準備後事了。
於是張氏跟兒子商量了一番,偷偷連夜在外租了個小院,把人搬了出去。
邢霜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人已經離開了,她趕去薛二一家租的小院,見這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差點掉下淚來。
薛二老爺已經是有出氣沒進氣了,邢霜抹着淚問張氏:“你這是何苦,好歹讓他走的安穩些。”
張氏嘆道:“姐姐待我好,我總不能害了姐姐。林姑娘就要出嫁,若是家裡辦白事,那豈不是耽誤她。
“再說咱們也不能什麼都靠着姐姐一家,這裡雖破舊,可好歹清淨。只等發了喪,我就帶寶琴回金陵去,好歹族裡也能給我們一息之地。”
邢霜道:“回去又做什麼,蝌兒如今有正經的差事,養家沒有問題。你這回去了,叫他怎麼放得下心。”
張氏猶豫了一下,仍道:“始終是要回去的,寶琴還要待嫁,從這兒出嫁始終不方便。”
邢霜想了想道:“我看,你也別回金陵,我給京城本家去個信兒,你帶着寶琴去本家待嫁。好歹都是親戚,即便她不咋地,也不會拖累你們。”
張氏聽聞此言,不是不心動。可一想到嫂子做出的事情,自覺難以面對賈家,便一口拒絕了。
邢霜見她不肯答應,急忙勸道:“我倒不是勸你去自找沒趣,你只管放心,以你和琴丫頭的品性,本家只有喜歡沒有嫌棄的。
“這金陵待嫁也始終麻煩,好幾天的路程呢,梅家也勞力傷財。就在京城待嫁,兩家來往也更方便不是?
“再說梅太太肯定已經跟她孃家通過氣兒了,你這會兒去京城待嫁,反倒更加合適。”
張氏心道邢姐姐說的也有道理,自己若是因爲嫂子做下的錯事,牽連了女兒的婚事,那也是委屈了女兒。
張氏終於答應了下來,邢霜這才鬆了口氣。
但薛二老爺的喪事,張氏是一口咬死了,不肯讓邢霜幫忙的。
“邢姐姐不必多說,邢姐姐待我如此,我已無從報答。老爺的喪事萬萬不可能麻煩邢姐姐了,咱們雖是親戚,也隔了幾道。姐姐不插手,林姑娘尚還不必戴孝,若是姐姐執意插手了,林姑娘那邊豈不是要等上三個月才能出嫁。
“她婚期定的六月,這都五月出頭了,真的讓她戴孝,李家那邊又要拖延。說不定因爲這事兒,還會對她有看法。”
邢霜被張氏說動了,自己雖同情張氏,但也沒必要因爲同情就耽誤黛玉的婚事。於是她回家之後,只讓人準備白事之禮,並不準備參合進去了。
黛玉聽聞這事兒,倒是過來說她這邊無礙,就是戴孝也不耽誤出嫁。
邢霜嘆道:“知道你善良,可人家已經這麼說了,咱們就別參合了。倒不是我把親戚疏遠了,只是咱們做的太多,她們心裡也有負擔。
“這歹人是不會管你對她有多好,只一心念着自己的利益。可這好人,你待她好了,她便想着還你的情。
“如今她家並不比以前,欠的人情越多,越難還的清。咱們若真真想她們好,便在他們能承受的範圍內示好就行。”
黛玉聽了點頭道:“舅媽說的有理,那我這邊給琴妹妹備些白禮,還請舅媽爲我一同送去。”
邢霜道:“做得對,禮去了,人不能去。不爲別的,你表姨媽這般爲你着想,可別辜負了她的美意。”
薛二老爺當天晚上就沒了,邢霜早備好了一切,待翌日來了通知,便帶着禮物和人上門去了。
王熙鳳很是在靈前哭了一回,這親戚畢竟離着她近些,倒是沒什麼。迎春有身子不便出息,便由本傑明上門送禮,賈璉帶着賈瑨在交代完徒弟自習之後也匆匆趕來,給薛二老爺上香禱告。
賈亮是最後纔來,天都快黑了,才從衙門回來,去薛二家裡上香。
見妻子還在這裡陪同,賈亮過來道:“你和弟妹都要注意身子,切勿太過悲慟。”
邢霜看了眼無精打采的張氏,對丈夫說:“我倒沒什麼,你先回去,待賓客都走了,我也回去了。”
賈亮點了點頭,出去外頭喝了一杯酒就回去了。臨走時對幫着招呼的賈璉道:“好生幫着你表弟,莫讓他累倒了。”
賈璉倒也聽話,幫着薛二家忙裡忙外的,整整忙了三天。倒不是三天後就不幫忙了,而是三天之後薛二家也沒人來弔喪了。
本傑明很是體貼的給薛蝌放了半個月的假,薛蝌先將父親出了殯,又立刻銷假回去上班。
本傑明見了他很是意外,對他說:“你不必來的這麼早,先把家裡的事安排好了再說吧。我知道你們有守孝的習俗,不必因爲在我這裡做事,就免了俗禮。”
薛蝌道:“守孝也得有個頭兒,如今家裡頭只我這一份進項,若不開工,日後連遷墳回金陵的盤纏都沒有。”
本傑明問他:“要不要借你些銀子,你先把你父親的墳遷回去了再來?”
薛蝌拒絕道:“沒得什麼都靠別人,家裡的親戚已經很幫忙了,就不勞姐夫了。”
本傑明心道這人倒是有骨氣,回去同迎春說起他來,感慨道:“他這人不錯,就可惜家中落敗了,不然也有機會娶個好點的妻子。”
迎春道:“也不是沒有機會,說不定他是個有造化的。”
然而迎春這話還真是一語中的,薛蝌的造化,沒幾日就來了。
說起來,還是因爲黛玉的婚事近了,邢忠一家知道姐姐待黛玉如親生女一般,自己已經錯過了迎春的婚事,可不能再錯過黛玉的婚事。
加上探春要回廣州參加婚禮,所以邢忠一回杭州,便跟妻女商量好了,將鹽務交給了底下人的,自己帶着妻女和探春上路往廣州去了。
到達廣州之時,正是五月初十這日,邢忠剛進了姐姐家,就聽聞了薛二家的喪事,二話不說又帶着妻子去吊了回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