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隱一家走時是五月初,這會兒到了姑蘇算上時間也不差。但邢霜卻覺得丈夫這話裡有話,皺了皺眉問他:“是有何不妥?”
此時去拿果子露的含笑和米蘭也進了屋,賈亮不好再明說,只得暗示道:“聽聞他纔到家,就結識了個有志書生,與咱們還是同宗,姓賈明化,字時飛。”
邢霜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得丈夫又道:“此人別名雨村,聽聞也是詩書仕宦之族,我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咱家哪來的這個同宗。”
邢霜心裡咯噔一下,驚訝的看着丈夫,半天說不出話來。
賈雨村?她怎麼忘了這個人!這個在書中舉足輕重貫穿全文的人,甚至可以說就是因爲他,才加速了榮國府的滅亡。
他先是領了金陵應天府的差事,草菅人命掩下了薛蟠殺人案,接着又自作主張替賈赦打殺了那石呆子,搶了人家的扇子害的人家家破人亡。
這兩件事成了榮國府作惡的鐵證,導致日後抄家發配。
她怎麼能把賈雨村給忘了!
等等……邢霜突然心裡一涼。
“你倆出去,沒有召喚不可進屋。”邢霜立刻轉臉看向含笑米蘭,一臉嚴肅的吩咐。
米蘭含笑立刻俯身應是,退了出去。一出去,含笑就回屋拿了針線,來到院子裡做活計,她的位置不至於靠着上房太近,聽不到太太老爺的對話,也能全覽整個院子,防止別人偷聽。
而含笑,則直接到院子門口的門檻上,找那看門的婆子聊天。
邢霜先走至窗前看了外頭一眼,這纔回到丈夫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我糊塗了,完全記岔了。只想着英蓮被人拐了是悲劇的開始,卻忘了英蓮被人拐時是五歲的時候。
“那賈雨村進葫蘆廟時,是英蓮三歲的時候。也就是說……”
賈亮接過話頭:“也就是說,你救下英蓮的時間不對。也許這一次的事故只是個小插曲,還不是導致悲劇的那次拐賣。你不插手英蓮也不會丟,你插手了也不會改變什麼。”
邢霜點了點頭,心頭一時亂如麻。
賈亮又道:“我之前就覺得奇怪,士隱來家時,我曾問過他,我記得英蓮走丟後,葫蘆廟着火,一整條街都燒沒了。
“可士隱卻沒提過這事兒,我便一直覺得奇怪,總覺着哪裡不對。不過你且放心,士隱走時,我讓家楚家興跟了過去,藉口去給舅弟做助力,讓他兩人暫住甄家靜觀其變。”
賈亮一番話,說的邢霜又是懊惱又是慶幸:“多虧你在,不然我一個婦人,還真不知怎麼解了這局。”
賈亮寬慰妻子:“這內宅之事已然繁瑣,你能將咱們這一家看牢管好就已經很不錯了。至於外頭的事,由我把持你只管放心。我現在也只是給你提個醒,免得你日後擔憂。如今英蓮才三歲,還不至於出事。這幾年我也會讓舅弟多注意些,特別是後年的上元節,我必不會讓英蓮落單。”
邢霜聽完卻還是自責:“我往日還說你讀書不精,現在看來,倒是我自個讀書未透。完全搞混了時間,卻還沾沾自喜,自以爲改變了英蓮的命運,可卻……”
賈亮忙摟住了妻子,一再安慰她說:“這有什麼可自責的?你又不是神仙,又不是機器,記不住又有什麼關係。且這男人與女人看紅樓夢本就注重的點不同,你們愛看這內宅的鬥爭,我們只注重朝局的走向,缺了你我也不行,你有我還怕什麼?”
邢霜這才安心了下來,捧着丈夫的臉,感激的親了一下。
“多謝老爺!”
賈亮樂了,美滋滋的又把臉靠了過去:“還有右邊的呢?”
兩人又嬉鬧了一番,這才提起這賈雨村的事來。
邢霜對此人深惡痛絕,想讓賈亮將賈雨村給弄沒了。
賈亮搖了搖頭道:“弄沒了他,還有會別的人出現,一個賈雨村而已,知根知底,還能防着點。可若是換了別的人,我們一概不知,反不好掌控。”
邢霜覺得丈夫說的也有道理,忍不住嘆了口氣道:“那難道就看着他草菅人命?”
賈亮笑道:“如今我各處都防着,又豈能讓那小人鑽了空檔?他無非是那兩件事,另我們大禍臨頭,可如今英蓮我時時盯着,也不愛玩弄那扇子,怎麼會再給他有機可趁。”
邢霜這才放下心中的石頭,丟開這事不提,只與丈夫互換信息,說起各自在做的事來。
邢霜這段日子,一直在準備賈寶玉抓週的事。書裡賈寶玉抓了脂粉釵環,導致被人傳得極爲荒唐。可實際上,脂粉釵環雖是周禮的一環,誰會真的在晬盤上擺那脂粉釵環之物呢?
這抓週多是爲了討個好兆頭,爲男孩備的晬盤,多隻有些應驗前程的東西,偏給賈寶玉抓到了脂粉釵環,可見是有人故意爲之了。
邢霜以前一直覺得,這種事應該是賈赦一家做出來的。可如今來了榮國府後,她卻漸漸覺得,這事只怕真的跟賈赦和邢夫人沒多大關係。
這兩人能有這種心機,就不會被二房趕出榮禧堂去了。
賈赦是個傻子,抵擋不住外來的誘惑,沉醉在溫柔鄉里。邢夫人只懂討好丈夫,對二房的王氏雖有恨意,卻也礙着出身太低不敢發作。
這兩人要鬧,就是雞飛狗跳的大鬧,但這躲在暗地裡陰人一手,兩人還真的做不到。
唯一能做到在周禮上塞些不符常理的東西,又不被人發現,還對王氏一直不滿想噁心王氏的人,答案呼之欲出,只有賈母了。
那還是在書裡,王氏爲了搶管家之位,惹怒了賈母。如今邢霜來後,賈母比書中還不待見王氏,這抓週之禮就更不會放過她了。
可這樣一來,傳了出去,別人會怎麼想邢霜?兩房的關係勢如水火已是衆所周知,真的給賈寶玉抓到了脂粉釵環,不但王氏和賈政要懷疑她,就連外頭的人也會把這些算在她邢霜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