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便有一個鎮安府的捕頭走進正堂,後面還跟着個手託物證盤的捕快。
“大人,我們在王張氏臥室牀榻的夾層中,發現紙人三個,硃紅繡花針、黃符等若干,都是巫蠱害人的用具。”
劉彬芳將證物盤上的東西仔細看了一遍,又擺了擺手,那衙役會意,將東西又捧到賈政和賈母面前看了。
賈政見三個紙人上寫了他們夫妻及賈琮的名字,頭頂、頸部、心口都扎着血紅色繡花針,看着十分滲人邪惡,胸中一陣膽寒。
賈母年邁,對這些東西更加忌諱,撇了眼紙人上賈政等人名字,還有扎得密麻的血針,便臉色發白,不敢多看。
也因此沒察覺賈政王夫人的八字其實並不對。
但就算察覺出又能怎麼樣,那紙人上面寫的賈政、王夫人、賈琮三人名字可是千真萬確。
王善保家的一個陪房奴僕,不清楚二老爺和二太太八字也是正常的,但她下蠱害主卻鐵證如山。
劉彬芳對賈母稽首道:“國夫人,這紙人從王張氏房中搜出,又分別寫了員外郎夫婦、賈琮公子的名稱八字。
王張氏巫蠱害人證據確鑿,下官這就拿人回衙,叨擾貴府了。”
那王善保家的還要哭嚎叫冤,被捕頭狠扇了一個嘴巴,正要將人帶走時,堂中突然有人叫道:“且慢!”
衆人往聲音處望去,都面露訝異之色,說話的正是賈琮。
劉彬芳眉頭一蹙:“琮公子有何話要說?”
賈琮對劉彬芳拱手一禮,又轉頭對賈母說道:“老太太,這王善保家的平日在東路院就跋扈陰毒,無人不恨的,
賈琮自長大以來,便常受她轄制斥責,連日常的月例銀子都要被剋扣,身邊的丫鬟都是被她逼死!
本以爲她只做惡於此,沒想到她竟以巫蠱害人,害賈琮也就罷了,竟連二老爺二太太都要害了,這等刁奴簡直是罪無可恕!”
一旁腫着臉邢夫人驚恐的望着賈琮,這畜生這會子還在那火上澆油。
都知這蠢婆娘是我的陪房,這般煽風點火,豈不是把我也帶進去。
就聽賈琮繼續慨然說道:“她即違國法,更犯家規!
她出了這賈家門是國法森嚴,但還在這門中就是家規難容!
如果讓這刁婦就這樣全須全尾的帶出門,賈家的門風家法何在,老國公留下的福澤威嚴何存!”
國法森嚴,家規難容!
賈琮一番話在堂上響起,很有些振聾發聵。
賈政面露激動,王夫人心中驚訝。
碧紗櫥裡中探春、黛玉等姊妹們個個都聽得心神激盪,好一個琮三哥!
賈琮又說道:“如不嚴肅家法,旁人不知,還以爲我賈家門風鬆散,御下無力。
更會以爲我賈家竟寬宥這種巫蠱害主的背德刁奴,其中另有隱情,揣測之詞必定會塵囂日上,怕是會難以收拾!”
這話聽的賈政王夫人等人心中凌然,如就讓那刁婦完好無損的被鎮安府帶走,賈家要被外人看成何等不堪了。
賈母神色複雜的看着賈琮,這個自己最不待見的孫子,卻偏偏生了付錦繡心腸。
說出來的話句句如刀,都斬在關要之處,讓人難有半分反駁。
他說的分毫不差,國法森嚴,家規更難容!不然老國公留下的福澤威嚴何在!
不行家法,日後不知要被外人編排出多少閒話來。
賈母突然覺得國公爺的子孫當如是!
可惜這小子投錯了孃胎。
他這番話真是爲了維護賈家的門風體面?還是爲了他那個跳河的丫鬟報仇,卻又難說得準。
他這是要置王善保家的於死地!巫蠱罪名到了官府也是個死罪,卻還出言如刀,出門之前連頓家法都不讓她錯過。
小小年紀,以前還沒看出來,這心腸着實狠辣!或許這樣的才真能頂門立戶。
但想起故去的先夫,還有當年大兒子擡個娼妓入門的羞辱,些許惜才之念也就淡了。
賈政一臉激憤的上前說道:“老太太,琮哥兒說極是,國法森嚴,家規難容,這刁婦必須行了家法才能出門。”
賈母臉色疲倦,卻說道:“我也乏了,你們自己把事情做好,不要墜了賈家門風!”
賈母帶着貼身丫鬟走後,碧紗櫥裡黛玉、探春等姊妹也跟着回了榮慶堂,只留下王熙鳳和賈璉。
賈政怒氣衝衝,讓賴大將王善保家的杖責五十,以正家法。
以往家中奴僕杖責三十已經是很重了,賈政也是恨極了王善保家的,才一反常態要處於重刑。
一旁的劉彬芳卻聽出不對,說道:“賈大人,這婦人既是賈家的奴僕,賈家要行家法,下官也不好多言。
但她是馬道婆一案的人犯,五十杖下去,這婦人多半就沒命了,下官回去可不好與府尹大人交代。”
一旁的賈琮突然說道:“那就打斷雙腿,即不傷性命,又能嚴正家法!”
劉彬芳聽了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子好狠的心。
一旁的王熙鳳、賈璉、管家賴大等聽了都臉色一變。
賈政皺眉思索,這等巫蠱害主的刁奴,不處以重刑,如何以儆效尤,嚴肅家風,以後家裡的奴才還不反了天。
但五十杖下去,不要了性命,也奄奄一息了,未免阻了官府問詢斷案,也只有賈琮說的這個辦法。
賴大臉色遲疑的望着賈政,卻見賈政瞪眼說道:“還不執行家法,按琮哥兒說的辦。”
賴大神色複雜的看了賈琮一眼,讓小廝將王善保家的拖下去執行家法。
王善保家的死命掙扎,卻那裡有用,只是歇斯底里的喊着:“賈琮,你這個娼妓養的孽種,你好毒的心!”
罵了兩句又覺得不對,又哀求道:琮三爺,琮大爺,不是我逼死芷芍的,是她自己跳了河,你就饒過我吧!”
悽慘的聲音在東路院迴盪,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個個神情驚恐的望着賈琮。
卻見他挺立在正堂中,神情冷厲如刀,一言不發的望着被拖走的婦人,眼中沒有半絲憐憫。
一旁的賈赦和邢夫人似乎被完全忽視了,但這當口他們還能說個不字。
只是一臉驚懼的望着賈琮,怕他又說出什麼駭人的話來。
長房媳婦的陪房行巫蠱謀害二房,他們兩個就是最大的嫌疑,還不知道那王善保家的到了鎮安府會說出什麼話來。
就看她剛纔當堂牽扯賈琮的瘋樣,死到臨頭,這賊婆娘什麼胡話說不出。
賈赦和邢夫人都已感到大禍臨頭,那裡還會管這家法執行是否妥當。
他們甚至覺得賈琮改五十杖責爲打斷雙腿,有些不懷好意。
這等刁婦五十杖打死纔好,省得她活着說出瘋話,拉自己兩夫婦下水。
正堂外傳來噼啪的杖責聲,只是響了不到十下,伴隨着王善保家淒厲的慘叫,然後就再無聲息。
應該是已經被打斷了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