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皇壽開恩科
嘉昭十三年,五月初八。
對於大周萬千科場學子,今年是難得的恩賞之年。
爲賀五月太上皇六十五歲大壽,聖上不僅下旨爲上皇壽辰大慶,還在今年五月特開恩科。
如大周鄉試本爲三年一考,按正常的時序,明年八月纔會開考,如有不中者,就要三年後纔有機會再考,來回蹉跎便是六年。
而人生又有幾個六年,鄉試已爲科舉中途,中舉之人才有選官之資,纔算真正跨入官員階層,豈是輕而易舉之事。
許多讀書人都是屢敗屢戰,要經過數次鄉試才能中舉,十餘年時間也是彈指而過。
所以,此次五月恩科,對以待秋闈的科場士人來講,不啻爲天大的喜訊。
因爲,萬一此次恩科不中,明年八月他們還能參加正科鄉試,比正常情況節省一倍時間,考中的概率也會大爲提升。
但因恩科具有突發性,無法提前很多時間預知,所以參加恩科的學子,會存在準備不足的情況,多半是起到正科預熱的作用。
哪怕是如此,科舉之路上能遇到恩科,對一個學子來講,也是極大的幸運。
……
而賈琮的恩師柳靜庵,曾擔任十餘年禮部大宗伯,宦海沉浮,智慧深沉,更主持過大周多次鄉試會試。
他對朝堂變局與科舉的關聯,有着遠高於常人的認知和判斷。
上年皇上鼎定生死太后禮儀之爭,爲生母憲孝皇太后建寺安靈。
雖爲彰顯皇權,稱量天下之舉,但對榮養重華宮的太上皇和懿章皇太后,總也造成些許衝擊。
皇統體面,顧此而不過於失彼,方爲平衡權謀之道,嘉昭帝在大慈恩寺開光之後,就爲太上皇大慶六十五歲壽辰,本意就在於此。
而向天下昭示皇權恩榮,一爲大赦,二爲恩科。
相比大赦,恩科能收盡天下士子之心,同時給予太上皇足夠的尊榮孝禮。
去歲因生母皇太后之事,而帶來少許禮道瑕疵,也因爲上皇福壽而開恩科,就此消弭無形。
柳靜庵的心術智慧,連嘉昭帝都是敬服的,皇帝能想到的,他如何不會推斷揣測出來。
很多人都只是事後諸葛亮,或在事發之後才能想清楚其中道理。
但柳靜庵卻在去年大慈恩寺開始營造,宮中傳出太上皇六十五壽辰的訊息,便隱約猜想出後續關聯。
這也是爲何他會在賈琮去金陵之前,會抓緊時間突擊授業,給他梳理鄉試考科要點。
還列出明細書目,讓他帶去金陵,並讓他在金陵期間,於讀書學業不可稍有懈怠的原因,就是因爲他預想到,來年聖上開啓恩科的可能。
賈琮從金陵返回後,柳靜庵又給他制定縝密的課業,寫作程文和策論,成爲賈琮每日必要完成的功課,堪稱地獄式考前刷題。
賈琮能拜得如此名師,實在是平生之幸。
到了最後一月,賈琮發現柳靜庵出的程文截題、策論趨向,已越發貼合時局和聖心,他也漸漸體會出其中風險……。
自己這位先生,任禮部大宗伯多年,曾是多屆鄉試會試的主考官,參與過多次科舉考題審議,自身又是狀元之身。
於學林舉業沉浸之深,非常人能及,不然怎麼會有學宗之名。
那日劉霄平向賈琮求讀柳靜庵批閱的程文策論,他便多了個心思,給出的都是早幾個月的普通習練之作。
而最後一月柳靜庵所擬的截題策論,他一篇都沒有拿出,並不是忌諱劉霄平等看了柳靜庵批註文章,從而在科場上勝過他。
而是三人成虎,人多口雜,萬一劉霄平因這些批註程文策論,而有意外收益,並因此得中秋闈,無心之中傳出流言,那就要肇禍了。
柳靜庵最後一月揣磨的文題,只是和自己一個弟子研討點評,是無傷大雅之事。
但如果擴散爲衆人所知,最後意外與開考之題相近,那就說不清楚了。
科舉乃國之掄才大典,歷代對流弊之舉管控極嚴,都是寧殺錯不放過,才華橫溢之人無辜牽連,也是不知凡幾。
所以在這種關口,即便同窗情篤,賈琮也是慎之又慎,不抱半點僥倖。
……
清晨,天還沒亮,黛玉便已起身。
紫鵑連忙起來服侍,一邊幫黛玉梳髮挽髻,一邊卻說道:“我聽姑娘昨夜翻來覆去,不肯睡覺,今兒又起來這麼早,也不仔細着身體。”
“今是三哥鄉試第一場,我趕早去送送他,怕誤了時辰,就沒睡安穩,等回來補個覺就好,又值什麼事。”
清芷齋中也是大早就開始忙碌,五兒去準備早食,芷芍在幫着賈琮梳洗,晴雯和英蓮在歸置備考的東西。
黛玉帶着紫鵑過來,將賈琮考箱中的筆墨紙硯、各類乾糧吃食看了一遍,是否遺漏,又看過攜帶的夾襖和棉被。
鄉試共分三場,每場都是三天,需要在考棚中過兩夜。
如今還在五月,神京地處北方,到了晚上氣溫遠低於白天,所以夾襖和棉被都不可少。
黛玉擔心考棚隔板太硬,賈琮睡不安穩,又讓晴雯加了條墊被,又在考箱中另備幾根白蠟,防着夜間答卷燭火不足。
賈琮見黛玉一反平時千金小姐的模樣,做起這些細微之處,居然井井有條,饒有興致的看她來回忙碌。
這時迎春、探春也趕來送考,迎春見黛玉的樣子,笑道:“還是林妹妹最細心。”
黛玉聽了臉上一紅。
說道:“這些考場之事,都是從小聽我父親說的,可惜我是女兒家,也沒機會去蟾宮折桂,今兒正好都用在三哥身上。”
……
梨香院,大早就亮起燈光。
薛姨媽上了年紀,習慣了早睡早起,見家裡的丫鬟婆子,這個時辰已在外面迴廊上穿梭。
連忙出了自己房間,發現女兒房間燈火通亮,進去看時,見自己女兒穿戴整齊,正要出門。
“這天沒亮,一大早這是去哪裡?”
“媽,今天是琮兄弟鄉試第一場,我和園中姊妹一起去送一送,給他討個吉利。”
薛姨媽畢竟有些世故,倒是知道一些事情,問道:“鄉試不是都在入秋嗎?”
“媽,今年太上皇六十五大壽,朝廷開了五月恩科,千載難逢的機會,琮兄弟這次說不得就中了。”
這些日子,姊妹們在一起時,話頭總離不開賈琮此次鄉試,其中黛玉因父親探花出身,對科場規矩最爲熟悉。
但薛家已有兩代未出過讀書人,寶釵本對科舉之事有些陌生,這段時間聽姊妹們談得多了,自己又格外留意,也變得捻熟起來。
薛姨媽見女兒臉上流露出喜氣,眉頭不禁微微一皺,好在不是她一個人去送,還有賈府那些姊妹,也就罷了。
……
寶釵來時帶來盒人蔘茯苓糕,還冒着熱氣,考場三日飲食都是自備,這東西既能充飢,還能提氣,考棚裡用正合適。
這種場合寶玉自然不會出現,躲還來不及,哪裡會找上門嘔自己。
一衆姊妹一直送到園子二門口,那裡早有賈政提前讓人預備的車馬,還派了兩個靈醒的小廝跟着。
黛玉等姊妹望着賈琮登上馬車,晨風拂動儒巾襴衫,恍若踏風而行。
五月的清晨,漸漸褪去黑沉,遠方的天空,蓬勃出第一縷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