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李貴率先呈給黛玉幾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圖紙。黛玉打開看時,見上面居然畫的是幾張地圖,上面圈出的是李貴看好的田地莊子,後面附了各自的價錢。
黛玉細細研究過後頗爲欣慰,想着李貴此人,原先在榮國府就是一名打雜的小嘍囉,默默無聞。此次選他跟過來,一是覺得他老實可靠,二是性子沉穩,並沒瞧出別的本事來,沒想到卻是塊蒙了塵的寶。好在,自個兒及時將蒙塵拂去,露出其本來面目,不然還真瞎了這塊材料。
在經過一番衡量之後,黛玉心中有了底,便讓人將李貴喊進來問話。
“這些字是你寫的?”她並沒有直接問田莊的事兒,倒是撿了一個不起眼的小事問起。
李貴尷尬道:“小人不識字,更不會寫字,這草圖是小人畫的,字是小人回來託帳房先生代勞的。”
“原來如此!”黛玉微笑點頭,“你有心了!那照你的意思,咱們選哪幾塊比較合適呢?”
李貴道:“小人這些日子把方圓百里的田地莊子都跑了一個遍,基本可以確定五十里開外的杏林莊周圍百畝左右都是上好的良田,就是價錢貴了些;還有兩百畝中田在柳樹塢,雖然四周皆是小山坡,但中間的質地卻也稱得上肥沃,就是灌溉條件差了點。再就是離咱們最近九如山東北角一片山地,約莫有兩百畝左右,雖然坑窪不平,但價錢卻低廉,只可惜主人只願往外出租,並不願賣。不過小人估算過了,就算咱們租來種,也是划算的,畢竟這田只要每畝每年五百錢,這跟白揀也差不多呀。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呢?”
李貴的話裡雖然包含了好幾處的事兒,黛玉卻聽得一字不漏,不覺納悶道:“九如山這邊的地爲何如此便宜?”
李貴道:“因是山角下,土裡砂粒碎石較多,種糧食產量極低,種其它的看不見當前收益,所以竟跟荒地差不了多少。”
“原來如此!”黛玉想了想,道,“杏林莊和柳樹塢的田你既然看着好,那就買下來。至於九如山這片地,你今兒安排一下,午飯過後我親自過去瞧瞧,咱們再決定。”
李貴忙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紫鵑在一旁不放心道:“姑娘,杏林莊和柳樹塢的田您不讓喬管家過去瞧瞧就定了?”
黛玉道:“李貴和原來的張管家不同,他是個實誠人,他既說好,應該也差不了太多。再者,咱們現在是用人之際,給他一份信任他心裡是明白的。”
紫鵑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到了午飯後,李貴果然準備妥當來請黛玉。黛玉因是私下查看,不便多帶人,就只帶了紫鵑雪雁隨車跟着,李貴又帶着幾個小廝,一路上顛簸不堪地走了半個時辰纔到了目的地。
黛玉不便下車,只趁無人之時掀開車簾一角四處張望,越走倒是越覺得視野開闊。及等到了目的地,又覺得四周靜悄悄,連個農人也無,果然荒涼了些。好在此處就在九如山角下,雖是盛夏,卻是山風陣陣,頗爲涼爽。
“此處有名字嗎?”黛玉問。
李貴道:“聽那田地的主人路員外說,叫‘桃花灣’,是因前邊別家種了一片桃樹因此得名。”
“這倒是個好主意。”黛玉笑道,“種糧食不成,種果樹倒是不錯,就是不知收成如何。”
李貴笑道:“這個小人想到了,也去桃林看過,並不十分好,主要還是地肥不夠,那主人也不上心,既不派人打理,也不灌溉,每年就那麼靠天長着,就算長几個桃子也都被偷光了。”
“這樣啊……”黛玉揚了揚眉,“既如此,那你就去找那主人商量商量,把那林子也租下來或買下來,咱們捎帶着一起打理,豈不省事?”
“這個小人想過了。”李貴道,“一則那林子主人常年不在本地,二則,那桃樹根基差,要想調養恐怕得費些時日,咱們當年見不到收益啊。”
“這個無妨。”黛玉道,“咱們雖然窮了些,可到底不指望這幾畝地吃飯,你去辦吧。回頭再連這片地租下來之後,找幾個有經驗的果農瞧瞧,選些合適的果樹種上。就算一年半載結不了果子,春暖花開的時候來賞賞花也是好的。”
“是,就依姑娘。”李貴噙着笑答應着,“回頭我再找些適合山地種的糧食蔬菜穿插着種來試試,儘量別荒廢着。”
黛玉點頭:“成,你瞧着辦,畢竟我也不懂這些,需要用銀子用人,只管報上來即可。”
李貴急忙答應了,隨後又引着黛玉在周圍轉了轉,欣賞了一番山景,便打算回府了。
誰知,馬車才調了個頭,後面就響起馬蹄聲響,不大會兒功夫,竟跑過來兩匹馬。
李貴引着黛玉的馬車往邊上靠了靠,打算給來人讓路。誰知來人才一走近,便猛地勒停了馬,然後一臉詫異地瞧着黛玉的馬車喊了一聲:“林姑娘?!”
黛玉在車內聽得真切,忙令雪雁打開車簾一角,笑道:“原來是霍大夫,真巧!”
霍儉一看果然是黛玉,急忙翻身下馬,並不走近,只遠遠地行了禮,問:“這荒郊野外的,林姑娘怎麼到了此地?”
黛玉笑道:“閒來無事賞賞山景,霍大夫這是去出診了?”
“是。”霍儉面上先是略有激動,但隨即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下來,猶豫道,“前幾日……讓姑娘受委屈了!”
黛玉不解:“這話怎麼說的?並沒人讓我受委屈啊!”
霍儉看了看周圍一干僕人。李貴識相,立即帶着一干小廝往前挪了挪,只剩黛玉的馬車,還有車裡的主僕三人。
紫鵑和雪雁臉上同時現出糾結來。但最終兩人都沒動,畢竟這也不是說悄悄話的場合呀!
霍儉倒也不避諱這倆丫鬟,只帶着深深歉意道:“我是指姑娘到綺翠山莊給如妃娘娘請安那一次,家母……似乎言行莽撞了些,霍儉在此替家母賠禮了!”說罷,鄭重地一揖到底。
黛玉恍然,急忙道:“霍大夫多慮了,黛玉與夫人並無半分過節,那一日大家也是和和氣氣,並無半分不妥,您大可放心就是。”
“若姑娘真能如此想,霍儉就安心了。”霍儉似乎長舒一口氣,隨後又道,“還有一件事想麻煩姑娘,就是我那表妹——那日你們也見過的——宋雨蓮,她是跟我和二師弟一起習武長大的,打小頑劣得緊,如今大了些,知道些爲姑娘家的分寸了,尤其那日見到姑娘之後很是仰慕,就想親自登門請教一些文墨禮儀之事,不知姑娘可否給霍儉個面子指點她一二?”
黛玉一聽,眼前立即浮現出宋雨蓮那張嘟着嘴生悶氣的小臉兒,忍不住抿嘴笑道:“霍大夫太客氣了,雨蓮妹妹嬌憨可愛,我正愁沒機會親近呢,這下我可有玩伴了!”
霍儉聽了,這才微微恢復了點笑意:“如此,就多謝林姑娘了。只是她玩劣慣了,恐怕聒噪得很,林姑娘若是覺得不妥,只管替我管教她就是。”
“是,這個不用你操心。”黛玉笑道,“再怎樣,我也比她大,我這當姐姐的說她兩句,她也只能聽着不是?”
“正是這個話呢!”霍儉笑道,“那我就先替她謝過林姑娘了!”說着,又要作揖,慌得黛玉急忙閃到簾後,然後一疊聲道,“你要再這樣動不動就作揖行禮的,我可不跟你說話了。”說完,就要喊李貴過來駕車。
霍儉微紅着臉退到一旁,笑道:“是我囉嗦了,姑娘快請回吧。——只是日後出門時要多帶些人,這荒郊野外的,不安全得很!”
黛玉點頭謝過,霍儉便示意告辭,隨即利索地上了馬,帶着醫童一路打馬去了。
霍儉走後,李貴等人又折返回來,重新護着黛玉回了修竹園。
幾人一進園門,就見張財一臉喜氣地迎了過來。
“姑娘,您可回來了,布莊鋪子我已經瞧好了,您要不要順道去瞧瞧?”
黛玉一聽,急忙擺手道:“今兒在山路上來回顛簸了一個時辰,實在走不動了,明兒再去。”
張財急忙答應一聲,順道跟着黛玉進了前廳,把幾個相好的鋪子跟黛玉一五一十詳細描述了一番。
黛玉聽後,點頭道:“這幾個鋪面位置倒都不錯,就是價錢貴了些。”
張財道:“價錢上還可以再壓壓,我是想着先把大概情況跟姑娘回一聲,姑娘若有特別中意的,我就多留心些;若沒有特別滿意的,那就每個敲打一圈回來再定。”
黛玉點頭,忽然又問:“就真的沒有位置不錯,價錢不離譜的?”
張財想了想,道:“倒真有一家。只是這間鋪面兩年之內換了三四個掌櫃,每一個都沒撐過半年,人家都說這鋪子風水有問題,所以一直不好出手,要價自然就低了許多……”
“哦?竟有這般邪乎之事?”黛玉輕笑,“那你明兒安排一下,我就先去瞧瞧這家鋪面。若是瞧好了,其它幾家就不用去了,瞧不好再去。”
“這……成!”張財無奈,只得答應着,隨後又請示了黛玉幾樁雜事,急匆匆領着人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