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平淡纔是真
韓成子小心翼翼問道:“皇上,咱們是回乾清宮還是?”
蕭子虞思索一會,“去仁壽宮。”他本意是去仁康宮看他孃親,但是兩宮太后實則仁壽太后爲長,玉牒上蕭子虞就是記在仁壽太后身下,做什麼都越不過她去。
蕭子虞陪仁壽太后說了半個時辰話才移駕去仁康宮。
皇后馮宛如也在仁康宮,他們大婚之後,馮宛如自從聽了蕭子虞的話,經常找原來是齊修容的仁康太后說話逗樂子,代蕭子虞盡孝,給山東送年禮也是頭一份,做的無可挑剔。
“皇上駕到!”門口傳來太監尖利的聲音。
蕭子虞一身玄色常服走進殿,躬身給仁康太后行個禮。
“兒臣給母后請安。”
“皇帝來了。”仁康太后笑的更加慈愛,眼角有淺淺的魚尾紋。
皇后又起身給皇帝行請禮,膝蓋還沒彎下去就被蕭子虞快步走上前扶住,“小心點肚裡孩子。”
馮宛如甜蜜地笑,“哪裡就有那麼嬌弱了。”
仁康太后笑道:“這裡又沒外人,都叫你不要多禮了,你這孩子,就是太重規矩。”
馮宛如低頭笑,“皇上和母后疼我,我也不能不識好歹不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哪裡能不守呢,叫人聽見該說臣妾輕狂了。”
“你呀……”仁康太后感嘆,這個兒媳招人疼的很,識大體又孝順,行事叫人一丁點兒錯都挑不出,當真是母儀天下。
“孃親,今日感覺如何?頭還疼不疼?”蕭子虞道,仁康太后前兒個受了風頭疼,是以他纔有此一說。
“都說了別叫孃親,仔細讓人聽見了說你。”仁康太后無奈,她屢次強調,偏皇帝就是不改,一直叫她“孃親”,她心裡是高興的,但是皇宮裡頭,被人聽見了傳給仁壽太后,恐她多心。
“孃親剛纔還勸宛兒不必多禮,怎麼自己就入了套?”
“這哪裡能一樣?你是皇帝,行事怎麼能這般不思量?”
“孃親,孩兒有分寸的。”蕭子虞不想把這深宮裡曾經唯一的溫暖也套上規矩二字,一直不肯改,就算是仁壽太后知道了不悅,那也是沒法子的事。連自己的親生孃親都不能叫,那這個皇帝當的有什麼趣兒。
馮宛如的身子已經九個月,站立行走都需要人扶着,不然連腳尖都看不見,一個不注意就摔了。她的氣色很好,本來略有些瘦弱的身子因爲胃口大了也圓潤起來,臉上微微的紅暈,整個人較之以前更加柔和溫婉,舉止嫺雅有度,不是強撐着主母架子要強,而是遊刃有餘的國母,蕭子虞見證她的成長。她整個人散發着母性的光輝,怪道人說孕婦是最有韻味的女人,介於青年女子跟母親之間的時候是最奪人眼球的美麗。
蕭子虞因問“身子可還好?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馮宛如微微欠身,笑言,“很好,臣妾昨個想吃酸,什麼酸梅子、酸棗糕吃了許多,今兒個又想吃辣的,這不,母后已讓御廚房準備去了。”
仁康太后笑道:“皇后我看着呢,你不必擔心。聽說河南山東有災?災民安置的怎麼樣?”皇帝初登基便有了這等大事,可是不吉。
蕭子虞神情微微一肅,“是。具體災民有多少,下面人還沒呈上來,母后不必擔心,兒臣會處理好。”
“你外祖家在山東有些威望,應該能幫些忙。”齊家在山東也是百年世家大族,族中子弟雖甚少在朝野做官,在清流裡的名望是有的,當地百姓一提起齊家子弟任誰也要豎一豎大拇指,在山東做官的都知齊家乃當地望族,輕易不敢得罪。齊抒的父親齊晉,乃是先皇欽點的狀元郎,差點尚了公主的人,只因爲家裡早已定了親才作罷了。只是齊晉後來去得早,三十多歲就沒了,只留下二子一女,幸而嫡長子齊抵那時已經十五歲,族裡人又團結,纔沒被外人欺辱了去。
“兒子省得。”實際上蕭子虞早已在知道災情的第一時間給山東去了信。
蕭子虞這邊自仁康宮出來,便直接白龍魚服出了皇宮。
此時災情還未蔓延,災民也沒有跑到京城來,京裡仍是攤商櫛比,行人云集,一派盛世富貴景象。可惜再過幾天,數萬的災民便會蜂涌至京都,到時就算封了城,只在外城安撫災民,城裡也不能如此清平了。
蕭子虞身邊只帶着韓成子和宋兼在集市上閒逛,天氣已經放晴,秋日的京都天空湛藍、深邃、明亮,好似一塊用水洗過的藍寶石似的,所有的人和房屋——無論是貴賤喜怒,都沐浴在無風的恬靜和明朗的陽光中。
這是最後的放鬆,過了今日,就有打一場硬仗要打,跟滿朝文武和太上皇。既然做了皇帝,就要做好,還子孫後人一個清明盛世。
“哎~烤白薯啊,熱乎呃~”
“葫蘆兒——冰塔兒。”
“硬麪——餑餑啊。”
“都來舀我這綠豆漿——”
攤販貨郎拖着長長的音調吆喝,賣青菜和賣花的講究一氣把攤上的貨物一樣不漏唱出來,聲音急緩不一,倒是押韻。整條街熙熙攘攘,非但不亂,更別有一番市井意趣兒,空氣裡洋溢滿滿都是平凡人的歡樂。
“撥浪鼓哎,小荷包子兒,針頭線腦--”
蕭子虞心中一動,走到那個賣手工製品的攤位前,拿起一隻小鼓。小鼓鼓面只有他半個巴掌大,漆的紅色木質鼓身和搖柄,小羊皮的鼓面上還畫着個大胖娃娃,眉目靈動,筆力老練,倒不像是普通匠人能畫出來的,左右轉動鼓柄,兩側墜的彈丸便“嘣嘣”敲打鼓面,發出清脆可愛的聲音。
雖然粗糙些,蕭子虞心裡想着,小孩子都會喜歡的吧。
叫賣的是個中年婦人,見他穿着富貴,定不會看中她攤上不值錢的玩意兒,只等着他看夠了新鮮便走,不想這富貴公子竟然問“多少錢?”
婦人一愣,轉而笑道,“公子,我家的東西便宜又結實,整條街都知道,只需要十個子兒。”
“恩。大娘家是城裡的?”
婦人笑道:“哪裡能呢,小婦人家是城外西陳村的,農閒時候就在這條街擺攤,賺個小錢。”
蕭子虞給身後的韓成子使個眼色,韓成子立刻從袖袋裡拿出一吊大錢,數出十個大子遞給婦人。
“多謝公子。”婦人收了銅子,心裡鬆口氣,幸虧這公子拿的不是銀錠子,不然讓她可怎麼辦纔好。要是人家不讓找吧,自己過意不去,跟訛詐一般似的,白送又捨不得家裡男人辛苦做出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