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賀羽非常的頭疼。
先是刑部關押的要犯突然被人從守備森嚴的丙字號天牢中劫獄而逃,自己奉西寧王爺之命差遣三班衙役四處追捕,結果卻只抓回來兩個不願開口說任何一句話的強項死士。
緊接着端午佳節當日,堂堂的候補皇商,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買賣家,也是西寧王爺的大財神之一張德輝張七爺莫名其妙在路上遭匪人行刺身亡,至今那蒙面兇手難覓其人。
最後,榮寧街賈氏宗族之中,一個名叫賈芸的小子竟是在當天就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京兆府,主動攬下了這樁刺殺張德輝的血案。可是,城中清虛觀成百上千的人都可以證明,在張德輝被刺的時候,這個賈府新晉的小主子,明明是在觀內一起幫着元春娘娘在打那平安大羅醮!難道他竟是會分身法的不成?!
賀羽揉着自己隱隱生疼的腦門,不住的搖頭嘆氣,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竅。
然而更鬱悶的事還在後面,就在剛纔自己問堂之時,這個一臉都是滿不在意神情的小子,居然從袖中摸出了先皇賜給東平王爺的那枚碧玉如意訣!這可是十惡之外,皆免一死的先皇御寶,就算自己想要葫蘆斷案,硬將殺人之罪推在這個賈芸的身上,現在也需要思量再三了,畢竟,能握有這般物什之人,自己又豈能不投鼠忌器?
“卻不知道此人究竟是個什麼來路?”
賀羽站起身來走到了窗邊,望着對面院中盛開的一圃月季,默然沉思。
片刻,忽見一個小廝氣喘吁吁的跑到了他的書房之前,將一封信交到了賀羽的手中,賀羽低頭一看,上面的底款赫然寫着一個西字,匆匆拆開,果然是西寧王親筆所書,卻是讓賀羽不可怠慢了這個賈芸,並囑託暫時穩住死者家人,不讓此事聞之於朝廷及三法司爲上。
“呵!”
賀羽冷冷一笑,暗自言道,
“真好厲害的哥兒,本來還以爲他既殺了王爺的人,這信裡定是滿篇的殺意,可是居然能讓王爺如此的隱忍!這次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了!”
正在思忖不解之時,卻見那小廝二次跑來,又送上了一封信札,上面卻是公公正正的落着東平郡王的印章,賀羽連忙拆開,其中的意思竟和西寧王爺所說無差,這朝廷裡向來水火不融的東西二王,今天卻是破天荒的走起了同一條路子,讓負責經手案件的京兆尹也越發的困惑不解起來。
“老爺,賈府剛剛送來了拜帖,還有整整兒的紋銀五百兩,希望老爺多多照拂那位牢裡的芸二爺。”
“老爺,金陵薛家也送來了名刺,說是爲了慶賀再次獲選皇商之職,特意邀請老爺明日酉時秦淮居赴宴一敘,又說那投案的賈芸乃其世交之子,還望老爺能網開一面,筆下超生爲是,薛家到時必有重謝的!”
一路路消息踵次傳來,聽得賀羽是眉頭大皺,直呼怪哉。
“這哥兒到底何方神聖?引得咱們京兆府竟是門庭若市一般。”
“老爺,宮裡的米太監來了。”
小廝第三次進屋通稟,賀羽連忙整衣出迎,卻見一個矮胖的老太監順着抄手迴廊疾步走來,賀禮正要行禮,那米太監早已笑着一把拉住道:
“萬使不得,我也不過就是慈寧宮跑腿的罷了,當不得府尹大人之禮。”
賀羽也笑着將米太監接進內廳,垂手問道:
“莫不是太后老人家有什麼懿旨交代下官?”
“可不是呢。”
米太監點頭說道,
“前些日子,太子爺召了一般戲子進宮唱戲,這原本也是極平常的,誰料其中有個演小旦的叫五兒的,竟是深得咱們老太后和一班兒妃子娘娘的喜歡,連着幾日邀進宮裡說話演戲,也不只是什麼緣法,上下都對了脾胃,竟是成了咱慈寧宮裡的熟客。”
“老太后慈心善行,最是惜老憐貧的人,想是見了那戲子年幼失怙,一時動了惻隱,過一陣子也就罷了。”
賀羽隨後應答一句,那米太監卻大搖其頭,說道:
“賀大人這話可說差了,自從那五兒進宮以來,每一回太子爺竟都來陪着太后看戲,承上應下的,哄得咱們老太后是歡喜不盡,順帶着也更疼惜起這柳家五兒來,就是我這一趟,也和她有關呢。”
“哦?不知所爲何事?”
賀羽心中一動,只看着那米太監。
“那柳五兒今早一進宮裡,沒說上幾句話,就漱漱的掉起眼淚來,太后連忙垂問,卻說那寫戲文的秀才被賀大人關進了京兆府的大牢裡,央着太后救命。太后本就慈性,又聽那五兒說得動情,便連忙下旨讓我來這兒問問,若是那秀才沒犯什麼大事兒,太后說就請賀大人網開一面,放了罷,順帶着也讓他進宮裡給大夥兒瞧瞧,能寫出那樣好戲文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才子!”
賀羽早已是目瞪口呆,賈府薛府一脈連枝倒也罷了,東西二王聯袂來書,已經大出意外,這會子竟連老太后都動問起這個叫賈芸的小子來,牽連如此,這事兒簡直棘手的都有些發燙了。
看着賀羽沉默不語,米太監顯然有些不快,陰惻惻的對着賀羽說道:
“怎麼,賀大人莫非連太后的懿旨都不肯聽了?”
賀羽一個警醒,連忙起身作揖道:
“豈敢豈敢。只是那秀才乃是投官自首的,又說自己當街殺人,按着本朝的律例,殺人者抵命,因牽連着這般大罪,下官方纔沉吟難定。”
米太監聽聞如此,臉色才稍稍平復了一些,只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敲着桌面,說道:
“便是一條人命也罷了,太后老人家的話就連皇上也不敢忤逆的,又何況你我,依着我的主意,不過是找個替死的遮掩一下,又值得甚麼?!”
賀羽一臉苦笑,心中卻是百味雜陳。
作爲西寧王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張德輝和西寧王的關係非同一般,此次老張能獲選皇商,也是多得王爺襄助之功,可是現在這老太后卻是要強行救人,自己若是不放,需要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之朝廷,可是這樣說不定會將張德輝賄選之事公之於衆,於西寧王不利,可若是放人,白白損失了一個西寧黨的大財神不說,自己身爲黨人,也是不甘不願——讓如此兇徒逍遙法外,豈不寒了黨人之心!
低聲下氣的送走了米太監,賀羽並沒有立即返回,他獨自一人來到了京兆府的大牢,隔着幾重遠遠的看着安坐在獄神廟中的賈芸,雖然已近盛夏,這地牢之內更是溼熱難耐,蠅蟲橫生,可是這個年輕的據說善於寫戲的小秀才,卻是安安穩穩的盤膝而坐,手中捧着一冊沈璟所寫的《南九宮十三調曲譜》,津津有味兒的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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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最近實在是非常非常的忙,頭腦裡非常煩躁,寫的感覺也不好,每天的更新只有這麼一小節,估計要等過了4號才能恢復二更的常態,希望書友們稍安勿躁,等待老紅的迴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