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大馬士革高朋遠來, 太見紅樓勞工靜坐
詩曰：
鳥獸同人古不齊，高低有判若雲泥。
女至賤時人盡上，馬如溫馴衆可騎。
紅樓當道非汝地, 陋室向隅是吾居。
最是草民無感慨, 蝸居焉用瓦琉璃？
（一）
林典武聽了, 又是大笑, 道：“你說一個男人找女人, 能有什麼圖謀？”關梅道：“傻孩子，林總找上你，自然是要待你好。”可期道：“我臉長得一般般, 人也一般般，怎的就瞧上我了？”一面自忖道：“莫非我是什麼王室剩餘的最後一支血脈, 又或我身上藏着什麼寶藏的秘密……”
林典武笑着瞧可期, 道：“你麼, 人長得也算不錯的。但確不是出類拔萃，傾國傾城的。”瞧向關梅道：“上星期在鳥蛋看戲, 我瞧那唱戲的小姑娘不錯。”關梅道：“喲，還真巧了去！我跟他們戲班子的領導熟，前不久還吃過飯。那小姑娘我還真知道。她是新近捧上來的，還在中央藝術樂坊念着書呢，是90後！林總若看着喜歡, 我明兒便給您張羅！”
林典武道：“我隨口一提, 你也不用忙活。那些90後的小姑娘, 到底太嫩了些, 不懂事。何況又是唱戲的。如今這年輕一輩裡, 搞民樂搞藝術的女孩子，都給政界的人包了去；這演戲的唱流行歌的呢, 都給商界的人包了去。像這兩類女孩子，也有人給我介紹我，我見的也不少——但到底太亂了些，且曝光多，風口浪尖的，不合適。她給你生個孩子，你敢認？就算真是你的，你知道那小孩不是個白癡？——我也早過了玩玩的年紀了。我要的，那就是乖巧的，懂事的，教人省心的；但又不能太笨。人得聰明，是吧？我這人做事，目的性很強，也很少出錯。我要做到什麼樣，那就得做到什麼樣。我瞧來瞧去，這個石可期，她給我瞧中了。她的檔案我也看了，是誠實人家出來的孩子；學校的成績單我也瞧了，拿過什麼獎學金我也瞧見了，成績好，人聰明，那是沒話說的；在開油前臺做，上上下下我都打聽了，又文靜又乖巧，沒一個領導不說好的；今兒人我也仔細瞧了，人長得是極好的，我看着極是喜歡的。”說罷微微笑着瞧石可期。
可期忍着一口水沒噴出來：“原來俺有這麼好的做二奶的潛質！這麼多年書沒白讀呀！沒有辜負教與國家多年來對我的培養呀！”
那林典武續道：“我也過了跟小女孩子玩的年紀。我做事目的性都是很強的。找女人做什麼？女人應該做什麼？古人說得那很乾脆。娶妻生子，娶妻生子，找女人就是要生孩子。我當然不是說，你跟了我就只能生孩子。孩子那是要的。除了小孩，你的人生想要怎麼來，都按你的話算。你說要繼續在太見做，好，那咱們就在太見做，你想在開油想在太見，閒得慌呢，就去銷售；喜歡清閒呢，就找清閒部門。你說不想在太見做，好，那咱們就不在太見做。你瞧長安好，就在長安過；你瞧麗江好，那就去麗江過。你若說大唐呆不下去了，想去什麼雞毛國啊，龜茲國啊，瑪雅國啊，呆個一年半載，那就去，都給你安排好了，都好說。總之一句話，你想幹什麼就去幹，我都支持。”
可期正在扒拉一隻牡蠣肉。扒拉下來，塞進嘴裡，心中不禁想：“做二奶原來這般好！怪道漂亮女孩兒都搶着做。不上班，有錢賺；不愁嫁，有衣穿。人生夫復何求？”
林典武又道：“我也知你的顧慮。你肯定嫌我老，是不是？我跟你說，男人那就是要年紀的。你瞧那些二十來歲腮邊毛還軟的小夥子，靠得住？他今天愛你，那是真的；明兒說不愛你了，那也是真的。你找誰算帳去？我不敢說我是頂兒尖兒的，混到這份上，說林總那是萬里挑一，不過分吧？”一面望關梅，關梅連連點頭道：“我要年輕二十歲呀，那非林總不嫁！”
林典武又同可期續道：“好男人不是能遇上就遇上的；真遇上了呢，他又不一定喜歡你。若遇上了，彼此也不反感的，就不妨先試試培養感情。有了感情，年齡什麼的都不是問題。你說一千多年後的那些個偉大人物，國父孫中山啦，□□啦，那都是老夫少妻，是不是？什麼金庸、李敖、楊振寧啦，都是老牛吃嫩草，是不是？可知都是這都是尋常事。再說咱上頭，那就更不缺了。皇帝跟甄妃啦假妃啦，差個十幾二十歲那是小事，差七十歲八十歲也不是問題！你是８０後，我是６０後，咱通共相差二十歲，是不是？完全不是問題！”
可期心中暗暗贊服道：“原來是備過課的。到底是混上去的，泡女人也不簡單。”也不說話，只管自己扒菜吃了。
林典武道：“你有什麼顧慮，都說出來。若沒什麼顧慮呢，今晚也別回去了，就住這兒罷！”
可期一口菜噴進碗裡，衝關梅道：“天色不早了，我吃完了，咱們走吧！”關梅笑道：“林總留你住這兒呢。”可期道：“我這便要走。”關梅道：“領導發話了，我哪敢帶你走！”可期道：“你先時不曾說，若我要走，誰敢攔我，你第一個不答應？”關梅忙轉頭朝林典武賠笑道：“林總您看可期這孩子。還真是個不懂事的！”
林典武笑道：“你要走，我也不攔你的。”指着桌上一隻白硬紙袋，朝關梅道：“你將這個替可期帶去，今兒便送她走吧。”衝可期道：“這些東西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只聽說時下年輕人喜歡。我的號碼，也在這裡頭了。你心裡但凡有什麼不順的——公司的事也好，不是公司的事也好——都儘可以找我。你有事只須找我，能幫上我盡能幫上，一般來說也都能幫上。你想吃什麼，想用什麼，或跟我說，或跟你關梅姐說，都使得，都好辦。我這兒呢，你想來儘可以來，不想來我也不強留你。”又轉頭跟關梅道：“今兒確也不早了，你送可期下去找小郭吧。”
關梅果提了那白紙袋送可期下樓。及出了門，見有一輛黑色偶滴轎車停在路沿。見關梅與可期，司機當即下車來給開車門。可期道：“這黑車，能坐得的？”關梅笑着摻可期上去了，又將白紙袋往她懷裡一擱，道：“你自跟小郭說家在哪。”
可期上了車，同那司機說了地址。司機便即驅車前往。可期懷揣那白紙袋子，心中好奇裡頭裝着什麼。打開看，見有我瘋5一隻，我呸3一隻，一條有熊奶爾吊牌的無袖低胸短裙並珍珠鏈，並一雙純白不拉達厚底高跟鞋。可期自問道：“這皆不是些便宜的東西。是人家的。送了我。我拿是不拿？若說拿，我畢竟沒有從了林典武的意思；若說不拿，這……如何捨得？”
到了自家樓下，未及開門；那司機又下了車來替她開門。可期尚未決意拿是不拿。一時間猶豫，司機正開着車門候着。因是單行道，這車堵了道兒，後頭又有車按喇叭。可期一咬牙，拿着紙袋下了車。
果真收了禮，心中又只是罪惡。她取了那裙子出來，見是一條珍珠刺繡裸肩棉質斜紋軟呢連衣裙。穿上了，掛了那一串層疊珍珠，又踩了那純白厚底條帶高跟鞋。往鏡前一站。見自己長髮及腰，纖臂修腿，燈光下珠光璨然，一身高貴美豔而不失清純氣度，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上流女子氣質。
可期自己看呆了。那一日路易保羅說，有一日你也會一身熊奶兒地站在我們面前。如今她確是一身熊奶兒，卻有誰來看？
這般吊絲逆襲的橋段，韓劇裡也是有的。只不過劇裡出手送熊奈兒的是高富帥，卻不是個年近花甲的老頭。
可期嘆口氣，將那連衣裙並掛鏈、跟鞋，通通塞進衣櫃底層去。公司同部門的同事素知她節儉的，上班也好聚會也好，總不能穿這些去。
正想翻那我瘋出來玩兒，忽的只覺腹中一痛，便有堤岸將傾之感。原來自軍訓回來始，幾次三番聚會宴飲，再加數日情緒不定，今日又瞎灌了些酒，又胡亂吃了些珍味海鮮，即致腹中不爽。急急如廁，半晌方罷。隨手丟了廁紙進去。又放了水箱。那水只見進去，卻不見下去，一時欲滿，幾乎噴涌上來。可期見一池穢物，不知如何是好。若說去找隔壁主臥那對小情侶，只是茅坑裡到底難看了些。
這房子原是跟中介租的。住了後大事小事不斷。先是發覺牀頭櫃原是壞的；後又見那煤氣竈也是時靈時不靈的；一面穿衣鏡只剩玻璃鏡不見鏡框；已而見那房門鎖原也是壞的，不試不知，一試原來哪個鑰匙都開得門。前番打中介電話，雖通了，態度卻極惡劣，與租房時臉色判若雲泥。而後電話一概不接。故有事也慣不找中介了。
此番茅廁既堵，可期也不知找誰家去通下水道。回屋裡，尋了那中介號碼出來。撥了電話，橫豎總是不通。過得半晌，忽的燈竟也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