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以前,葡萄牙和西班牙在海上被擊敗,導致呂宋及印尼諸島丟失,如今被明庭勢力佔據。
朱景洪要設立南洋行都司,如今已在開始設置官署,只爲增強對這一地區的控制力度。
爲此,近兩年非死刑的犯官和人犯,全都被他打包送往了南洋諸島,爲了開發當地提供了耗材。
說是耗材其實也不準確,畢竟如果這些人能熬過去,未來確實也能置下家業。
當然,這些事對英法兩國來說不重要,畢竟利益受損的是葡萄牙和西班牙。
然而明庭同時要設立安南行都司,這可就讓他們非常牴觸了,只因他們所佔據的印度與東南亞接壤。
從地緣角度來說,相鄰本就不可避免有衝突,而設立安南行都司加強對東南亞的控制,便加劇了與英法之間的矛盾。
隨着大明的擴張,與英法等西夷衝突會加劇,這些西夷商人使節自是將明庭視爲敵人。
眼下親眼見證敵人的強大,而且比自己想象中還強大得多,這讓現場西夷衆人都很不是滋味兒。
比軍隊沒有代差且明軍人多,比體量大明更是龐大,比財富東方向來富庶……
可以說,眼下大明在西方眼中,纔是無可置疑的“列強”。
他們慶幸的是,如今大明跟他們本土相隔較遠,其自身國家民族安全無虞。
可這又帶來了新的問題,因本土相隔較遠資源調集不方便,他們在印度的利益就很難保證。
幾年前的西北大戰,英法也曾派了軍隊參戰,知道明軍是很不好對付。
可以預見,接下來隨着東南局勢升溫,往後未必不會有一場大仗。
散佈於人羣中的洋人若有所思,而各諸內外藩屬的使臣們,則是越發的心懷敬畏。
“身逢此等盛世,宋兄……這是你我之幸啊!”人羣中的馮淵忍不住感慨。
他們距離城樓至少有上百米,根本不可能看見了皇帝,但不妨礙他們感受到周遭氣氛。
相比於馮淵,身爲解元的宋子瑜更爲心潮澎湃,只因他更覺得時勢造英雄,他將在幹盛年間幹出一番事業。
宋子瑜答道:“聖君在位,四海鹹服,身逢此時,三生有幸!”
其實說心裡話,對朱景洪這位強勢的皇帝,宋子瑜和傳統士大夫一樣,是有那麼一點遺憾在的。
但這不妨礙,此刻他由衷的道出這句,人性這東西本來就很複雜。
再說城樓之上,朱景洪與寶釵正閒聊,說的是曾經的舊事。
“陛下,當年結髮之時,知你有雄心壯志,臣妾其實……不認爲有太多成算!”
“而今陛下御極已近半年,想起這一路走來之事,仍覺如夢似幻一般!”
聽到寶釵輕聲之言,朱景洪平靜道:“當年夾在他們兩個中間,無論給誰賣命只怕都落不着好,所以我就只能自己上了,卻也是被逼無奈之舉!”
“踏上此途,便無退路,再難再險,也只能迎頭上了!”
只能迎頭上,短短五個字,恰恰是最難的一部分。
去西北、遼東、海上,那真的捨生忘死在玩兒命,才能贏得軍心建起勢力,才能讓他初繼位就能壓制朝臣。
這邊他倆正聊着,其他妃嬪們則在觀賞花燈和煙花,這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姐姐,族人們前兩天遞了消息,說是想要覲見陛下而無門路,想請我代爲疏通……”
說話的人是諾敏,此刻的她神色間滿是愁容,因爲這種事確實不好辦,關鍵是她也把握不好其中分寸。
“我也收到了這些消息!”其其格平靜答道。
“姐姐打算如何做?”
“你可知道,他們爲何想要覲見陛下?”其其格反問。
“爲何?”這些諾敏還真沒想過。
其其格答道:“無非就是來說難處,然後向陛下要好處!”
接着她看向了諾敏,正色道:“這是政事,後宮不得干政乃是鐵則,咱們最好還是不要亂了規矩!”
“其次,這些事定會讓陛下不高興,事情辦不成反倒把他得罪了,豈不是自尋苦吃?”
諾敏點了點頭,她本就是極爲聰明的人,其中關竅自是一點就通。
“可是……我們那木各部族確實很苦啊,陛下是天下臣民的君父,爲何還要徵收如此重的稅役?”
“這因爲這本就是……”
這本就是皇帝的目的,只有把各部族壓得生存困難,並進行制度性的削弱,才能確保大明朝的安定。
當年準噶爾依仗山高皇帝遠,可以不理會明廷的各項徵調,纔可以作大最終武力反叛。
當然,這些事其其格也不好說,所以她話說一半就咽回去了,因爲這是很危險的思想。
嘆了口氣,其其格接着說道:“咱們就別管這些事了,安心的把孩子撫養大,一輩子平安也就是了!”
這是在後宮最穩妥的生存方式,其其格和諾敏是屬國之女,很多事連爭的資格都沒有,儘早躺平反倒更務實得多。
她倆在閒聊時,另一邊的迎春探春也在說話,寶琴則是和可卿在觀燈,唯有甄琴拉着英蓮不讓走,想要密謀做出一些大事來。
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鍾,朱景洪一行便到了回宮的時候,這也是依照制度行事。
他這一家此時散去,守在宮裡的官員們也就能回家了,至於街上百姓則還要逗留不少時間,直到深夜時纔會陸續散去。
轉眼兩天過去,上午的事忙完後,朱景洪便到了黛玉處,破天荒與她一起下棋。
“可難爲陛下能坐得住,我這裡啊琴棋書畫,可着實乏味得很呢!”
下棋是黛玉所提出,眼下已讓朱景洪安坐了半個時辰,她知道確實是難爲了對方。
摸了摸鬍鬚,朱景洪盯着棋盤,平靜說道:“下棋雖是乏味,但與林丫頭在一起,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陛下爲天下之主,卻要在此如此委屈,臣妾有罪啊!”
“朕赦你無罪便是了!”落下一子後,朱景洪笑着說道。
黛玉也是微微一笑,然偶取了玉子落到棋盤上:“陛下,您輸了!”
“嗯?”
朱景洪看了下,發現自己確是輸了,接着很大度的拍了拍手,隨後起身道:“可見我於棋之一道,今生再難精進了!”
“這倒是了,可惜寶姐姐的名聲,要被陛下給耽誤了?”
接過紫鵑遞來的茶杯,朱景洪笑問道:“這話怎麼說?”
“您的棋藝爲寶姐姐所授,她可稱爲棋中聖手,卻帶出陛下這般……”
被黛玉取笑,朱景洪完全沒往心裡去,反倒順着往下說道:“是啊,我本愚陋之人,實在比不得你們姐妹!”
直接承認自己的不足,不會讓黛玉覺得朱景洪很拉,反倒令黛玉更爲敬佩其胸襟。
“陛下此言,臣妾萬不敢當!”黛玉心悅誠服,這話沒有玩笑之意。
二人正說笑時,餘海卻進到了大殿之內,稟告說南鎮撫司有事陳奏。
覲見皇帝,基本都是提前三天定好行程,皇帝主動召見則不在此列,當然有緊急情況則除外。
南鎮撫司作爲皇帝家奴,則是可以直奏御前,但如果沒有重大情況,他們不會直接面聖。
“誰來了?”朱景洪問道。
“是指揮僉事李文釗!”餘海答道。
南鎮撫司的業務主要有二,一個是負責對北鎮撫司的監督,另一個則是對國外情報的收集,李文釗這位指揮僉事便主管後一個。
所以他來,肯定是彙報國外的事,想來又是那些地方生亂了。
每天朱景洪會接到各種奏報,其中有好有壞多少不定,所以對這些情況他都麻木了。
原本他是打算在黛玉處用午膳,可眼下卻不一定來得及了,於是朱景洪只能抱歉而去。
黛玉把朱景洪送走後,紫鵑卻是靠了過來,輕聲道:“娘娘,有些話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有話直說便是!”
“您似乎……不該對主上如此無禮!”
內廷二十四衙門和侍衛親軍諸衛,是具有私人性質的皇家奴僕,故而更強調依附關係更強的主僕。
紫鵑如今在內廷當值,所以要稱皇帝爲“主上”。
“雖說主上寬仁,可若您總是這般,只怕時間久了,也容易生出嫌隙!”
這些話,不是至親腹心之人絕不會說,雖然黛玉對此不太認同,但也不會怪罪紫鵑之妄言。
如何跟皇帝相處,黛玉心裡有一杆秤,什麼時候能說什麼該說什麼,她心裡自然清楚得很。
“好了,我知道……難爲你擔心了!”
接着黛玉吩咐道:“今天晚半個時辰傳膳吧,說不定還能等到他回來!”
再說朱景洪這邊,李文釗已被召進幹清宮,此時正跪在東邊暖閣門檻外。
此番他來,所稟告的是有關東南的情況,更具體說是大城國的事。
朝廷要設置安南行都司,具體駐地就在這大城國境內,眼下正在修建屯城和軍營。
而朝廷招募的軍隊,則還在編練之中,得等營寨修建完畢後,才能依次駐紮過去。
李文釗稟告的情況是,因爲修建屯城戍堡,大城國徵地徵稅搞得民怨沸騰,如今國內已經有些亂象。
御座之上,看着門檻外的李文釗,朱景洪徐徐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大城國會有人起事?而後局面失控?”
李文釗小心組織了語言,答道:“臣不敢妄斷,但當前大城國之局面,確實不太安定!”
他只陳述事實,如何判斷是皇帝的事,他沒資格也沒能力多話。
沉思一番後,朱景洪方道:“對此多加關注吧,有情況即刻陳奏!”
“是!”
“還有一事,臣要稟告!”
朱景洪道:“講!”
“據海外密探稟告,西夷之英吉利、法蘭西,有往印度增兵之舉動,且多數已往東部署!”
“另西班牙、葡萄牙兩國,則增調了戰船駐於駐島,且與英法之間來往密切!”
把玩着手中短刀,朱景洪徐徐說道:“看來這海上,往後也不會太平!”
大明要崛起,要爲自己爭取利益,那別人就得吐出利益,矛盾本來就存在且難以調和。
所以,對未來將起戰事,朱景洪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也一直在備戰。
但可以預見,大戰近兩年打不起來,因爲雙方都沒完成準備。
敵軍是勞師遠征,形勢總體來說對大明有利,所以朱景洪也不怕等,拖得越久對大明越有利。
又聽李文釗講了一陣,聽其說完後朱景洪道:“知道了,還是多加關注,情況有變即刻陳奏!”
“臣領旨!”
“可還有其他事?”
“回稟陛下,微臣已無其他事情!”
朱景洪從御座上起身,一邊走一邊說道:“正好你來了,有件事要你去辦!”
皇帝單獨安排事情,對李文釗來說是恩典,於是他連忙拜道:“請陛下吩咐,微臣必當竭力辦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笑了笑,朱景洪道:“你可知白守中是何人?”
李文釗作爲鐵桿的“襄王黨”,自然知道白守中是誰,此人乃前任集賢館坐堂學士,朱景淵此前的重要擁躉之一。
早在三年前,因朱景淵失勢後,這傢伙就主動謀了外放,現如今在湖南任贛州知府。
這是個老滑頭,雖曾是朱景淵的鐵桿,愣是把保密工作做得極好,彷彿除了修書啥事都沒幹。
在朱景淵的一系列罪行被挖出後,北鎮撫司就開始了秘密查辦,牽連到很多人但都沒查到白守中。
直到昨天北鎮撫司陳奏,已查到十年前謀害於他之事,定計者正是這位白學士。
當然,這一秘密只有寥寥幾人知道,眼前的李文釗並不清楚,但不妨礙他知道姓白的是敵人。
只聽李文釗答道:“臣知道,乃是故睿哀王的門人,對陛下多有不敬之行,且據臣所知此人早年爲官,多有搜刮掠奪之行,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白守中這人是投機者,人品自然是差得厲害,準確說睿王一黨大多如此,姓白的在其中屬“佼佼者”。
待李文釗答完,朱景洪已走到了他身側,停下來後說道:“這樣的人,竟然還活得好好的,你說可氣不可氣!”
“陛下,此人定會遭天譴!”李文釗答道。
“天譴……說得好啊,既然天罰了,朕就不再罰了!”
言罷,朱景洪便往殿外走了去,他是打算去黛玉宮裡待着。
朱景淵已經死了,不可能爲他掀起大案,其門人故舊該罷官的罷黜就是,但如白守中這樣的人則不可放過。
今天既是李文釗來了,讓他的南鎮撫司出手,和北鎮撫司動手差不多,那自然是遇着誰就是誰了。
這種事,對李文釗來說輕而易舉,體察聖意的他自會安排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