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透露着詭異。
此時朱景淵臉色很難看,朱景渟死得這麼突然,讓他意識到自己應該捲進了陰謀。
是太子,一定是太子……朱景淵直接得出了結論。
要想走出陰謀,就得了解其全貌,然後才能考慮應對之事。
短暫思索後,朱景淵恢復清明,隨即吩咐道:“立刻去找章萬安,讓他嚴查此事緣由!”
章萬安是現任北鎮撫司西城副千戶,級別和陳雲泰李文釗相同,其人是靠着朱景淵才得以上位。
“是!”
在他樸素的利害認知中,相比於已經死掉的朱景渟,青陽王朱景淳更不能得罪。
“會不會是他手下的人,爲了幫他拱倒老十三,私底下設計了這些事!”
這話也讓兩位宗正驚訝,隨另一人說道:“是貴府上內官傳的話!”
兩位宗正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答道:“尊六爺的示下,臣等已將青陽王拘押,情況皆已查明,正打算……”
“你們這一家人吶,鬥來鬥去真是無趣!”感慨完這一句,寶釵便起身走開了,獨留朱景洪一人在房內沉思。
其實到這一步,放不放朱景淳已不重要,至少對朱景淵來說是這樣。
所以在朱鹹銘看來,朱景渟極有可能是被滅口!
那麼當前的問題是,幕後操縱者到底是誰?
而答案則呼之欲出,反正在他三個嫡親兒子中,而嫌疑最大的便是跪在眼前這位。
“老十四那邊怎麼說?”
擔任宗正的兩人,是鹹字輩的長輩,只是爵位已降至鎮國將軍,所以面見朱景淵依然要拜。
因其住在皇城之內,所以消息流轉要慢一下,最後知道情況也是沒辦法的事。
“隨你們,只是私放命犯,朝野上下只怕不會答應,爾等自己想清楚!”
“那……直接把人放了?”其中一名宗正試探着問道。
在朱景淵覲見之時,東宮的太子也收到了朱景渟死了的消息。
這句話問到了關鍵,他倆確實覈實過身份,但也只是檢查了隨身腰牌,甚至連其姓名都沒仔細看。
推波助瀾之事,他肯定不會去做!
以往這種情況,朱景淵都會讓他們免禮,但這一次他一言未發。
念及於此,朱景淵火中取栗的想法更強了,即使是太子下套他也願意跳。
聲勢最隆的朱景淵遣人來吩咐,讓這二人頓時起了巴結之心,直接蓋住了他們應有的理智。
朱景源擡起頭來,道出了自己觀點:“依我之見,此番怕又是他在搗鬼,如今他還先去面聖,只怕是想栽贓陷害!”
朱景洪笑了笑,而後說道:“若是在前幾天,我已急得跳腳了!”
這時外面來人稟告,說是兩位宗正來了。
朱景淵不打算摻和,所以想着直接做切割,然後馬上入宮去跟皇帝解釋。
隨後他看向了一旁的陳芷,除了他本人也就陳芷能以他的名義下令。
“爹……此事與兒子無關,兒子是下午回府才知曉此事!”
再說幹清宮內,等候了半個時辰之後,朱景淵終於進得殿內。
“看……看過腰牌!”
“先把老十四放了!”朱景淵冷冷道。
銀安殿書房內,寶釵坐在客位,非常嚴肅的提出了問題。
朱景淵說的這些,朱鹹銘當然也能想到,所以他也在懷疑太子,程度上比朱景淵還要重一些。
鬥毆的事他中午就知道了,期間宗人府強力干涉抓人,便讓他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所以便讓人暗中調查。
緊接着,朱景洪話鋒一轉,而後說道:“說我壞話的人死了,那些壞話自會被人傳開,這一手真是妙啊!”
“怎麼辦?”
這就是皇子的優勢,哪怕打死的是同族,也可以被重拿輕放。而這,甚至不會影響皇帝清譽,只因他有天下最大的話語權,事情如何定性可以乾綱獨斷。
因是準備睡下,此時朱鹹銘已褪下外袍,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坐在榻上,手裡拿着一卷書在看着。
“咱們該如何應對?”
而他這句話,其實還有第二層意思,即他是被人所陷害。
這個把月朱鹹銘不斷擡舉老六,如今出事他懷疑的也是老六,作爲皇帝他活得也很擰巴。
當然,即便徐新安在京,這大晚上的進宮來,也是非常麻煩的事。
“接下來你如何應對?”寶釵又問道。
“兒臣叩見父皇!”
所以眼下,他對今晚的任務已越發明確,那就是把自己跟今日變故切割乾淨。
“兩位叔父,話可不能亂說,我們何曾給示下!”陳芷冷聲說道。
所以,此時聽到這個問題,這兩位六十左右的朱家長輩,後背已經開始在冒冷汗。
神色緩和了些,朱鹹銘徐徐說道:“那你說說……此事有何玄機!”
“二位叔父,今日老十四的事,是怎麼回事?”
朱景淵此時無比慶幸,在來之前他見了兩位宗正,瞭解了情況眼下才不會被動。
雖然知道辨認不會有結果,但朱景淵還是說道:“你們二位去吧,把給你們傳話的人招出來!”
聽到這話,朱景淵更怒了,呵斥道:“你們平日就是這樣辦差的?”
仍舊看着書本,朱鹹銘徐徐問道:“這麼晚過來,有事?”
其實這樣的事,以往也發生過十數次,只是朱鹹銘都沒有深挖,畢竟真相有時候太殘酷了。
他首先要做的是把自己摘出來,所以纔想到先把人放出來,但實際上現在已經遲了,眼下放人倒像是欲蓋彌彰。
他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但卻無法說服元春。
他的這番回話還算合格,朱鹹銘也沒追問下去。
不只睿王府沒控制住下面人,東宮這邊一樣存在這種問題。
父子兄弟相疑到這種地步,在皇家其實不稀奇,只是想來讓人唏噓罷了。
皇帝仍然確信,此事即便朱景淵不是主謀,在其中定然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朱景淵才把話說完,就聽到“啪”的一聲響起,卻是皇帝暴怒之下摔了書本。
“啓稟王爺,闔府上下內官,除有差遣在外三十七人,其餘一百九十八人皆已到齊!”一名王府管事前來稟告。
朱景渟已死,此事根本瞞不住,到時他與老十四的過節也瞞不住,所以此事或許可以利用……朱景淵轉變了想法。
吩咐完這件事,朱景淵也沒了吃飯的心思,於是起身去往了東側配殿,這裡便是他的書房。
相反,朱景淳和朱景渟的恩怨,只是引爆輿論的“催化劑”。
這話其實是個陷阱,朱景淵心思縝密當然不會上套,只聽他答道:“爹,此事幹系重大,兒子不敢妄言,還請您嚴查此事,也還兒子一個清白!”
見他又是這幅自信的樣子,寶釵神色鄭重提醒道:“禍事可不會因你內心坦蕩,就自己繞開了!”
見朱景洪神色平靜,寶釵放下茶盞問道:“你不着急?”
強壓住內心恐懼,朱景淵解釋道:“爹,兒子若真有搬弄是非之心,便絕不會露出如此明顯的破綻!”
只可惜,徐新安兩天前已離京,回金陵做監察御史去了,讓他連個能參謀的人都沒有。
誰能陷害他呢?
“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想要陷害咱們,也不是簡單的事情!”朱景源淡定道。
直接辯解毫無意義,所以朱景淵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從利害關係進行分析。
畢竟弄垮了朱景洪,再收拾太子這軟腳蝦,對朱景淵來說難度不大!
“算了,這件事我不摻和,既是你們將老十四拘押,如今他又犯了人命官司,如何處置你們自決吧!”
聽到這話,朱鹹銘放下了書本,露出了自己那鐵青的一張臉。
在此過程中,若能找出東宮參與的線索,把挑弄是非的罪名再扔回去,對朱景淵來說就更完美了。
兩位鹹字輩的宗正,此刻嚇得直接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宛如螻蟻。
說話之間,他從書案後站了起來,而後走到了寶釵身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上去。
“對,一定是這樣!”朱景源站起身來。
這一點朱景源也想過,他只能寄希望於老六犯蠢,亦或者是昏了頭。
嘆了口氣,寶釵說道:“但願這一次,你不會錯!”
“這些事都是你所謀劃?”
朱景淵遂向外喊道:“傳下去,府上所有內官,全到承運殿候着!”
端起寶釵用過的茶杯,朱景洪喝了一口後說道:“我既內心坦蕩,又何須應對?自然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明天聽曲後天聽戲,大後天觀舞……”
在參拜之時,朱景淵還偷偷擡了頭,發現老爹此時看的是唐書,且封面上還印着第二卷。
然而最近一兩年,兒子們的爭鬥有失控的風險,就讓他不能再裝聾作啞了。
“是啊!”
夜幕降臨之時,襄王府也知道了朱景渟已死的消息,事態嚴重性頓時上了一個臺階。
在入夜時分,能進到皇宮之內,還能直接見到皇帝,天下有這種資格的人,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
連朱鹹銘也沒想到,朱景渟竟突然就死了!
老六,老十三,老頭子……朱景淵想得更多了。
“我的示下?”朱景淵越發詫異。
老十四跟朱景渟鬥毆,其細節他已調查清楚,前者不過錘了後者幾拳,正常來說不應該出人命。
在朱景源獨自分析時,元春從書房外走了進來,輕聲提醒道:“剛得的消息,老六進宮面聖去了!”
“臣之清譽事小,然十四弟之榮辱,皇家之威儀不可不顧!”
兩位宗正其實不想走,他們還想再多說兩句,可在朱景淵冷眼看過來時,只能低下頭應了下來。
見太子如此驚喜,元春臉上卻更爲憂慮,她考慮的事情其實更多。
朱景淵的目的,是要把“沾染兵權,養寇自重”這個說法,在京城內外傳得沸沸揚揚,讓皇帝徹底與朱景洪離心。
之前朱景洪從西北指揮作戰回京,當日京城就傳了不少流言,甚至情況一度走向失控。
“老頭子雖對一庶皇子冷漠,但只要不是參與奪嫡或是謀逆,犯再大的事也不會被罰得太狠,何況老十四還可能是被人陷害!”
“殿下,老六那般精明的人,真會直接指令宗人府抓人?”元春道出了疑慮。
“你說會不會……”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魔幻,哪怕沒經過任何調查,只憑着利益牽扯分析,就能得到近乎正確的答案。
朱景洪已被牽扯進去,唯有太子乾淨得過分了些,所以……
聽到這話,朱景源頓時眼前一亮,而後心裡就有了盤算。
即使朱景源不太精明,如今也能意識到事情不簡單,很有可能又是一場風暴。
雖然朱景淵義正言辭,但看在朱鹹銘眼中,也只是稍微減弱了嫌疑。
見自己的話起了效果,朱景淵接着說道:“爹,這背後必定有人挑撥,您可一定要嚴查此事!”
不管是不是這樣,他都可以讓下面人這樣傳,然後在老十三垮臺之後,再把老六弄得身敗名裂。
第二卷即太宗本紀,看來所謂的流言老頭子聽進去了……想到這裡,朱景淵內心無比激動。
寶釵點了點頭,只見她端起一旁的茶盞,徐徐說道:“或許他們還會說,是伱指使老十四打死的朱景渟!”
“這次事情是衝着我來的,背後之人定會設法把事情搞大,但我沒想到此人會如此狠毒,竟要了朱景渟的性命!”
“是嗎?那爲何宗人府的人說,是受了你的指使才拘押老十四!”
這件事緩不得,朱景淵一聲令下之後,睿王府衆人便動了起來,幾分鐘後他便乘轎出了皇宮。
“但如今,我內心坦蕩,自然無懼這一切!”
聽到老爹這不帶感情,且態度明確的詰問,朱景淵即便心理素質強大,此時也被嚇得膽寒無比。
他們甚至沒想過,若真的是很要緊的差事,朱景淵必定會讓心腹官宦前來,而不是隨便找個人來吩咐。
待這二人離開後,朱景淵徑直起身道:“我要去見老頭子!”
此事他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最終如何處置姑且不說,但至少他要搞清楚真相。
見元春欲言又止,朱景源皺眉道:“有話你就直說!”
陳芷跟了過來,跟他分析了好一陣,卻還是一點兒思路都沒有。
“我知道!”朱景洪微微一笑。
“今日老十四與鎮國將軍朱景渟互毆,老十四已被宗人府拘押,兒子剛纔還得到消息,說朱景渟已經死了……”
吩咐完這句,朱景淵越發嚴厲問道:“你怎知是睿王府的內官?你可曾覈實過身份?”
想想看吧,只因朱景渟說了句“沾染兵權,養寇自重”,就使朱景洪惱羞成怒指使朱景淳將其毆殺,這是何等狂悖惡毒之人啊……
那麼這次,睿王府和東宮各自的支持者,都有可能如上次那般失控。
情況究竟如何,元春也說不清楚,但她沒有太子那般自信,篤定是睿王府出了問題。